第8節(jié)
春鶯搖搖頭。 “自然是烹成一道,美味佳肴?!笔Y阮輕輕道,美味佳肴四個字說的很慢,春鶯愣愣的盯著她,只覺得這蔣阮白皙的皮膚在日光下竟有幾分慘白,秀氣美麗的臉龐也有幾分說不出的慘厲,竟不自覺地后退兩步:“小、小姐,蘭嬤嬤還在屋里等著呢?!?/br> 白芷和連翹均是神情一變,一個下人,居然用的上“等著”二字,實在是沒有個尊卑了。張?zhí)m家的行為太過猖狂,平日里陽奉陰違,表面上裝的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私下里卻極是苛刻蔣阮。 “在等我嗎?”蔣阮稍稍抬起頭:“那便走吧,別讓蘭嬤嬤久等了?!彼龘崃藫崮G色棉襖上的盤扣。 屋中火盆前正坐著兩人,一十二三歲的少女偎在中年婦人懷中,語氣頗有些刻?。骸斑@屋里可真冷,還有股味兒,難怪她平日里身上難聞的很?!?/br> “芳兒別胡說,”婦人斥責(zé)道:“好歹她是主子,你平日里別做的太過分了,教人抓住了把柄?!彪m是斥責(zé),語氣卻十足疼愛。 少女稍稍坐直一些:“她算什么主子,瞧那寒酸樣,老爺不都撒手不管了嘛,我知道該怎么做,娘,看我頭上的這只金簪好不好看?!彼崃送犷^,露出頭上的金底鑲珍珠米粒的發(fā)簪來。 這少女五官平常,膚色稍黑,穿著一身桃紅色嶄新綢緞繡牡丹夾襖,下身一條粉紫色馬面裙,外頭一件胭脂色褙子,腰間一根長長的五色瓔珞,頭上插著金簪,八寶瓔珞耳墜,脖子上套著一個大金項圈。雖只是莊子上仆從的女兒,通身的打扮也抵得過好些富貴人家的女兒了。 “成色不錯,芳兒戴著真好看?!睆?zhí)m贊嘆道。 陳芳得意一笑,正要再說些什么,只聽外面?zhèn)鱽硪粋€輕輕柔柔的聲音:“蘭嬤嬤在我屋里等了這樣久,可是有什么要緊事情?” ------題外話------ 今天你收藏了嗎_(:3∠)_ 第十章 轉(zhuǎn)變 陳芳和張?zhí)m正笑著,聞言朝門口看去,只見三人身影逆光而來,為首的女孩子瘦削的身子攏在寬大的棉襖中,卻奇異的有了一絲楚楚之態(tài),日光把她的蒼白的皮膚襯得晶瑩剔透,似乎一夜間五官都清晰了起來,眸光不再如從前一般死氣沉沉,仍舊是古井無波,卻在眼尾處流出一絲說不出的媚意,眼神如流動的春水,不見木訥,只有妖異的靈動。她揚了揚眉,聲音清淺動聽,含著清透的涼意:“蘭嬤嬤?” 張?zhí)m猛地回過神來,連帶著一邊的陳芳都驚醒了,半是嫉妒半是憤怒的看著蔣阮。這個落魄不堪的官家小姐今日像換了一個人般,被她淺淺的眸子一看,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小姐來了?!睆?zhí)m雖是這么說著,身子卻不曾動過一動,只是有些疲憊著敲著自己的腿,道:“今日好容易等莊子上的雜事解決了騰出些空,想來探望小姐一番,不想小姐不在,四處尋了尋反倒崴了腳,便在屋里休息休息。請小姐饒了老奴的無禮?!?/br> 連翹已經(jīng)是看的兩眼噴火,張?zhí)m這番話表面是挑不出錯,卻是明目張膽的下蔣阮的面子,不過是一個奴才,卻在主子站著的時候坐著,當(dāng)真是沒有尊卑觀念了。本想開口斥責(zé)幾句,待看到蔣阮的眼神時,連翹又突然改變主意,和白芷一般安靜的站在蔣阮身邊,一言不發(fā)。 蔣阮微微一笑:“嬤嬤嚴重了,嬤嬤為莊子上的事情鞠躬盡瘁,自然是應(yīng)該好好休息才是,蔣阮令嬤嬤如此cao勞,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不如讓蔣阮為嬤嬤錘錘腿,或許嬤嬤會舒服一些?” 張?zhí)m聽著蔣阮的說辭,前面還聽得極是舒暢,聽到后面臉色已經(jīng)變了,待蔣阮說完后,立刻就站了起來:“小姐這是說哪里的話,小姐是主子,老奴是下人,小姐莫要折煞老奴了,老奴心中惶恐的很?!?/br> 蔣阮看了一眼張?zhí)m,語氣中帶了一絲淡淡的驚喜:“嬤嬤竟能站起來了,看到嬤嬤無事,蔣阮便放心了,否則若是嬤嬤出了事,蔣阮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br> 張?zhí)m心中暗恨,方才蔣阮那一番話明著是給她體面,可是后面的話要是傳到外面,她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世上斷沒有主子給下人捶腿的道理,就算上頭那位下了暗示,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只會說她是奴大欺主,是給尚書府蒙羞。最好的辦法就是明著挑不出錯處,卻又處處不讓對方好過,沒想到她打了一輩子雁,今日卻讓一只年輕的雁用同樣的辦法啄了眼。想到此處,張?zhí)m又打量了一眼蔣阮,蔣阮只含著淺淺的笑意,安靜的站在原地,竟有一種讓人看不穿的感覺。張?zhí)m心中登時浮上一絲惶恐,對方只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怎么會令她感到恐懼,是妖孽不成? 一邊的陳芳卻猜不到張?zhí)m心中所想,只覺得這個平日里懦弱可欺的主子今日看起來頗有些氣勢,今日雖說穿著首飾沒有一樣及得上自己,卻難掩麗色,模樣生動美麗,心中頓時嫉妒不已,想也沒想就開口道:“小姐身子是好透了吧,都能四處行走了,想來明日的繡帕也能開始繡了,過了年關(guān)也就該繡好了?!?/br> 當(dāng)初蔣阮被送到莊子上來,張?zhí)m只說這邊一切都比不上京城繁華愜意,許多事情都需要動手去做,平日里砍柴什么的農(nóng)活倒是用不上蔣阮,白芷連翹卻被奴役了不少,兩個好端端的丫頭年紀輕輕已經(jīng)是滿手老繭。蔣阮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農(nóng)活不必做,繡活還得做,每月二十方繡帕要交到莊子上來付自個兒的用度,二十方的繡帕不少,連翹和白芷也幫著做一些,勉強能湊齊,可花樣繁復(fù)繡法復(fù)雜,一方一方繡下來也極為傷眼睛。尤其是到了新年關(guān)頭,二十方變成三十方,難以支持。 蔣阮淺淺一笑:“自然?!?/br> 不輕不重的碰了個軟釘子,本想為難蔣阮,不想對方就這么應(yīng)承下來,陳芳咬了咬牙,道:“那小姐可就要辛苦了,仔細到了時候沒能繡出來,惹出麻煩?!?/br> 蔣阮揚眉:“蘭嬤嬤,今日來的要緊事就是繡帕的事情?” 張?zhí)m一愣,笑道:“瞧老奴這記性,老奴是想問小姐,莊子上要送糧食去府上,小姐可要捎封信給老爺夫人?” 信?蔣阮指尖微微一動,時間隔得太久遠,她差點都忘了,在莊子上待的幾年,每年年關(guān)她都會寫信給蔣權(quán)和大哥,信的內(nèi)容無非就是希望他們能接自己回去,一年一年,信件石沉大海,沒有回音,等來的卻是大哥蔣信之戰(zhàn)死沙場的噩耗。大哥死后,她的生活其實就再也沒有希望了。 死過一次的人看待事情比往日看的更為清楚,她不會再將希望寄托在無情無義的蔣權(quán)身上,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至于信件,沒有那個必要了,蔣權(quán)不會看,最后落在蔣素素母女手上,也不過是給他人徒添茶后笑料罷了。 “父親公務(wù)繁忙,今年就不必寫了?!笔Y阮看著自己的指尖:“蘭嬤嬤,我沒有信要帶?!?/br> 張?zhí)m一愣,每年蔣阮都會寫信帶回去,這些信能不能起作用下人都心知肚明,但沒有一個人會主動放棄自己的希望,蔣阮如今卻不再帶信回去,是真的心灰意冷,不再抱有希望了嗎? 張?zhí)m有些懷疑的看著蔣阮,卻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勉強按捺心中的不安,不管怎么說,蔣阮越灰心,到上頭那位面前也就越好交差,于她來說倒是好事。便笑了笑:“既然這樣,老奴這就去打理糧食,告退了。” 張?zhí)m和陳芳離開后,白芷才疑惑道:“姑娘怎么不捎信了?莫非是與老爺置氣?” “日子很寶貴的,哪里有閑功夫與他置氣。”蔣阮在桌前坐下來,看著銹跡斑斑的銅鏡中蒼白少女的臉:“都要回去了,捎什么信,有的話,直接當(dāng)面說就好?!?/br> “回去?”連翹眼睛一亮:“姑娘可是想到什么回去的法子了?” 蔣阮伸出手,慢慢撫摸銅鏡邊緣的缺口,淡淡一笑。 法子自然有,但是走之前,還有一筆債要討。 ------題外話------ 每天都在振臂一呼:請給我收藏! 第十一章 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清晨莊子上的空氣極好,灰翅膀的雀兒站在樹枝高頭啄食,昨夜剛下過雪,日光顯得愈發(fā)澄凈,草木披著厚厚的積雪,新年的氣氛十分濃厚。 蔣阮起了個大早,用過簡陋的早飯后便和連翹兩人去梨園里逛逛。梨園還不到開花的時候,樹枝倒是枝繁葉茂,連翹有些遺憾:“時節(jié)還不到,天氣再暖些,梨花全都開了,那才叫好看哪。” 蔣阮淡淡一笑,花兒草兒無非就是爭個顏色好看罷了,前一世時,她在宮中也曾見過滿樹滿樹的梨花,忽如一夜春風(fēng)將百花吹開,不只梨花,還有牡丹,睡蓮,芙蓉,月季,宮中繁花似錦,可惜所有的景色只有一人欣賞,后來她以為有個人能和她一起看花開花落,直到死亡之時才發(fā)現(xiàn),那只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的騙局。 花朵就像她的一生一般,看著光鮮亮麗,腐朽的時候卻連容身之處都沒有,零落成泥碾作灰塵,僅有的淡淡的香味,也都是苦澀的。 連翹發(fā)覺蔣阮的目光有些深沉,不知在想寫什么,表情卻是悲哀而涼薄的,心中一驚,關(guān)心道:“姑娘?” 蔣阮回過神來,搖頭:“沒事,走吧?!?/br> 兩人走走停停間,沒留意身后茂密的叢林中,一人早已站了許久。 那人一身湖綠色綢緞鑲金邊長襖,外罩一件八寶五彩瓔珞馬甲,天青皂靴,穿的滿身富貴,目光緊緊盯著蔣阮的身影,滿是癡迷。 此人正是張?zhí)m家的小兒子,陳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