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杜偉業(yè)第三次手術后,開始經(jīng)常性的昏迷,一個月內(nèi)病危通知單下了三張。醫(yī)生告訴家屬,病人隨時都有可能死亡,但是隨時是什么時候呢? 病痛,對生的留戀和對死亡的恐懼,使得杜偉業(yè)脾氣變得越來越怪異,只要是在神智清醒狀態(tài)下,就是在折騰別人,不是枕頭高了,就是被子薄了。杜偉業(yè)心理上多少有點變態(tài),看誰都不順眼,見什么都覺得窩心,連八十多歲的老娘都被他罵過了。杜玫有時控制不住的訓斥她爸,訓斥發(fā)完了又后悔,覺得一個瀕臨死亡的病人,身體又那么痛苦,作點也是應該的,自己怎么可以這么對待自己爸爸??墒钦娴谋荒敲礀|也不好西也不對的挑上兩小時后,杜玫跑到醫(yī)院門外,氣得用拳頭砸樹干。 25萬元錢用得差不多了,杜偉業(yè)的狀態(tài)也差不多了,家里人的耐心也被折騰得差不多了,杜玫必須返美的時間也到了。 周六的早晨,10點不到,杜玫跟徐航兩人在離醫(yī)院不遠的永和豆?jié){吃早餐,杜玫給徐航解釋美國移民法的規(guī)定,申請美國國籍,必須符合以下三條: 1.持有綠卡5年(臨時綠卡和永久綠卡的時間加起來),現(xiàn)在杜玫是三年半, 2.持有綠卡期間在美國住滿30個月,這條杜玫已經(jīng)滿足了, 3.不得連續(xù)離開美國超過180天,否則前面累計的居住時間全部清零。 杜玫已經(jīng)離開美國將近6個月了,所以她必須馬上回美國,并且在美國逗留24小時以上,因為移民局按出入境24小時來計算天數(shù),沒呆夠24小時,不算在美國境內(nèi)滯留。 徐航默默的聽著,心里想:她的生活其實是在美國,在中國的這一段,不過是人生的一段短暫的插曲,而且,還不是什么愉快的一段..... “我手里的錢已經(jīng)花完了,家里人給爸爸的醫(yī)療費我不好挪用。我這次去美國的錢是我奶奶給的,暑假機票貴,奶奶給了我一萬五,是她的養(yǎng)老錢......”杜玫心里非常難受,沒注意徐航一直沒吭聲,“好在數(shù)目不大,等我回到美國一找到工作,就能還上。” 為了圖便宜,杜玫買的是韓亞的航班,需要到首爾轉機,周四從北京出發(fā),18個小時后到洛杉磯,然后在洛杉磯呆一天半,再飛回來,因為時差的緣故,回到北京是周六的下半夜。 “這么中途要轉機,又來去匆匆,人會非常累的,而且,據(jù)說韓亞服務很差?!毙旌揭幻娉杂蜅l一面淡淡的說。 “我呆在洛杉磯,住宿,吃飯,租車,三項加起來,一天至少開銷掉200美元,1500多人民幣。我不可能那么悠閑的當度假,已經(jīng)再沒有錢可以讓我浪費。”杜玫說,“另外還有,奶奶非常怕一件事,她怕就在我離開的這三天里,爸爸正好去世......” 徐航也有同樣的擔心,于是抬眼看了看杜玫。 杜玫有點不知道怎么說才好:“我自己,倒是有點覺得,爸爸去世時,我在不在身邊并不重要,我現(xiàn)在真的只希望他早日安息,他這么熬日子,太過于痛苦。他自己痛苦,家里人也痛苦,所有人都非常痛苦......我看著爸爸這么三次大手術,這么苦苦求生,也看著家里人為了他的醫(yī)藥費,種種矛盾沖突,種種人情冷暖。我好像覺得,其實生死也就是這么回事,生亦何樂,死有何苦......” 徐航笑:“你想?yún)⒍U么?你才26歲,怎么可以輕言生死?!?/br> “嗯,是,我有什么資格說自己看破生死?!倍琶狄残Γ瑓s是苦笑,“這次真是難為我爸家里人了,尤其是他們沒一個是大款,雖然現(xiàn)在大家都過得不錯,都挺寬裕的,掏五萬元不影響根基......但是五萬元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凰麄兏野质怯H兄弟姐妹,加上奶奶還在眼前,所以他們自己是自愿掏的,但是他們也都有他們的家庭,有老公老婆,有兒女,有孫子孫女......說不定人家家里在怎么個鬧呢?!?/br> “你現(xiàn)在反正又沒錢還人家,想那么多干嘛,想來想去有屁用。如果有一天你發(fā)財了,別到時卻想不起來就行?!毙旌烬p狹的笑,“貌似我的窮朋友都記得我,我多想謝絕這份殊榮啊;我的富朋友都把我忘得精光了,我卻恨不得天天往人家眼皮底下湊?!?/br> 杜玫笑:“你這人,專門揭發(fā)人家心底的陰暗面.....不過,說實話,大恩不言謝,我現(xiàn)在確實無以為報,我也不知道我今后是否有這能力報,我唯一能說的,就是,我會記得的。等我回到美國,等過些年,如果有一天我經(jīng)濟上寬裕了.....” 杜玫說不下去了,心想:我什么時候才能經(jīng)濟上寬裕啊,就那點薪水,又要自己生活,又要攢錢買房,又要成家養(yǎng)孩子,哎,我吹啥牛皮啊,我一輩子都還不上這份人情債......杜玫黯然。 徐航也在黯然:左一個回美國后怎么怎么樣,又一個回美國后如何如何、這次她去了還會回來,但是她爸已在彌留狀態(tài),她爸一走,她也就黃鶴一去不復返......徐航臉上絲毫不露。 周四,杜玫走了,徐航不知道為什么整個白天都心神不寧,這6個月來,他無論時候什么去醫(yī)院都肯定能找到杜玫,跟她瞎聊,徐航是什么刻薄話都能跟她說,杜玫倒是從來不說別人,杜玫的風格是只嘲笑自己.......今天忽然連電話都打不通了,而且要一連好幾天,徐航覺得渾身不自在。 下班后,徐航信步走到醫(yī)院,杜偉業(yè)出人意料之外的醒著——現(xiàn)在杜偉業(yè)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尤其是病情沉重的傍晚時分。 護工看見他來了,忙說:“徐律師,您坐。杜奶奶忘了把洗干凈的衣服帶過來,如果您有空的話,我能不能現(xiàn)在去拿一趟,來回最多一個小時。”護工騎自行車。 徐航點頭:“李姐,您只管去,路上慢點,晚點回來不要緊,有我在呢?!?/br> 護工走了,杜偉業(yè)拍拍自己病床,示意徐航近點坐。徐航把病床升起來,又把枕頭給杜偉業(yè)墊好,讓他靠得舒服點,然后在他身邊坐下。 杜偉業(yè)現(xiàn)在說話聲音很輕,但是思路依然非常清晰:“小徐,我可能時間不多了.....” 徐航忙說:“哎,杜老師,您想什么呢。醫(yī)生說您這次手術非常成功。只是您連續(xù)三次大手術,體質不行了,必須好好休養(yǎng),等過段時間,體力恢復了......” 杜偉業(yè)不理徐航的打岔,繼續(xù)說:“我的遺囑,在你手里,我也不想改,給玫玫的東西,在我辦公室保險箱里面。那個紅木匣子,你認識的?!?/br> 徐航點點頭。 杜偉業(yè)嘆了口氣:“這些日子,辛苦玫玫了。但是我留給她的,卻是最少的。杜玫她媽,是有點偏心兒子,她也不見得是重男輕女,她就是愛這個兒子。我老婆是個沒道理可講的人,愛兒子就跟愛她那條狗似的.....其實我心里,還是疼玫玫多點,天下當父親的,總是偏愛女兒的。但是玫玫從小優(yōu)秀,從來沒讓父母cao過心,她大學一畢業(yè),就結了婚,出國留學,老公又那么出色,雖然后來很快離了婚,但是她有那么光明的前途,做父母的,因為對她放心,因為她強,因為她能干,給她的就少了,問她索取的自然就多了......而阿琨,從小身體瘦弱,讀書成績差,收入低微,總之,各方面能力都不行,當父母的,總是希望看見子女過得好。這樣,對他的補貼自然就多了......小徐,我并不是不愛玫玫,或者在感情上厚此薄彼,請你體諒一個做父親的無奈。” 徐航心里暗暗叫苦:這話您對我說不合適啊,我不是你女兒什么人啊。 徐航溫和的說:“杜老師,你別想太多了。杜玫是個心胸寬廣,很會體諒別人的人。我覺得她很善于代位思考,所以她一直都說理解您,也理解她弟弟。你們是直系血親,有那么深的感情在,這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好好保養(yǎng)身體,快點好起來,這才是杜玫最想看到的?!?/br> 杜偉業(yè)嘆氣:“好起來,我也希望啊,但是我這身體,我覺得是希望越來越渺茫......小徐,玫玫從小就出色,畫畫得好;書讀得好,成績一直都拔尖;家務做得好,她媽非常擅長家務,她有這遺傳;長又長得特別好,她小時候,我?guī)フ障囵^拍照,照相館就留了她的照片放在櫥窗里招攬顧客,帶她去美院參觀,人家就留她當模特寫生,讓我這個做父親的非常驕傲。她唯一的問題就是遇人不淑,年紀輕輕就離了兩次婚......” 杜偉業(yè)說不下去了,現(xiàn)實忽然擺在了眼前。徐航這么個少年得志的律師,名校畢業(yè),高學歷,高收入——當上合伙人后年收入至少在80萬以上,前程似錦,而且人長得相貌又好,又擅長應酬,會討女人喜歡,家庭出身又好,父親是高官,母親是專家又是領導,家底厚厚,多少有女兒人家眼里的升龍快婿,怎么可能娶一個已經(jīng)離過兩次婚的女孩,而且還父親即將離世,母親是個二百五,一無背景,二無靠山,三無嫁妝,就算他自己昏了頭,他父母會昏頭嗎? 更何況,杜偉業(yè)跟徐航接觸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對徐航性格最清楚不過。徐航貌似溫文爾雅,風流倜儻,表面上嘻嘻哈哈,跟所有人稱兄道弟,人情往來上從不計較小得失,其實骨子里最精明不過,什么小動作能逃過他的眼睛,年紀輕輕,城府卻是極深,泰山崩于前也不動聲色。而自己女兒,貌似聰明能干,其實神經(jīng)大條,腦溝淺淺,加上家庭背景毫無。像徐航這樣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的青年才俊怎么可能真會看上自己女兒。別看他現(xiàn)在貌似確實很喜歡杜玫,因為杜玫長得漂亮唄,但是這點荷爾蒙值蒙個經(jīng)濟適用男還差不多,當徐航是誰啊,人家怎么可能就這點追求,再說了,徐航身邊缺美女么? 杜偉業(yè)仔細想了一下,確實,6個月了,徐航雖然來的勤,卻對女兒從沒什么明確的表示,說明人家心里自有打算。杜偉業(yè)不由的長嘆了一聲,不響了...... 徐航一時倒有點不知道如何說才好,想了兩分鐘,徐航說:“徐老師,像杜玫這樣的女兒,做父母的是永遠不需要為她擔心的。杜玫人非常聰明,又能干,又勤奮,而且受過最好的教育,中國名校畢業(yè),又有美國的文憑和工作經(jīng)驗,專業(yè)又好,她到哪里都不會找不到工作,都不會拿不到高薪。她才26歲,就拿四萬五美元一年,中國人中,有多少人26歲能拿到35萬人民幣一年的?她的前途是非常明確的,你一點都不用為她cao心?!?/br> “至于你覺得把錢都給了兒子,沒給她留下什么。其實你想想,你留給杜琨的到底有多少啊,不就是一套房子,幾十萬元錢嘛,這點錢,杜玫自己能掙,你留給了杜玫自己謀生的能力,比留給她那點錢更好,所以你根本不用覺得愧疚?!?/br> 徐航說到重點了:“杜玫還有一條,是現(xiàn)在多少中國人正在苦苦最求的——她有美國綠卡,她在美國生活。你剛才不是在說她離過兩次婚么,伊麗莎白泰勒好像一輩子離過八次婚吧,好吧,她是電影明星,咱們不說了。克林頓老媽可是個普通女人,一生結婚離婚四次,生了n個子女,其中一個是美國總統(tǒng)。我倒是覺得,當父母的永遠不用擔心26歲已經(jīng)結過兩次婚的女兒,要擔心的是26歲還找不到結婚對象的女兒。只有滯銷品次才需要削價處理,熱賣品永遠只會漲價......” 第12章 生日禮物 周六早晨,徐航先開車去何如沁家,然后跟何如沁還有何家父母,分兩輛車,一起去北京飯店,今天是陳副部長的兒子媳婦出面給陳副部長過59歲生日。59歲生日,明年就60了,陳副部長內(nèi)心十分微妙,所以不想太張揚,到席的就陳副部長和何家兩家人。 徐航這么夾在里面,地位有點太過于明確,但是又決計不能推辭。另外就是,徐航自己也想趁這機會探探陳副部長的口風。 路上遇到堵車,進包廂時,陳家人已經(jīng)到了,彼此打過招呼后,一起坐下,服務員上菜,大家開始一面吃一面閑聊。 徐航小心翼翼的把話題往最近部里的傳言上扯,據(jù)說上面最近會有異動,要從中央各部抽調一批有經(jīng)驗的實權派副部長空降到各省擔任副省長。副部長、副省長,屬于平級調動。都說到了北京嫌官小,到了廣東嫌錢少,到了海南嫌身體不好。在北京,副部長,如果再加上副部級,能站上一禮堂,沒有實權的副部長,真是放屁都不響,跟一個省的副省長根本就是同級不同命。 但是部得看什么部,省得看什么省。陳副部長所在的部因為掌管著著保護與合理利用土地資源、礦產(chǎn)資源、海洋資源等自然資源的權力,在中央各部中屬于肥缺部門。而陳副部長陳厚鵬在部里一直都是實權派,多年來一直主管著審核批準地方土地、礦產(chǎn),海洋資源的總體規(guī)劃,并且制定礦產(chǎn)資源的地質勘查,礦山環(huán)境保護的專項規(guī)劃、監(jiān)督、檢查等,并且報國務院審批審核,所以跟國務院里的人關系很熱絡。部里的人排來排去,都說如果這次部里有誰被抽調去當副省長,陳厚鵬的可能性最大,但是,陳厚鵬自己意下如何呢? 徐航旁敲側擊:“姑父,這次副部長們下到各個省,是跟往年一樣,屬于掛職鍛煉,還是正式任命?” 成厚鵬微微一笑:“據(jù)說是正式任命,往年的掛職鍛煉,往往下去后就被地方上的架空,加上時間又短,工作難以開展,所以這次據(jù)說要改蹲點為占坑,下去后不出業(yè)績,恐怕就回不來嘍......” 徐航心頭一動,這話聽起來,陳厚鵬已經(jīng)有去的思想準備了,當然,誰都不會有他自己消息靈通,知道得清楚。 “不知道這次的重點是哪幾個省。”徐航輕描淡寫的問。 陳副部長笑而不答,倒是何姑媽笑:“老陳這么大年紀了,又沒什么過硬的后臺,如果不幸被抽中,肯定也是去哪個鳥不拉屎的窮省。照我看啊,還不如穩(wěn)穩(wěn)當當在部里等退休得了。” 陳副部長笑著說:“調令下來也由不得你說去還是不去。主要的問題在于具體管哪個方面,我在部里呆久了,對別的領域不是特別熟悉?!?/br> 徐航暗自思忖,這么看來陳副部長改叫陳副省長是十有八九的事了,他老婆關心的是去哪個省,他自己關心的是管哪個口,看來為了這兩個問題,陳副部長這段日子有得忙......這種事,如果自己能幫上點忙就好了,哪怕是小忙....... 菜吃得差不多了,陳副部長的兒子把蛋糕端了上來,兒媳婦插上蠟燭,孫女嚷嚷著要跟爺爺一起吹蠟燭。陳厚鵬笑著把孫女抱過來,然后“一二三”,祖孫兩人一起吹。 吹完蠟燭,孫女又要拆生日禮物,何如沁給她姑父的是兩瓶從加拿大帶進來的楓糖,一雙皮面的涼鞋。徐航送給陳副部長的是一個很小的禮物盒,拆開包裝紙,里面是個式樣古樸的四腳包銅的紅木小匣子,匣子上雕著一個橢圓形的公司標志,打開,只見盒子內(nèi)層是黑色絲絨襯墊,上面凹槽里嵌著一塊和田玉玉佩,做成銅錢形狀,兩面都刻有篆體字,一側是:福如東海。另一側是:壽比南山。 孫女看見這么個新奇玩意,十分開心,一把抓在手里玩,家里人見這塊玉佩雪白細膩,雕工精致非常,趕緊把它從孩子手里哄下來。 陳厚鵬拿在手里細看,見玉佩通體雪白,毫無瑕疵,觸手生溫,瑩瑩發(fā)光,忙笑著推辭:“小徐,這樣可不行,太貴重了。” 徐航笑:“姑父,這不是買的,是從我發(fā)小加工廠里白拿的。這塊銅錢是用鐲子心雕的。這是塊山料做的,但是是塊特別好的山料,你看,這白度,這油性,這顆粒細膩程度.....他用這塊料做了兩個鐲子,一大一小,小的那個,我就能塞進四根手指頭,給十幾歲的小姑娘戴還差不多。就這樣,都要賣人家50萬一個。取完手鐲后剩下的芯子,他給破成了兩半,做了兩個銅錢,我一看見,哎呦,這個好玩,趕緊拿了一塊下來,然后請他吃了頓飯,就算抵了......” 家里人大笑:“你這發(fā)小倒是大方,我咋沒這樣的發(fā)小捏?!?/br> 徐航笑:“人家富二代大老板啦,幾十億身家,哪能跟咱們這種窮苦逼相提并論。在座的各位女士,誰想買鐲子,要不要我陪你去我發(fā)小那?他用成本價給你,像這么50萬的鐲子,直接從他廠里拿走,十幾萬最多了?!?/br> 座上除了孩子外,一共四個女人,聽了都有點心動。何如沁笑道:“你說的是張子淳吧,他那里的東西,太嚇人了.....十幾萬一個鐲子,咱們可買不起,他那就沒便宜點的?” “有啊,你要多便宜?” “一萬以下吧?!焙稳缜呦肓讼胝f,“他手里一萬以下的,外面也至少要賣好幾萬。帶個幾萬元的鐲子,還不夠啊?!?/br> 其他幾個女人一起點頭:“手上戴個幾萬元的鐲子,足夠了。戴個50萬的,我還怕被人剁手呢。” “嗯,一萬以下的一個鐲子。這個可能有點難度,我叫他找找看。如果他手里沒有,可以叫他專門進料來給大家做......這樣,他反正經(jīng)常要進料,叫他大批量進料時,順便幫我們進點,料錢我們自己出,然后叫他給我們做鐲子。工費么,多算點給他,然后再敲他一頓飯賺回來。這樣最省......” 一包廂人都笑翻:“這什么算盤啊。多幾個你這種發(fā)小,人家關門算了。” 徐航笑:“做鐲子還挺麻煩的,圈口大了小了,最好先量一下尺寸。大家什么時候有空,我?guī)銈兊剿侨ヒ惶?,先去挑挑看,如果有中意的,就直接拿下,如果挑不出來,就試一下尺寸,讓他去進料給我們做.......” 吃完散席的時候,徐航跟陳厚鵬走在最后面,離開前面眾人有段距離。徐航說:“姑父,我那發(fā)小家世代做和田玉,祖祖輩輩都是做玉雕的工匠。他爸自己一面雕,一面開店,這么發(fā)了家。他家在這個行業(yè)里,也算排得上號了,在北京,上海,蘇州都有店,無論是進料還是工口都沒得說。最近他剛從和田進了一批料回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我還有一個朋友,交往多年了,關系非常鐵的,叫高平江,是吉誠公司總裁,最近他也想買玉,要我陪他去看。要不要大家約個時間,一起去張子淳處轉轉?” “這個吉誠公司,是做什么的?”陳厚鵬問。別又是個煤老板吧,陳厚鵬皺起了眉頭。 陳厚鵬還真沒猜錯,高平江就是靠炒煤礦發(fā)家的。但是徐航知道陳厚鵬的好惡,忙說:“什么都做,金融,房產(chǎn),商鋪租賃,去緬甸賭翡翠原石,不過所有的經(jīng)營都在北京......高平江的岳父是北京市市府的。”馬上就是前岳父了,不過這事就不提了吧。 陳厚鵬放心了點,當下不置可否。 徐航解釋道:“玉這種東西,加工一件至少得好幾個月,反正無論多小的東西,沒三個月以上,出來的活不細。所以還得早點去看,挑完料后,他們還要思考琢磨,設計,雕刻,打磨,拋光,最后到手,只怕半年都過去了?!?/br> 陳厚鵬“唔”了一聲:“程序很復雜嘛,如果我去看的話,可能要挑個340件,而且件件都要是精品。他加工會有問題嗎?” “沒問題,他北京,上海,蘇州都有店有工廠,工人都是從蘇州招的,就是俗稱的蘇州工,其中在蘇州的廠子最大,除了給自己供貨外,還能接外加工業(yè)務。您選好料后,我叫他把東西分給北京上海蘇州的幾個大師傅做,半年內(nèi)完工。” 下午何家父母回家去了,徐航陪著何如沁在商場里轉轉,又在游樂場里踩了會跳舞毯。兩人跳得汗津津的跑到商城中廳喝鮮榨果汁,徐航照例給高平江打了個電話,叫他一塊吃晚飯,而且有他感興趣的消息告訴他。 高平江此刻正好在張子淳的會所里,他生意上的一個朋友要給中高層發(fā)中秋福利,高平江介紹到張子淳店里,訂下了一批平安扣,現(xiàn)在生意剛剛談完,正琢磨著怎么吃晚飯呢。 高平江說:“正好,你們一塊來吃吧。今晚上張子淳請客,咱們一起吃他,好好吃,狠狠吃,不吃白不吃......” 晚飯連高平江那個朋友在內(nèi),一共五個人,高平江一個勁的要上大鮑魚,一斤兩頭的,廚房說沒有貨,只有一斤四頭的,高平江大喊張子淳小氣,一共五個人,連大點的鮑魚都不肯上。 何如沁笑:“這鮑魚個頭已經(jīng)夠大了,一斤兩頭,一斤四頭,名義上差一個等級,實際上有什么區(qū)別啊,大不了,你吃雙份就是?!?/br> 高平江反對:“誰說的,一斤兩頭,一斤四頭,市場供應數(shù)量少不是一點半點,價錢上區(qū)別更是大了去了。就好比,總裁跟副總裁。就差一個等級,薪水要差多少,權力要差多少.......” 說到總裁副總裁,高平江腦子轉到他這兩天的煩心事上去了,他的常務副總裁,才38歲,上周末忽然急性心肌梗死,死了,扔下了一個爛攤子給他。 “......他已經(jīng)有過兩次心肌梗死了,明知道他身體不好,他老婆還叫他去打網(wǎng)球。你說這鍛煉身體,也適可而止的好不好,這么劇烈運動干嘛。這下好了,上星期六,就在網(wǎng)球場,忽然撲倒在地,五分鐘內(nèi)就報銷了,救護車來了,拉到醫(yī)院,醫(yī)生翻了翻他眼皮,示意不用進急救室了,可以直接進太平間了。” 公司里的很多事,就高平江和這個常務副總兩人知道。高平江這個唉聲嘆氣?。骸八@么一走,我就全亂套了。最小的事情,比如說吧,上個月,我叫他到人大附中去弄兩個小學升初中名額,他跟我說已經(jīng)弄到了。我想弄到了就行,也沒細問他,現(xiàn)在他這一走,我找誰去啊,我不知道他找的是誰啊。還有,他上次跟我說,他要一輛法拉利,說有人要送給不知道哪個不入流的小歌星,好吧,我就去訂了貨,現(xiàn)在車還在路上,他跑得比車還快。下個月,等車運到了,我咋辦,我不知道這車是誰送給誰的啊,我又不能登個廣告去問......” 桌上的幾個人一起驚嘆:“法拉利啊,實在找不到人送的話,我來吧。我不要你所有權,就給這輛車當司機行不?!?/br> 高平江郁悶得要死:“他老婆昨天給我拿了幾十萬的發(fā)票過來,叫我報銷。我也不能不簽字啊,總不能落井下石,叫人家一個寡婦損失吧,可是,這幾十萬師出無名的,誰能告訴我,到底是派啥用場了......媽的,他兩腿一蹬,卻弄得我死不瞑目?!?/br> 徐航笑得直抽抽:“這幾十萬還能干嘛,不就是就扔水漂了嘛。行了,哪來的那么多牢sao?!?/br> 徐航把何如沁姑父可能要到下面省里當副省長的事講了一下。高平江興趣來了,問何如沁:“哪個省,不會是山西吧?” 何如沁搖頭:“我不知道啊。” 徐航說:“估計現(xiàn)在,陳副部長自己都不知道?!毙旌?jīng)_高平江使了個眼色。 吃過晚飯,高平江又提議去張子淳女友那,不過這次不泡spa了,做足療,然后就在經(jīng)理辦公室里打起了牌,徐航暗叫不好,明天是周日,這伙人一坐下,估計要打個通宵。 打了會,徐航看看快十二點了,就推說事務所有事,明天還要加班,先走一步。徐航叫張子淳女友胡麗萍過來替手,把輸?shù)腻X扔下,帶何如沁出門。 徐航送何如沁回家:“不好意思,每次都弄得這么晚,吵到你爸媽了?!?/br> 何如沁低聲說:“是有點。我爸有高血壓,我媽有失眠癥,這么晚了,不吵到他們更好?!?/br> 徐航心頭“咚”的一跳——這話啥意思,反正不管你啥意思,我可不敢接你的意思:“嗯,下不為例,我下回盡量不帶你參加這種無聊的應酬,就是參加,也一定在9點前結束,10點前送你到家......” 回自己住處的路上,徐航心里暗罵高平江,每次都整這么晚,弄得我不清不白,其實他姑父一離開部里,就跟我沒關系了。你倒是正好,不管他去哪個省,反正你總有生意可做,不如你撬了我這個女朋友得了,我會感謝你家十八代祖宗。 但是徐航心里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何如沁是陳副部長的閨女,高平江就會真有娶何如沁當老婆的打算,問題是何如沁不過是陳副部長老婆的侄女而已。閨女侄女,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關系再親,沒有切身利益,姑媽不是媽,侄女不是閨女。 如果高平江是個一心往上爬的小公務員,或者是個發(fā)了點財?shù)男±习?,那遇到這么一個副部長的侄女就算是董永遇到七仙女了,可高平江是白手起家的年輕億萬富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