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寧如玉惱怒不已,離開校場也不坐車,下人打傘緊跟她一旁,被她沒好氣的躲開:“不要跟著我?!?/br> 下人面面相覷,還是跟在后頭。 寧如玉心里那個氣憤,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尖罵,可到了跟前又只有自己生氣的份。埋頭踢著地上的石頭,完全想不明白。 “寧姑娘?!?/br> 寧如玉抬頭看去,見了臉,一瞬還以為是慕長善??赡侨吮人叨嗔耍职装變魞?,身形清瘦,那分明是他的哥哥慕長青。寧如玉于這哥哥的印象,就是他對誰都好,但與其說好,倒不如說他是對誰都和和氣氣的。這樣的人,不會生疏,但也無法親近:“長青哥哥?!?/br> 慕長青從書屋買書回來,見了她打個招呼,這會見她悶悶不樂,倒不好直接走了,說道:“街上人多,埋頭走路會被撞倒的。” 寧如玉點頭,慕長青又說道:“阿月今早出門了,還以為她去找你玩。你……可還好?” “很好很好?!睂幦缬褚娝c頭,已經(jīng)是要走的模樣,忍不住說道,“長青哥哥,為什么兄弟倆的脾氣會差那么多。”雖然他讓人不能親近,但至少溫和,不會像慕長善那樣總是將她氣的內(nèi)傷。 慕長青知她和自家弟弟是冤家,突然問起,就知曉惹她生氣的人是弟弟了。關(guān)乎到親弟,他便好好停住步子,問道:“他欺負(fù)你了?” 寧如玉撓撓頭:“倒不是欺負(fù)……不對,他就是欺負(fù)我了!” 慕長青無奈笑笑,示意她到旁邊屋檐下,這大街人太多。 寧如玉邊走邊說:“我去找他玩,他說要去校場。我就去校場等了他半個時辰,還讓家丁帶了一大塊冰。誰知道他不領(lǐng)情,水也不喝一口。我送他白玉膏,他還嫌棄我。嫌棄就算了,還說以后不許我去校場找他?!?/br> 真是越說越氣憤,又內(nèi)傷了。 慕長青問道:“白玉膏是什么?” “抹了可以變白的東西,我們家姑娘都會用?!?/br> 慕長青苦笑:“你讓長善用那個?那也難怪他不肯要了?!?/br> 寧如玉見這“和氣人”也用略微批判的語氣說,這才虛心起來,小聲道:““我……我只是想讓他白一點,黑成那樣看著不舒服?!迸c其說不舒服,其實就是心疼呀。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心疼,但就是不想讓他看著那樣黑瘦。 慕長青淡笑:“不是你認(rèn)為好的,他也同樣會認(rèn)為好。白玉膏是姑娘用的,別說他在校場那種都是男子的地方不用,就算是平時,也不會用。你如果聞到個男人身上帶著花香,會作何感想?”末了笑笑,“而且我那弟弟以男子漢自稱,又好面子,他絕對不會要白玉膏,要是讓別人看見,總覺得娘氣。你如果送的是匕首弓箭,他一定會當(dāng)場收下?!?/br> 寧如玉可算是找到共鳴人了,當(dāng)即點頭說道:“對,男子漢男子漢,他才多大的人呀。”她沒說自己已經(jīng)送過弓箭了,當(dāng)時還鬧的不愉快,“看來是我錯了?!?/br> 她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一眨眼就懊悔起來??蓜偛沤o了臉色他瞧,現(xiàn)在回去道歉她也沒臺階下呀。 慕長青想了片刻,說道:“明日就是中秋了,用過晚飯后我們會去花燈街猜謎賞花,你到時候也去吧,我和阿月給你們圓場?!?/br> 寧如玉大喜:“謝謝長青哥哥。” 不過是舉手之勞,他也不愿弟弟得罪寧家人,多個朋友總是好的?;氐郊依?,同母親請安時問起弟弟可回來了,方巧巧聽他平日不問,今天主動問起,笑道:“怎么?難道長善在外頭闖禍,有人跟你告狀?” 慕長青暗嘆母親猜的神準(zhǔn),笑著將方才的事說了,阿月正巧進來,在旁聽完,嘖嘖搖頭:“二哥總是惹阿玉生氣,太不乖了。” 方巧巧瞧著女兒一板一眼的說別人,倒好意思了。笑道:“孩子家哪有隔夜仇的,中秋時阿月負(fù)責(zé)將阿玉叫來,長青你就負(fù)責(zé)把長善叫了去。真是冤家?!蹦┝藛柕?,“阿月不是說去寧家嗎,可阿玉不在家,你是去哪玩了?” 慕長青一瞬又想到陸澤:“隔壁家?” 聽著語氣不對,阿月忙搖頭:“我去找寧哥哥玩了。” 慕長青皺眉:“平時都沒聽你說過,今天有什么事要單獨去找他?” 阿月咽了咽,往母親懷里躲。她這一躲,倒更惹慕長青注意,語氣也沉了:“阿月?!?/br> 少見兄長發(fā)火,阿月遲疑半晌,才坦白說道:“你不是不喜歡陸哥哥嗎,我以為你們倆有口角,就跑去問寧哥哥了。但阿月發(fā)誓,我有拐彎抹角的問?!?/br> 慕長青微頓,meimei有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但是寧謙齊跟陸澤關(guān)系那樣好,若是一轉(zhuǎn)述,自己不就……只怕對方一察覺,就要瞧不起自己了。 方巧巧問道:“怎么回事?”兒子不和陸澤往來,她以為是氣場不合,可聽阿月一說,卻另有蹊蹺。見他要走,伸手抓住,“長青,你從來都不騙娘的?!?/br> 慕長青心中壓抑,僵了好一會,才開口:“孩兒確實不喜歡他。他家世好,腦子好,無論做什么事,都能毫不費力拔得頭籌。孩兒怎么努力,在他面前都是一個笑話。每次我屈居第二時都會想,他那樣輕松走在前面,我的努力就變得一文不值。他若同樣奮發(fā)孩兒會心甘情愿認(rèn)輸,但孩兒不能接受他次次這樣贏我。” 方巧巧頗覺詫異,她沒想到長子心里竟藏了件這么大的事。與其說他是心中自卑,倒不如說是自身勤學(xué)努力,卻始終比不過輕輕松松就能摘得桂冠的對手。那種心理落差,實在是個問題。 阿月不能理解哥哥的心思,但是從未見過哥哥這樣疲倦強忍的模樣,心里也難過極了。她竟一直沒發(fā)現(xiàn),自己果然是缺心眼吧。 方巧巧默了片刻:“娘知道了,你先回去睡吧?!?/br> 慕長青意外母親竟然沒說什么,不過此時說教他也不愿聽。光是把這件事說出來,他就后悔了。這種事應(yīng)該藏一輩子,何必讓爹娘擔(dān)憂。 阿月見兄長落寞離開,也想跟上去說點什么,卻被母親拉住。 中秋佳節(jié),慕家前門至后門,以中軸為準(zhǔn),兩邊都掛了大紅燈籠。一早下人就在忙碌,昨夜領(lǐng)了賞錢,今日做事也更勤快。 慕長青一早請安沒見著阿月,想著昨晚不該對meimei冷臉,見父親在,問起她。慕韶華說道:“說是忘了東西在陸家,約摸是跑那去了?!?/br> 慕長青頓時心塞,默默有種被孤立的不適。 慕韶華往窗外看去,微微皺眉:“都快到給祖宗上香的時辰了,讓老太太發(fā)現(xiàn),阿月得挨鞭子。你去叫你meimei回來。” 慕長青犯了難,去陸家?阿月肯定是去找陸澤,這是要他面對面?橫梁一番,碰面而已,總不能讓阿月挨打,就硬著頭皮去了。 慕韶華見兒子出了門,還特地探頭看了看,這才搖頭笑笑,對著屏風(fēng)說道:“走遠(yuǎn)了?!?/br> 一會一人探身看來,方巧巧笑笑:“我的夫君演技倒很不錯,做官可惜了?!弊鲅輪T肯定能拿獎。 慕韶華學(xué)著她的語調(diào)笑道:“為夫要辛苦費?!?/br> 方巧巧毫不遲疑的親了他一口,恰好下人送水進來,令慕韶華好不尷尬,惹的方巧巧笑倒一旁。 陸家也是燈籠滿掛,廊道一溜過都是紅燈籠。阿月拽著陸澤貼身墻壁,瞅著頂上的飾物打發(fā)時辰。 陸澤問道:“阿月在玩捉迷藏?” “噓?!卑⒃卵蹚澇稍卵?,看著他認(rèn)真而誠懇,“陸哥哥就跟阿月在這待一會,等哥哥過來,就大功告成了。娘親說,要是完成不了,就不帶我去放紙鳶?!?/br> 以前家里窮,紙鳶都是爹娘用紙糊的,飛不高,風(fēng)一大就刮破了。如今秋風(fēng)剛起,祖母就去買了好幾個漂亮紙鳶給她,為了她的風(fēng)箏也要拽住他。 陸澤靜靜靠墻,雖然不明白,但好像阿月在做大事。本以為她噓了自己一聲,她也會安靜,誰想話閘一開根本停不下來:“陸哥哥也一起去吧,可好玩了。我可以把我最喜歡的蜻蜓送給你。找多幾個小伙伴,還可以比誰放的高,放的遠(yuǎn)。不過線一定要選好,不然會斷……” 隱約聽見下人領(lǐng)人過來的聲音,“噓”之不急,陸澤立刻抬手捂了她的嘴,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第47章 金桂飄香月暖人心 第四十七章金桂飄香月暖人心 慕長青穿過廊道,沒有發(fā)現(xiàn)躲在拐角處的兩人,那下人領(lǐng)他到了荷塘岸上,他就瞧見了飄蕩在滿滿荷花下的小船。那就是阿月常說的那書船吧,陸澤常待的地方。 他在外頭喊了幾聲meimei的名字,不見人影。本想離開,瞥見放下的船簾下有條墨梅方帕,不就是阿月的。難不成在上頭呼呼大睡了?這可不行。擰眉跨步跳上船,俯身進去。沒看見人,卻見了滿眼的書。 船壁兩旁堆滿了書,整個船篷根本就是個小書庫。外頭有微風(fēng)拂來,書頁輕輕揚起,可見之處,布滿了可疑的黑點。心中好奇,伸手拿來一瞧,不由怔愣。極快的從頭翻至最后,幾乎見到的每一頁都標(biāo)注了。疑問、注釋、引申,應(yīng)有盡有,可見是一字一句的仔細(xì)推敲過。 隨手抽選幾本,情況如出一轍,而且每本書都很老舊,唯有常常翻動,才會變成這樣。 慕長青默然坐在這被圈圈點點的書海中,愣了半會神,才從船篷出來。陸澤哪里是全不費功夫的贏了他,他分明也有用過功。只是自己埋頭苦讀,無視了別人的努力,還滿心不悅的怨恨了那樣久。 在他懷揣嫉妒之心時,人家早已在他前頭走了很久。 阿月慢慢挪下陸澤的手,探頭往荷塘那看去,低聲:“哥哥怎么還不出來?!?/br> 陸澤也看了看,雖然不知道阿月突然拜托他做什么,慕長青又怎么會來,還被引去書船。 阿月抬頭看他:“陸哥哥不問阿月在干嘛?” 陸澤說道:“能說的你自己會說,不說的也不好追問。” 阿月笑笑,掂量一下,到底還是不好和他說兄長對他的誤解。哥哥說他沒有勤學(xué)苦讀就輕易奪得頭籌,可阿月知道不是。她常去書船,清楚他也認(rèn)真苦讀過。但依照昨晚的情況,她要是說了,哥哥一定覺得她又在偏幫外人。 還好娘親也知道這事,同她商議,讓她明天拉了陸澤躲著,娘親使喚哥哥來找她,讓他也知道,有天賦的人也并不是閉著眼睛什么都不做就能趕超別人的。 她堅信哥哥是個明白人,只是一時想不通。雖然這么想,但手心還是冒出汗來,只盼哥哥從束縛中出來,再不抱那自卑無力的心思。心里七上八下,總算是見到兄長出來,阿月不好再躲,還得回去祭拜祖宗,誤了時辰可不好:“陸哥哥,你再在這里躲一會會好不好?等我們走了再出來。” 陸澤點了點頭。 阿月見他還是不問自己緣故,差點忍不住要告訴他,最后想著快到時辰,說道“有空告訴陸哥哥緣故”,說完就跑去找哥哥。慕長青見著她,輕責(zé):“又胡亂跑,真不怕長輩罰你?!?/br> 阿月笑笑,扯著他的袖子往外走:“哥哥快回家?!?/br> 一下喧賓奪主,好像慕長青才是“外逃”的那個,不由苦笑。 等兩人走了,陸澤準(zhǔn)備回船上看書。上了小船,瞥見一角方帕,拾起一看,已是笑笑,阿月又丟東西了。 阿月回到家里,要拿帕子抹汗,免得嬤嬤又說她儀容不好。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拿去引路讓哥哥上船的方帕落那了。末了一想,無妨,反正改天還能找回來,在此之前,陸澤定會放的好好的。 慕韶華和方巧巧在亭子里等孩子回來,見阿月還是一如往常歡喜,長子也是安靜模樣,倒瞧不出個一二。相覷一眼,是夫妻之間才能理解的心思,為人父母,當(dāng)真不易。 阿月唱著昨個練的曲子,怡然自得。走著走著辮子忽然被人一扯,痛的回頭,見是二哥,揉揉腦袋笑道:“二哥?!?/br> 慕長善就喜歡meimei大大方方的性子,笑道:“聽說阿月一大早又跑去別人家玩了?” 阿月轉(zhuǎn)轉(zhuǎn)眼眸,娘親說她是最出色的臥底,這事還不能說先:“哥哥是不是又欺負(fù)阿玉了?阿玉前兩天還說中秋一塊去玩,今天都沒讓人過來報信。” 一說起寧如玉慕長善就腦袋大,擺手痛苦狀:“哎呀,頭疼?!?/br> 阿月?lián)u頭:“哥哥這樣心虛,果真是欺負(fù)阿玉了?!?/br> 慕長善不得不為自己辯解:“滾滾的脾氣太大了,又說不通,總覺我得陪的小心翼翼,跟她說話累得慌。” “不會呀,阿玉人可好了?!卑⒃伦屑?xì)想想,貌似她跟誰都好,但就是碰到自家二哥,就像炮仗砰砰砰的響,她想不通了,果真是八字不合? 兩兄妹說話的空檔,慕長青已經(jīng)到了亭子:“爹,娘?!?/br> 方巧巧笑道:“長青辦事穩(wěn)妥,這么快就把阿月找回來了?!?/br> 慕長青遲疑片刻,才說道:“爹娘是故意讓孩兒過去的吧……” 慕韶華和方巧巧都沒想到他這么快就猜到了,況且平日長子有事都擺放在心里,從不會這樣直白的戳穿他們。方巧巧當(dāng)初生下長青,因是頭胎,不懂怎么養(yǎng)孩子。那時又得忙著一起賺錢養(yǎng)家,少了份仔細(xì)照料的心思。因此長青的個性較之弟弟meimei,更沉默,又因是長兄,也更沉穩(wěn),對父母很是尊敬,像這樣當(dāng)面說破,倒是少見。 慕長青微微吸了一氣,笑道:“爹爹娘親這么做是為了孩兒好,長青知道。孩兒對陸澤有偏見,無論你們勸誡什么,大概都聽不進心底。直接和陸澤照面,也覺尷尬。爹娘有心了,用了這不讓孩兒尷尬的法子?!?/br> 慕韶華聽他說的誠摯,心中已覺安定:“你能這樣想就好?!?/br> 慕長青繼續(xù)說道:“孩兒不曾和陸澤深交過,卻以一已想法斷定他從不曾用過功,只看見學(xué)堂共處時的景象,目光短淺,心胸狹隘,差點逼的自己進了死胡同。所幸能見今日所見,往后,再不這樣拘束自己,也請爹娘放心?!?/br> 方巧巧只想以這個為契機,將道理好好和他說說,誰想長子已自己想明白,當(dāng)真有種為人父母不易,淡在孩子有些許改變時卻欣喜寬慰,即便付出再多,也值得。 阿月同兄長拌嘴到了亭子,沒聽見大哥方才似打通任督二脈的話,說不過兄長,干脆朝他吐舌頭“二哥碰見阿玉脾氣也像炮仗,你倆都一樣”,說罷往慕韶華身后躲。 方巧巧笑吟吟看著次子:“歡喜冤家?!?/br> 慕長善急紅了臉:“誰跟她是冤家!” 話一落,眾人都笑了起來。急的慕長善背身就跑,他脾氣不好還不是被寧如玉氣的。 阿月要隨哥哥跑,剛出亭子,就被大哥叫住,回頭看去,慕長青稍稍沉氣,緩聲:“晚上不是要一塊去看花燈么?阿月去叫上陸澤吧。” 阿月微微瞪大了眼,見哥哥不似開玩笑,平和的很,心知哥哥心結(jié)已解,別提有多歡喜,努力點頭“嗯”。叫阿玉,叫陸哥哥,阿月頓覺自己的任務(wù)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