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陸澤遲疑片刻,說道:“東林先生問我可有意去跟他周游列國,并非已弟子身份,而是同道中人。這份殊榮五國之中唯有兩人曾得……” 阿月腦袋一嗡:“陸哥哥想去?不對……陸哥哥決定去了?” 陸澤被她看的頗為不安,如果他走了,阿月就又少個玩伴了??扇缃袼麄兌歼€年少,等他兩三年后回來,其實歲數正好……他和父親之前有過約定,年少不談婚事,那這幾年空隙正好,等他磨礪歸來,便能娶阿月,那成親后就不用想著再去周游列國,留她一人。如今的她還有許多人陪著,他也能安安心心的去求學??伤凰擦髀兜氖?,還是令他遲疑。 阿月見他默然,不死心的又問一遍:“陸哥哥決定去了?” 陸澤微微點頭:“想去?!?/br> 爹娘要離開,他也要走,兩件事一起襲來,阿月忽然覺得更難過了。握緊了拳,說不出一句話,再待著只會尷尬,只好轉身往外走。陸澤詫異她的反應怎么這么大,剎那還以為阿月也長大了,于他有了男女之情,心跳驟快:“阿月,阿月?!?/br> 阿月忍了忍淚,偏頭看他,強笑:“陸哥哥去吧,能跟東林先生并肩同行,也挺好的。” 陸澤再是聰明,也不知她為何又笑著說這話。半追半送將她送了回去,回來時仍是詫異。范大關上門后想起一事:“今日少爺都在外頭,可知慕大人將遠赴襄州,外放兩年的事?” 陸澤意外道:“外放?那阿月可要跟著去?” “方才她進門時問過,說慕大人和慕少夫人攜長善少爺去,長青少爺和阿月姑娘都留在京城?!?/br> 陸澤這才恍然,難怪阿月那樣反常。她同她爹娘的感情甚好,不能同去只怕她已然夠傷心,過來這里,他又告訴她自己也要走。這一想懊悔不已,過去慕家,名義上是尋慕長青確認,想同阿月說說話,可待了許久,她卻始終沒有出現。 三天后,阿月一直送爹娘到城門口,等他們上車了,才抹了淚。慕長青安慰道:“只是兩年,很快就回來了,哥哥會陪著你的?!?/br> “嗯?!卑⒃曼c點頭,又想陸澤也快走了吧。前兩天東林先生來拜訪祖父,說的就是這幾日走。她有點放不下他要將陸澤帶走,便不肯出來和他說話。被祖父叫了過去,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東林叔叔要好好照顧陸哥哥”。 她知道陸澤在找自己,可她不想見,亦或是說不敢見。爹娘離京已經難忍,再來一個長送別,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呀。 陸澤也以為在離開前阿月真不會見自己了,看著船上滿滿當當的書,今晚就要讓家丁搬進里面,免得他不在家的時候受損。躺在船板上瞧著點點星光,朔月將至,連天都跟著陰暗了許多。 明天他就走了,待會再去慕家,阿月不見,只好厚著面皮請慕長青去叫她。無論如何,他都想在臨走前見見阿月。 閉眼淺思,想著他回來之際,就能更強大。希望那時候,他想做的事都不會再有什么能讓他覺得是阻力。隱約聽見有人往這邊走,腳步很輕。聲音細小,他還是理科坐起身,往那邊看去。 那少女提燈而來,小心翼翼下了石階,地上的影子打照的很大。 陸澤緩緩起身:“阿月?!?/br> 阿月并不喚他,到了前頭,伸手遞了瓶水給他:“陸哥哥喝了它吧?!?/br> 陸澤接過,想也沒想仰脖喝下。阿月剛上船,就見他喝完了,說道:“陸哥哥不問問里面是什么就喝了?” “阿月不會害我的?!?/br> 阿月笑笑:“我知道陸哥哥會信我的?!?/br> 兩人一時無話,坐在船上瞧著燈下照的池水,有些幽深。阿月不敢多看,又抬頭看天穹:“陸哥哥,我是不是太不可理喻了,知道你要走就躲著不見你?!?/br> 陸澤說道:“阿月氣我丟下你,我明白?!?/br> 阿月瞪大了眼:“不是,阿月才沒生氣。只是覺得不高興,卻不知道為什么不高興。爹娘和二哥去了襄州,陸哥哥也說要走……這種感覺就像是身邊一下沒了四個親人陪伴。你知道我在宮里的事,所以家里也不大敢讓我隨便跑,這兩年都在家里待著,悶了,就來找你,找翠蟬。陸哥哥也從來不嫌我煩,看著我們兩人說話也從不插嘴打斷??赡阋蛔?,就變樣了。阿月只是怕沒人再會這么耐心陪著我,以后不開心了要找誰?!?/br> 越說越委屈,陸澤差點動搖了要走的決心:“阿月,你等我,最多三年我就回來。” “三年啊……”阿月覺得很漫長,“三年后我都長大了?!遍L大了,就要嫁人,然后他回來也不能這么一塊玩了。想一想都不愿嫁人,可這些天家里在忙堂姐的事,她多少也聽了些。她伸出手指,“拉鉤吧陸哥哥,三年內你一定要回來。堂姐今年十四,可祖母已經要給她找婆家了。你要是晚回了,阿月也要嫁人,就不能這么見面了?!?/br> 陸澤聽她說起婚事來,簡直不知該笑還是該難過:“那阿月答應我,在我回來之前,不許嫁別人?!?/br> 阿月點點頭,只聽出了不許嫁人,完全沒聽見那不許嫁別人的意思。認真和他拉鉤,尾指扣在一塊,大拇指輕輕一摁,蓋章了,約定過就不會變了吧。 “我不會蹉跎這幾年,會變的更好,更果敢,再不會讓父親對我說仍需磨礪?!?/br> “阿月相信陸哥哥一定能做到?!?/br> 陸澤心覺安慰,這才想起手里還握著阿月方才給的瓶子:“這里頭的水是什么?” 阿月笑道:“神水呀,我特地在尼姑庵那里求的,可以保平安。東林叔叔說了,周游列國,險象環(huán)生?!?/br> 說起尼姑庵和神水,陸澤倒是想起來了:“你去的該不會是西北方那的尼姑庵吧?那兒的神水不是說從水潭冒出來的么?那水潭……可不小?!?/br> 阿月點點頭,還心有余悸:“可是那兒的水聽說很靈。嬤嬤昨天才告訴我,不然還可以給爹娘哥哥打三瓶。對了,我順道在那里求了平安符,陸哥哥也帶上吧。還有,聽說桃核可以辟邪,我也買了一個,也帶上吧。還有還有,東林叔叔說路上壞人多,我把祖父送我的小匕首拿來了,陸哥哥收好,可鋒利了。還有……” 見她一件一件的往外拿,陸澤這才知道她的小包怎么這么鼓當。 阿月一直不停的囑咐著,擔心著,拿著東西。陸澤一一接過。阿月啊,我將你帶走可好? “好像沒了?!卑⒃露读硕缎“?,又肅色添了一句,“沒了?!?/br> 陸澤懷里已被塞了一堆東西,將到離別之際,那不舍突然倍增。他看了她好一會,周圍靜悄悄的,阿月也安靜下來。 見他目光灼灼,阿月的心忽然跳了跳,偏頭:“陸哥哥這樣看我做什么?!?/br> 陸澤默了默,聲調平緩:“阿月,等我回來?!?/br> 不知為何他又重復了這話,比起剛才的承諾,這卻更像鄭重的約定。夜涼如水,吹的人夢里悠悠。 阿月輕點了頭,終于抬眸看這俊朗少年:“嗯。” ☆、第77章 家長里短千里信函 第七十七章家長里短千里信函 已是初冬,寒風凜凜,今年冷的特別早,都說會下大雪。瑞雪兆豐年,可下的多了,也不是好事。 慕家用過早飯后,丁氏指派下人回來,已不見阿月在。問了下人,說是去隔壁家了。 宋氏笑道:“不是說同陸家公子好么,他都游學去了,阿月還是老往那跑?!?/br> 丁氏笑笑:“你忘了,翠蟬還在那呢?!?/br> 兩人都是心思細的,這一想倒明白了什么。宋氏輕聲:“娘,您說陸家公子要外出幾年,那荷塘還需要打理么?陸夫人獨獨留著翠蟬,只怕就是想阿月常過去坐坐吧?!?/br> 丁氏微微搖頭,淡笑:“陸夫人若真是這份心思也好,只是阿月也大了,明年別讓她常去,免得日后遭人非議。” “非議什么,青梅竹馬好著呢?!彼问陷p嘆,“我倒也想阿紫碰見這么個人,品學好,人又生的好,還是世家大族?!边呎f邊看母親,等著她答話。 丁氏微點了頭:“等玉瑩出嫁了,也為阿紫尋個好人家吧。到底是慕家的嫡長孫女,定要比玉瑩嫁的更好?!?/br> 有她這話宋氏就安心了,喜不自禁。回到屋里,見女兒竟躺下了,也不練琴習畫,不由皺眉:“阿紫,即便不用去學堂,也不可懈怠,快起來,姑娘家的這樣懶,日后怎么在婆家立足?!?/br> 慕紫已到出嫁年紀,宋氏嘴上就不離婚嫁二字,聽的多了,也覺心煩。母親就是愛重復嘮叨一些話,卻不問她為何躺著。捂著小腹蜷腿,低聲:“疼?!?/br> 宋氏這才想起女兒這是第二回來癸水:“我去請莫大夫,給你開些藥?!?/br> “誒?!蹦阶霞绷?,“這種事怎么好意思說?!?/br> 宋氏笑笑,倒會害臊了:“宮外可沒有女大夫,每戶人家都是如此。莫大夫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娘親也在一旁,這倒無妨。待會將帷幔放下就好,安心罷,總不能一直疼,會疼壞身子的。” 慕紫忍了忍,到底忍不過腹痛,答應了。 阿月此時正在陸家荷塘,書船已經被挪到岸上,上面搭了個大棚子,就算刮風下雨也不用擔心會拍濕。今日胖叔和翠蟬都在,正在清理池里的殘敗。 程氏在阿月一旁站著,同她說話。也愁著這荷塘清理完了,阿月只怕就真的少來了。那晚兒子臨走前,還過來同自己說,讓她好好待阿月,生怕自己會欺負她一樣。真是初有一顆少年心,青澀得很。只是后來又同她說,別讓阿月進了別人家的門。 打趣他這么多回,這次終于是承認了。等他回來,就要去求親,所以她這做娘的,得幫兒子看好未來兒媳,免得去了別人家。 阿月知道不能過去幫忙,否則程姨得說她,朱嬤嬤也會過來。所幸不是太辛苦的活,午前應該能做好。 “阿月冷不冷,要不要進屋里坐坐,吃些果點?” 阿月笑道:“不冷,日頭照著很暖和。程姨要是冷就回屋吧,阿月也回去了?!?/br> 同胖叔翠蟬打過招呼,阿月就回家了。從陸家大宅出來,見著門口車夫正將馬車往后面馬廄駛,看車子是二叔家的。她想起慕玉瑩,那個讓她害怕的堂姐。上回見著她,已完全變了個人,只是母親千叮萬囑,讓她別招惹她。 娘親那么說了,那堂姐肯定還是壞人。 阿月如此想著,這才跨步進去。進到大堂,果然是二叔一家來了,一一問了好,就往祖母身邊站。丁氏要同慕立成云羅說慕玉瑩的婚事,就讓三個姑娘去庭院里玩。 “我瞧著那工部洪侍郎家的六公子就不錯,年前見過,溫文儒雅的。雖然不是嫡長子,但洪夫人待子女都不錯,日后也不會吃虧?!倍∈险f完,問道,“你們夫妻可合意?” 云羅說道:“那洪公子品性可好?” “悄悄打聽過,人是不錯的?!?/br> 慕立成笑道:“母親的眼光定不會差,若是合適,就及早定了這門親事,擇個良辰吉日吧。這一晃,又要長一歲了?!?/br> 丁氏也深以為然,幾個孩子年紀都差不多,忙完這個,那個也要考慮了:“慕平的婚事也該仔細想了,總不好叫做meimei的先嫁?!?/br> 慕立成說道:“先定親事倒是無妨,橫豎是要緩一兩年出嫁?!?/br> 庭院那卻是難得的安靜。 慕家三個姑娘圍坐石桌,根本無話可說。阿月和慕紫倒是親近的,只是慕玉瑩在這,總覺被盯著,也不好說話。慕玉瑩確實是在盯著她們,看她們珠圓玉潤,沒有瑕疵的面龐,她在石桌下便一直掐自己的手,上頭還留有一些往日留下的鞭傷,雖然淡到已看不太出,可卻再找不到比這更深的烙印。 都是慕家的姑娘,她們錦衣玉食的過活,自己卻孤零零的在南山。越看,就越想將她們這無憂的日子撕碎。 慕紫到底膽子大些,本不想和她對視,可那灼灼目光總是盯來,也抬頭瞧她:“長輩說你懂禮了,可這樣直勾勾看人,禮數何在?” 慕玉瑩微微一笑:“meimei說的是,這樣確實不好。只是上回沒好好看,難得我們三姐妹又重聚,就多看了幾眼,冒犯了meimei,還請見諒?!?/br> 慕紫忍不住說道:“你這話倒顯得我小肚雞腸了,假惺惺的模樣實在讓人厭惡?!?/br> 這話一出,守在庭院外的婢女紛紛往這看來。阿月見她們的眼神對慕紫很是不利,說道:“這兒冷,祖母他們應該也說完話了,我們回去吧。” 慕紫和慕玉瑩相看兩厭,只是后者偽裝的更好,在下人眼里,就是她被慕紫欺負了。只是都是主子,心里嘀咕,嘴上都不說。 等慕玉瑩隨慕立成云羅離府,上了后頭的馬車,嬤嬤才撩了車簾同她說道:“那慕家大姑娘實在是太不懂禮數,她地位是高了你,可好歹你也是jiejie。” 慕玉瑩說道:“阿紫素來對誰都那樣,大概是少了個人管教的緣故,怨不得她的?!?/br> 竟是對誰都那樣,嬤嬤直搖頭。 丁氏也從下人那知道方才慕紫和慕玉瑩的事,囑咐宋氏,一家人應當以和氣為主,往日的恩怨也別記恨這么多年,出嫁后就難見面了。日后能幫自己的,也唯有親人最可靠。 宋氏不以為然,但還是應了聲,回去讓慕紫離慕玉瑩遠點,場面也得做足。 慕紫記恨的不是堂姐陷害自己的事,而是她詆毀自己的父親,唯有那一點不能忍。伯母告訴過她,自己的脾氣太擰,太急躁,要學會忍。這幾年她也確實做的很好,可唯獨面對慕玉瑩,就咽不下這口氣。 阿月今日休息,不用學琴繡花,到房里拿了繡盒,準備去亭子里。才出院子,就見下人迎面抱了半臂長寬的箱子進來,頓了頓步。下人彎彎腰身問好:“剛送來的,說是給少爺的?!?/br> 阿月墊腳看了看那封箱布條扎法,就知道又是陸澤途中碰見什么新奇東西,亦或是好書,寄來給大哥了。雖然每回都有一些是給自己的,但名義上從來都不是送她。 東西送來,阿月就心念念的等兄長出外歸來,好看看里面是什么,一定有她喜歡的。 這一等,也沒心思繡花了。跑去彈琴,聽的朱嬤嬤直捂耳朵,亂,亂極了。 慕長青對陸澤可以和東林先生一起游學,不可謂不羨慕,只是自知自己確實不如陸澤,將這份心思斂起,和京城其他名士多往來,不用去學堂也基本不在家。這會剛回來,就見阿月蹲在院子拿著樹枝畫東西,走近了一瞧,不過是亂涂鴉。 影子投落地上,阿月猛地抬起頭,一見他,展顏:“哥哥?!?/br> 慕長青微微疑惑,笑道:“怎么有種如隔三秋的感覺,阿月闖禍了?要哥哥去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