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被拉去學宮規(guī)臉面都丟盡了，我看你還沒受夠教訓?！奔t繡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嬤嬤也說了，東西再珍貴，不過唬人一時，唯有主子自己立起來，才能一直讓下面的人保留敬意?！?/br>
    “胡太醫(yī)又是扎針又是換藥，折騰那么久，也沒見治好姑娘的癡癥。我們不拿東西唬人？能怎么辦？”碧綺神色落寞下來。她也不是沒心沒肺，可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自從后宮多了幾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皇上都許久未曾來過了，怕是早把福云殿拋于腦后了?！边@樣過著，又能有什么指望？

    一提到皇帝，紅繡的情緒也低落了幾分，低喃道：“是啊，皇上都好久沒來了?！?/br>
    “你說什么？“碧綺沒聽清，追問道?！澳阕罱@是怎么了？怪異得很?！?/br>
    紅繡掩飾的笑了笑：“我是說，皇上不是薄情之人，他肯定還會再來的。”

    薄情的皇帝可多了去了，再說她們姑娘這個模樣，碧綺可沒紅繡那樣對男人有信心，她嘆道：“但愿吧?！北悴惶徇@個話題了。

    兩人又討論了下衣裳花樣，直到云嬤嬤起身，過來看了兩次，發(fā)現(xiàn)謝錦言還是沒醒，她們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

    睡得再沉，也不該怎么喊都喊不醒。

    ☆、第15章 看望

    天邊云霞漸收，瑰麗的霞光給偌大的宮室鍍上一層金光。裹在衾香軟枕中的少女，呼吸綿長，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在做什么美夢一般。

    守在殿內宮人卻大氣不敢喘一聲，氣氛分外凝滯。淑妃沉默一陣，心中五味雜陳。得知皇上許下誰生子便立誰為后的諾言后，她就一直處于焦慮的狀態(tài)中，就怕被哪個狐媚子占了先機。所幸皇上剛剛開始理事，這些日子從早忙到晚，并沒有特意去臨幸誰。

    淑妃正想找個萬全之策，讓自家meimei占了先機，忽然就聽到謝錦言昏迷不醒的消息。她急忙趕了過來，幾乎是氣急敗壞，“太醫(yī)怎么說的？”

    云嬤嬤愁眉不展：“太醫(yī)說才人只是累了在睡覺，但這都過了一天一夜了，不管怎么喚都喚不醒，也太奇怪了?！?/br>
    “還是讓太醫(yī)開個方子，一直這么昏睡也不是辦法?！笔珏X得胸口跟卡了團棉花是的，梗得慌。她囑咐完，又匆匆的走了。

    慈安宮中，謝太后剛用過晚膳，她過了陣清閑日子，精神比往常還好些。淑妃找去的時候，她穿了身輕便的常服，大宮女碧瑤正扶著她在園子里散步。

    “你來了？”謝太后不急不緩地走到一個可以歇腳的亭子坐下，周圍都是郁郁蔥蔥的花草，倒是個賞景的好地方。她饒有興致的左右看了看，“果然是入了夏，花草都醒過神了，開得真精神。”

    “姑母~”淑妃坐到她跟前，勉強笑道：“都這個時候了，您還有心情賞花?！?/br>
    宮婢端來茶點，弓著身子退到亭外，謝太后瞥了一眼做成花形的小糕點，嫌膩，只端起茶碗喝茶?！澳氵@養(yǎng)氣工夫不到家，還得再練練?！?/br>
    淑妃見她氣定神閑，略微放松了些，“莫非姑母早已有了法子？”

    謝太后放下茶盞，眺目遠望，重重的宮墻擋著，只能窺到一抹天邊的晚霞。她就如那晚霞一般，最后的光華散盡，一切都要留給明日初生的太陽。到底……是老了，偏偏后輩沒一個爭氣的，“能有什么法子？既然你不能生，就讓別人生去?！?/br>
    “姑母，您就別開玩笑了?！笔珏念^一驚，讓別人去生，豈不是把皇后之位拱手讓人。

    “哀家沒空與你玩笑?！敝x太后不耐煩地說，“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要斷我謝家根苗，如果錦言醒不來，不是她就是其他人。誰叫你自個兒沒這本事?！?/br>
    “姑母是指……我的兩個meimei？”淑妃心下不愿，“她們年紀太小，怕是葵水都沒來?！?/br>
    “不能讓謝家姑娘都進宮。哀家自會留意其他人選，萬不得已，只能用去母留子這招了。”謝太后處心積慮為了得到有謝家血脈的孫子，但到了無計可施的關頭，她也只能舍棄這一點堅持。

    淑妃想起太醫(yī)說她受了寒涼，有孕的機會不大，但并沒有說完全不可能。萬一上天垂憐，讓她抓住這份渺茫的希望呢？淑妃猶豫了下，低聲道：“姑母，皇上身子大好之后，雖說還會來看望侄女，但從不留宿。我……”

    “好了，別說了！”謝太后眉心一攏，不客氣地打斷她。又不是沒給她機會，整整一年的光景，要是她夠本事，現(xiàn)在也用不著還要花苦心籌劃?！鞍Ъ依哿?，要回宮歇息，你退下吧?！?/br>
    淑妃忍住羞，起身告退，出了慈安宮，她回望宮門，不由惴惴不安。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三皇弟失蹤之后，和這位待她親熱的姑母之間，總有隱隱的距離感。難道姑母知道她在背后做的小動作？現(xiàn)在連皇上也對她疏遠，是不是私下太后的授意呢？

    到底他們才是親母子。

    天色暗了下來，這是謝錦言昏睡不醒的第二天。

    整晚沒睡的云嬤嬤有些撐不住，紅繡勸著她下去歇息一會兒，若謝錦言醒了，立刻來喊她，好不容易把人勸去休息。

    香巧和碧綺留下來守夜。

    碧綺執(zhí)起一盞紗制宮燈到小幾上，拿出針線簍子，自己挑線打絡子，她時不時看看床榻的方向，雙手熟練地打著最簡單的梅花攢心絡。

    “碧綺jiejie的手藝真好。”香巧拿起她打好的絡子看了看，輕聲說著話。

    “別尋你我開心了，熟能生巧的東西，我可比不上你們。不過拿來打發(fā)時間罷了?！北叹_頓了一下，苦笑，“就是姑娘跟你們學過一陣，現(xiàn)在手比我還巧了?！?/br>
    提到謝錦言，兩人頓時沉默了。她們心知肚明，主子有個三長兩短，她們這群貼身伺候的，萬萬是討不到好的。

    蠟燭已經(jīng)燃了一截，燈光微微暗了下來，空氣中飄著若有似無的甜香，碧綺揉了揉眼睛，趴在小幾上打起瞌睡，不一會呼吸就均勻了。

    睡得真熟。香巧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給她披了一件外衣，看著更漏發(fā)起呆來。

    少頃，外頭窗子被人敲了三下，她起身挑開簾子，恭順的垂著頭候著來人。一身墨綠色綢杭直裰的皇帝悄然無息地踱了進來。

    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皇帝偏頭說道：“你別跟著了，就候在這吧?！?/br>
    “是?！毕闱赏说胶熌缓蟆；实圻@才急忙走到床前。

    謝錦言面色紅潤，胸腔微微起伏，正是熟睡的模樣。蕭慎坐到床沿，忍不住伸手輕觸她的臉頰，“才不見幾天，你又出了事。真是不能對你放心。”

    蕭慎就這么看了她半響。注意到她嘴唇干燥，親自倒了一杯水，試探的抬起她的頭喂她。

    可是謝錦言無知無覺，又怎能喂得進去，水滴從嘴角滑落。蕭慎干脆自己喝了水，俯下/身渡給她。

    這大概是他第一吻她。

    她安靜的躺在他身下，沒有異樣的眼光、沒有抗拒的行為。

    似乎這樣……也挺不錯。氣息交纏間，蕭慎忍不住食髓知味，閉目沉醉。

    把懷中人的唇磨得緋紅，蕭慎才略微移開，轉而親昵的用唇摩挲她的下巴，濕濡的痕跡一直蔓延到領口，直到被衣領阻擾。蕭慎自嘲的笑了笑，一遇上她，他的自制力真是半點不剩了。

    簾外香巧的聲音傳來：“陛下，天不早了?！笔捝髦逼鹕斫o謝錦言理了理衣襟，又在她的唇畔輕輕吻了一下，揮開床幔走了出去。

    “前幾日不是還好好的，謝才人怎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他淡淡的問，完全看不出剛才情難自抑的模樣。

    “婢子一直小心照看，從未離才人太遠?！毕闱梢埠芗{悶，“前天才人入睡前還一切如常，她并無任何中毒跡象。婢子實在查探不出為何會昏睡不醒?！?/br>
    “太醫(yī)那里也沒問題嗎？”

    香巧氣弱，低低答道：“太醫(yī)院的御醫(yī)都來瞧過了，他們一致認為才人只是熟睡……”

    “你細心照看著，有任何發(fā)現(xiàn)，及時通知朕。”蕭慎說完，如來時一樣悄然離去了。

    福云殿花園小徑，兩個衣著最普通的太監(jiān)，提著一盞似乎隨時會熄滅的小馬燈站在那等候。蕭慎走了過去，提燈的太監(jiān)弓著身子在前面引路，另一個則拿了披風遞了過來。

    今夜無風無月，蕭慎把藏青色的披風罩在身上，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一路平靜無波，回到恒華殿更衣躺下。須臾，帳外就傳來金福公公的聲音，“陛下，該起了?！?/br>
    在錦言那確實耽誤得久了，蕭慎想著，揉了揉眉心，神色間多了幾份不耐。

    金福公公小心地說：“陛下今兒精神不太好，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蕭慎似笑非笑：“你說呢？”

    “小的雖不才，但愿為陛下分憂?！苯鸶９芍⊙劬Γf的極其認真。

    蕭慎連眼角都懶得施舍給他。

    金福公公絲毫不以為意，跟在蕭慎身后笑道：“小的派人去太醫(yī)院查探了下。這些日子為謝才人診治的胡太醫(yī)精通岐黃之術，一手針灸工夫向來頗受好評。如果是他使了什么手段，也未嘗可知。”

    “你倒是深知朕的心思啊。”蕭慎笑了，只是那笑容冷冷的沒甚溫度。

    “小的資質魯鈍，如何能知陛下的心？不過時刻謹記著您的教誨，什么事情都在心里多過上幾道罷了。”金福公公道。

    “難得你有這份心?！笔捝髂抗獬脸恋每粗?，“不過朕不喜歡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張。”

    金福公公立馬跪了下來，匍匐在地，“望陛下仁慈，饒恕小的這次?！?/br>
    “朕還以為你會嚷著，讓朕看在你往昔的功勞上寬恕你。”

    “一直以來都是仰仗陛下恩德，小的唯恐沒辦好差事，怎敢居功?！苯鸶９闹敲?，這位爺可最不耐煩聽什么詭辯，最好是老老實實認錯。

    “朕記得你手底下有個小太監(jiān)叫王鳴的，是你徒弟。以后讓他去伺候惠敏公主?！笔捝髡f。

    “……小的遵命。”金福公公有些摸不著頭腦?；菝艄髂耸窍然首钚〉呐畠海源蛳然蜀{崩就跟著生母良太妃住在南邊的宮殿里，一般場合很少出現(xiàn)。謝太后為了仁善的名聲，待這位公主倒是不錯。但公主畢竟不是皇子，惠敏的存在感其實很弱。

    “什么該管，什么不該管，真正本分的人心里該最清楚。”蕭慎心里擔憂著謝錦言，這次雖然將金福的過錯輕輕揭過，但要對他和顏悅色，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涼涼地說了句“起來吧。”便起身上朝去了。

    剛才在門外大氣不敢喘的王鳴忙軟著腿把自己師傅扶了起來，“師傅，我這腿肚子哆嗦個不停，真險啊?！?/br>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苯鸶９粮蓛艉?，拍拍衣裳又跟個沒事人一樣?！坝袝r候，做事但憑主子心意，主子說你是有功就是有功；主子斷定你有錯，那是滿嘴都說不清的?！?/br>
    “您的定力徒弟是拍馬也及不上啊?！蓖貘Q賠笑。

    “行了，好好辦差吧，你也算有了個去處?！苯鸶９闶敲靼琢?，除了皇上自己交代的，皇上是不許人私下打探謝才人的事。

    以后對著福云殿那位才人，得悠著點。

    ☆、第16章 清醒

    福云殿內，在皇帝走后，香巧又守了一會，直到寅時都快過了，她才取下頭上的小銀釵撥了撥碧綺身前的小燈。

    室內的光線陡然明亮了許多，就如剛入夜時點好燈的模樣。碧綺迷迷糊糊地醒來，腦袋昏昏沉沉的，她甩了甩壓麻的胳膊，懊惱地道“我怎么睡著了?！?/br>
    香巧端坐在側，溫和地說：“你是太累了?！?/br>
    “再有下回，你一定要喊醒我?！北叹_拍了拍臉，努力讓自己更清醒些，“天都快亮了，竟睡了這么久，我去看看主子。”

    香巧剛去看過了，謝錦言還是保持著那個狀態(tài)，只是淡淡的唇色被染得嫣紅。那紅現(xiàn)在還沒退，她平靜地對碧綺提醒道：“你先去洗把臉吧，這有我看著呢。”

    碧綺感激地對她笑了笑，等收拾妥當回來，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沒過多久，一夜輾轉反側的云嬤嬤趕了過來。

    眼見人還沒醒過來，她忍不住抹起淚來，“我苦命的姑娘，偏偏讓你遭這份罪。”

    “嬤嬤也別太傷心了，婢子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主子一定會無事的?！奔t繡柔聲說。

    碧綺插嘴：“姑娘一直睡著，也吃不了東西，要不要熬點稀粥，像喂藥那樣喂進去？”

    “萬一嗆著怎么辦？”

    “……好吵?！钡偷偷哪剜曧懫?，幾個人頓時噤聲，目光齊齊轉到床上。

    只見謝錦言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瞪了瞪她們，嘟噥：你們好吵?！?/br>
    云嬤嬤歡喜極了，“姑娘，你總算醒了?！?/br>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謝錦言扶著腦袋問：“你是誰？”

    “我是你嬤嬤呀?！痹茓邒唧@住，這剛醒來，不會又失憶了吧？

    謝錦言想了一會兒，終于憶起這是熟悉的聲音，僵住脖子點了點頭：“是嬤嬤呀?！?/br>
    云嬤嬤欣慰地笑道：“我的小祖宗，這兩天你可把人嚇壞了?！?/br>
    “嬤嬤，我肚子好餓，有吃的嗎？”謝錦言皺著小臉問。躺太久了，真是渾身都不舒坦。

    “有有有！”紅繡趕緊下去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