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直到感覺身上的衣裳似乎都被汗水打濕,他忽然僵住身子,面色難看地放過了她。 謝錦言還有些找不到北,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他笑不出來,“你先睡吧,我去沐浴。” 身上汗津津地,讓人怎么睡?謝錦言重新?lián)Q了身衣裳,這才舒舒服服的蓋上被子準備入睡。云嬤嬤神色古怪地看了看那件條換下來的裙子,好像有……隱隱的麝香味。 蕭慎沐浴時間有些長,謝錦言已經(jīng)要睡著了,他才一身涼氣地回來了。 而且一回來就毫無顧忌地抱著她,謝錦言顰眉,打了一個寒顫。蕭慎卻不肯放開她,只吻了吻她的發(fā)絲,“乖,睡吧?!?/br> 謝錦言做了一個夢,夢里她被樹藤纏得喘不過氣來。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蕭慎抱著她,都過了快一夜了,他竟然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撒手,像是一個守財奴舍不得揣到懷里的珍寶。 床帳里還是黑的,只有床頭的宮燈還散發(fā)著微弱的光線。天還早吧,謝錦言掙了掙沒掙脫,不由抬眸看他的臉。 睡得沉沉的,眉心卻隆起。什么事那么煩心?還是當皇帝都會這樣? 謝錦言心頭一軟,伸出手輕輕地舒展開他緊皺的眉頭。指尖劃過他的下巴,微微有些扎手,是新生的胡渣。 輕若鴻毛的觸碰可能讓他覺得有些癢,眉頭不知不覺又皺上了。謝錦言不厭其煩重新給他舒展開,這下是真的放松了些許,抱著她的手臂也放松了些。 這才像是安睡的樣子嘛。她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靠在他懷里,又沉沉地睡去了。 過后連續(xù)幾日皇帝都歇在福云殿。 不論是自進宮起就自信滿滿、安坐如山的許昭儀,還是棲梧殿的淑妃娘娘心情都有些不佳。如說淑妃因為有緣故還能按捺住,其他人就沒那么好的性子了。 這日眾人到慈安宮向謝太后請安。 許昭儀徐徐道:“聽說前朝后宮所有妃子侍寢都是有定律的,不管品階高低,總有機會見著皇上。而不是隨皇帝的性子,想去哪個宮就去哪個宮。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前朝皇族子孫昌盛,不像我朝子業(yè)凋零。” 抱著女兒的王婕妤久未出現(xiàn),這次再出現(xiàn),瞧著比往日豐盈許多,身上的韻味卻是更足了。上著桃紅色的胭脂,端是艷光逼人,一味追求素雅的許昭儀都被她比了下去??上Т虬绲迷俸?,沒了賞花人也是白搭,皇上可一次沒踏足她的宮里,先前說安平公主身子不舒坦,還能讓他過來瞧瞧,但現(xiàn)在連這個借口也不管用了,直接讓報信的太監(jiān)去太醫(yī)院請?zhí)t(yī)。 要知道安平雖是個女兒,但也是皇上唯一的子嗣。都是謝家那個小妖精,迷得皇上什么都忘了。王婕妤雖與許昭儀互看不順眼,此時也跟著幫腔:“妾等婦道人家,懂得不多,卻也只香火延續(xù)是大事。昭儀說得不無道理。” 淑妃似笑非笑地瞟過她們,淡淡地道:“前朝那等奢靡,所以才禍國殃民,你們言下之意是要學他們?” “妾不是這個意思?!蓖蹑兼ッ嫫ひ痪o,立馬認錯了。她不像許昭儀那樣有強硬的娘家,偏生養(yǎng)的又是個女兒。出了月子,盼著皇上再來,她手里頭的秘方還未用完呢……總不會一直生個女兒。這是她唯一的指望了,但是如今她勢單力薄,卻是誰也不敢開罪。 許昭儀嗤笑一聲,“太后娘娘都沒說話呢,你們吵什么?” 李賢妃置身事外,看向諸人,宛如看熱鬧似得,喝茶吃點心。 “話都被你們說完了,哀家還能說什么?”謝太后不想兒子行事張揚,不遮不掩地把事情鬧成這樣。但是現(xiàn)在誰人不知道皇上從她宮中出去,才有福云殿之行。所有人都以為皇帝是她手中的牽線木偶,想到那些耍嘴皮子利索的大臣們,謝太后頓感頭疼?!鞍Ъ曳α?,你們都散了吧?!?/br> 出了慈安宮,許昭儀心下憤憤,她要寫信把此事報與父親!皇上都不來,她怎么生育皇子。 “瞅瞅昭儀這臉色,最近歇得不太好吧?配著月白的裙子,不知道的人家,還以為你家中出了什么晦氣事呢?!笔珏πΦ?。 許昭儀皮笑rou不笑:“娘娘說笑了,您都還穩(wěn)妥站在這,妾能有什么機會晦氣呢?!?/br> 淑妃掩唇笑了,好似許昭儀說了什么好笑的話,也不再搭理她,轉(zhuǎn)身上轎走了。 謝家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進宮許久一點進展也無,照著這個勢頭發(fā)展下去,不是謝錦言拔得頭籌還是誰?許昭儀坐回轎中,神色冷靜下來。 “娘娘,jiejie我們動不了,不如去會會那位meimei?” “我身為昭儀,哪有屈尊去拜會一個才人的道理?!痹S昭儀略加思索,“出一口氣不過逞一時之快。我可不能出這個頭,隨我進宮的那幾個才人寶林,讓她們替我去吧。” “娘娘高明?!?/br> ☆、第24章 待客 上午皇帝要處理政事,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朝,一向是不得閑的。謝錦言在他走后,開始翻動自己的小金庫,想給皇帝尋個合適的生辰禮。 進宮前她的東西都是二夫人置辦的,一件一件都要親自過問,衣物用飾無一不精。好東西是不少,但多是她能用的,總不能送金銀首飾給皇帝吧?謝錦言翻撿過一遍,不由泄氣,這里面根本沒有合適的。 “才人不用急,還有小一半沒看呢,要是遍尋不著,也可托人在宮外去買。”云嬤嬤出了主意,轉(zhuǎn)頭去指揮人把東西一件件放回去。她一直把心思放在謝錦言身上,除了些立時能用的,其他東西也未仔細清點過。如今正好對上賬薄細細查檢一遍。 “這如何來得及。”謝錦言不愿意等,這事擱在她心里好幾天了,不辦妥總放不下。她翻了翻冊子,怎么東西那么多,合心意的卻那么少。 什么前朝大師的古董字畫、老窯成套的瓷器、青玉細頸瓶、木雕擺件……這類東西皇宮里比比皆是,顯得太普通了些。 “我的姑娘,這些東西擱外頭,隨便一件也是價值千金,不是什么普通玩意兒?!北叹_笑道。 “皇上什么好東西沒見過?送他東西還得投其所好?!痹茓邒唠S口說著,心思卻不在這上面,這些日子雖說皇帝歇在福云殿,但隔日她收拾床鋪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什么痕跡。自家姑娘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她含糊地問了幾次,都被擋了回來。長此以往,也不是個事兒啊。 “再繼續(xù)看看吧。” 主仆幾人正挑著,紅繡得了傳信太監(jiān)的消息,進來稟報:“主子,劉寶林和許才人、張才人來了玉華宮,如今已經(jīng)到福云殿的正門口了?!?/br> 云嬤嬤當機立斷,道:“快給主子換件待客的衣裳?!?/br> 謝錦言對這幾人毫無印象,她有幾分奇怪,除了淑妃和柳昭然,還沒什么人特意來找過她。她邊換著衣裳,邊對映兒問道:“你知道這幾位是住哪個宮的?” 映兒雖被提拔了上來,但因不討云嬤嬤喜歡,謝錦言的事情她都插不上手,是幾個大宮女中最閑的,聽了謝錦言問她,有幾分意外,接著就是一喜,打起精神道:“稟才人,奴婢所知不多,只知道其中許才人是許昭儀的族妹。劉寶林和兩位才人是前段時候一同入得宮,平日里玩耍都是一塊,關系頗為親密?!?/br> 意思是來者不善?謝錦言早悶得發(fā)慌,聞言精神一振:“走走走,見見去。” 三個姿色各異的美人。劉寶林生得窈窕,畫著時下最流行的桃花妝,穿著一身粉紅緞圓領褙子,雖是三人品階最低的,但是生的卻是最好。落座之后,其他兩人暗暗打量謝錦言,端著架子沒開口,她先打了頭陣,“姐妹幾個進宮也有段時日,忽然想起還沒來謝jiejie這坐過,今日冒昧前來,望不要見怪?!?/br> “你們能來,我很歡喜?!敝x錦言感到三人的目光都注意著她,微微一笑,“我這也沒什么好東西,做點心的丫頭手藝倒還不錯,你們嘗嘗?!?/br> “錦言meimei這話說得不實誠,我們?nèi)撕献≡谝粋€殿里,小地方逼仄得很。進了你的福云殿,倒覺得富麗堂皇。滿眼的好東西都看不過來了,就說這茶,是今年進貢的新茶吧?統(tǒng)共沒個兩斤,虧你舍得拿出來招待我們?;噬辖o你這宮里撥了不少吧?”許才人笑容燦爛,話里卻字字帶刺。 “不知許才人什么時候的生辰?今年多大了?”謝錦言笑吟吟地問。 “許jiejie剛及笄,正值芳齡。”張才人意有所指。謝錦言都十七了,再過個兩三年,不和她那個堂姐一樣,人老珠黃,哪像她們幾個還青春貌美。 謝錦言表現(xiàn)出微微吃驚的樣子,“那你許才人你喚我meimei豈不喚錯了?!?/br> 宮里頭的稱呼是有講究的,品級相差太多,多是直呼封號,像她們稱呼淑妃,只能尊稱一聲娘娘。品級相差不大,為表示親近,也可按照資歷互稱jiejiemeimei。許才人年紀小,到底臉嫩,當下神色一僵,“是我口誤?!?/br> 謝錦言笑瞇瞇地,“知錯能改就好。” 張才人接過話茬:“謝jiejie不愧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淑妃娘娘的meimei。不比我們說話糙,喜歡從字縫里揪錯處?!?/br> 謝錦言只是笑。 余下三人暗里地對了個眼色,再開口便直入正題了,“想我們姐妹有幸入宮,現(xiàn)在每日卻過著閑散日子,連皇上的面也見不著,不能盡應有的本份,時日久了,不由惶恐不安?!眲毩炙颇K茦拥靥统雠磷幽ㄑ蹨I。 “謝jiejie進宮比我們早上幾天,規(guī)矩也該學得比我們好,不如給我們拿個主意?!睆埐湃嗣嫒萦行┖?,說起話來似帶了十分真誠。 “我是個榆木腦袋,哪想得到什么好主意?”謝錦言面有難色,“要不你們?nèi)フ艺姨笏先思?,讓她給你們想法。” 張才人的笑容也快維持不下去了,她們的身份,哪夠格見太后。 碧綺站在謝錦言身后,此刻強忍住笑意,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對謝錦言說道:“主子,她們是想見皇上,不是想見太后娘娘?!?/br> “皇上的去處好找,他每日都要去北宸宮正得殿的。”謝錦言這時覺得這幾個人說話頗無趣了,神色轉(zhuǎn)淡,懶得再和她們扯下去,“只聽說皇上喜歡去哪就去哪,還沒聽說過誰被冷落幾日,就要嚷著寂寞難耐了。”她的目光巡過三人,語氣變?nèi)?,“幾位meimei以為呢?” 許才人面色鐵青,霍地站了起來:“我不像謝才人見多識廣,只知道持寵而嬌之人,惹了眾怒,一般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今日叨擾了,我們這就告辭?!?/br> “怎么就要走了?”謝錦言依舊坐得端莊,“今日幫不上忙,我心下難安。剛才聽許才人所說,你們對住的地方頗有微詞。你們是住在許昭儀宮中的吧?我可以代你們向她帶個話,讓她給你們換個寬敞點的宮室?!?/br> “好意心領了,不敢勞煩。”許才人想起許昭儀說謝錦言看起來天真不解世事,很好對付,不想三言兩語下來,險些嘔了老血。 “既如此,我送送你們?!敝x錦言站了起來,身上原本以為素色的裙子隨著她一動,顯出淺色流光效果,裙幅竟是顏色十分接近的月白色做的。 是京中新近流行的月華裙。許才人哪還肯讓她送,擺手拒了,就往外走。 謝錦言笑了笑,“碧綺,記住了,今日的客人不喜歡喝新茶,下次她們來了,直接上往年的陳茶就是了?!?/br> 碧綺沒有不應的,笑嘻嘻地答道:“婢子記下了?!?/br> 許才人腳步頓了頓,險些扭壞了手中的帕子,腳下加快,灰溜溜地走了。下次請她也不來了。 在她們走后,云嬤嬤先瞪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碧綺,回過頭說道:“姑娘逼的太緊了,總該給人留幾分顏面。” “即使我客客氣氣,她們也不會真當我是知交好友?!敝x錦言心平氣和地喝了口茶,氣走了人之后,她也未有洋洋得意的情緒,“這種人,以后來了我也不想見的?!焙喼崩速M她的時間。 “嬤嬤說不過你。”云嬤嬤嘆了口氣,原先想的低調(diào)度日怕是不行了?;ㄊ嗄杲坛鰜硪?guī)規(guī)矩矩的姑娘,一朝忘事,本性畢露。要不是人一直是她照看著的,幾乎要以為是換了個人。少不得要為她多cao幾分心。 隨著立夏,天氣日漸熱了起來,謝錦言不耐熱,去園子里逛一圈就是一身汗,這幾日她窩在房中甚少出去。現(xiàn)下送走了不速之客,便有些意興闌珊,也不去繼續(xù)翻庫里的東西了,起身說道:“我去外頭逛逛?!?/br> “我讓紅繡碧綺陪您去?!痹茓邒哒f。 “香巧和紅繡心細,讓她倆陪嬤嬤繼續(xù)清點吧。我?guī)П叹_和映兒去就行了?!敝x錦言軟語道。 福云殿往后走就有一個小院子,謝錦言尋個涼亭坐下就不想繼續(xù)走了。這個小院子也挖了一個池塘,只是不如正經(jīng)的花園照料得精心。蓮葉已有些發(fā)黃,看起來甚是凋敝。 謝錦言本意是隨便找個地方歇歇腳,但一眼望去,實在沒什么好景色,“來時我聞見一陣花香,那味兒熟悉極了,到了這怎么沒瞧見。” 碧綺也聞見了,她想了想,不確定地道:“好像是槐花?!?/br> “這時候還有槐花?”謝錦言奇怪地問。 映兒找了空隙上前道:“今年春暖來得晚,槐樹也推遲了開花時候。要看槐花還得往前走一段,要不讓婢子給您摘一串過來?”這里緊鄰著抱夏,以前是住了人的,槐樹通陰,寓意不好,是不往屋后頭種的。 “你往前帶路?!敝x錦言來了興趣。 路并不遠,穿過一道月亮門就到了。槐樹應是有些年頭了,枝繁葉茂,高大的樹冠上掛滿一串串潔白的小花,沉甸甸地壓滿了枝頭。 清香撲鼻,謝錦言閉目深吸一口,香香甜甜地味道沁人心脾,一下覺得心中的郁結(jié)都散了,她盈盈笑道:“碧綺和幾個小宮女去采些,洗凈瀝干,收集起來。” 謝錦言一向喜歡花花草草,碧綺沒多想,得了吩咐即刻就去辦了。 映兒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謝錦言偏頭看她,忽然笑道:“映兒是幾歲進得宮?” “是婢子十二歲的時候?!庇硟捍鸬?。 “我看你頗為伶俐,怎么沒分到個好差事。”謝錦言繼續(xù)問。 “婢子年齡有些大了,雖學過了規(guī)矩,但比不得那些從宮里長起來的。”映兒嘴里發(fā)苦。她是家里窮慣了的,兩個jiejie像她這么大的時候,早就被賣了。她長到歲數(shù),所幸當時宮里頭來買人,她才沒流落到什么骯臟地方。 初進宮的時候,她什么都不懂,別人花一分力她愿意花十分力來學。先前也跟了位主子,過上了幾天安穩(wěn)日子,但那位舊主命不好,懷了身孕還沒聲張就悄然無息地沒了,她重新被分到僻靜地漪瀾小筑,原以為此生無望了。結(jié)果住進來位謝才人,雖然那時候謝錦言神智有瑕,但她畢竟是謝太后的親侄女,這可多了不止一層保障。映兒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就算后來云嬤嬤不喜歡她,讓她重新去做粗活,她也沒放棄,細心養(yǎng)著花花草草。 “先前在小筑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你消息靈通,出去一趟回來,總會帶些有意思的小笑話。”謝錦言說。 “婢子不過識得幾個同鄉(xiāng),一塊做活的時候,沒頭沒尾聽了些,都不知是真是假。”映兒彎著身子,態(tài)度謙卑,“當不得才人夸贊。” “你不要怕,我喜歡你這樣有上進心的人?!敝x錦言笑,“你來福云殿的日子和我相同,近日這殿里忽然多了不少生面孔呀,你說是吧?” “婢子只知道同屋的幾個宮女都被揪著錯處貶去浣衣局了。”映兒小心翼翼地答道,“她們平時做事手腳慢,也喜歡碎嘴?!?/br> 謝錦言沒再問她,相信映兒已經(jīng)懂得她的意思。 “映兒這名太簡單了,你也該隨碧綺她們一樣取個名?!敝x錦言思索片刻,“你單名一個映字……以后就叫你映雪吧?!?/br> ☆、第25章 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