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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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的也不算太老,大約四五十歲,石青色緞織掐花對襟外裳,配靛藍(lán)色裙子,清冷又肅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赤金雙壽簪綰著平髻,襯得那張方塊臉也是嚴(yán)肅平整,毫無波瀾。唇抿得緊緊的,令人擔(dān)心她只要一開口,就會迸出最為犀利的言辭。 四個少的倒是不夠平靜,皆是淚水盈盈,櫻唇微顫,欲言又止。 其中穿雪青色比甲的最為年輕,大約只有十三四歲,梳著雙髻,攢兩朵嬌黃的珠花。她看起來很是激動,已經(jīng)哭起來,結(jié)果被著官綠色比甲的清秀少女輕斥一聲,收了淚,垂著小圓臉,扁起嘴,眼巴巴的瞅著阮玉。 清秀少女也有些緊張,不過看起來,她是四個少女中年齡最長的,也最為穩(wěn)重。 她捏了捏手,直起身:“夏至,你去門口瞧著,一會估計就要有人過來了?!?/br> 腰身細(xì)長,肩膀略削,穿銀紅中襖青色比甲的少女急忙往門口走去。 速度雖快,但淺色的裙子不搖不動,一看便知訓(xùn)練有素。 “霜降,你去窗子那邊……” 鐵灰薄綢緞子比甲的白皙少女也去了。 轉(zhuǎn)目,見了最小的丫頭,眉心一緊,轉(zhuǎn)瞬露出一笑:“立冬,姑娘累了一路,還不去給倒碗茶來?” 立冬吸吸鼻子,回身瞧了瞧,向著地中的海棠雕漆的如意方桌開動。 真有意思,丞相的千金竟是拿節(jié)氣給丫鬟命名,那么這個發(fā)號施令很有大姐氣質(zhì)的應(yīng)該是“春”一類的名字吧? 清秀少女又捏了捏手,靠近阮玉,微彎了腰,神色與語氣都帶著懇求,道:“姑娘,如果您答應(yīng)咱們不喊、不叫、不吵、不鬧,奴婢就給您松綁……” ☆、003找上門來 阮玉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按理,我才是主子吧?哪里有主子被下人威脅的道理? 少女頓了頓,鼻尖微紅:“姑娘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想想丞相大人……” 話音未落,除了那個老女人,四個丫頭齊齊跪在了地上。 阮玉心中分外震撼,直想嘶吼……只要你們放了我,最好是把我送回我原來的世界,讓我給你們跪了都行! 當(dāng)然,這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只能委曲求全的點點頭。 四人頓時大喜過望,清秀少女甚至給她磕了個頭,旋即起身:“丁嬤嬤……” 老女人眼風(fēng)一掃,異常冰冷而有氣勢,那意思是在說,用你命令我? 清秀少女似乎早已見怪不怪,和煦一笑,先上手除了阮玉嘴里的布團。 阮玉長出一口氣,終于可以順暢呼吸了。 然后又開始解她身上的繩子。 怎奈少女費了半天勁,也無法撼動半分。 丁嬤嬤面無表情的上前。 這位嬤嬤似乎是有些功夫的,手只一搭,阮玉頓時渾身一松。 但是幾個人立刻緊張的看著她。 盯了一會,但見主子的確沒有大哭大鬧的意思,方才真正笑起來。 “春分jiejie……”立冬端著八寶琉璃碗走來,一邊走,一邊咧嘴吸氣。 喚作春分的清秀少女瞪了她一眼:“就不知用個托盤?” 立冬委屈的望望四周:“這屋里的東西我不敢動……” 見春分虎著臉,連忙解釋:“聽說金玦焱……不,聽說姑爺特別寶貝屋里的東西,若是不經(jīng)允許動了,會被打掉半條命的……” “住口!”春分急忙喝止:“少胡說八道!” “我說的是……”立冬還要辯解,但見春分目光凌厲,只得把“真的”二字咽下。 阮玉裝作無意的避開春分探視的目光。 不就是怕她知道金四是個不務(wù)正業(yè)囂張跋扈蠻不講理還有暴力傾向的家伙嗎?可是朝夕相處,能瞞得了嗎? 朝夕相處? 阮玉仰天哀嘆。 屋里的氣氛似乎有些凝滯,只聽丁嬤嬤的聲音冷冰冰的響起:“霜降,來給姑娘整理妝容?!?/br> 長著白凈容長臉,眉毛斜飛,眼神微冷的少女乖順的從窗邊走過來。 春分便要扶阮玉坐在妝臺邊。 阮玉一動,方發(fā)現(xiàn)這個不知被捆綁多久的身子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 丁嬤嬤面無表情道:“就在這梳吧?!?/br> 春分便領(lǐng)著立冬走到窗邊,低聲教訓(xùn):“這是金府,不是丞相府。說話不要這么不管不顧的,仔細(xì)給姑娘丟臉,亦失了咱們丞相府的顏面。” 她面色不忿,語氣抱怨:“我就說,不能帶你來,可是……” 想到立冬打敗其余拔尖的丫鬟破例勝出,又由三等直接進(jìn)為一等,丞相大人的用意不言而喻,只可惜立冬太過單純,想不通其中的道道,只知道傻樂,而姑娘…… 她望了望默坐床邊表情木然的阮玉……且不說今兒鬧了這一出,就是沒有季桐的事,姑娘怕是也難同金玦焱舉案齊眉,更不要說琴瑟和鳴了。 她的心忽然很亂,看向立冬的目光也有些復(fù)雜……難道大家今后就要指望這丫頭了? “哎呦,都說‘鬧洞房’、‘鬧洞房’,怎么四弟的洞房這么安靜?” 窗外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很柔,很媚,透著一股俗靡以及一種難以言說的不忿。 “若說咱們四爺這婚禮的氣派,可是咱府中的獨一份,就是拿到整個京城,哪怕是那官宦世家、高門大院,亦是數(shù)一數(shù)二,哪像我們當(dāng)初……” 這話聽起來倒像是羨慕,可若聯(lián)系這前后的事,怕就不這么簡單了。 “也是,四弟是爹娘的心頭rou,咱們自是比不得,而且看四弟這么風(fēng)光,他哥和我這做嫂子的心里也安慰……” 守在門口的夏至已經(jīng)屈膝行禮:“給奶奶請安……” 來人笑得爽快:“我娘家姓李,相公行二……” “給二奶奶請安,二奶奶吉祥……” “呦,瞧這小人兒,多機靈。模樣也好,水蔥似的,阮姑娘真是……哎,現(xiàn)在該叫四奶奶了。唉,弟妹可真會調(diào)教人吶……” 似乎是在夸獎她,可是怎么總好像有點不同尋常的味道? 夏至再次端端一禮,笑得不卑不亢,標(biāo)準(zhǔn)規(guī)范:“謝二奶奶夸獎?!?/br> “唉,這丞相府里出來的人就是不同尋常,讓人看著就喜歡,不像我屋里那幾個,全沒個規(guī)矩。不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咱們金家不過是個普通商戶,用不著這么規(guī)整。你瞧,這么一來,我都不敢邁腳了……” 于是,阮玉瞧見一角茜紅色的裙裾在門口一閃。 夏至根本沒有讓李氏進(jìn)來的意思,不動聲色的攔了:“實是我們姑娘路上受了驚嚇,這會正歇著,有些不大方便……” “這路上的事我也聽說了?!?/br> 李氏連忙接上話,也不知指的是私奔被捉而受驚嚇還是因為遇了那不長眼的貓狗而得了翻折騰,只是連連嘆惋:“唉,真是可惜,本來我還想探探弟妹的,聽說我這弟妹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只是四弟也不知哪去了,大概是找那惹禍的家伙給弟妹報仇去了吧。你說他也是,二十歲的人了,還不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天這大好的日子,怎能留弟妹獨守空房?” 阮玉算聽明白了,這位敢情是給她添堵來了。她不知道之前的阮玉與李氏有什么過節(jié),當(dāng)是沒有見過面,無緣無故的,怎么第一天就要給她下戰(zhàn)書? “大丈夫理應(yīng)志在天下,我們姑娘知道了,只有感激的份兒?!?/br> 夏至對應(yīng)自如,當(dāng)真叫阮玉欽佩得五體投地。 “既是如此,我也就不打擾了,服侍你們四奶奶好生歇著。府里今兒個人手可能不太充裕,給福臨院撥來的人都在外面‘忙’著呢……” 說到這,又是一笑,明明是想要忍著,然而偏偏脆得讓人聽到。 “走了……”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于是又有柔脆的嗓門喊著:“都回了,回了吧。四奶奶歇著了,你們想鬧四爺?shù)亩捶颗率菦]機會了……” 待到徹底恢復(fù)安靜,春分對夏至點點頭,夏至很溫良的垂了睫毛卷翹的眸子。 春分肅了顏色,很鄭重的走向梳洗一番顯得清透整潔卻依然有些發(fā)怔的阮玉身邊。 “姑娘,你也聽到了,別看金府只是個商戶,卻不簡單。從現(xiàn)在起,姑娘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由著性子,得打起精神來,否則,當(dāng)真要被那小門小戶的踩到腳下了。” 春分語氣忿然:“就說這李氏,目前可是金府風(fēng)頭最勁的人物。她也是出身商戶,娘家是開綢緞莊的。打小就打的一手好算盤,所以太太特別倚重她。太太生姑爺?shù)臅r候,傷了身子,這兩年愈發(fā)精力不濟,于是這府中上下的吃穿用度等于是李氏管著。姑娘如今最要緊的,是把中饋大權(quán)拿到手中!” 阮玉抬眸瞅了她一眼……我剛穿過來,還弄不清東南西北,你就讓我參加戰(zhàn)斗? 春分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鼓勵的點點頭:“姑娘,若說以前你對金家的事不上心,可是今后,你就是金家的人了,而奴婢幾個,也要仰仗姑娘了。” 話至此,四個節(jié)氣都向她用目光致意,就包括丁嬤嬤,也略顯期待。 “還有秦氏,是三爺屋里的。她倒是自命清高,不屑于李氏為伍,可是……” 春分不知該怎么說,咬咬唇,斟酌道:“可是秦氏的爹和咱們大人有‘過節(jié)’……” 春分支支吾吾:“那秦大人也是個短命的,否則秦氏書香門第,也不可能嫁進(jìn)金家?!?/br> 似乎有什么不對,秦氏不能嫁進(jìn)來,丞相千金更尊貴,怎么就得嫁入金家? 春分急忙改口:“不過這人也不難對付,只要姑娘沒事吟個詩作個對,畫上幾筆,再把您的雙面繡給她露上一手,她一準(zhǔn)就安靜了……” 阮玉驚恐。 吟詩作對?似乎是穿越小說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可是我之前也沒打算穿越啊,還沒有來得及準(zhǔn)備,要不我先回去練練? 還有雙面繡……兩面都比較“抽象”的行嗎? 至于畫畫……我不知道我那種畫法他們能不能接受…… “可也別說她不爭不搶,表面端著架子,誰知她心里琢磨什么呢?難不成,讀了萬卷書,還會以為天上能掉餡餅嗎?” 阮玉正自糾結(jié),忽聽霜降一句石破天驚,不禁慨嘆自己身邊都是人才。 春分贊賞的朝霜降點頭,繼續(xù)對主子進(jìn)行腦補:“至于大奶奶姜氏……” 春分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這個人不好說。當(dāng)年金家老爺與原配夫人成親七年無子無女,金老太爺便讓金老爺休妻再娶??墒墙鹄蠣敻浞蛉塌Y鰈情深,不肯休妻,只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他又拒絕納妾,把金老太爺氣得發(fā)了頭風(fēng),眼瞅著不久于人世,臨死前就一門心思的想要抱孫子。其實金老太爺共有三子,金老爺行二,按理這家業(yè)不該落在他身上,偏偏兄長和弟弟在制金或經(jīng)商方面都沒有天分,所以,這無后不該啊。金老爺無法,正趕上有個賭棍輸了錢,上門典妻,金老爺就跟那女人生了金家大爺。金老太爺?shù)踔豢跉猓笨吹綄O子才咽了。結(jié)果沒多久,金老爺?shù)脑浞蛉艘踩チ?。其實金老爺在得了大爺后,已?jīng)把那女人送走了,還給了一大筆銀子,可是……” 若是沒有山盟海誓也就罷了,偏偏說了,卻做不到。 或者是偏偏期待了,結(jié)果…… 阮玉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