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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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洵捶桌大笑,金玦焱實在撐不住,說是醉了,阮洵就命人扶他下去休息。 阮洵又笑了一會,再自斟自飲一杯,放下酒盅,轉(zhuǎn)向阮玉:“說吧,有什么事?” 果真是疼愛女兒的父親,她只是少說兩句話,蹭紅了眼角,就知道她有心事了。 她猶豫片刻,挽起丁香色平金繡寶蓮衣袖。 幾痕青色,深淺不一,形狀不一,布在雪白的皮膚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阮洵眸底一縮,仿佛醒了大半的酒,拾起阮玉的手臂,細(xì)細(xì)觀看。 阮玉適時的紅了眼圈。 阮洵瞧了一會,伸指蘸了酒水…… “別動!” 他握住女兒的胳膊,然后將酒水涂上去,輕輕擦了兩下,青色就不見了。 抬了頭,嚴(yán)肅的望著女兒。 阮玉有些訕訕的收回胳膊。 早知道,就給阮洵看左胳膊了,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傷痕,可是她怕嚇到他,沒敢。這倒好,她好容易把從書里看來的招子用上去……拿銅錢在身上刮,就會出現(xiàn)或青或紫的“傷痕”,結(jié)果就被識破了。 阮洵果真老jian巨猾! “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小子,”阮洵又倒了盅酒,不過此番開口,不是寵溺,也不是醉醺醺的迷亂,而是清醒,帶著洞悉一切的清醒:“可他是個好孩子……” 阮玉決定收回自己的判斷。 阮洵醉了,醉大發(fā)了! “你不了解他。季明是我見到的最聰明最仁義的孩子!”阮洵嘆氣,又笑了笑:“打小,他就過目不忘,先生講了什么,他都能原封不動的背出來,誰也比不了,還能舉一反三。先生說,他是狀元之才!” 但凡推銷總是要撿好聽的說,廣告就沒一個可信的,我不聽! ☆、090入戲太深 阮玉別過臉。 “其實若是他真的參加科舉……”阮洵不知為何停了停:“金家老爺不讓他去,他孝順,就不去,然后就鼓搗他那些個寶貝,越鼓搗越癡迷,這性子,簡直就是……” 又頓了頓,嘆氣,仿佛自言自語:“不過也好,省得招災(zāi)惹禍?!?/br> 阮玉倒不明白了,玩物喪志,無所事事,倒值得推崇了? 不過也是,干大事犯大錯,干小事犯小錯,不干事當(dāng)然不犯錯了。 “他這個人呢,若說有缺點,就是脾氣暴躁,可是你發(fā)現(xiàn)沒有,他不是總發(fā)火的,他一旦發(fā)火,一準(zhǔn)是因為失了面子。這小子,就是愛面子,就像……” 第三次停頓了,這次停頓的時間比較長,已經(jīng)足夠引起阮玉的好奇。 “若不是因為面子,也不能……”這句就像是自言自語了。 阮玉覺得,阮洵真是醉了,他好像在說一個機密,一個誰也無法知道,也不能知道的機密。 “所以,他就是喜歡你,也不會說的,哪怕是為你好,他也會大吼大叫……” 有嗎? 阮玉努力回憶,忽然想起今天她差點撲出車外,他攔住她,怒吼:“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他這是在……關(guān)心她? 阮洵知不知道倆人的初次見面他就大罵她是“蕩婦”,那也是關(guān)心? 阮洵一定是醉了! 不,他沒醉,他在努力的催眠她,要她跟金玦焱好好過日子。 可是她不想跟他過日子。 她過不了! “這小子,就是個愛面子的人!你說他愛面子,別人能怎么辦?也不是要你遷就他,你只要好好跟他說,讓他明白你的好意,他是會記情的。若是你能讓他……爹敢保證,他一定會對你掏心掏肺的好,你這一輩子,就真的有福了!” 阮洵……該不是金玦焱的爹吧? 怎么處處替他說話? 阮玉覺得今天回來搬救兵倒被救兵打一耙非常不合算。 她還想著,實在不行就和離吧,可是這個樣子,怎么和離? 她在桌下絞帕子,忍了半天,方小聲道:“我想在家里住幾天!” 然后偷瞧阮洵的臉色。 阮洵往嘴里送酒的動作一滯:“問過季明沒有?” 阮玉幾乎要怒吼,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干什么要問他? 當(dāng)然,每當(dāng)她想跟阮洵發(fā)火,就會想到自己這具身體的不合法性,于是立即沒了底氣。 好吧,我問! 不過他一定巴不得我住這別回去呢。 現(xiàn)代社會夫妻分居兩年就算離婚,也不知道在這個時空怎么算,反正她就算不出夫不和離不被休也不想再看他一眼,更何況自后園“邂逅”后她總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嚴(yán)重的威脅? 于是她沒有回答阮洵的話,而是挽住父親的手臂,將臉貼在他的肩頭:“玉兒想在這陪著爹……” 此話也并非作假,她不知是因為自己的前世很少受到家人的關(guān)愛于是倍加渴望親情還是阮洵對女兒的疼愛讓她生出了貪戀,她真的很喜歡跟這個父親在一起,仿佛只要偎在他身邊,便好像躲進了避風(fēng)港,再也不用煩惱任何風(fēng)雨。 阮洵便抬了手,輕撫她的頭,又嘆了口氣,透著無限孤涼。 阮玉心里不好受,躊躇半晌,方小聲問了句一直存在心中的疑問:“爹,娘去得早,爹又只得女兒一個,為什么不找個上門女婿,一起孝敬爹呢?” 初時,她還以為阮洵是怕女兒受委屈,只等女兒嫁人再娶新人??墒锹犃巳缁ǖ脑?,再看阮洵現(xiàn)在的樣子,她覺得自己想錯了。 只是金家人口眾多,關(guān)系復(fù)雜,金玦焱又游手好閑,性情乖戾,絕非良配,阮洵怎么想著為女兒選了這么一戶人家? 阮洵沉默許久,久得她幾乎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了,他方緩緩開口,語音沙?。骸澳愀厥稀鯓??” 秦道韞? 好像從蘭若院回來后她就再沒機會跟秦道韞單獨接觸,偶爾見了,不過是相視一笑,彼此行禮。不親近,倒也沒再聽她說那些含沙射影冷嘲熱諷的話,阮洵是在擔(dān)心她會為難自己嗎? 她想了想,忽然道:“我覺得爹做得沒錯!” 阮洵氣息一滯:“你說什么?” “我覺得爹做得沒錯!”阮玉重復(fù),坐起身子,目光堅定,神色肅然:“有人嘲笑爹,說爹是二臣,可是如果沒有爹,他們可會活到今天?京城可會有今天的平安富庶?” 阮洵嘴唇發(fā)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玉兒……” “當(dāng)年,啟帝率兵三十萬逼宮,城內(nèi)只有五千人,城外東西大營倒是各有五萬,可不是被人控制,就是倒戈,借不上半分力。啟帝言,再不開城門就要屠城。其實他完全可以破門而入,卻要討個好名聲,不想有人說他謀朝篡位,所以圣宗投降就是他最期待的結(jié)果。然而圣宗不降,啟帝也沒有耐心,更不能眼看著煮熟的鴨子飛了,他是要令行禁止的,否則將來還有誰會聽他的號令,而建立一個新國,首先要靠的就是法治。所以屠城,就在旦夕之間。是爹……” 阮玉的語氣忽然激動起來:“是爹打開了城門,保住了全城百姓的性命。他們只知道抱怨,只知道高談闊論什么忠誠,卻不知,若是沒有爹,他們哪來的今天?哪有機會嚼別人的舌頭根子?他們?nèi)羰怯心欠菽懧?,為什么不去保護京城?他們?nèi)绻心欠葜倚模瑸槭裁床蛔詺⒀硣??是的,圣宗是殉國了,秦淮也被殺了,還死了一些忠臣儒士,可是相比于全城百姓的性命……爹,你救了更多的人!你不做愚昧之舉,敢于變通,若論忠心,你才是忠,你不是只忠誠于一個人,一個朝廷,你是忠誠于天下,忠誠于每一個有生命的人!” “玉兒……” 阮洵下巴抖動,只覺有一股熱流直沖眼底。 一向以他為恥的女兒今天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一向最不堪他所為的女兒竟是最了解他的人,背負(fù)了這么多年的沉重,此刻,似乎可以輕松一下了…… 他急忙拿起酒壺,卻是抖得酒不成溜。 有人接過了壺,然而不是阮玉。 金玦焱執(zhí)著壺,穩(wěn)穩(wěn)為他倒了一盅酒,又為自己滿上一盅:“岳父大人犧牲了個人的名譽,卻換來了十萬人的安康。這一杯,小婿敬你!” 阮洵拈了酒盅,酒水卻潑灑出來。 他握住發(fā)抖的手,將酒送到唇邊,一飲而盡。 阮玉有些復(fù)雜的看著金玦焱……他沒去休息?不,他沒醉?那么他是一直沒有離去還是剛好路過?那么她剛才所言……他聽了多少? 金玦焱睇向她,眸子是從未有過的晶亮,散發(fā)著她看著炫目亦看不清楚的光彩。 她忽然有些心慌。 她忙低了頭,卻聽阮洵閑閑問起,語氣雖好像恢復(fù)了平靜,但還帶著激動的余韻:“玉兒,你不是有話要同季明講嗎?” 有話? 什么話? 她怔了怔,方醒過神,清清嗓子,抬起頭,正視金玦焱的灼亮,心頭又是一虛:“嗯,是……我想在家住兩天,陪陪爹……” 前面是通告,后面是理由,有了理由,想來金玦焱也不會反對。 阮洵也是的,若是他肯開口,金玦焱壓根就不敢說個“不”。 金玦焱看著阮玉,看得她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做了或者準(zhǔn)備去做什么不光彩的事。 他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阮玉開始得意,卻聽他語氣輕輕,聲音是異常的平穩(wěn)且從容,再現(xiàn)了在皮草鋪子時的深沉與磁性:“其實我是應(yīng)該陪你在這住幾日的……” 嗯? 阮玉目露驚恐……你還要陰魂不散? “可是這不合規(guī)矩……” 阮玉松了口氣,不過她很快失望了,因為金玦焱說的是她大正月的留在娘家不合規(guī)矩。 “我知道你惦記岳父,不過咱們可以經(jīng)常回來看看,而且要不了十天,便是子婿日,到時……” 阮洵哈哈大笑,拍著金玦焱的肩膀:“好女婿!來,陪岳父再喝一杯!” 倆人又進入到混亂狀態(tài)。 阮玉陷入苦悶。 這一頓酒就喝到了日薄西山。 臨了,阮洵將金玦焱叫進書房,也不知道翁婿二人嘀咕了些什么,出門時,金玦焱拜別的神色又鄭重了些。 阮玉還以為他是被阮洵教訓(xùn)了,等著看他蔫頭耷腦,可是待見他直起了腰,簡直就是意氣風(fēng)發(fā),也不知被阮洵灌了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