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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冥府最佳事務(wù)員的養(yǎng)成在線閱讀 - 第43節(jié)

第43節(jié)

    之后,伏晏力壓眾議護下了這個來路不明的“惡鬼”,甚至稍微動用叔父手頭的力量稍作調(diào)查,終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謝猗蘇。

    猗天蘇門,日月所生之處。

    伏晏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她。

    ※

    之后,謝猗蘇變得很安靜,整個人就像冰,剔透卻也冷,不論旁人說些什么、周遭發(fā)生些什么,她都只是近乎冷漠地看一眼,仿佛看透了什么后便繼續(xù)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因此,她很容易就被誤認(rèn)作毫無情緒。

    伏晏不由自主就觀察起謝猗蘇來。

    注視得時間長了,他就漸漸能分辨出謝猗蘇的細(xì)微情緒變化來,即便這微妙改變的體現(xiàn)不過是眉眼間最不起眼的小動作。最初只是被好奇驅(qū)使的觀察,漸次便多了難以言說的意味。他變得難以滿足于單純的旁觀,忍不住想要打破謝猗蘇與外界的膈膜,一探她那內(nèi)心世界的究竟。

    謝猗蘇并不十分抗拒伏晏,卻也不大搭理他。狀況往往就變成伏晏一個人在那里說說笑笑,謝猗蘇沒什么表情地自顧自放空??煞讨缹Ψ狡鋵嵲诼?,她的專注只有他看向別處時,用余光才能窺見:她入神的時候,雙眼眨動的頻率就要低上許多,唇線也會比平時稍緊。

    有一次,伏晏講到同僚的糗事,自己笑得止不住,俯下身不經(jīng)意朝著謝猗蘇的方向瞥了一眼,便見著這姑娘竟然微微抿著嘴笑了。堅冰驟然消解,宛如一朵嬌艷的白色花朵突然盛開在沉沉的底色上,他一時就愣住了。他動作的停滯自然吸引到了謝猗蘇的注意,她的笑容便突兀地消失不見。

    這并不是羞怯,更像是她根本不容許自己有片刻的快樂,隨時緊繃著情緒,將自己圈定在波瀾不驚的狹小空間中。

    這種謎一樣的克制,只令伏晏更加想打破謝猗蘇的硬殼。

    而他最終也成功了。如果說伏晏身上真的有什么上古血脈的習(xí)氣,大概也就只有言出必行他決心做到的,都會做到。

    在謝猗蘇來到忘川的三個月后,她第一次主動開口。

    “現(xiàn)在那些鋪子都已開始為祓禊準(zhǔn)備了,說是要鬧出點大名堂……”伏晏一如往常地說著冥府的瑣事,一手搭在光禿禿的樹枝上,漫不經(jīng)心地上下?lián)芘俊?/br>
    “祓禊是什么?”

    上次聽到謝猗蘇說話,還是她從九魘出來的時候。伏晏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對方卻罕見地將視線定在他身上,緩慢而認(rèn)真地重復(fù):“祓禊是什么?”

    “祓禊是冥府一年之始。在中里會有盛大的夜市,群鬼盡出,哦對……還有煙火!”伏晏說著聲調(diào)就微微上揚:“雖然你現(xiàn)在還沒法上岸,但是煙火還是看得到的?!?/br>
    謝猗蘇露出了些許疑惑的神情,她眉頭稍攏:“為什么我無法上岸?”

    伏晏竟找不到妥帖的答句。

    對方看著他的窘態(tài),猛地噗嗤一笑。這笑聲好像細(xì)瓷落地的脆響,清亮得如同打破了什么屏障。謝猗蘇維持了唇畔的弧度:“是因為我是惡鬼?”

    她輕輕巧巧地問出了本應(yīng)沉重的話語,唇齒含笑。伏晏看在眼里,心緒宛如被重錘胡亂攪動了幾下,既驚愕又惋惜,還有些超乎意料的沉痛:她其實什么都明白,卻對他笑得這樣好看……

    這樣的姑娘,怎么會是惡鬼呢?

    伏晏當(dāng)即伸出手揉揉謝猗蘇的頭發(fā),粗聲道:“說什么呢,惡鬼都是那群蠢貨瞎扯,你才不是呢哈哈哈?!?/br>
    謝猗蘇如往常微微一縮脖子,雙眼卻向他直直望過來,黑白分明的雙眼竟讓伏晏一瞬有了被她俯視的錯覺——她把他善意的敷衍看得很分明,卻不戳穿,只是無言地以眼神交代她的清醒。

    伏晏的動作頓了頓,他斟酌片刻,以豪氣萬丈的口吻承諾:“放心,總有一天本大爺一定帶你去見識祓禊夜市的光景!”

    謝猗蘇顯然并沒有完全相信他,卻微微彎了眼角。

    那一瞬間,伏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一顆心,算是栽在這姑娘身上了。

    那年祓禊,伏晏沒有和同僚在上里飲酒度過。他在忘川的花樹下,和謝猗蘇看了一夜的煙火。

    次日,大雪驟降,冰霜封河,忘川兩岸的花樹結(jié)了滿枝椏的冰棱,晶瑩剔透中透著未散盡的赤紅艷麗。

    伏晏才走近忘川邊便聽得聲“活該!惡鬼!”的叫喊。他不由加快了步子,遠(yuǎn)遠(yuǎn)聽到謝猗蘇難得大聲反駁:

    “我……不是惡鬼?!?/br>
    說話的是個小鬼,口氣刻薄而理所當(dāng)然:“忘川里的都是惡鬼,都是壞蛋!壞蛋滾開!”尖叫接著語聲響起,伏晏心一懸,大步趕到岸邊,卻見那小鬼癱坐在地一手撐地,另一手發(fā)著顫指著謝猗蘇。

    伏晏只看得到一個背影。她正緩步朝著河中心而去,全身戾氣漸濃。

    謝猗蘇動怒了。忘川中人只要情緒波動強烈,便極易失控?;昶潜揪蜌埲钡闹x猗蘇更是常年游走在現(xiàn)出原形的邊緣。

    伏晏不假思索上前按住了謝猗蘇的肩膀。

    “怎么又忘了控制情緒?”他平淡地問,說著便繞到她面前去,揮舞著招魂幡為她收斂戾氣。在旁人眼中形容可怖的模樣,于伏晏而言,已是習(xí)以為常的光景。

    對方縮了縮,忙不迭低下頭道歉:“對不起?!鳖D了頓,她以平靜而陌生的眼神看著他,詢問:“請問你是誰?我……又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bgm一首奉上

    寫這章的時候,我的重點不在白總身上,而是……

    白總放開那個姑娘讓我來!阿謝請嫁給我?。ㄓ惺裁床惶珜Φ淖髡? = )

    下一章被大家嫌棄的男主角終于要回來了唔噗噗,敬請期待

    ☆、往事盡云煙

    “請問你是誰?我……又是誰?”

    伏晏難得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他凝視對方片刻,像是要欺騙自己一般長聲大笑:“你也會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我真的是……惡鬼嗎?”

    不需要謝猗蘇這句話,伏晏便已知道,她確然是什么都不記得了她從來都不擅長也不喜歡撒謊;那種初次見面的眼神無法作假。

    伏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收拾起思緒,平穩(wěn)地開口,可語聲卻宛如自唇齒深處而來:“我是白無常。你叫謝猗蘇……不是什么惡鬼。只要控制好情緒,就不會出事?!?/br>
    謝猗蘇抬頭對著他笑,眼角彎彎,眼神干凈卻也果斷:“那么……可不可以把我的感情封印起來?”

    伏晏根本沒料想到對方會這般發(fā)問。他想到的頭一件事竟然是:如果將她的情感封印,她就絕無可能對他……他沒容許這個念頭自心湖中完全現(xiàn)形,硬生生將這酸楚而不可言說的心緒壓抑下去。伏晏性格本就有幾分圓滑,擅長掩飾內(nèi)心真實的情緒,可那一刻,他的眼神卻不受控制地幽沉起來。

    最后他還是瀟灑地一甩頭:“能,怎么不能?!?/br>
    從那以后,謝猗蘇就再未戾氣失控。伏晏心頭卻總有種莫名的愧疚和遺憾盤縈不去:謝猗蘇愈是開朗多話起來,這份心情就愈加沉重。

    為了能夠變得快活一些,謝猗蘇放棄了生而為人最快意的東西。將她徹底推入這無解的矛盾中的,偏生是伏晏自己。

    伏晏所能做的,便只有在謝猗蘇的每一年中讓她盡可能地快樂一些。

    要對一個對自己一無所知的謝猗蘇一遍遍說出:“我是白無常,你是謝猗蘇,我不會害你?!敝惖脑捳Z,太消磨勇氣。因此出于私心,他教會了謝猗蘇使用玉簡復(fù)刻記憶的方法。如此一來,“白無?!庇诿恳荒甑闹x猗蘇而言,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陌生人。

    可他便更加分不清謝猗蘇對他的態(tài)度,究竟是宛如溺水者抓住唯一一根稻草般的依賴,還是真的有某種情緒不隨記憶消失,年復(fù)一年地積淀。

    伏晏第一次認(rèn)真考慮起自己和謝猗蘇的未來。

    約定的百年之期已然過半。他究竟是否要接下冥君之位?謝猗蘇在權(quán)衡選擇中的分量,又究竟有多少?是否多到他必須開始為必然的沖突準(zhǔn)備先手?

    伏晏的答案是:他要留下來,并且給予謝猗蘇應(yīng)有的身份。

    大荒之中有冥玉,可令魂魄重塑形體。他打定了主意在新年過后便去尋找這罕見的奇石。正因為打定了主意,他在那年祓禊送了謝猗蘇一串紅玉珠串,帶她上岸逛了夜市,看了煙火。

    而后……他將自己的臉孔展露于對方眼前。

    縱觀冥府,知道他面具后長相的人只有謝猗蘇。

    次日,兩只亡靈逃逸至大荒。伏晏主動攬下這差事,動身前往那險惡之地。只是兩個亡靈而已,等解決了差事,就可以尋找冥玉,而后就可以讓謝猗蘇名正言順地活下去,再然后……

    可所有的“以后”,都在那墨黑玉石自伏晏掌心無力滑落的剎那,灰飛煙滅。

    ※

    在那之前,他的整個世界只有純白。

    芬芳的、宛如盛開花朵般素潔的氣息與光線充盈周圍,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他看不到任何人,聽不到任何聲響,甚至感覺不到一絲實感。他是懸浮在這單色的空間中的,好像動一動身體就能沉到更深更奧妙的底處去,可這沒有必要,因為更深處不過是更多的白,濃郁到讓人覺得黑暗的純白。

    他只能大聲地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

    “這里是何處?”

    “我是誰?”

    “有人嗎?”

    “你要囚禁我到何時?”

    “我究竟為何在此處?”

    “真的沒有人嗎?”

    ……

    他連回響都不曾得到。出口的每一個字好似被綿柔云朵狀的氣息吸進去,毫無實感,全無反應(yīng)。

    包圍他的只有令人發(fā)狂的寂靜。

    他那么多次沉沉地睡過去,卻在這死一樣的靜謐中驚醒過來。他漸漸不得不自言自語,以保持清醒,藉以確信自己并不只是這純白世界中多思多慮的一粒塵埃,而是真切存在著的人。

    “你到底為何會來到這鬼地方?”

    “我怎么知道?我還要問你呢!”

    “八成是做了什么錯事,被關(guān)起來了罷?!?/br>
    “那這牢獄還真是新奇,連個獄卒都無?!?/br>
    “嘖,這地方還需要獄卒?連個門都沒有,還要怕你逃出去?”

    “別這副高高在上的口氣,好像你不被關(guān)在這里似的……”

    能夠和自己討論的話題其實也就寥寥數(shù)個:他的身份,他的所在,他的過去。

    到后來,連能說出口的下一個話茬都已經(jīng)了然于心。隱隱約約地,他甚至覺得也許真的有另一個自己,不厭其煩地與他上演千篇一律、盡是細(xì)枝末節(jié)猜測的無趣對話。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自遠(yuǎn)處走來一個著鵝黃衣裳的婦人。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對方。她固然是極美的,那眉目甚至讓他覺得親切。可她翩翩行來的步態(tài)、無風(fēng)而舞的華美衣裳,甚至還有她唇邊的笑意,都讓他覺得不自在——如同一朵美而太過矯飾的花,分明根莖早就死去了,卻苦苦留住了妍態(tài);如今這美人花伸出了無力的枝葉,似乎要將他也永久存留下來。

    “我是你的母親。”婦人溫柔地開口。

    他怔忡了半晌,低低地嘀咕:“她說自己是你的母親。你居然有母親?那也是你的母親,口氣別這么沖。要真是母親,又為何來得這般遲?興許……是耽擱了?嘖,盡會給人找借口!”

    貴婦的眼神明顯就哀傷了起來。她忽地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來,緊緊抱住了他,纖弱的雙臂用力到讓他第一感覺到了疼痛。她的臉埋在他肩頭,因為抽噎而顫抖起來,溫?zé)岬难蹨I略濡濕了衣衫。

    他卻只是近乎事不關(guān)己地觀察著對方的表現(xiàn),神情里有孩童般的好奇。過了一會兒,他又自言自語起來:“她是來帶你走的?瞧著不像啊……別亂說,當(dāng)然是來帶我們走的!……”

    婦人明顯顫抖了一下,略略上揚的眼瞼下流露出驚惶。她扶著他的肩膀,鄭重地一字一頓道:“你受了很重的傷,要在這里養(yǎng)傷。”

    他漠然地報以一個音節(jié):“哦?!倍蟮拖骂^,憤然地氣聲道:“聽到?jīng)]有!哪里是帶我們走的,說不準(zhǔn)便是她將我們關(guān)在此處的……可、可是,養(yǎng)傷也是人之常情。蠢貨,你見過幾個人?還人之常情?可我……”

    “夠了!”那婦人尖聲打斷,似乎想捂住臉龐,卻生硬地做出端莊的姿態(tài),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晏哥,聽話。娘也不想這樣……”她泫然欲泣,拉起他的手,顫聲祈求:“聽話,???”

    他露出一個冷漠而怪異的微笑:“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