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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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蘇也暗暗松了口氣,盡量毫無異狀地應答:“好?!?/br> 頓了頓,她稍直起身,坐回榻邊,現(xiàn)出憂慮之色:“就在方才,我有個很大膽的揣測?!?/br> 伏晏便也正色道:“先說來聽聽。” 猗蘇便將許尋真亦是白無常意外后的推手、黑無常從旁輔助的推論說了一遍,語畢嘆了口氣:“可真是如此,兩次針對的都是你,也太巧了?!?/br> “未必,”伏晏淡淡道,眉頭微蹙,思索片刻后想到了什么也不再隱秘,只坦誠道,“你遺落了一個線索,如意。” 猗蘇怔了怔,眼神急閃數(shù)下,抽了口涼氣:“若真是那樣……” 伏晏看著她,不知是自嘲還是嘲人地冒出一句:“只能說無論在何處,動了情的人都理智全無?!?/br> “你有何打算?”猗蘇卻先掠過他話中的另一層深意,不無焦急地追問。 伏晏聞言卻先閑閑地朝著房外看去,而后耍賴似地往后一靠:“夜了,明日再想。” 猗蘇這才驚覺不知不覺已近深夜,便歉然道:“也是,還是好生休息為重?!闭f著便要從榻上起身。 伏晏卻單手從后頭將她抱住,低頭磨蹭她的頸背,低低地道:“阿謝,” 意味深長地默了片刻,他才蠱惑又輕緩地在她耳畔呢喃,“讓我再抱一會兒。” 這話實在要命,吐息落在猗蘇頸側的肌膚上,分明不過溫熱,卻像是用字句在語聲落出留下燙過的痕跡,想裝作沒聽見都全無可能。 她聲音發(fā)顫,不知是討?zhàn)堖€是嗔怒地駁回:“你別得寸進尺!” 伏晏便似乎真有幾分委屈,干脆將下巴牢牢在她肩頭抵住了,將病號的特權濫用到底,小聲地嘟囔:“只是抱一會兒都不肯,吝嗇?!?/br> 這廝現(xiàn)場演示一秒變幼稚惡劣兒童,猗蘇實在招架不住,近乎是咬牙切齒地回了軟綿綿的一句:“你……你抱得還不夠久啊!” “嗯?!狈绦陌怖淼玫貞?,加深了擁抱的同時,在她露在衣領外的后頸處輕輕一吻。 猗蘇覺得身體都僵了,垂死掙扎:“我……我該回去了……” 伏晏半晌沒動靜,猗蘇便回過頭,正撞進他含笑的眼睛里。 他難得忍俊不禁:“阿謝,你好可愛?!?/br> 猗蘇覺得全身氣血都在往臉上耳根處涌,她幾近氣急敗壞地道:“伏晏你就喜歡欺負我!” 對方挑了挑眉,繼續(xù)大言不慚:“那你欺負回來就成了?!?/br> 見猗蘇實在羞憤得像要即刻哭出來,伏晏又溫言安撫:“好,好,是我的不是?!闭f著便真的松開左臂的環(huán)抱,不再阻止她離開。 猗蘇背過身整整衣袍,終忍不住回頭瞧了眼,只見伏晏異常安分,枕著隱囊不像再要有什么動作,只安靜地看著她。她心里竟然如同被羽毛輕輕撩過,癢癢的留戀起相擁的溫存來。 可她畢竟面薄,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過,便被她毫不留情地壓了下去。她假作正經(jīng)地干咳兩聲,起身道:“早點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br> 伏晏笑笑地撩她一眼:“好。” 猗蘇便腳底抹油般地一溜煙走了,留伏晏一臉不知是無奈還是樂在其中的笑。 ※ 長夜寂靜,唯有忘川流水聲不止。 下里荒蕪的殘垣斷壁在暗夜中愈發(fā)顯得陰氣森森,一座塌了泰半的圓拱石橋橫在忘川西岸,青石板橋面的斷口乍一看宛如兇獸的獠牙。 橋洞的陰影里立了兩個人。 “到此為止吧?!闭f話人的語調(diào)平淡。 回答他的人聲音里的疲倦像要漫出來:“都到了這地步,我已無退路?!彼男β曒p飄飄的,卻充滿寒意:“助我還是不助,決定在你。但我也懶得和你打啞謎,籌碼是那位阿丹姑娘,黑大人?!?/br> 最后三字念得很重,盡是譏諷。 黑無常向一側邁了一步,黯淡的天光只隱約照出他并未戴面具,臉容仍舊隱匿在黑暗中。他低沉地道:“你究竟要如何?” “把她帶來見我。只要這一件事,我與你兩清?!蹦侨溯p聲地笑,笑著笑著便輕咳了兩聲,像是體弱,轉(zhuǎn)而輕喃:“替我遮掩在漱玉谷一事中的痕跡,這是第一件事;告訴我伏晏的行蹤,這是第二件事。很好?!?/br> 黑無常報以沉默,但他的隱忍卻寫在了他的肩背的每一寸緊繃中。 對方又是一陣笑:“我給你三日,仍是這時分,帶人來見我。” 一聲穿空而過的輕響,橋洞中瞬時少了一人。 黑無常從橋洞下現(xiàn)身時已然戴回了面具,他微微仰頭,望了望星光都無的天幕,隱匿起氣息,往中里方向徐行。 雖已近子夜,但三千橋畔的浮木上還是坐了個紅衣的女子,火焰一般的衣裳遠遠便瞧見,如同開在水中艷極的彼岸花,將夜色都照亮。 她在哼著輕柔的調(diào)子,徐徐地吟唱軟糯的唱詞,低婉的歌聲在夏風里遞過來:“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這歌聲分明清軟,卻透出滄海已盡的苦澀,字字沉痛到像要滴出血來。一曲畢,她又開嗓,仍舊是這首,只是反反復復地唱。 黑無常在空空的長街口駐足,無言地凝望三千橋的方向,安靜地聽,并無進一步的動作。 阿丹猛然止聲,回頭看了一眼。而后她再次背過身去,雙手在浮木上一撐,站起身。她捋了捋衣袖的褶皺,驀地向后一折腰,探出大紅廣袖的纖纖手指似含苞玉蘭,她復開口唱:“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 云霧漸散,從黑云后探出明月的嬌顏。 美人月下而舞,足踏浮木,騰挪間如驚鴻,水面輕輕碎出一陣陣的漣漪。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長健……”她驀然收聲,一閉眼,緩緩收起動作,精心勾勒的眉眼冷冷。她好像朝著長街的方位瞥了一眼,又好像只是打量追月的烏云,默不作聲地足下輕輕一點,消失在忘川水波間。 他們不會再相見,因此唱到這,業(yè)已足夠。 黑無常面具露出的眼微彎,他加快步子往上里而去,竟然顯得輕松。 作者有話要說: 《長命女·春日宴》原作者馮延巳,在此借來一用,順便推薦個歌曲版本~可作參考 不要問我為什么寫個親親都會那么意識流o(*////▽////*)q 這章的某些人寫的時候蘇到我了…… ☆、以膠投漆中 作者有話要說: 從今天起日更到完結!終于可以日更了我好爽啊… 感覺存稿都要發(fā)霉了。你爽我爽大家一起爽╮( ̄▽ ̄")╭ 18日,也就是一個禮拜后的今天,開!新!文! 猗蘇已然許久沒睡得這般安穩(wěn)。 直到外頭已然一片亮堂,她才悠悠從無夢的安眠里蘇醒。夏日的氣息一早就在空氣里亂竄,枝椏的婆娑聲也顯得生機勃勃,令她的心情自然而然地明快輕松。洗漱一番時候已然不早,這時再吃早飯便有些尷尬了,她索性用了兩塊糕點,便瀟瀟灑灑地出門。 猗蘇本不清楚自己要往何處去,但一出西廂,她自然而然地便朝著梁父宮正殿行去。這份熟稔讓她有些窘迫,但也不過是一瞬罷了,她也不矯飾,大大方方地就進殿去探望某個病號。 她到的著實不算巧:后殿的門簾后飄出藥味,伏晏應當在換藥。 猗蘇便退開兩步,到殿外的廊屋邊踱步,看了一會兒檐下擺著的花花草草。 不多時醫(yī)官便捧著盒子出來,見了猗蘇微微頷首,態(tài)度自然地告知她伏晏的狀況:“再過幾日便不用上藥了。” 猗蘇有些吃驚:這醫(yī)官的姿態(tài)太理所當然了,就好像她和伏晏的關系已經(jīng)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不自在歸不自在,她謝過了醫(yī)官后,再次進殿。她還沒出聲,伏晏已經(jīng)隔著簾子出聲了:“阿謝?” 猗蘇便撩了門簾進去,視線一掃不由愣了愣。 伏晏瞧著的確是大好了,盤坐在后殿朝院落一側的胡床上,沒戴冠,家常銹紅紗袍松松的,外頭搭了件花青竹紋大氅,膝上反扣了本閑書,一派悠閑模樣。 惹眼的卻在他的衣襟,興許是換藥方畢的緣故,本就松且薄的紗袍在胸口松敞出一塊,中衣領口則干脆更加散漫,像是根本沒系衣帶,兩邊衣領間露了鎖骨和其下的一小片胸膛。 猗蘇卻也沒多想,不過一怔忡后,便神情自若地在胡床另一側坐下,斜斜睨著伏晏道:“多大的人了衣服都穿不好,染了風寒就有趣了是不是?” 伏晏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道:“這里太悶?!?/br> 頓了頓,他似笑非笑地補了一句:“不然你來替我穿?” 這廝顯然是玩上癮了。猗蘇瞪了他一眼:“你再渾,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走?” “不信,”伏晏說著朝猗蘇的方向一歪,靠在了她身上,半真半假地輕聲和她調(diào)笑,“你舍不得我?!?/br> 猗蘇到底沒能推開他,只恨恨將對方往她腰間探的手拍開了:“你該不會準備在這里看一日……”她看了看那本隨伏晏動作滑落在地的閑書,頗有些無語凝噎:“菜譜?” “醫(yī)官說我這幾日最好不要傷神,自作主張地把這里的書清了,余下的除了食譜便是笑話?!狈痰共⒉辉趺瓷鷼?,顯然也樂得輕松。 猗蘇覺得方才那醫(yī)官的形象頓時偉岸起來,噗嗤就笑了:“那你為什么不看笑話?。俊?/br> “太無聊?!狈虒Υ肃椭员?。 “這幾日還是黑無常在主事?”猗蘇想到昨日提出的猜想,不由對伏晏的態(tài)度有些疑惑。 伏晏卻輕輕一笑:“他已卸下這擔子。但這幾日并無我需要經(jīng)手的要事?!?/br> 到底是誰說得好像冥府架構搖搖欲墜、必須立即動刀的???猗蘇不滿他優(yōu)哉游哉打啞謎的態(tài)度,聳聳他靠著的右肩:“許尋真,改制,哪一件不是費神的麻煩事?你就別賣關子了?!?/br> 伏晏便露出堪稱迷人、卻也惱人的微笑:“你猜猜,昨日你離開后誰來了?” 猗蘇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敷衍道:“黑無常?” “答對了?!狈陶f著坐直了,先輕輕托了猗蘇的下巴,在她唇角一啄,噙笑低聲說:“這是獎勵。” 猗蘇還沒來得及抗議,他便倏地換回談公事的從容腔調(diào),微微收斂笑意:“他不僅說出了許尋真下落,還吐露不少有意思的事?!?/br> 伏晏像是在回憶一般沉默片刻,緩緩敘述起昨日狀況。 謝猗蘇離開后,伏晏原本已準備就寢,忽地又有通傳,來人竟是黑無常。 進了殿,黑衣青年一撩袍子便跪下了。 伏晏訝異地挑挑眉:“怎么?” “屬下死罪?!焙跓o常一稽首,姿態(tài)謙卑,語氣卻很平淡,從中無從尋找任何的驚惶。他堅定而清晰地道:“屬下……同許尋真本是舊識?!?/br> 說著,他抬起頭來,看了伏晏一眼。 伏晏眼神閃了閃:“哦?” “許尋真于屬下初到冥府之時,曾于危難之際出手援助,是屬下的恩人?!彼D了頓,卻不像是因羞愧而難以啟齒,倒像是為了讓伏晏聽清自己每句話的意思。 伏晏坐直了,臉上玩味的神情漸漸收斂進去,審視黑無常片刻,語含譏誚地斷言:“但你不準備告訴我,那究竟是何等的恩情。” 黑無常一垂首,沒有否認,只是以塵埃落定的口吻敘述驚天的事實:“屬下答應為許尋真做三件事。其一,是在他召喚亡靈攻擊白無常后為他遮掩。其二,是在他此番動手之后,向他透露君上的行蹤。自酌館意外,本是沖著君上而來?!?/br> 伏晏一挑眉:“其三?” 黑無常在面具后笑了笑:“君上似乎并不意外??磥韺傧略缇吐冻隽硕四??!?/br> “只是揣測罷了,”伏晏一手撐著太陽xue側,露出一抹略顯陰冷的微笑,“你做得很好,幾乎抓不出把柄?!彼孤?,片刻后才意味深長地道:“即便是此番,你突然就有了許尋真使用的黑色煙塵的線索,也是你故意抖出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