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地嗯了一聲，最終伸過手去，拍了拍他父皇的手。

    他們這種人，要比誰都知道江山易改，沒有誰能一統(tǒng)千秋，他們能有的，就是活著的那幾十年。

    第226章

    皇帝漸漸不行,柳貞吉讓周容浚去陪他的時(shí)間就多了些，不僅讓他去,也讓他帶著渝兒和辰安去。

    她到底是多活一世的人,見過太多人的活法,知道人死如燈滅,世上也無后悔藥，一旦錯(cuò)過,就不可能再重來。

    如果對(duì)皇帝他純粹恨得要死要活也就罷了,可皇帝于他而言,是父，更是師，也是那個(gè)給他地位的人——他有過，但也是有功。

    可以說，如果成就他的人有兩個(gè)，一個(gè)是他自己，另一個(gè)的話，就是皇帝……

    如果皇后沒有給予過他母愛，可周文帝卻是一直在他生命里，充當(dāng)那個(gè)叫他怎么當(dāng)?shù)弁醯娜恕?/br>
    那樣的影響，已經(jīng)烙在了他的骨子里，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愛恨可言的。

    他父親在人世的最后一段路程，她希望他是在他身邊的。

    哪怕還是不能原諒，但他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存在。

    皇帝不可能再對(duì)他做什么，也不可能再傷害他，等以后他徹底平靜，再回想如今，也許還能為之一笑。

    他還想不到事，她能想到，到底還是會(huì)催著他去做。

    為他，也為他們的孩子們。

    他能成為一個(gè)更好的人，只會(huì)讓孩子更加敬愛他。

    **

    三月桃花開的時(shí)候，柳貞吉這天剛請(qǐng)過安，次日，文帝就叫她又過去一趟。

    皇帝的精神顯得很好，他說昨晚夢(mèng)到皇后，打算去地宮那邊去住一段，叫她過來是把鳳宮的東西整理出來，同時(shí)加內(nèi)務(wù)府的人過來，把東西登記造冊(cè)，記在太子妃柳氏下面。

    往后，皇后的東西就全都是柳貞吉的了……

    柳貞吉沒料，皇帝是要去地宮那兒。

    地宮造的保密，但她知道那是深山老林，離京城數(shù)千里，皇帝這一去，怕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她震驚不已，周文帝說完話后，半晌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她不說話，文帝問身邊的葉蘇，淡道，“她哭了？”

    葉蘇公公小心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小聲道，“皇上，沒有，太子妃沒哭?！?/br>
    “那是傻了？”

    的確是傻了。

    但太子妃在場(chǎng)，葉蘇公公不答，只躬著腰在那不起。

    他倒是對(duì)她敬重。

    文帝輕哼了一聲。

    又轉(zhuǎn)頭向她那邊，“這次朕要帶你母后上路，翩虹也帶過去，等一會(huì)，翩虹就回來了，你叫長殳過來跟她，挑些人跟著朕同去龍脈葉蘇我就留給你了，他是朕身邊難得對(duì)你一直敬重有加的，你看著他用……”

    葉蘇公公嚇了老大的一跳，跪地猛磕頭，“皇上，皇上何出此言，奴婢跟著您，奴婢打小就跟著您了，您別嫌棄我……”

    “別嚷嚷?！蔽牡壑沽怂脑?。

    “父皇，何必現(xiàn)在就去？”柳貞吉輕吁了口氣，道，“母后現(xiàn)在也在皇陵，何嘗不是陪在您身邊?！?/br>
    “不一樣的?！蔽牡蹞u頭。

    “您還健朗，怎可能離京？”柳貞吉苦笑，“您要是去了，說太子的人，怕又得有了?！?/br>
    “你們怕？”文帝淡問。

    怕倒是不怕。

    可，這半路帶著皇后去地宮那等死，要是讓世人知道了，都不知道說他是癡情好，還是腦子有問題的好。

    “父皇。”

    “你是不解朕為何要去？”

    柳貞吉默然。

    “朕過不了今年了，西域那邊的將領(lǐng)與王都僵持不下，就差最后一步，要是這半路朕亡，將帥都得回朝奔喪，這戰(zhàn)事歇了，到時(shí)候就是功虧一匱了，”她不插手前朝的事，但這朝廷上下，也沒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文帝的話說得一字不藏，“朕這次明著去行宮養(yǎng)病，要是死在大勝之前，你們就瞞著，等到大勝之后大局已定，再與朕辦喪事不遲。”

    柳貞吉看著這一年老態(tài)龍鐘得厲害的皇帝，喉嚨都啞了。

    這就是皇帝。

    當(dāng)了大周朝快三十年的皇帝。

    連自己的死，也算計(jì)著。

    他的兒子，可以說大半都死在了他的手中，他手中人命數(shù)萬，可在他當(dāng)政的這幾十年間，周朝人口增加了五十萬不止……

    誰能說他不是個(gè)好皇帝？誰能說他不心懷天下？

    “又傻了？”她遲遲不說話，周文帝抬了抬眼，拿無眼的眼睛瞄了她坐的那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