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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寧看得淚流滿面。 在那一刻,一個曾被難言的隔閡和晦澀的恨意耽誤了太久的、來自他兄長的擁抱,在這個初夏的黃昏和他重新相遇。 一切都來得太晚,但其實這一切永遠都來得及。 康寧從東宮的書房走出來時,就看到那個肖似太子的女孩正踮著腳站在明亮的暖光里。她在捉鋪灑在雕壁畫梁上躍動的光斑,面容上是一種天真而專注的神情。 看到這個有點陌生的小皇叔滿臉是淚的從她父親的書房里走出來,黎宛臉上是一種孩子式的好奇: “你為什么哭?”她仰起臉問他,“難道是父王在信里罵了你?” “沒有。”康寧蹲下身抱住了這個小小的孩子,好像是黎菁宇當(dāng)年每一次疼愛地摟著自己的幼弟,“他沒有罵我。他只是在信里告訴我,他真的非常愛你。” “阿宛,我那里也有你父王留給你的東西——是很多箱的首飾、畫冊、書本和玩具。對不起啊,小皇叔這些年一直都忘了給你。” “那小皇叔現(xiàn)在會給我嗎?”黎宛輕輕地問道。 “嗯,小皇叔都會給你?!?/br> —— 康寧跟黎宛告別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戚長風(fēng)正等在東宮殿門外不遠的距離。 他微微頓了一下,然后朝那人走過去。一開始小皇子還是以正常的速度行走,然后他一點點加快了腳步,到最后幾乎是跑了起來,飛撲進朝他迎過來的戚長風(fēng)懷里。 戚長風(fēng)將人抱了滿懷。不過是分開了一下午,他就已經(jīng)想他想得不行。他心滿意足地摟著這個不知道為什么掉了金豆豆的小東西,在他淚光漣漣的小臉上親了又親。 “怎么想起跑到這里來了?”戚將軍的聲音溫柔又低沉,“怎么哭了呢,嗯?是誰惹了我們小殿下不開心?” 康寧沒有回答,只是在男人懷里像撒嬌的小狗一樣拱來拱去。 過了一會兒,小皇子才感覺到了什么。他從戚長風(fēng)身上離開了一點,揚起臉滿面狐疑,“你怎么滿身酒氣?。俊彼栔亲釉谄蓍L風(fēng)身上聞來聞去,“還特意換了一身衣服?怎么回事?我父皇為難你了?你跟他分開之后還跑去喝酒了?” “就是跟陛下在一起時喝的?!逼蓍L風(fēng)面露無奈之意。大概徽帝跟他密談一番、不帶臟字地損了他一頓、然后終于表示自己無奈妥協(xié)后,只想著把他灌醉了來發(fā)泄最后一點不平之氣。只不過酒過三巡,皇帝自己先倒下了,戚長風(fēng)也喝得不少、頭腦中卻沒有太強烈的醉意。 看出康寧還要追問,戚長風(fēng)趕緊先拋出了別的話題—— “陛下說,要把你出宮建府的事提上日程了?!边@幾乎等同于對戚長風(fēng)跟小兒子之事的默許。其實他們當(dāng)時還談得更深:皇帝的意思是,如果他們在一起三兩年都沒出什么相處上的問題,那也不是不可以開始商量婚期。 有徽帝這個親爹在,至少輪不到幼子和戚長風(fēng)去考慮什么俗世的阻礙、心煩旁人的議論言語。 而且:“如果殿下這一夏天身體恢復(fù)得好,陛下就會答應(yīng)讓我?guī)愠鼍┤ァ?磥沓疾挥冒训钕峦党鋈チ恕!彼麚崦』首尤彳浀拈L發(fā),在夕陽下感覺到無限的溫柔和愜意,“只不過啊,陛下說你一次最多只能去一個地方,出門在外要跟京中保持通信。今年秋天出去的話,冬天前必須要回京?!?/br> 但這已經(jīng)足夠讓小皇子感到驚喜了。 康寧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像頭過分活潑的小驢,“父皇真好??!我現(xiàn)在就過去看看他去!” 戚將軍趕緊把人攔住了。他面上有幾分尷尬——他本來不想讓小皇子知道的: “陛下醉得挺厲害,”還拉著他又哭又罵、在內(nèi)侍尷尬的眼神中對著杯子唱了好幾句越戲,“他喝得太多了,我估計他不到天黑都不會醒。” “……戚長風(fēng),你可真行?!?/br> —— “秋天啊?”燕歸在聽到小皇子跟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也覺得挺開心,“不錯啊,我差不多也在那時候出京。” 康寧臉上的笑意慢慢落下來了,“你要去哪兒?還去西域嗎?”那隊西行的和尚估計早已經(jīng)走了,千百年也未必再有人想要往那荒無人煙、只有傳說留存的地方闖過去,難道燕歸還想一人獨行? “去西域,”燕歸拍了拍他的頭,“小殿下干嘛這副樣子啊,我不會冒險的,好吧?我跟你保證,我此行一定小心謹(jǐn)慎、處處惜命?!比缓笏窒肫鹆耸裁矗芭秾α?。趙云俠也跟我一起過去?!?/br> “什么?!”康寧瞪大了眼睛,“你還要把我小舅舅也一起拐過去!他不是不去西北的嗎?不行,我外祖母和母妃知道了肯定不許……” “所以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躲出京了,”燕歸在他震驚的目光下開懷笑了,“殿下別看我啊,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躲到了哪里?!?/br> —— 其實趙云俠是在皇帝的授意下先護送孟白凡前往霧山了。孟白凡又一次秘密出發(fā)了,她要徹底解決困擾了嶺南百姓多年的熱瘴之疾。 她走后兩日,黎承豫才在醫(yī)館外枯守時察覺到這個消息。其實哪怕孟白凡在走之前給他留下過只言片語,黎承豫也會毫不猶豫地丟下一切向她追過去。 但是這么長時間以來,二皇子一直在單方面的努力,到了這時也沒收到過對方的一點點回應(yīng)。黎承豫終于開始感覺到一點遲來的、他過去的生命里從沒察覺到過的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