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凡對理想的熱烈追求曾經(jīng)帶給黎承豫莫大的吸引力?？僧?dāng)他開始思考起兩種東西孰輕孰重的問題時，曾經(jīng)的吸引和向往卻變得傷人傷己。

    他抓著昭陽公主連喝了兩日的悶酒，把大腦泡在酒液的麻痹下逃避問題。昭陽其實(shí)非?？床簧纤@樣——但這是關(guān)乎黎承豫自己人生的選擇，她不肯給這個兄弟任何建議。

    黎承豫就這樣沒出息地逮著自己待嫁的meimei混跡在京城的酒館里，一直到第三日晚上，靦腆的衛(wèi)小公子提著燈等在酒館外面，來接自己的未婚妻回宮去。他們兩個未婚男女在黎承豫這個討不到老婆的單身漢面前你儂我儂、恩愛秀得毫不顧忌，實(shí)在讓黎承豫大受刺激。

    “你們兩個！你們兩個……別得意！你們以為我就討不到媳婦嗎？”黎承豫指著這二人悲憤大喊，“不就是繼續(xù)熱臉貼冷屁股嗎！我不管！我這就出京追阿凡去！”

    他當(dāng)時真的趁夜走了，只留下他放在酒館里的豪言、引得他走后的京城中流言四起。

    但是那都跟黎承豫沒關(guān)系了。他這一去就去了兩個多月，直到一場秋雨之后，天空如洗，萬里的晴空下，他和孟白凡騎在馬上一路疾行、堪堪才趕上了昭陽公主的婚禮。

    京城中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樣盛大的喜事了，數(shù)十里的紅妝丹綢掛在從皇宮到公主府沿路的街上，與滿城的金葉相映成趣。戚長風(fēng)全程和康寧待在一起，早上是摻和在皇宮的小宴里，午時先后出現(xiàn)在衛(wèi)國公府和公主府的兩處酒席，但是不管是在哪個流程中，戚將軍混跡的那一片已經(jīng)分明都是昭陽公主的血親！

    而從皇宮到公主府的一路，戚長風(fēng)和小皇子共乘一騎、十指相扣，親密的姿態(tài)毫不顧忌。

    更重要的是，在場的皇帝和趙貴妃非但沒有對此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還幾次對著小殿下那邊目露笑意。因而這一日雖然是二公主和衛(wèi)小公子的婚禮，卻讓京城中許多傾慕于小殿下的癡男怨女們傷透了心。

    三日后，戚長風(fēng)和康寧與眾人告別，出發(fā)離京。

    初秋的陽光映照萬物、明亮的灑在大地上，京城外，滾滾的麥浪散發(fā)出一陣陣溫暖的糧食香氣。玉寶單獨(dú)一匹馬悠悠噠噠地走著，因?yàn)樗闹魅嗽缇捅黄輰④姳У搅俗约簯牙铩?/br>
    而康寧的手正被戚長風(fēng)牽著，在他的示意下向遠(yuǎn)方看去——

    金色的麥田盡頭，遙遠(yuǎn)而陌生的山脈連綿起伏，蜿蜒數(shù)里。暖陽之下，正是一幅大好河山，無邊秀麗。

    ——正文完——

    第84章 番外一.幼年手記   本章無戚長風(fēng)……

    康寧出生的時候, 京城下了很長一段時間雨。一切都濕漉漉的，永春宮顧忌著新生兒不敢薰香屋室，殿內(nèi)的空氣中長時間透著一股青苔和泥土味道的潮氣。

    趙云橋被連綿的陰雨搞得心煩意亂, 剛生下來的小兒子又總是在生病，他日日夜夜都在嚎啕，讓她夢里都是揮之不去的嬰兒哭啼。

    她真的很愛這個小東西——可是好吧，她也挺痛苦的。她快要被這個小家伙搞得精疲力盡了。

    在一個雨聲淅瀝的下午，小皇子好不容易被哄睡著了, 他舉著小小的拳頭躺在襁褓中，睫毛像蝶翅一般不時顫動著，粉白粉白的小臉上還帶著一點(diǎn)不知名的委屈。

    趙云橋看他一眼就想哭——你還委屈？老娘還委屈呢！

    她坐在這小豆丁的搖籃邊, 腦子里都是那些疾醫(yī)陰森的斷言，好像這個孩子注定不會留在她身邊很久的——他們甚至說他能活過周歲都算是奇跡。

    不過是這么三四個月的時間，趙云橋幾乎已經(jīng)忘了小皇子還在她肚子里時、她對他的那些盼望和期許。

    那懷胎十月血脈相連帶來的無限溫柔愛意，都抵不過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日一日痛苦地掙扎在這個世界上給她帶來的懷疑。

    她這時還遠(yuǎn)無法生出什么勇往無前的相信、孤注一擲的勇氣, 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表露出一種失望、沮喪、傷感、遺憾，甚至是她自己的母親——

    御醫(yī)的診斷遍傳宮城內(nèi)外。那一日，趙夫人冒雨進(jìn)宮, 心疼地?fù)ё∽约旱拈L女：

    “約莫咱們小殿下是個小神仙, 一時貪玩就跑下來了, 現(xiàn)在還沒到他投胎的時機(jī)呢。他先來陪阿橋幾個月，等過兩年啊, 阿橋和他都準(zhǔn)備好了，他還會再回到你肚子里的?！?/br>
    趙云橋當(dāng)時驚慌地看著母親。她想問，你怎么能這么說？你也覺得他會死嗎？你是在安慰我嗎？

    ——我不想聽。

    最開始的時候，趙云橋痛苦、不舍、對御醫(yī)眾口一詞的判斷拒不肯信。但是小嬰兒接連的哭鬧、驚厥、生病，甚至一度無法進(jìn)食, 虛弱得讓人膽戰(zhàn)心驚——她也一點(diǎn)一點(diǎn)喪盡了信心。

    尤其傷害到她的一點(diǎn)是——這個小生命好像正在人世間承受痛苦。她想要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可他也許正因此飽受折磨、因?yàn)樗赣H的欲望而在自己短短的一生中把病痛嘗盡。

    趙云橋枯坐著，漸漸就淚流滿面了，難言的疲倦和那些微弱的泣音一起混在窗外的雨聲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哭了多久，也沒注意到自己的手何時撫在了兒子的小包被里。總之在她注意到小家伙已經(jīng)從睡夢中醒來時，她陡然一驚——

    她張口就想喊嬤嬤過來。她生的這個“小神仙”約莫是天上專管討債的神仙，她一個人可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