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中混合著傷感和關(guān)切，就像一個欣慰的母親。白祁側(cè)過頭，罕見地躊躇了一下，似乎不知如何回應(yīng)這熱乎乎的感情。

    最終他只是點點頭：“謝謝你，katie.”

    “你是個好孩子，理應(yīng)得到幸福。我相信疏影也會為你高興的。”

    ……

    “晚安?！卑灼钶p聲說了一句，徑直離開了。

    剛剛溫馨的氣氛消散于無痕，僵在原地的katie嘆了口氣。過去了這么久，都已經(jīng)開始新的戀情了，那個名字居然依舊是禁忌。

    她用一種亦母亦友的身份參與了白祁的成長，可以說比任何人都更深地進(jìn)入過這個人的內(nèi)心。然而即便如此，她依舊不能說了解他。

    至少出現(xiàn)了希望的曙光吧，她樂觀地想。

    ******

    天色暗沉。青黑云層的縫隙間透出幾縷無力的夕照，夜幕仿佛被強(qiáng)行提前降下了。遠(yuǎn)方天地交接之處依稀有雷聲落下，在窒悶的空氣中滾動。

    黎塞留站在窗前，正在就著黯淡的光線拆開一封急報。他隨手把信封丟到一邊，腳邊的小黑貓立即撲了上去，伸爪撥弄著戳了密章的深紅封臘。

    主教飛快讀完信，臉色鐵青，泄憤似地將它揉成了一團(tuán)。這急報被交到他手中時，那位快馬加鞭將它送來的士兵就說了一句話：“英國人來了?！?/br>
    身后的房門緩緩打開，高瘦的神父從里面走出來，反手無聲地合上門。黎塞留猛然回身，低聲問：“怎么樣？”

    “不好說?！奔s瑟夫面色沉重，語聲倒是照舊不緊不慢的，“雖然沒有進(jìn)一步惡化，但御醫(yī)說如果今晚還不退燒，可能……”

    黎塞留抬手揉了揉眉心：“我過會就去做禱告。”

    “你應(yīng)該先睡一會。”約瑟夫說著低頭，“順便把土豆抱走比較好，讓人看見你帶著黑貓站在國王的病房外面，那一套惡魔的傳說就要有新章節(jié)了?！?/br>
    他俯身要去抱起小貓，土豆扭動著不讓他碰。約瑟夫拈起貓爪下的信封：“這是什么？”

    “英國人來了。”黎塞留把揉成一團(tuán)的信紙扔給他，“剛收到的戰(zhàn)報，雷島失陷。白金漢搶先了一步?！?/br>
    路易十三氣勢洶洶地御駕親征拉羅舍爾，沒想到出發(fā)兩天后就病倒在了半路上。法國將矛頭指向拉羅舍爾的同時，英國也立即向雷島出手了。白金漢公爵率領(lǐng)著萬人軍隊跨越海峽，徑直登陸雷島發(fā)動突襲，將法國區(qū)區(qū)三千守軍打得措手不及。

    法軍被迫退守圣馬丁炮臺，白金漢立即率兵將炮臺層層包圍了起來，看樣子是打算將他們耗死在里面。

    如此一來，拉羅舍爾城內(nèi)的新教徒又看見了自由的希望，甚至有不少人出城投奔了白金漢。市政府袖手此事，擺出了觀望的姿態(tài)，與法國和英國兩邊談條件，貪婪地索要著最大利益。

    黎塞留朝自己的臨時書房大步走去，身后有侍衛(wèi)一路小跑著追上他：“閣下，拉羅舍爾那邊又派了代表來談判！”

    “問他們是不是還堅持拆毀路易炮臺?！?/br>
    “已經(jīng)問過了，他們說這是條件之一?！?/br>
    “那就沒什么好談的?！背霰_舍爾原本就是為了鎮(zhèn)壓試圖獨立的新教徒，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如此自折羽翼。

    “閣下，他們已經(jīng)得到了雷島失陷的消息，放話說如果得不到這邊的保證就會向英國打開城門……”侍衛(wèi)的冷汗都下來了。他不是聾子，這段時間耽擱在此地，耳邊一直有不好的傳言。

    出師不利，人心惶惶，國庫千瘡百孔。

    現(xiàn)在雷島被困，那肯定需要援助，需要兵力與物資，而國家恐怕拿不出一分錢。

    更可怕的是，這幾天他一直聽見下人偷偷議論，臥床不起的國王陛下好像快死了。國王倒了，那整個國家不是又要陷入內(nèi)亂了么？眼前這位不得人心的首相大人恐怕第一個就得下臺，還怎么去對付英國？

    黎塞留猛然停步，追著他的侍衛(wèi)差點一頭撞上他，慌忙跟著停下。

    主教回過頭一字一字地說：“你轉(zhuǎn)告那位代表，國王沒有倒。雷島是我們的，拉羅舍爾也是我們的。忠誠會得到獎勵，背叛會付出代價，下決定之前先衡量清楚。”

    “……是?！笔绦l(wèi)目送著主教走遠(yuǎn)，努力不面露沮喪。大人物就是大人物，都到了這種關(guān)頭竟然還能放狠話。他倒想在傳話時把主教那份氣勢也一并傳出去，可是現(xiàn)在的局勢下，怎么說都覺得底氣不足啊……

    黑夜已經(jīng)籠罩了四野，豆大的雨滴打在了窗上。黎塞留關(guān)上書房的門，點起一盞油燈，提起筆來熟練地寫借條。他已經(jīng)以私人信譽(yù)借了一百五十萬利弗爾，然而這個數(shù)目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支撐積弱已久的法國打一場持久戰(zhàn)。

    黎塞留下筆又快又穩(wěn)，仿佛雷島上橫陳的尸體、另一個房間里命懸一線的國王、巴黎城中一眾貴族施加的壓力，都不能讓他的筆尖動搖分毫。

    趁著夜色，幾名士兵騎上快馬，攜帶裝著不同的部署的信件，分頭沖入了雨幕中。

    主教沒有去路易十三的臥房看望國王，而是轉(zhuǎn)去了臥房隔壁的祈禱室。國王身邊有御醫(yī)守著，此時此刻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黑貓土豆被神父喂飽了，無聲無息地從門縫溜進(jìn)了祈禱室，在跪坐的男人身旁打著轉(zhuǎn)，似乎在要求愛撫。然而男人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儼然凝固成了房間的一部分。

    土豆玩了一會尾巴，又四下兜了幾圈，男人依舊紋絲不動。它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蜷縮在角落里漸漸睡著了。

    墻上的金色十字架映著微弱的火光，亙古不變地莊嚴(yán)靜默。

    雨停了又落，夜幕一寸一寸地消退。天邊透出鴨青色時，祈禱室的門被推開了。倚在門邊的約瑟夫看著里面跪了一夜的主教說：“有兩個消息?！?/br>
    “先聽好的?！崩枞纛^也不抬。

    “國王退燒了?！?/br>
    主教慢慢回過頭，動作遲緩地想要撐起身，然而雙腿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神父快步走過去架起了他。

    “壞的呢？”

    約瑟夫笑了笑：“拉羅舍爾那邊向法軍開火了?！?/br>
    護(hù)士

    “早上好醫(yī)生，這是你今天的門診時間安排?！眅than走進(jìn)門，將一張時刻表遞給伏案寫著什么的女人。

    “謝謝?！蹦觊L的女醫(yī)生接過表格，推了推眼鏡，仔細(xì)地看了一遍上面登記的名字，“哦，今天有個國際病人嘛?！?/br>
    “是的，是個大日子?！眅than開玩笑地說。

    ethan在家醫(yī)院當(dāng)護(hù)士已經(jīng)兩年了，但自己接待國際病患還是頭一次。他對來人十分好奇，更不想出任何差錯，看著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便早早站去醫(yī)院門口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