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決云中斷開青天(2)
李豫仍是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神色逐漸冷淡:“我無須你憐憫”。舉掌相擊,嚴明聽到信號立時便進來,聽李豫吩咐道:“請她出去?!?/br> “這個,殿下——”嚴明支吾著,極想在二人中間打個圓場。 “珍珠,你也該好好歇歇了?!蹦余▍s在這時走入,也不跟李豫打招呼,自顧自拉起沈珍珠就走。 “我——”待走到外邊,沈珍珠啟口解釋。 默延啜疲倦的笑笑,抬手撫過她披散的長發(fā),微有沉默,慢慢舒開眉宇:“我知道——” 沈珍珠疲憊至極,待默延啜送她回房舍后,納頭便睡,至第二日正午后方醒,連默延啜其間數次來看她均毫不知情。 剛用過飯食,頓莫賀就來喚她:“哲米依姑娘回來了,可汗請夫人過去?!?/br> 沈珍珠掐指一算,哲米依來回特爾里不到三天三夜,真是極快,不知此行可有斬獲? 踏入那間她曾經來過的議事用石舍,頗有驚異:石舍中已有數人,不僅默延啜居中而坐,哲米依、李承宷坐在右側,連李豫和程元振竟然也在位。 默延啜朝她招手道:“來,我們坐下議事。”這情形,原來都在等待她一人。頓莫賀移過石椅,讓沈珍珠坐在默延啜的下首,自己仍肅立一旁。李豫只在沈珍珠入室時瞅過她一眼,隨即便移開目光。 默延啜肅容正色,對哲米依道:“你再給太子殿下并諸位說說到特爾里的情況?!?/br> 哲米依剛剛才到不久,風塵之色不減,點頭簡短的答道:“任我千說百勸,肅達怎樣都不肯將葉護通敵的證據拿出。若拿出葉護的罪證,必然會讓咱們回紇人個個同時知曉他父親哈必若通敵的罪行。他說:決不能讓老阿爸一世英名蒙塵。” 默延啜已聽哲米依講過,心中自有衡量,說道:“肅達這幾年膽氣見識都長進了,可既然這樣說,看來還是沒有想透。為了阿爸的名聲,置咱們回紇人大義不顧?!?/br> 哲米依倒是替肅達解釋道:“肅達確實與往日不同了,可惜時間倉促,不然我再多呆幾天,說不定他會改變主意??珊?,太子殿下,我這樣急著回來,就是因為肅達告訴我——葉護要提前起事,已聯(lián)絡過他響應,他目前只是虛以敷衍?!?/br> 李豫掛欠李婼安危,聳然動容:“他會怎樣起事?” “葉護在富貴城暗地聯(lián)絡支持他的數支部落和郡縣,打算在近一兩個月內集結大軍,強行攻下哈刺巴刺合孫。” 默延啜一拳重重擊在椅上,“他等不及了。不過——”他蔑笑,“現(xiàn)在正是時候——我也等不及了!” 哲米依跳起來拍手道:“可汗,我們要出擊了嗎?太好了,我從敦煌趕來的路上,就咬牙想著要親手剝剝那壞小子的皮!肅達雖然不知道可汗還在世,倒是同意我?guī)私涍^特爾里往哈刺巴刺合孫去,這樣可以省去近一半路程,一個半月應該可以到達!”說到這里,又似忽然想起一事,語調下沉,睜開著眼睛看向默延啜,“可是,可汗你——”李承宷在旁拍拍哲米依的肩,朝默延啜搖搖頭,對妻子的脾性有著甜蜜的無奈。 默延啜爽然一笑,按住哲米依肩膀,示意她坐下,對李豫道:“此行兇險,殿下所帶待從武藝高強,最適于近身防衛(wèi)和搏擊,本汗前番也曾說過,想借來一用?!?/br> 李豫不假思索:“可汗若覺合用,當以大事為先。只不知到底作何用度?” 默延啜回坐椅中,道:“在座均是自己人,實不相瞞,葉護雖占據富貴城,但其一舉一動莫不在我的耳目之下,只因通敵罪證未拿到手,本汗一直遲遲未發(fā)?,F(xiàn)在他按捺不住,打算擾起大戰(zhàn),本汗絕不容許這樣的事發(fā)生!我方才已傳令下去,令詹可明集齊兵馬,守護哈刺巴刺合孫。然而若非萬不能已,本汗絕不能讓咱們回紇人自已打自己?,F(xiàn)在,我借殿下的侍從,只為萬一兩方對峙局面既成,他們能聽我號令,擒賊擒王,將葉護及一班主要黨羽拿下!” 李豫心中只叫慚愧,回紇人素以馬上功夫見長,又何嘗真正需要他這班東宮侍衛(wèi),不過是借此給足他顏面罷了。默延啜一向自高自大,象現(xiàn)在這樣特加照拂,倒真有些奇異,與程元振對視一眼,心照不宣,說道:“就全依可汗的。我們即刻出發(fā)?” 默延啜點頭,又側過頭去問沈珍珠,“你?——” 沈珍珠站起來說道:“我自然也要去哈刺巴刺合孫,想必,不會對你們有礙吧?” 哲米依拉沈珍珠的手道:“什么有礙無礙,我也要去,我倆正好有伴?!?/br> 默延啜倒是沉默小會兒,方緩緩說道:“好?!睂︻D莫賀道:“傳令下去,趕緊打點行裝!” 集齊只斤澤中所有回紇兵丁,并李豫的東宮侍衛(wèi)和程元振的內飛龍使,尚不足三百人。因急著趕路,所有人都騎馬,默延啜稍作喬裝以防他人認出。當日深夜到達特爾里,哲米依拿出肅達給她的腰牌,果真無人阻擋,順利通關。 過特爾里,是時有時無的戈壁灘,至天色將明時,大隊人馬方停駐下來扎營歇息?,F(xiàn)在天氣漸熱,按回紇人習慣,從此后要晝伏夜出,以節(jié)省體力和水份消耗。 在馬上顛簸一天一夜,沈珍珠累得夠嗆,哲米依雖是在馬上長大的,因為來返趕路未來得及休息,也不比沈珍珠輕松。二人同居一個氈帳,并排比肩躺著,慢慢的敘話。 哲米依道:“你又來回紇了,我總想起當年我們相識的情景,倒好象就在昨天一樣。沒想到我也當了大唐的王妃,這六七年時間,真快?!?/br> 沈珍珠輕嘆:“是啊,就象夢一般——” 哲米依側面過來,說:“你可別說夢。真是奇怪,我這些年來,總有那種似夢還真的感覺?!?/br> “似夢還真?”沈珍珠眼皮開始打轉。 “就是,”哲米依本已累極,這時反倒興奮起來,“有好多事,比如認識承宷吧,他從大唐來,我們就那樣莫名其妙的相識了,后來才慢慢省起,這過程,仿佛在什么時候,或者是在夢中吧,仿佛早就經歷過一回,奇妙極了!” “嗯,”沈珍珠遲鈍的點頭,哲米依急了,推搡她:“你說說,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經歷?” 沈珍珠腦中一蕩,稍稍清醒了點,默了半晌,說道:“你說的那種,我倒是沒有。只是,近些年來,我入睡后總愛做夢,有些夢好真實,好瑣碎。過了許久,再回想過去,竟一時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夢了?!闭f畢,輕輕嘆息,閉上眼睛。 “唉,現(xiàn)在可汗這般對你,你這般對可汗,”哲米依側回身,依舊平躺,眼呆呆的盯著粘帳青灰的頂篷,“對你來說,是真還是夢呢?我是真希望,你能與可汗相依相守在大漠草原?!彼o等沈珍珠回答,卻半晌了無聲息。側頭看去,沈珍珠鼻息均勻,已經睡熟了。 哲米依坐起,端詳沈珍珠面容,滿懷悲憫:“你為何如此命途多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