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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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楚碧好整以暇地半躺在江善懷里,房內(nèi)只她們?nèi)耍膊槐苤M:“那個袁明棋面上是花天酒地,實則是幫家里去打探消息,方凌被我毒啞了,他就想讓方凌指認(rèn),不知爭執(zhí)了什么。宮里出了事,阿翊去樂坊請人,方凌當(dāng)夜就投井自盡,真是幫我反咬一口,待李家人順著你婢子的蹤跡前去,定然也會知曉方凌的死訊,查到袁家人身上?!?/br>
要打壓長期盤踞在洛陽的袁家,只有靠其他幾家的勢力,王楚碧也想不出其他辦法,她似笑非笑:“阿蒨,別看我如今能夠參政,實則我們?nèi)税敕謱崣?quán)也無,只管引火燒山,看他們內(nèi)斗就是了?!?/br>
王蒨還惦記著那自盡的人:“阿姐可想好如何善后?”
“什么善后?”王楚碧看著三妹,想起她向來心軟,哀嘆一聲,“也對,他死得這樣妙,若我能成大業(yè),會為他立個牌,深夜無人流幾滴眼淚?!?/br>
王蒨順著她的話,想到前世的李意行。
人都死了,立幾個牌哭一哭,究竟是做給誰看呢?正如此刻的阿姐,王蒨可以肯定,倘若叫阿姐登基在位,換她身邊死幾個男人,阿姐夜半夢歸不僅不會哭,恐怕還會笑出聲。
死幾個外人就能換自己睥睨天下,若有這等好事,立幾個牌裝假慈悲,又有什么了不起?
江善擰起眉:“公主這張嘴,就不能說些好話?!?/br>
“滾開,”王楚碧坐起身,問及正事,“夜里,李家都有誰來?”
王蒨一問三不知,推開房門喚來喬杏,叫她去前府候著,一旦來了人即刻通傳。
李家人還沒來,王翊與衛(wèi)慎先到了府上,王翊吃完這頓夜宴就要去軍營出發(fā),她換了身緊袖短打,仿佛隨時要沖出去殺一個來回。王蒨與她并肩走在路上,說了剛才在房內(nèi)的事,告訴二姐那個男人自盡了。
王翊良久沒出聲,她在戰(zhàn)場殺的人可多了,死個人當(dāng)然沒什么??伤€是拉住了王蒨,思來想去,對她道:“三妹,我與你阿姐知曉你經(jīng)了怪事,也信你,只是政堂之事詭譎多變,你不必全按照那個什么前世來……且,你既見過,應(yīng)當(dāng)知曉你阿姐是什么人,千萬別惹她?!?/br>
王蒨這會兒還不明白,什么叫惹她,她怎么會自討沒趣去惹阿姐動怒?
“我今夜就要動身,宮中只留你們二人,信箋傳書多有不便,你們二人只能互相扶持?!蓖躐匆豢跉庹f完這些,快要喘不上氣,“不說這些了,此次前去,你想我給你帶什么?”
王蒨搖頭:“我沒什么想要的,今日是我生辰,就是許愿,也只愿我們姐妹三人都好好的?!?/br>
她抱著二姐:“二姐要小心真族人反撲?!?/br>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婢子來報,說是李家來了人。
王蒨整理好衣襟,一路走到前院,果然看到了郎主與李潮生,同行的甚至還有李莘,三人站在李意行身前說話兒,王蒨安置好兩位jiejie,才上前打招呼。
李家郎主與大公主都在,場景頓時有幾分微妙,江善站在王楚碧身后,不斷往郎主看去。
身為郎主,李謀還是從前那幅老樣子,帶來了賀禮,一板一眼地往府里走,李莘在最后頭,這場面讓她生出些拘束,待落了座,王蒨才問她:“表姐居然來了,中午也未曾聽表哥說起?!?/br>
李莘也不自在,湊在她耳邊:“是世子叫我來的,我原以為……都不曾來得及備禮,只帶了幾個貍奴用的小物件,還望公主莫要怪罪?!?/br>
王蒨露出喜悅的模樣:“當(dāng)真?那幾只養(yǎng)在家里越發(fā)胡鬧,我正愁沒東西給她們解悶?zāi)亍!?/br>
李莘曉得,公主要什么金屋銀屋沒有,不求貴重,但求合意,公主喜歡才是最要緊的,她不由放松下來,自己打趣道:“除了訓(xùn)貓,我也沒有別的本事了!”
樂人又送了折子來,王蒨夜里是不想點了,扔給了王翊,她坐在席間沒有食欲,李意行就在她手邊。
傷處止了血,他就把刺目的紗布拆去,夜色中借著長發(fā)遮掩頸后的傷口,若不撩開他耳后的長發(fā)是看不出端倪的。王蒨忙活了一圈,心神俱疲。
李意行側(cè)臉看她:“公主?!?/br>
“嗯?”王蒨有氣無力地看他。
他的眼中似有一汪明月盈泉,目中的神情既溫柔又傷懷,李意行將臉湊近了些:“生辰要高興些?!?/br>
“看不到你,我才會高興。”她在他面前不再柔軟,一字一句都要撇清干系。
李意行還是點頭:“好?!?/br>
過完這場生辰,二人就要和離了,王蒨滿心愜意暢快,李意行卻目中郁色難消,臺上的戲不知看了幾分進去,或許整場上唯有王翊在認(rèn)真看。
郎主盯著晉寧公主,李潮生在喝酒,李莘魂不守舍。
王蒨也沒什么心思,用膳用到一半,姑姑從宮里趕來了,手里還提著食盒,她見此處人多,半弓著腰行禮:“此乃老奴的一番心意……”
“姑姑!”王翊從位上蹦起來,打斷那些虛禮,“做了什么吃的,快看看,我也要去戰(zhàn)場了,馬上就看不到姑姑啦!”
二公主不合禮數(shù),梅珍姑姑鐵青著臉,打開了食盒:“匆忙為三公主做了長壽面與百歲糕,還望公主不嫌棄?!?/br>
王楚碧看著二妹,忍不住道:“哪兒會嫌棄啊,搶著吃還來不及呢?!?/br>
王翊是有些嘴饞,可她知道今日是三妹的生辰,將東西推到三妹跟前:“三妹,快吃呀。”
前世她過生辰,李意行總要給她煮面,可實在是太難吃了,王蒨幾乎對長壽面這三個字有了恐懼感。幸而姑姑做的是不一樣的,她拿了個小碗分食,小口吞咽。
“謝謝姑姑,”王蒨刻意道,“姑姑手藝好,做什么都好吃?!?/br>
她已動了筷子,王翊就不客氣地拿過一塊百歲糕,她不忘給王楚碧也送去一份,又逼著衛(wèi)慎一起吃:“快吃,這是軍令!吃了就能長命百歲了。”
衛(wèi)慎也是少年郎君,還被人逼著吃糕點,面上難免掛不住。
王翊吃了兩塊,將糕點全部分了下去,至于李家人究竟吃不吃就與她無關(guān)了,唯獨有那一碗面留在她跟前,她時不時吃上一口。
李意行看了半晌,清楚她是故意為之,忍不住問:“阿蒨,有這樣好吃么?”
第56章 目送 李意行貼著她,想叫她好受些,王……
王蒨稍偏著臉看向他,不想接話。
臺上的樂人對著下頭的貴人們,心中是驚駭不已,沒想到夜里的氛圍這樣不好,因而舞完之后,提著膽子上來祝賀,也不敢再討喜錢了,還是王蒨讓喬杏和霖兒主動追了上去。
這天夜里的諸人在她的生辰宴上都各懷心思,華庭散盡,王蒨與李意行并肩送客。李潮生喝得多了,從太傅府上帶來的下人攙扶著他,郎主負(fù)手佇立,眼神時不時落在晉寧公主與那內(nèi)監(jiān)總管身上。
王楚碧沒心思應(yīng)付他,稍打了聲招呼,就送王翊出發(fā)。
王蒨回頭看李意行:“別跟著我?!?/br>
李意行停住了腳步,在燈下看她遠(yuǎn)去。
她快步追上兩位jiejie,衛(wèi)慎的腿腳不方便,在王翊府上休息了幾月,稍好轉(zhuǎn)了些,走得慢時與常人無異,但若是趕路,則會開始一瘸一拐。
王翊牽來了馬,將衛(wèi)慎直接拽了上來:“就送到這里吧,又不是永遠(yuǎn)不回來了?!?/br>
王楚碧被她的口無遮攔氣到了,拉著她的衣襟吩咐:“你在軍中給我盯緊自己的命!”
“我厲害著呢,”她大大咧咧地,又對王蒨,“三妹,記住我說的話?!?/br>
梅珍姑姑站在一旁,眼中愁云漫遍:“二公主,此行又要多久?”
“這哪里是能預(yù)料的?少說半年吧!”
外面敲了更,王翊握著馬鞭看了眼天色:“我該走了,到了動身的時辰。”
王蒨留在原地,看王翊快馬遠(yuǎn)去,比起不舍,她更多的是惶惶不安,似是山雨欲來之前吹了陣狂風(fēng),讓她心中難平。她問王楚碧:“此行前往,各世家有派人么?”
“摳著手隨軍送了些,那么點人,我還道是去守城門?!?/br>
王翊向來是帶兵以少敵多,重軍都在各家州郡,不肯出關(guān),且他們真去了,也不曉得能打成什么樣。王蒨苦著臉,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外頭已至子時,王楚碧帶著姑姑回宮,王蒨則回了府中。
下人將臺子拆去,府上那些喜慶的紅綢也拿了下來,院子里又恢復(fù)了以往的模樣。王蒨拖著沉重的身軀去洗沐,沒待多久就起來了,急著回房入寢。
李意行先她一步,他在府中等她的時候已洗沐更衣,王蒨進門時,他穿著雪色中衣,耳下的刀口又在流血。
瓷白的肌膚被猩紅的血襯得有些病態(tài),李意行用帕子捂著,笑著喚她:“阿蒨?!?/br>
王蒨困極,沒精力陪他打啞謎,她看了眼傷處:“怎么又破了?”
李意行搖頭:“我也不清楚,或是方才更衣時拉扯到了?!?/br>
“涂點藥吧,”王蒨躺到床上,白日里李意行贈予她的斷竹被收在床內(nèi),她踢到自己碰不到的地方,“和離書也好了沒有?”
李意行按著傷口,含笑的臉頓時冷凝。
他披著發(fā)湊到她身邊,玉長的指卷起她的一縷長發(fā):“阿蒨就這樣急著與我分開?”
王蒨怕他反悔:“你答應(yīng)我的!難道你說你真心悔改,又是騙我?”
從前他騙她,王蒨的雙目俱是淚水,如今只有惱怒,李意行指尖發(fā)顫:“我怎么會騙你,一次就叫我生不如死了……明日我會起書,可近來朝中不安穩(wěn),阿蒨要明白,你我二人在這會兒和離并不是好決策?!?/br>
王蒨清醒了,她看著他:“借口?!?/br>
“你阿耶都進城來看過了,你們口口聲聲關(guān)切父王,其實根本沒人在乎他死活,還覺著阿姐更好擺布呢!我跟你和離,一點都不擔(dān)心,要弒君還得先殺外人,一時半會兒,我就不信誰敢對我們下手。”
李意行蹙眉:“你還看不清么,世人都在傳,大公主同樣殘暴,與你所期望的明君大有不同。”
仁善懦弱是王蒨的優(yōu)處,亦是她永遠(yuǎn)的軟肋,李意行很清楚這一點,從前就將她的短處拿捏于手心脅迫誘哄。他此刻也不算挑撥,這三位公主性情迥異,在政治抱負(fù)上,阿蒨于大公主大抵是截然相反的,她期盼太平盛世,君仁民愛,可王楚碧這個女人一旦掌握實權(quán),后果幾乎無法想象。
王蒨原想睡覺,跟他說了幾句,氣得頭腦清明。
“父王從前隨性殺人,你們從不指責(zé),甚至順著他的意。阿姐還什么都沒做,外人就急著道貌岸然地數(shù)落起她殘暴?”她忍不住要問他,“你不曾殺過人?還是你那些族人不曾?我瞧外頭那些人不是怕她殘暴,只是因為她是女兒身,才對她諸多要求。阿姐即便是不殺人,你們又會要她通天知地,料事如神……總之,想要挑短處,就是神仙來了,也能給他們說成十惡不赦。”
李意行按住她的肩,輕輕道:“我從未如此想過,只是你們的立場并不全然相同,你仔細(xì)想一想。”
她的呼吸平緩片刻,似乎當(dāng)真在思考,良久,王蒨推開他的手:“你不必說這些,我只跟阿姐在一塊兒,這一世我會做我能做的,去幫她們?!?/br>
“你究竟知不知大公主最后的目的?”李意行正色問她。
“無論她的目的是什么,我都選阿姐,不會選你?!痹捯驯M數(shù)說絕了,王蒨一再表明對他的抗拒,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李意行目中哀傷,不再追問。
他只望著她,直到有流動的液體從傷處涌出,才發(fā)覺傷口又裂開,驅(qū)身去用帕子擦干凈,再回身,王蒨已睡了過去。李意行吹滅房里的燈,立在床邊又看了她半晌,王蒨入睡時很乖,連動作都很少。太久未與她親近,他忍不住低頭想去親吻她的唇,驀然間又想起她說今天做過的夢。
于是那吻堪堪停住,李意行看著熟睡的她,心內(nèi)自厭自棄。
他實在好冷,先前盛夏時就手腳冰涼,如今轉(zhuǎn)眼入秋,臨近年尾,李意行更加畏寒,他不知這股冷意究竟從哪里來的,讓他手腳顫抖。王蒨就毫無防備地睡在他眼前,他什么都做不了。
輕云蔽月,廂內(nèi)房外都一片寂靜。
李意行伸手握住她的腳踝,他想起自己前世在這里給她戴了鏈子,王蒨時而在籠中哀求于他,讓她出去。那時多自負(fù),以為她逃不開自己身邊,以為年歲彌長,足以得到她的心軟和原諒。
因她膽小,李意行怕她做噩夢,有時會進籠中陪她一起睡,下人們不敢靠近,二人在一方天地中死死相擁。金鎖玉欄下,他抱著不斷顫抖的她,想與她更進一步,王蒨終于崩潰,她祈求著:“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呀!”
可他還是那樣做了,一響起鐵鏈的晃動聲,他腦海中就會憶起她怨毒的目光。
經(jīng)年至此,從前的卑劣讓他永遠(yuǎn)無法在她面前抬起頭,那些自負(fù)在她眼里又多么可笑。
李意行將她的被褥理好,仍舊睡在地上。只是這一夜的王蒨睡得并不安穩(wěn),后半夜她開始咳嗽,一開始還很小聲,到后來咳得厲害,她也醒了,一只胳膊撐著身子,另一只手用帕子捂住口鼻,她眼前昏沉,李意行一早就被她驚醒,倒了茶水給她。
睡是睡不成了,兩個人都沒心思入覺,冥冥之中都清楚各有事要做。
王蒨靠著軟枕,李意行看了眼天色,去把霖兒叫來了。
霖兒一進屋,發(fā)現(xiàn)地上還有一床被褥,公主獨自睡在塌上咳嗽,她握緊手心,不知要如何反應(yīng),眼神都不敢隨意落下,李意行只道:“給她把脈?!?/br>
她醫(yī)術(shù)尚可,聽世子語態(tài)像是公主病了,一時間顧不上cao心二人分睡的事,在床邊替王蒨搭脈。
王蒨既沒有受寒,也不曾被誰染病,眼下咳得厲害,額頭漸漸發(fā)燙,霖兒在她脈象上停留半晌:“公主應(yīng)當(dāng)只是……有些勞累傷神,過疾致熱,歇息一陣子就好了?!?/br>
李意行握著王蒨的手,讓霖兒去請?zhí)t(yī)。
王蒨這病來的突然,昨日夜里還好好的,以往更是少有病癥,李意行如何能放下心來。偏這人在病中還不忘叫他走開,李意行只能叫人打盆熱水,幫她擦掉額上的薄汗,王蒨在病里,說不清滋味,又冷又熱,兩種相沖的溫度在腦后與身前炸開,她渾身都汗津津的,很不舒服。
要打壓長期盤踞在洛陽的袁家,只有靠其他幾家的勢力,王楚碧也想不出其他辦法,她似笑非笑:“阿蒨,別看我如今能夠參政,實則我們?nèi)税敕謱崣?quán)也無,只管引火燒山,看他們內(nèi)斗就是了?!?/br>
王蒨還惦記著那自盡的人:“阿姐可想好如何善后?”
“什么善后?”王楚碧看著三妹,想起她向來心軟,哀嘆一聲,“也對,他死得這樣妙,若我能成大業(yè),會為他立個牌,深夜無人流幾滴眼淚?!?/br>
王蒨順著她的話,想到前世的李意行。
人都死了,立幾個牌哭一哭,究竟是做給誰看呢?正如此刻的阿姐,王蒨可以肯定,倘若叫阿姐登基在位,換她身邊死幾個男人,阿姐夜半夢歸不僅不會哭,恐怕還會笑出聲。
死幾個外人就能換自己睥睨天下,若有這等好事,立幾個牌裝假慈悲,又有什么了不起?
江善擰起眉:“公主這張嘴,就不能說些好話?!?/br>
“滾開,”王楚碧坐起身,問及正事,“夜里,李家都有誰來?”
王蒨一問三不知,推開房門喚來喬杏,叫她去前府候著,一旦來了人即刻通傳。
李家人還沒來,王翊與衛(wèi)慎先到了府上,王翊吃完這頓夜宴就要去軍營出發(fā),她換了身緊袖短打,仿佛隨時要沖出去殺一個來回。王蒨與她并肩走在路上,說了剛才在房內(nèi)的事,告訴二姐那個男人自盡了。
王翊良久沒出聲,她在戰(zhàn)場殺的人可多了,死個人當(dāng)然沒什么??伤€是拉住了王蒨,思來想去,對她道:“三妹,我與你阿姐知曉你經(jīng)了怪事,也信你,只是政堂之事詭譎多變,你不必全按照那個什么前世來……且,你既見過,應(yīng)當(dāng)知曉你阿姐是什么人,千萬別惹她?!?/br>
王蒨這會兒還不明白,什么叫惹她,她怎么會自討沒趣去惹阿姐動怒?
“我今夜就要動身,宮中只留你們二人,信箋傳書多有不便,你們二人只能互相扶持?!蓖躐匆豢跉庹f完這些,快要喘不上氣,“不說這些了,此次前去,你想我給你帶什么?”
王蒨搖頭:“我沒什么想要的,今日是我生辰,就是許愿,也只愿我們姐妹三人都好好的?!?/br>
她抱著二姐:“二姐要小心真族人反撲?!?/br>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婢子來報,說是李家來了人。
王蒨整理好衣襟,一路走到前院,果然看到了郎主與李潮生,同行的甚至還有李莘,三人站在李意行身前說話兒,王蒨安置好兩位jiejie,才上前打招呼。
李家郎主與大公主都在,場景頓時有幾分微妙,江善站在王楚碧身后,不斷往郎主看去。
身為郎主,李謀還是從前那幅老樣子,帶來了賀禮,一板一眼地往府里走,李莘在最后頭,這場面讓她生出些拘束,待落了座,王蒨才問她:“表姐居然來了,中午也未曾聽表哥說起?!?/br>
李莘也不自在,湊在她耳邊:“是世子叫我來的,我原以為……都不曾來得及備禮,只帶了幾個貍奴用的小物件,還望公主莫要怪罪?!?/br>
王蒨露出喜悅的模樣:“當(dāng)真?那幾只養(yǎng)在家里越發(fā)胡鬧,我正愁沒東西給她們解悶?zāi)亍!?/br>
李莘曉得,公主要什么金屋銀屋沒有,不求貴重,但求合意,公主喜歡才是最要緊的,她不由放松下來,自己打趣道:“除了訓(xùn)貓,我也沒有別的本事了!”
樂人又送了折子來,王蒨夜里是不想點了,扔給了王翊,她坐在席間沒有食欲,李意行就在她手邊。
傷處止了血,他就把刺目的紗布拆去,夜色中借著長發(fā)遮掩頸后的傷口,若不撩開他耳后的長發(fā)是看不出端倪的。王蒨忙活了一圈,心神俱疲。
李意行側(cè)臉看她:“公主?!?/br>
“嗯?”王蒨有氣無力地看他。
他的眼中似有一汪明月盈泉,目中的神情既溫柔又傷懷,李意行將臉湊近了些:“生辰要高興些?!?/br>
“看不到你,我才會高興。”她在他面前不再柔軟,一字一句都要撇清干系。
李意行還是點頭:“好?!?/br>
過完這場生辰,二人就要和離了,王蒨滿心愜意暢快,李意行卻目中郁色難消,臺上的戲不知看了幾分進去,或許整場上唯有王翊在認(rèn)真看。
郎主盯著晉寧公主,李潮生在喝酒,李莘魂不守舍。
王蒨也沒什么心思,用膳用到一半,姑姑從宮里趕來了,手里還提著食盒,她見此處人多,半弓著腰行禮:“此乃老奴的一番心意……”
“姑姑!”王翊從位上蹦起來,打斷那些虛禮,“做了什么吃的,快看看,我也要去戰(zhàn)場了,馬上就看不到姑姑啦!”
二公主不合禮數(shù),梅珍姑姑鐵青著臉,打開了食盒:“匆忙為三公主做了長壽面與百歲糕,還望公主不嫌棄?!?/br>
王楚碧看著二妹,忍不住道:“哪兒會嫌棄啊,搶著吃還來不及呢?!?/br>
王翊是有些嘴饞,可她知道今日是三妹的生辰,將東西推到三妹跟前:“三妹,快吃呀。”
前世她過生辰,李意行總要給她煮面,可實在是太難吃了,王蒨幾乎對長壽面這三個字有了恐懼感。幸而姑姑做的是不一樣的,她拿了個小碗分食,小口吞咽。
“謝謝姑姑,”王蒨刻意道,“姑姑手藝好,做什么都好吃?!?/br>
她已動了筷子,王翊就不客氣地拿過一塊百歲糕,她不忘給王楚碧也送去一份,又逼著衛(wèi)慎一起吃:“快吃,這是軍令!吃了就能長命百歲了。”
衛(wèi)慎也是少年郎君,還被人逼著吃糕點,面上難免掛不住。
王翊吃了兩塊,將糕點全部分了下去,至于李家人究竟吃不吃就與她無關(guān)了,唯獨有那一碗面留在她跟前,她時不時吃上一口。
李意行看了半晌,清楚她是故意為之,忍不住問:“阿蒨,有這樣好吃么?”
第56章 目送 李意行貼著她,想叫她好受些,王……
王蒨稍偏著臉看向他,不想接話。
臺上的樂人對著下頭的貴人們,心中是驚駭不已,沒想到夜里的氛圍這樣不好,因而舞完之后,提著膽子上來祝賀,也不敢再討喜錢了,還是王蒨讓喬杏和霖兒主動追了上去。
這天夜里的諸人在她的生辰宴上都各懷心思,華庭散盡,王蒨與李意行并肩送客。李潮生喝得多了,從太傅府上帶來的下人攙扶著他,郎主負(fù)手佇立,眼神時不時落在晉寧公主與那內(nèi)監(jiān)總管身上。
王楚碧沒心思應(yīng)付他,稍打了聲招呼,就送王翊出發(fā)。
王蒨回頭看李意行:“別跟著我?!?/br>
李意行停住了腳步,在燈下看她遠(yuǎn)去。
她快步追上兩位jiejie,衛(wèi)慎的腿腳不方便,在王翊府上休息了幾月,稍好轉(zhuǎn)了些,走得慢時與常人無異,但若是趕路,則會開始一瘸一拐。
王翊牽來了馬,將衛(wèi)慎直接拽了上來:“就送到這里吧,又不是永遠(yuǎn)不回來了?!?/br>
王楚碧被她的口無遮攔氣到了,拉著她的衣襟吩咐:“你在軍中給我盯緊自己的命!”
“我厲害著呢,”她大大咧咧地,又對王蒨,“三妹,記住我說的話?!?/br>
梅珍姑姑站在一旁,眼中愁云漫遍:“二公主,此行又要多久?”
“這哪里是能預(yù)料的?少說半年吧!”
外面敲了更,王翊握著馬鞭看了眼天色:“我該走了,到了動身的時辰。”
王蒨留在原地,看王翊快馬遠(yuǎn)去,比起不舍,她更多的是惶惶不安,似是山雨欲來之前吹了陣狂風(fēng),讓她心中難平。她問王楚碧:“此行前往,各世家有派人么?”
“摳著手隨軍送了些,那么點人,我還道是去守城門?!?/br>
王翊向來是帶兵以少敵多,重軍都在各家州郡,不肯出關(guān),且他們真去了,也不曉得能打成什么樣。王蒨苦著臉,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外頭已至子時,王楚碧帶著姑姑回宮,王蒨則回了府中。
下人將臺子拆去,府上那些喜慶的紅綢也拿了下來,院子里又恢復(fù)了以往的模樣。王蒨拖著沉重的身軀去洗沐,沒待多久就起來了,急著回房入寢。
李意行先她一步,他在府中等她的時候已洗沐更衣,王蒨進門時,他穿著雪色中衣,耳下的刀口又在流血。
瓷白的肌膚被猩紅的血襯得有些病態(tài),李意行用帕子捂著,笑著喚她:“阿蒨?!?/br>
王蒨困極,沒精力陪他打啞謎,她看了眼傷處:“怎么又破了?”
李意行搖頭:“我也不清楚,或是方才更衣時拉扯到了?!?/br>
“涂點藥吧,”王蒨躺到床上,白日里李意行贈予她的斷竹被收在床內(nèi),她踢到自己碰不到的地方,“和離書也好了沒有?”
李意行按著傷口,含笑的臉頓時冷凝。
他披著發(fā)湊到她身邊,玉長的指卷起她的一縷長發(fā):“阿蒨就這樣急著與我分開?”
王蒨怕他反悔:“你答應(yīng)我的!難道你說你真心悔改,又是騙我?”
從前他騙她,王蒨的雙目俱是淚水,如今只有惱怒,李意行指尖發(fā)顫:“我怎么會騙你,一次就叫我生不如死了……明日我會起書,可近來朝中不安穩(wěn),阿蒨要明白,你我二人在這會兒和離并不是好決策?!?/br>
王蒨清醒了,她看著他:“借口?!?/br>
“你阿耶都進城來看過了,你們口口聲聲關(guān)切父王,其實根本沒人在乎他死活,還覺著阿姐更好擺布呢!我跟你和離,一點都不擔(dān)心,要弒君還得先殺外人,一時半會兒,我就不信誰敢對我們下手。”
李意行蹙眉:“你還看不清么,世人都在傳,大公主同樣殘暴,與你所期望的明君大有不同。”
仁善懦弱是王蒨的優(yōu)處,亦是她永遠(yuǎn)的軟肋,李意行很清楚這一點,從前就將她的短處拿捏于手心脅迫誘哄。他此刻也不算挑撥,這三位公主性情迥異,在政治抱負(fù)上,阿蒨于大公主大抵是截然相反的,她期盼太平盛世,君仁民愛,可王楚碧這個女人一旦掌握實權(quán),后果幾乎無法想象。
王蒨原想睡覺,跟他說了幾句,氣得頭腦清明。
“父王從前隨性殺人,你們從不指責(zé),甚至順著他的意。阿姐還什么都沒做,外人就急著道貌岸然地數(shù)落起她殘暴?”她忍不住要問他,“你不曾殺過人?還是你那些族人不曾?我瞧外頭那些人不是怕她殘暴,只是因為她是女兒身,才對她諸多要求。阿姐即便是不殺人,你們又會要她通天知地,料事如神……總之,想要挑短處,就是神仙來了,也能給他們說成十惡不赦。”
李意行按住她的肩,輕輕道:“我從未如此想過,只是你們的立場并不全然相同,你仔細(xì)想一想。”
她的呼吸平緩片刻,似乎當(dāng)真在思考,良久,王蒨推開他的手:“你不必說這些,我只跟阿姐在一塊兒,這一世我會做我能做的,去幫她們?!?/br>
“你究竟知不知大公主最后的目的?”李意行正色問她。
“無論她的目的是什么,我都選阿姐,不會選你?!痹捯驯M數(shù)說絕了,王蒨一再表明對他的抗拒,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李意行目中哀傷,不再追問。
他只望著她,直到有流動的液體從傷處涌出,才發(fā)覺傷口又裂開,驅(qū)身去用帕子擦干凈,再回身,王蒨已睡了過去。李意行吹滅房里的燈,立在床邊又看了她半晌,王蒨入睡時很乖,連動作都很少。太久未與她親近,他忍不住低頭想去親吻她的唇,驀然間又想起她說今天做過的夢。
于是那吻堪堪停住,李意行看著熟睡的她,心內(nèi)自厭自棄。
他實在好冷,先前盛夏時就手腳冰涼,如今轉(zhuǎn)眼入秋,臨近年尾,李意行更加畏寒,他不知這股冷意究竟從哪里來的,讓他手腳顫抖。王蒨就毫無防備地睡在他眼前,他什么都做不了。
輕云蔽月,廂內(nèi)房外都一片寂靜。
李意行伸手握住她的腳踝,他想起自己前世在這里給她戴了鏈子,王蒨時而在籠中哀求于他,讓她出去。那時多自負(fù),以為她逃不開自己身邊,以為年歲彌長,足以得到她的心軟和原諒。
因她膽小,李意行怕她做噩夢,有時會進籠中陪她一起睡,下人們不敢靠近,二人在一方天地中死死相擁。金鎖玉欄下,他抱著不斷顫抖的她,想與她更進一步,王蒨終于崩潰,她祈求著:“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呀!”
可他還是那樣做了,一響起鐵鏈的晃動聲,他腦海中就會憶起她怨毒的目光。
經(jīng)年至此,從前的卑劣讓他永遠(yuǎn)無法在她面前抬起頭,那些自負(fù)在她眼里又多么可笑。
李意行將她的被褥理好,仍舊睡在地上。只是這一夜的王蒨睡得并不安穩(wěn),后半夜她開始咳嗽,一開始還很小聲,到后來咳得厲害,她也醒了,一只胳膊撐著身子,另一只手用帕子捂住口鼻,她眼前昏沉,李意行一早就被她驚醒,倒了茶水給她。
睡是睡不成了,兩個人都沒心思入覺,冥冥之中都清楚各有事要做。
王蒨靠著軟枕,李意行看了眼天色,去把霖兒叫來了。
霖兒一進屋,發(fā)現(xiàn)地上還有一床被褥,公主獨自睡在塌上咳嗽,她握緊手心,不知要如何反應(yīng),眼神都不敢隨意落下,李意行只道:“給她把脈?!?/br>
她醫(yī)術(shù)尚可,聽世子語態(tài)像是公主病了,一時間顧不上cao心二人分睡的事,在床邊替王蒨搭脈。
王蒨既沒有受寒,也不曾被誰染病,眼下咳得厲害,額頭漸漸發(fā)燙,霖兒在她脈象上停留半晌:“公主應(yīng)當(dāng)只是……有些勞累傷神,過疾致熱,歇息一陣子就好了?!?/br>
李意行握著王蒨的手,讓霖兒去請?zhí)t(yī)。
王蒨這病來的突然,昨日夜里還好好的,以往更是少有病癥,李意行如何能放下心來。偏這人在病中還不忘叫他走開,李意行只能叫人打盆熱水,幫她擦掉額上的薄汗,王蒨在病里,說不清滋味,又冷又熱,兩種相沖的溫度在腦后與身前炸開,她渾身都汗津津的,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