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嬌杏也就從善如流,脫下來那暖和略厚實的襖裙,換上了當季穿的衣衫。 考慮到今日要外出騎馬,她便打扮的簡單。油光水滑的長發(fā)簡單挽成家常云髻,除卻兩根固發(fā)的簪子,便只戴了朵紅色絹花,烏發(fā)紅花,極其醒目。 瓷白粉潤的小臉上,無半點脂粉的修飾,偏偏就已經(jīng)膚白唇紅。 一襲鵝黃裙衫,緊裹玲瓏嬌軀,行動間那細軟的腰肢款款扭擺,掩在裙底的盈盈繡鞋忽隱忽現(xiàn),嬌態(tài)橫生。走一兩步便要停下來歇下,沖著身旁男人紅唇張張合合。 男人總是一臉無奈,偏又用以寬袖遮掩,接過充滿女子芬芳的手絹,替她擦了擦根本無汗?jié)n的小臉。 那女子便就發(fā)出一聲笑音,聲色嬌軟綿柔,令聽者聞之骨酥。 府門邊候著的牽馬小廝,不覺瞧得微微晃神,面上沁出了不少汗意。 晃神間,幾人已近到了跟前。連忙慌張地回神過來,朝著兩人行了禮,只那眼睛還是時不時偷瞥一眼。 瞿元霍眉頭微皺,側身接過玉珠手中的白色面紗,嚴嚴實實罩住了她的嬌顏。 眼前頓時就是一白,緊接著看向周遭都是一片模糊。她便想要抬手掀掉,嘴撅的老高,“這樣看不清?!?/br> 瞿元霍不理她,直接握住了她的小手,輕責道:“你這一月的規(guī)矩,到底學了沒學?” 隔著面紗看了他一眼,她才小聲道:“學了?!彪S后乖乖地跟在了他后面。 接過小廝牽來的一匹高頭大馬,瞿元霍輕輕一舉,便將她送到了馬背上。自己則輕身一躍,穩(wěn)坐在了她身后,一手攬緊她的腰肢,一手握住韁繩,兩腿一夾馬腹,策馬而行。 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車馬川流不息。街道兩旁一應屋宇鱗次櫛比,茶樓酒肆、緞莊布坊、屠戶rou鋪、等等數(shù)不勝數(shù)、熱鬧非凡。 那挑擔兒賣糖人的小哥,一路上吆喝個不停。饞的不少孩童扯著大人的裙擺衣袖,哭喪個小臉嚷嚷不停,一旦得了,又頓時眉開眼笑地伸出小舌,舔個不斷。 街道上擺攤兒的販子,生意也是極好。不少穿著樸素的,便在那一攤絹花簪釵里挑挑揀揀,嘴里還要還著價。有的販子爽快,虧點也就賣了了事。有的卻是分毛不減,愛要不要。 那幾步臺階上正經(jīng)鋪子里做活兒的人,卻是看也不看,滿目清高。 嬌杏隔在一層白紗后,暗暗拿眼兒瞧著人生百態(tài)。說來,這還是她頭次上街,往日那三爺再是寵她,白日里都是沒甚時間陪她耍的,只有夜里身體需要的時候,才能想著她。 一旦得到了滿足,那首飾珠寶便流水兒似的送進她的屋子。當時不知眼紅了多少人,暗里沒少詛咒謾罵她的。 如今這樣想來,往日她一心以為的寵愛,跟現(xiàn)下比起,原來也不過如此。 攬著她腰肢的手一緊,還未待她反應過來,身/下大馬便是一聲長嘶大吼,前蹄高揚。眼看就要踩中身/下之人,周遭聞聲止步的行人紛紛嘆道,又是一樁慘事。不怪行人如此默然,實在是每年死于馬蹄之下的人數(shù)不甚數(shù)。 嬌杏還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只知道自己身/下不穩(wěn),就快掉下去。她也不顧脫落的面紗,只緊緊抱住他的腰身,將一張驚惶的小臉深深埋進他的懷里。 “吁——”受驚的馬兒,終算是穩(wěn)下來。偏了方向,落下前蹄,仿佛先前只是虛驚一場,孑然一身挺/立于街道中央,垂著頭,搖擺著馬尾巴。 “嚇——”周遭行人緊著的心,總算松懈下來,又俱都抬眼朝著馬上之人望去。 但見那男子面色肅穆,生的儀容不俗,周身氣息隱隱帶著煞氣。生了這出意外,也不見關切地下險些送命之人。只撫著懷中那著了鵝黃衫子的女子后背,低低細語,是人都瞧得出來,是在安撫她。 嬌杏自他懷里探出腦袋,便見周遭一圈圍了不少的人,面上的表情卻不甚友好。 瞿元霍見她無事,這才看向那人。 卻見地下蜷縮一個少年,年約十五六歲,一身藍灰色粗布衣,生的油頭粉面。此時面目猙獰,晶亮的眸子望向他,隱隱藏著敵意。 沒來由,他就覺著眼熟。 還未待他再細看,便見那少年眼眸里忽又露出了驚懼。眨眼間,三四個衣衫不齊,滿面油光的地痞賴漢,或是揩鼻,或是抹嘴地陰笑而來。 那少年渾身顫抖,幾次想要爬起,卻偏偏腿上受了傷,還未直起來,便是一陣劇痛襲來。齜著牙強蠻了幾次,都是徒勞,頹然倒地,抱住了其中一人大腿,放聲大哭,“各位大爺!饒命??!再寬限小的幾日,三日,就三日!三日后小的定當全部還清!” “嘁!”周遭眾人嗤之以鼻,原來是賭場子里輸了錢,原本還有些同情的眾人,紛紛抱著手,看起了熱鬧。 那被抱著的賴漢,“嗤!”了一聲,一腳將他踢開。瞧他滾了幾步遠,面上吃了不少的灰,原本一張白凈的臉,早已掛了花,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嫌棄地拿腳蹬著他的臉,恨聲道:“小孬貨,這都第幾個三日了?再要不交出來,明日你老娘別提開什么豆腐鋪子,老子立馬讓它變成豆腐渣渣!” 那少年身子一顫,眼底迸發(fā)出恨意。用手掰開那賴漢的腳,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爺爺!爺爺饒命??!行行好,行行好,再寬限小的三日,莫去砸我娘的豆腐鋪?。 蹦巧倌曩橘朐诘?,放聲大哭,那豆腐鋪可是他們一家吃飯的碗啊! 周遭之人,個別做了母親的紛紛有些看不下去,心里止不住嘆息,都是自小缺乏管教釀成的惡果。 那賴漢見他哭的可憐,便有點想先放過,再寬限幾日的意思。那少年也瞧出了他的心思,一勁兒撐著翻身兒,就想磕個頭謝他。 哪知高興的太早,邊上三個看熱鬧的賴漢,卻沒有打算放過他的意思。 三人摸著下巴,痞笑著走進。他嚇得連連后退,也不顧手掌磨得生疼,只想逃離這場厄難。 “啊——!”還未待他挪動半分,手上便傳來鉆心的疼痛,五指連著心,他疼的面冒青筋,直淌冷汗。 緊接著又是一陣拳打腳踢,伴隨著少年無助、凄楚、嘶啞的呼救與呻/吟。 周遭之人,聽見慘叫俱都微微側首,不忍睹目。卻是沒有一人上前制止,無法,世態(tài)便是如此。 “爺?!眿尚拥偷徒辛艘宦?,將臉埋進了他懷里,那少年太可憐了。 “嗯?”瞿元霍以為她被嚇到了,便將她攬的更加緊了些。 耳畔還是那清秀少年的凄慘的叫聲,“他真可憐?!?/br> 瞿元霍原本不是個多事的人,眼下他聽言,卻是策馬行了過去。 那幾個潑皮無賴,聽見馬蹄聲,紛紛停下動作,轉頭便見到高頭駿馬上穿著不俗的一對男女。 卻也不怕,只當是來打抱不平的,其中一個膽兒最肥的揩了揩鼻,吊兒郎當沖他說道:“怎么?這兒還有一行俠仗義的俠客?” 這話一出,其余三人,紛紛都大笑起來。 瞿元霍俊臉上亦不顯怒,只待他們幾個笑完,便聲色低沉沉地說道:“一個無知少年罷了,幾個是可當他父親的長輩,這樣欺凌,是有何自豪?” 此話一出,周遭一圈看熱鬧的觀眾,便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多數(shù)都以為他定是個剛進京的,不懂行規(guī),且等著被幾人收拾吧!也有少數(shù)人覺得,這男子的行為很令他們欽佩。 “嗤——”還是那膽兒最大的,他瞅了眼面相英挺的瞿元霍,暗自在琢磨著這小子哪來的膽兒? 眼角余光又忽地瞟見那偎在他懷里的嬌杏,雖是只露了半張臉,但那麗質天生的絕色姿容卻是難以遮掩。賊亮的眼兒又移到了她的胸房,只見那兒脹鼓鼓的,繃得衣衫的盤扣像是都要掙開了。竟又像揣了兩只小兔子,隨著她的嬌/喘,一起一伏的,看的他直眼熱,身/下那處就起了反應。 “cao!”他暗罵一聲,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用鞋搓了搓。仍是天地不怕的模樣,“知道爺幾個是誰么?惹了爺可是沒有好果子吃的。念你初來乍到,不識爺?shù)纳矸?,爺便饒你這次,只將你身前那小妞留下,爺便放了你走?!?/br> 嬌杏身子一顫,只拿眼瞪了下他,便又將臉藏進了身后之人的懷里。那賴漢卻是哈哈大笑,只當美人兒在與他眉目傳情。 瞿元霍眸色陰沉,緊了緊箍在她腰間的手掌,面上陰沉如水,似有風暴將來。他略低下頭對她說道:“稍后你只需拉好韁繩,沖出人群,在暗處等我。” 嬌杏心里一緊,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只她看了眼那四個地痞賴漢,以一敵四,勝算甚微。 “別——啊——”為時已晚,駿馬已經(jīng)反方向奔騰而起,沖向的人群俱都驚得化做鳥獸散。 嬌杏握緊韁繩,身子顛顛簸簸,幾次險些跌下馬去。一思起那人現(xiàn)在的處境,她就不知哪來的力氣,雙腿用力夾住馬腹,一下行了數(shù)百米。逮住一個人,張口便問:“晉王府如何走?” 那人被她問得愣神,她便是一聲凄厲地大叫,“你快說話啊!” 路人顯然被這長相嬌嬌,脾氣卻火爆的女子給驚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在,在往南邊經(jīng),經(jīng)過周氏珠寶鋪,左拐,拐進上清街,再往東,東面行個百米,就,誒——我還未說完呢!” 她氣的又找了一個婦人問路,那婦人答得簡略易懂,不消多久,她便到了晉王府門前。 死命勒住了韁繩,還未待馬停穩(wěn),她便急地跳了下來,腳下一扭,登時跌在了地上。 氣勢威嚴的晉王府大門前,立著數(shù)名配刀侍衛(wèi),見了這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只用眼梢瞥了一下,站姿都沒動一下。 嬌杏忍著腳踝上傳來的痛楚,一跛一跛地上了臺階,眾侍衛(wèi)面帶疑惑地看向她。 嬌杏心中焦急,不待如何鋪墊,便直接說清了來意。幾個侍衛(wèi)都不認識她,又見她發(fā)髻散亂,面上淚漬連連,腿腳也不利落,只當是個瘋的,倒是可惜了這一張好相貌。也少有平日的嚴肅,語氣略平和地請她離開。 嬌杏大急,不知自己怎么辦才好?這幾人又不認識她,若是再耽擱,那人被打死了怎么辦?一想到這里,她更是傷心地大哭,眾侍衛(wèi)以為是被他們嚇到了,紛紛都還有些過意不去。 哪想,方才那跛腳的女子,一瞬便跑進了大門,一路抽抽搭搭,大喊大叫。 眾侍衛(wèi)一驚,連忙派了兩人進去逮她出來,果然人還是不能輕易心慈手軟。 聽見后面的追趕聲,嬌杏心中砰砰直跳,只求能找到那次接他們進京的幾個侍衛(wèi)。 “哎喲!”撞到一個rou身。 “出了何事?”幾個巡邏的侍衛(wèi)道。 后面追趕她的兩個侍衛(wèi)就要答話,便聽到一聲大叫,“侍衛(wèi)大哥,我家男人受難了,你們快去救救他吧!”話一說完,又是嗚嗚大哭起來。 幾個侍衛(wèi)一眼便認出了她,聽她道清了來意,二話不說就駕了馬狂奔而去。 嬌杏心中略松了口氣,出門就要上馬,奈何這馬太高,用了幾次才爬上去,正要學著瞿元霍的樣子打馬的時候,這馬卻鬧了脾氣,怎樣打都不動一下。 “啊——”她氣憤地捶了它一拳,跳下馬,便往街上跑。 街道兩旁停了不少拉人的馬車,她就近上了一輛,那車夫卻看著她不走,她問他為何還不走?原來是覺得她沒有銀子,當下就褪下手腕上流光溢彩的水晶鐲子,那車夫笑接過,立馬就揣在了懷里。轉身就趕起了馬車。 嬌杏心急難耐,馬車還未怎么停穩(wěn),便跳了下來。 周遭仍是圍了不少人,她穿過人群,來到中央,便見原先那幾個十分囂張的地痞無賴,個個鼻青臉腫,一副蔫了的茄子相。這不是她在意的,她望了望心中的那人,掃了一圈,竟沒看見。 正是心急,便聽見一聲叫喚,“小嫂子,在這里!” 原來他正坐在一處陰涼處,身邊還有幾個侍衛(wèi)端茶送水,小意伺候著。心下頓時一松,腳步虛浮地走了過去。見他面上也掛了不少彩,此時正呲牙咧嘴地喝著水,眼眶中的淚水,便再次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 瞿元霍沖她招手,她挨著他坐下,只聽到他說了一聲,“莫擔心,我無事。” “嗯。”不顧在外邊,她便靠在了他的肩上,身子后怕地開始微微發(fā)著抖。眼里的驚怕還未完全消散,閉閉眼,看向了別處,卻見那原先被毒打的少年,竟用一種極其震驚的眼神看著她。 她登時就是狠狠一瞪,都怪這人,若不是因為他,自家男人也不會受傷! 全然忘記了,是因自家多話而引起的禍患。 作者有話要說: (t_t)今日收藏一個都沒漲。 另外,多謝嘎嘎妹紙的地雷。(^_^*) ☆、再見親人 次日,瞿元霍因面上掛了彩,不宜見人,便就告了幾日假,于家中歇養(yǎng)。 他靠坐在椅上,啜了口清茶,便抬頭自窗外望去。 眼下已經(jīng)入了春,院子里敗了一年的迎春花,紛紛醒過來。淡黃色的花朵兒掛滿了綠枝頭,春風微微一拂,便是滿園飄香。 他放下手中的雜書,起身兩手背握立于窗前,清早的晨曦,透過尺余寬的屋檐斜照進來,籠于他周身,一直以來少有溫度的眉目,也變得軟和了不少。 正是難得的愜意時光,便聽到一聲惱人的通報。 轉過身子,便見到娘房里的大丫頭湘琴,拎了一個黑漆食盒子,步子輕慢地走進來。 規(guī)規(guī)矩矩朝他行了一禮,便又往里走了幾步,將食盒子擱在案上,一邊旋蓋兒,一邊婉聲說道:“太太親手為大爺做的湯羹,眼下到了春季,雨水增多,里子難免會有些濕熱,這湯羹的藥效恰好就對了這癥。” 說完,她已將那碗熬得軟爛的赤豆薏米湯羹端了出來,拿著瓷勺替他攪了一攪,歪頭看他,“大爺請用!” 瞿元霍伸手接過,也不是第一次吃了,每年娘到這個時候,都會熬上幾大鍋,平日里只當作茶吃。 見他一口喝完,湘琴面上就是一笑,便將空碗收進了食盒子里,又規(guī)矩地朝他行了一禮,“大爺且好生歇養(yǎng),奴婢告退?!泵佳廴菧赝竦男σ猓瑹o視他微皺的眉頭,轉身提裙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