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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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陪你看細(xì)水長流 此時大光明峰上,連江樓一身黑袍,上面的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繡出密密麻麻的金龍翔天,貴不可言,他一路走去,穿林越水,最終來到某處渺無人蹤之地,此處亂石猙獰,蔓藤盤結(jié)瘋長,遠(yuǎn)處一塊三丈左右高度的巨大石碑矗立,上面刻有三個遒勁的血紅大字:舍身崖。 就在這片給人以莫名陰寒荒頹之感的地方,一道山泉潺潺而流,不遠(yuǎn)處,一個身影盤膝而坐,整個人仿佛像是一尊雕塑也似,巍然不動,長長的灰白頭發(fā)一直垂落到地面上,全身衣衫破破爛爛,明顯是因為穿的時間太久了,可以想象得出這個人在此處的時間絕對不會短,很難猜測他究竟在這里坐了多少歲月,不過衣物雖然破爛,但卻并不骯臟,包括此人的身體,也是干干凈凈,想來應(yīng)該是因為近處就有水源,可以時常清潔的緣故。 這人身軀一動不動,宛若木胎泥塑,低垂著頭,灰白的長發(fā)垂下來,遮住了臉,看不清楚面容,如果不是幾根發(fā)絲被若有若無的呼吸吹拂得輕輕顫抖,以及胸膛幾不可覺地微微起伏,表明還有生機(jī),那么這個人分明就像是一具死尸一樣,根本看不出來竟是個活人。 風(fēng)在林間微微流動著,就在這時,遠(yuǎn)處的草叢里忽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那一直盤膝而坐,好象從無一絲一毫波動的人突然伸出一只手,下一刻,草叢中有什么東西仿佛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所攝,凌空而起,被那人抓進(jìn)手中,原來是一只野兔。 那人手指一動,剛想要掙扎的野兔便當(dāng)即被擰斷了脖子,那人將死兔拿到嘴邊,張口就咬住了野兔的脖子,汩汩飲著尚且溫?zé)岬孽r血,然后慢慢撕開皮毛,生啖兔rou。 一只野兔很快就被吃去了一半,然而就在此時,那人體內(nèi)的氣息突然一顫,緊接著就將殘余的兔rou丟到一旁,霍然抬起了頭,灰白的頭發(fā)向兩側(cè)自然滑落,露出一張蒼老的面孔,那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眼角都是密密的紋路,但那一雙眼睛卻犀利明亮無比,沒有半點(diǎn)渾濁,目光好似能夠穿透一切,但不知道為什么,這雙眼睛里卻充斥著無窮無盡的不甘不屈不平之意,幾乎能夠貫`穿天地。 此人緩緩轉(zhuǎn)首望去,只見遠(yuǎn)處一道人影正徐步而來,看似走得不緊不慢,然而每一步卻能夠跨越一大段的距離,來人黑袍墨發(fā),頭戴七寶冠,體內(nèi)氣息盡斂,但所有擋在他面前的亂草雜蔓乃至荊棘叢等等障礙,卻全部被震得粉碎,腳下所及,無物可以阻攔其步伐,那灰白頭發(fā)的老者霍然雙目中劃過森然之意,爆發(fā)出精光,仿佛可以刺透一切,但很快,盤膝老者的眼睛忽然緩緩合起,一切一切寂然無聲,神色間好似再無一絲波動。 連江樓停下腳步,遙遙站在那老者對面,老者卻只是盤膝閉目,冷冷道:“……我早已說過無數(shù)次,除非讓藏?zé)o真親自來見我,否則我絕對不會說出摧心劍的化解方法。” 老者說著,聲音有些嘶啞,但卻并不是像面容那樣蒼老,此人低低笑道:“當(dāng)年就在這大光明峰上,藏?zé)o真中了我一記摧心劍,想必這些年來,他每三日就會有一個時辰劍傷發(fā)作,痛徹心扉……藏?zé)o真啊藏?zé)o真,你負(fù)我良多,那么我也讓你嘗一嘗這痛,品一品我受過的苦!” 這面容蒼老的男子正是當(dāng)年的劍圣澹臺道齊,在說起‘藏?zé)o真’這個名字時幾乎咬碎了牙齒,就仿佛想要把這三個字深深刻在腦海里,澹臺道齊說到這里,忽然睜開雙眼,一道怨毒的光芒從眼里綻開,已是在低吼,聲音悲憤無比,回蕩于天地之間,簡直就好象荒郊野鬼夜半齊哀,冷蝕入骨,那種悲憤的聲音,不甘的情緒,直沖九霄。 隨著澹臺道齊這般低聲怒吼,他一直以來仿佛雕塑一般的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卻帶起一陣嘩啦啦的金屬碰撞聲響,仔細(xì)看去,原來他的四肢分別被四道長長的黑色鐵鏈箍住,限制了他活動的范圍,那鐵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質(zhì),表面泛著幽幽的冷光。 連江樓見狀,微微皺眉,卻并沒有開口說些什么,澹臺道齊的情緒顯然已經(jīng)極為狂暴,一股威壓在體內(nèi)隱隱有爆發(fā)之勢,那力量之強(qiáng),簡直要令整個天地都微微顫抖,一旦當(dāng)真肆無忌憚地爆發(fā)出來,幾乎難以想象究竟會有多么巨大的破壞力,但不知為何,這股力量卻好象被束縛著,有枷鎖一般的東西將其控制著,束縛著這力量不得破體而出。 半晌,澹臺道齊的氣息終于緩緩收斂下去,盡數(shù)消散,原本已經(jīng)透出瘋狂之色的眼眸內(nèi)開始變得逐漸清明起來,一切歸于平寂,此時此刻,他的目光中分明流露出絲絲蒼老的心境。 “……叫他來見我,否則有生之年便要永遠(yuǎn)受這摧心之苦?!卞E_道齊淡漠說道:“除了我,這世間再無人可以化解他的傷勢?!鳖D一頓,又面露nongnong的譏諷之色,道:“莫非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實(shí)在令人發(fā)指,因此無顏來見我不成?” “……師尊他不會來見你?!边B江樓慢慢地說著,語氣仿佛只是在闡明一個事實(shí),澹臺道齊的目光定在連江樓的面上,良久,冷然道:“既然如此,那便沒有什么可說的。” “……交出摧心劍化解之法,我便做主放你離開舍身崖。”連江樓黑色的袍角在風(fēng)中微微輕擺,然而澹臺道齊卻絲毫不為所動,他面上的表情十分模糊,無法從中辨明他此刻心中所想,但那一雙眼眸卻是極為犀利,淡淡道:“不必多言,你無論再來這里幾次都是徒勞,我只要那藏?zé)o真親自過來見我,其他的,一律無用?!庇智旋X冷笑道:“當(dāng)年藏?zé)o真此人對我所做的一切,即便過去十年百年,我澹臺道齊也絕對不會忘記半點(diǎn),絕不會忘!”說罷,閉上雙眼,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連江樓默然,這不是他第一次來這里,然而每次得到的結(jié)果卻完全相同,他也沒有再過多停留,袍袖一拂,很快便離開了舍身崖。 四下寂靜無聲,只剩下了澹臺道齊一個人,此時他才緩緩張開雙目,蒼老的面頰上沒有表情,然而眼神中卻多出了一絲悲涼之意,不遠(yuǎn)處泉水丁冬,正在潺潺流淌,一尾小魚突然躍出水面,濺起點(diǎn)點(diǎn)水花,見此情景,澹臺道齊忽地心中一痛,他想起當(dāng)年與藏?zé)o真在一起的時候,對方在閑暇時往往就喜歡與他攜手在水畔,靜靜看細(xì)水長流,那時藏?zé)o真的臉上總是十分平靜,又有一點(diǎn)愜意的模樣,那時他們在一起,連時光都是如此美好。 盡管深恨藏?zé)o真的冷酷絕情,然而這一刻想到對方,澹臺道齊心中還是涌上一種難以抑制的鈍痛,回憶對很多人來說往往都是甜蜜的,然而對澹臺道齊來說,卻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此刻他想到從前種種往事,整個人僵坐著一動不動,面上無喜無悲,可是在他心底,卻有聲音在放肆咆哮,他的心里關(guān)著一頭窮途末路的野獸,每一時每一刻都在無望地掙扎,拖著被人狠狠刺傷、被命運(yùn)拋棄的殘軀,等待著生命的終結(jié)。 “我應(yīng)該忘了你,可是為什么卻是偏偏忘不了……”澹臺道齊喃喃道:“你也許從來都不知道,自從認(rèn)識你之后,我想要的就只是平淡的生活,我想和你暢游天下,陪你走遍四海,可是為什么連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愿望,你都不肯讓我實(shí)現(xiàn)?難道你追求的那些東西,真的比你我之間的一切還要重要么?無真,如果能夠讓你我回到從前,哪怕那種日子只有一天,我也寧愿用我所有的一切去換取,甚至是我的性命……” 這一刻白云流動,周圍,風(fēng)聲漸止。 …… 日頭漸漸偏斜而下,已是到了傍晚,一處開闊的園內(nèi),一株大樹下,師映川與寶相龍樹相對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四菜一湯,都微微散發(fā)著熱氣。 菜肴不是很多,但每一樣都做得十分精致美味,兩人身旁的這棵大樹枝葉茂密,樹上開滿了紅色的花朵,氣味芬馥,周圍清流蜿蜒,異石林立,這一番景色看在眼里,令人倍加愜意。 兩人相對吃著飯,寶相龍樹抬眼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平靜的臉,師映川已經(jīng)換上一身寶藍(lán)色的袍子,剪裁得收腰貼身,十分合體,細(xì)細(xì)觀察之下,可以發(fā)現(xiàn)男孩的皮膚雖然并不白皙,但卻似乎是十分細(xì)膩光滑的樣子,此時不知道是不是身為主人的緣故,進(jìn)食的動作也變得優(yōu)雅而不刻意,與先前恣意脫跳的樣子判若兩人。 寶相龍樹見狀,不由得就笑了,道:“雖然你現(xiàn)在這樣很有規(guī)矩,不過我倒是覺得你隨意的樣子更好些?!睅熡炒ǖ难劬ξ⑽⒉[了瞇,哂道:“哦,是么?其實(shí)我也不太習(xí)慣這樣,不過你既然是客人,我自然不好太隨便了,總該講究一點(diǎn)?!?/br> 寶相龍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個人,真的是很有意思……不如我們來打個賭罷,如何?”師映川聽了,不免有些意外:“打賭?賭什么?”寶相龍樹看著他,輕聲說道:“就賭我終有一天,會握緊你的手……你可要跟我賭一把?只需給我一個機(jī)會就好,不要總避著我?!?/br> 師映川拿著筷子的手生生頓住,既而有些無奈地道:“我說,你這個人怎么還是這樣……”寶相龍樹只是嘴角帶笑,挑釁般地看著師映川,神色悠然道:“怎么,不敢么?”師映川睨了青年一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你是在用激將法?” 寶相龍樹并不否認(rèn),嘴角的笑意卻越發(fā)深沉起來,道:“我定會贏你,你可敢與我賭這一局?”師映川與他對視片刻,彼此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什么,未幾,師映川忽然一笑,指頭輕輕叩著桌角,道:“你一開始就注定贏不了……好罷,我便拭目以待又如何!” ☆、三十一、卿本佳人 寶相龍樹聞言,眼眸微微一亮,道:“好,既然如此,我自然會讓你看到那一天?!睅熡炒ㄓ行┎灰詾槿?,不過他也沒有把這種態(tài)度表現(xiàn)得太明顯,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就說道:“對了,我想起一個問題,倒想問問你?!?/br> 寶相龍樹笑了笑,他并不是一個容貌非常出色的美男子,但眉宇間的幾分英氣與端正的面孔已經(jīng)足以構(gòu)成一份獨(dú)特的氣質(zhì),溫和地說道:“不知你想問什么事?我自然知無不言?!睅熡炒ǘ⒅嗄甑拿嫒?,嘴角微扯:“我想問你,唔,我們假設(shè)一下,你不是想要向我求親么,若是……我是說假設(shè),假設(shè)我們兩個真的成事,那你身為山海大獄少主,日后自然需要有繼承人,我們倆都是男子,當(dāng)然生不出孩子,那么你準(zhǔn)備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原來是這種小事。”寶相龍樹略有些意外,不過他一怔之下也就笑了起來,似乎對于師映川的這個問題很有些不以為然,但仍是耐心地解答了,笑道:“這個問題難道不是再容易不過的么,子嗣之事自然可以挑選合適的女子來承擔(dān)?!睅熡炒c(diǎn)點(diǎn)頭:“也就是說,到時候你會讓某個或者許多女人來替你生育兒女……是這個意思罷。” 寶相龍樹道:“你莫要誤會,此舉無非是延續(xù)子嗣罷了,我自然只待你一心一意?!鼻嗄觐D了頓,又緩緩說道:“你當(dāng)然也可以同我一樣,有自己的骨rou,我并不會阻攔?!?/br> 師映川卻笑了,他深深看了寶相龍樹一眼,也好象是在看著世上所有無疾而終的感情,說道:“……也許這就是你我之間的不同罷,我若是當(dāng)真喜歡哪個人,哪怕對方也是男子,不能給我生兒育女,那我也不會選什么女人為我延續(xù)子嗣,我寧可不要,因為我不愿意讓我喜歡的那個人傷心,因為我知道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對待感情,這世上沒有一個人真正愿意與別人分享自己喜歡的人,哪怕是出于某種無可奈何的原因,哪怕只是讓別人分享一次自己喜歡的人的身體?!?/br> 寶相龍樹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師映川卻沒有讓他說出來,只笑道:“你看,我和你的想法便是不一樣的,在你看來很正常很無所謂的事情,在我眼里卻是不會接受的……寶相公子,我不是像你這樣出身顯赫的人,所以大概不太了解你的想法,而你也是一樣,對我的很多想法并不會認(rèn)同?!?/br> 地面上落滿了傍晚所特有的橘黃光斑,如此柔和,帶著熱意,寶相龍樹忽然笑了起來,道:“你說的這些,真的完全不像是你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會說的話。”師映川也笑了,他的容貌平平,但這樣笑起來仍然會給人一種孩子才會有的青澀可愛之感,也帶著孩子似的狡黠:“……哦?那么我們也許應(yīng)該談?wù)勌侨?、風(fēng)車、彈弓、風(fēng)箏這些東西?這總應(yīng)該是我這個年紀(jì)會談起的話題了罷?!?/br> 桌上的飯菜差不多已經(jīng)涼了,卻沒人去碰,寶相龍樹聽了這話,不由得哈哈大笑,笑罷,他揮袖一拂,已經(jīng)站起身來,寶相龍樹走到不遠(yuǎn)處一叢玫瑰前,伸手折下一支開得紅艷艷嫵媚之極的玫瑰,而此刻的樹下,師映川以一種很難形容的心情帶點(diǎn)驚訝帶點(diǎn)復(fù)雜地看著青年拿著花走回來的這一幕,這個年輕的男子拿著一支紅得像血的玫瑰,朝這里走過來,冥冥之后如此巧合得就如同某種儀式,寶相龍樹一定不會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么,他應(yīng)該只是碰巧折下一支他認(rèn)為合適的花想要送給自己的意中人,但師映川卻無比清楚這種花朵到底帶有怎樣的象征意味,也就是在這一刻,他開始有點(diǎn)欣賞這個男子了,盡管師映川認(rèn)為這種看起來頗為熾熱而執(zhí)著的感情最終只會無疾而終,但是這并不影響他對寶相龍樹這種義無反顧的性格生出欣賞之意。 寶相龍樹拿著那支玫瑰回來,對坐在桌前的師映川露出一個微笑,道:“不知道為什么,看見這花開得很好,忽然就想要送你?!?/br> 師映川開始覺得這一幕有些不太真實(shí),勾起了他太多的回憶,陽光,白云,草地,少女穿著小碎花的裙子,扎著馬尾,俏麗的臉上泛著薄薄的紅暈,在接過那個叫作任青元的少年遞來的玫瑰時,纖細(xì)柔軟的小手都在緊張得微微顫抖,雪白的臉頰緋紅如朝霞,然后在拿到玫瑰的下一刻,輕輕展開雙臂,以一個輕盈而羞澀的姿態(tài)擁抱了少年,那一幕那一個場景,那時懷中的軟玉溫香,在距離很多年后的此刻回想起來,忽然就讓師映川覺得心里有一個地方在酸酸地疼,澀澀地甜。 然而那張清麗的容顏卻突然變成了一張英氣的面孔,寶相龍樹微笑著看著師映川,手里的玫瑰就遞在師映川面前,很耐心的樣子,并不催促什么,只是看著這個抓住自己心臟的男孩——也許人的一生當(dāng)中,總應(yīng)該有一次狂熱而不計結(jié)果的行為罷。 師映川回過神來,突然就覺得自己面前這個年輕的家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真的很傻。 但就是這樣的傻氣卻叫人不能用惡狠狠的態(tài)度去對待,可以不珍惜不接受,卻似乎不應(yīng)該去故意踐踏。師映川頓了頓,順手接過那支殷紅若血的玫瑰,卻緊接著將其放在桌上,語氣有些調(diào)侃地道:“像這么好的花,向來都應(yīng)該去配美人才是,你卻把花給了我,倒是實(shí)在有些可惜了?!?/br> 寶相龍樹卻微微一笑:“卿本佳人,正配此物。”以一副凝視的姿態(tài)望著師映川,平靜而安和,那種灼灼的目光毫無掩飾,也沒有必要去刻意掩飾,怎一番曖昧難言,不過師映川在這種目光下卻并沒有眼神躲閃的意思,也沒有尷尬無措,寶相龍樹笑了笑,卻忽然看向一處方向,訝然道:“白兄?” 師映川一聽白緣來了,下意識地立刻扭頭去看,然而就在他回頭的一瞬間,幾乎是同一時刻,整個人忽然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猛擁入懷,溫?zé)岬拇皆谀橆a上狠狠親了一口,這般突然遭逢此變,師映川一時間腦袋一空,竟是沒有及時作出反應(yīng),那人卻大笑道:“好香!”旋即已是松了手,師映川此時才回過神來,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就欲發(fā)作,只是這時候卻見那狂徒身影一閃,已是出了數(shù)丈之外,伴隨著笑聲漸漸遠(yuǎn)去。 師映川目瞪口呆地坐在桌前,面上忽青忽紫,臉色精彩無比,半晌,他突然有點(diǎn)苦笑有點(diǎn)無可奈何地低罵道:“寶相龍樹你這個混蛋……”說著,略覺心虛地看看周圍,好在四下無人,方才那一幕并沒有誰看到,師映川搓了搓臉,也沒心思再吃飯了,一陣風(fēng)吹來,桌上的玫瑰輕輕顫動,紅艷如火。 …… 大日宮。 轉(zhuǎn)眼已是盛夏時分,樹上的蟬有氣無力地叫著熱,陽光照進(jìn)明亮的室中,窗外是婆娑晃動的樹影,師映川細(xì)細(xì)地磨著墨,眼睛卻看著窗外,一室繚繞的都是淡薄如縷的墨香。 連江樓修如古竹的手指穩(wěn)穩(wěn)握著筆,在潔白的紙上運(yùn)力寫著字,他寫得很慢,然而筆下出現(xiàn)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是有著生命一般,舒展而富有靈氣,右手青色的袖子被挽高了一些,免得衣袖落在紙上,袖中露出的一截手腕戴著好似佛珠一般的東西,仔細(xì)看去,才發(fā)現(xiàn)每一顆珠子上都刻著一朵半開的蓮花。 地面上鋪灑著大片大片的溫暖光斑,半晌,連江樓停下了筆,旁邊師映川連忙從案角一只裝著清水的小盆里撈出一塊毛巾,用力擰了擰,這才遞了過去,連江樓接過毛巾將雙手擦拭了一番,這才道:“……你回去收拾一下,替我去一趟七星海?!?/br> “?。俊睅熡炒犃?,微微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連江樓從案上的一塊黃玉鎮(zhèn)紙下面抽出一封信并一張海圖,又從懷里取了一只小小的玉瓶放在信上:“按照圖上標(biāo)明的地方將東西送去,以往是白緣每年出海一次,從今年起,你可以開始接替這項工作?!?/br> 師映川有些疑惑地拿起那只玉瓶,打開塞子一看,再聞那味道,頓時驚訝道:“造化丹?”就見瓶內(nèi)果然是一顆雪白的藥丸,正是那珍貴無比的造化丹,師映川看了看連江樓平靜的臉,不解道:“師尊,這么貴重的東西,是要送給誰的?”連江樓淡淡道:“你師祖,藏?zé)o真?!?/br> …… 等到夜色`降臨時,師映川才回到自己的白虹宮,他吩咐一個清秀侍女給他準(zhǔn)備一些路上要用的散碎銀子,自己則摸了摸懷里貼身放著的書信和造化丹,不一時,侍女拿回一只錢袋,里面裝了一些碎銀和幾張銀票,師映川拿過袋子掂了掂,覺得差不多夠了,便把錢袋拴在腰間,又取了寶劍拿著,這就出了白虹宮。 常云山脈東臨七星海,師映川要去的那片海域常年暗浪滔天,又有鯊群游梭,鮮少有人愿意前往,師映川好說歹說,又許了一張五十兩銀票的好處,更重要的是在這個時節(jié),那片海域是難得的比較風(fēng)平浪靜的時候,因此這才有一條漁船愿意載他出海。 一望無垠的海面就仿佛一塊巨大無比的藍(lán)寶石,海面起起伏伏,水上的陽光也隨之閃爍,微咸的海風(fēng)吹在臉上,分外愜意,師映川站在甲板上,悠閑地瞇著眼睛,看浪花翻滾,欣賞著眼前壯闊的海景,這是他十年以來第一次出海,看著幾只海鷗鳴叫著振翅飛動,看著茫茫無盡的大海,有一種久違的感受淡淡涌上心頭。 師映川用手?jǐn)n了攏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他靜靜品味著這種感覺,不知不覺之中,心神似乎進(jìn)入到了某種境界里,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船上有人嚷道:“……看見島了!”師映川頓時精神一振,回過神來,一面向遠(yuǎn)處張望過去,果然,只見海面上赫然出現(xiàn)一座小島,很小的樣子,形狀有點(diǎn)奇特,師映川叫過船老大,從對方那里要過海圖一看,除去線路不說,上面畫著的小島確實(shí)就是這個模樣。 ☆、三十二、摧心 師映川見狀,心中大暢,遂笑道:“總算是到了?!彼@一路在海上雖然并沒有暈船之類的情況發(fā)生,這段時間里日子過得也還不錯,但人畢竟是陸地上的動物,在海上到底有些不自在,此時見了目的地就在前方,便覺得心情大好。 一時漁船終于靠近了小島,師映川來到島上,此島并無什么特殊之處,師映川認(rèn)真回想連江樓對自己講過的事情,便按照自家?guī)煾刚f的路線向島中走去。 走了一時,面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處水源,師映川蹲下捧起一點(diǎn)嘗了嘗,發(fā)現(xiàn)這是清涼的淡水,原來卻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不遠(yuǎn)處,一座屋舍孤零零地立著。師映川加快了腳步,轉(zhuǎn)眼間便來到了房屋前。 這里并沒有院子,只有這么一座外表普通的房屋而已,師映川站在屋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師祖可在?徒孫師映川向您請安了?!?/br> 師映川說完,又等了片刻,然而里面卻是寂靜無聲,沒有人回應(yīng),師映川又提高聲音重復(fù)了一遍,依然無人應(yīng)答,想來藏?zé)o真眼下并不在里面,師映川見狀,向四周看了一下,便有點(diǎn)無奈地聳了聳肩,干脆上前用手打開了門,走了進(jìn)去。 屋子里面主要分為兩部分,師映川跨進(jìn)一間不大的房間,室中相當(dāng)簡陋,是臥室,滿目所見,無非是一床,一桌,一椅,一柜而已,一應(yīng)玩器全無,而且這些家具都是粗木所制,那床上也只有白色的素帳,衾褥亦非錦繡,都是些普通的粗布質(zhì)地,師映川看到眼前這一切,不免有些驚訝,藏?zé)o真身為上代蓮座,身份尊貴,起居坐臥之處何至于此? 他心中嘀咕,一時又去了另一個房間,這里應(yīng)該是書房,比臥室要大上不少,但里面的樣子也是十分簡陋,沒有多少擺設(shè),窗畔置著一張普普通通的粗木書案,窗臺上擱有一只陶瓶,瓶內(nèi)插著花枝,上面開著不知名的淡黃小花,這是室中唯一的亮色。 案上用鎮(zhèn)紙壓著什么,師映川走過去,就看見一張紙上寫著一行字:我欲乘風(fēng)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那字跡蒼古,如此看去,一股巍巍之氣撲面而來,師映川正賞著字,忽然卻覺得白紙另一面好象有什么不對勁,便動手翻開,原來紙的背面也有字,用的卻是給人以潦跋之感的草書: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師映川正聚精會神地看著,突然間一個陌生的聲音卻毫無征兆地響起:“……你是何人?!睅熡炒ㄣ等惶ь^,只見一個白衣人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門口,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心臟就那么猛地一縮,好象是陡然之間被一只手用力攥了一下,此時室中光線明亮燦爛,但是隨著這個人的出現(xiàn),一切光彩都盡數(shù)暗淡了下去。 這是個看不出年紀(jì)究竟多大的男子,說是二十多歲可以,三十多歲也行,四十多歲也未嘗不可,身上穿著白色的布衣,及腰的一頭黑發(fā)用布帶扎著,表情淡淡的,眉宇之間卻具備著一種凜然眾生的氣韻,對此人來說,關(guān)于五官輪廓的描繪也許都是不必的,只一句‘風(fēng)華絕代’便是再合適不過。 師映川幾乎不必想,本能地就篤定這必然自己要找的人,他想象中的藏?zé)o真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一時他連忙快步上前,撲通跪下,行了大禮:“……不肖徒孫師映川見過師祖?!?/br> “原來是你?!蹦凶拥哪抗饴月砸痪?,其中就似乎多了幾分和藹之色,他右袖一拂,師映川頓時就覺得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迎面而來,令他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藏?zé)o真打量了面前的男孩一眼,然后伸出手,修長的右掌放在師映川肩上,一股淡淡緩緩的真氣自他掌中傳出,進(jìn)入師映川的體內(nèi),在各處游走了一遍,師映川老老實(shí)實(shí)地一動不動,整個身體放松下去,任憑男子施為,片刻之后,藏?zé)o真收回手,微微點(diǎn)頭,似乎對自己查探的結(jié)果頗為滿意:“……不錯,你師父把你教得很好?!?/br> 師映川仰著臉,笑得燦爛,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師祖,師父讓我給您帶東西來呢?!闭f著,從懷里取出那封書信并一只小玉瓶,瓶內(nèi)正是造化丹,藏?zé)o真接過東西,走到書案后坐下,他打開那封信看了一遍,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師映川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著,一時藏?zé)o真看完了信,將信紙放下,看了旁邊的師映川一眼,道:“……這里簡陋,沒有什么能招待你的東西,茶也沒有,只有白水?!?/br> 師映川撓了撓頭,連忙笑道:“沒事的,您別費(fèi)心。”再一看時辰也差不多到了中午,就道:“師祖還沒吃飯罷,我這就去做,您在這里等著我就是?!闭f著,不等藏?zé)o真發(fā)話,自己已經(jīng)忙忙地出了屋,準(zhǔn)備張羅午飯。 師映川不是什么嬌貴的公子哥,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這里乃是一處小小的海島,在他看來,弄點(diǎn)填飽肚子的東西實(shí)在是再容易不過了,一時師映川打了兩只鳥,又脫去衣裳下海抓了幾條魚,他運(yùn)氣不錯,在一處沙灘上甚至還捉住了一只海龜,等到剖開一看,更有驚喜,那海龜腹中藏著龜?shù)埃窃脔r美不過的東西,師映川把自己弄到的這些獵物統(tǒng)統(tǒng)運(yùn)了回去,再向藏?zé)o真要了鍋碗瓢盆等物,這就麻利無比地動手忙活起來。 半晌,空氣里已經(jīng)滿是食物的香氣,屋外有外表粗糙的石桌和石凳,藏?zé)o真在桌前坐著,桌上放著幾條烤得酥香的海魚,燜好的幾只鳥兒外皮嫩黃,上面點(diǎn)綴著零星的碧綠野菜,還有一大缽香噴噴的龜rou湯,入口香嫩的海龜?shù)俺戳藵M滿一盤,金燦燦的,除此之外,師映川還摘了些野果在湖邊洗干凈,用一片大樹葉裹著放在桌上,乍一看去,這頓午飯倒也算是很豐盛了。 師映川站在男子身旁,服侍對方進(jìn)餐,動作熟練地盛了一碗龜rou湯放在藏?zé)o真面前,又遞上筷子和湯匙:“師祖,您快趁熱吃罷。”藏?zé)o真示意他在自己對面坐下:“……我不需人服侍,你坐?!睅熡炒犃?,這才在對面坐下,祖孫兩人便一起進(jìn)餐。 兩人靜靜吃罷,師映川便開始收拾杯盤碗盞,拿到湖邊去洗,等他回來時,卻驚見藏?zé)o真正倒在地上,臉色慘白,死死咬牙,額頭上滿是汗水,師映川連忙放下碗筷等物,奔過去急急扶住男子:“師祖,您這是怎么了?!” 藏?zé)o真卻并不開口,也可能是根本難以開口,他的面孔幾乎都快扭曲了,一只手死死按住心口,冷汗仿佛水一樣地從他的體表冒出來,一層又一層,沒多久,頭發(fā)和衣衫就已經(jīng)被浸透了,整個人就好象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師映川在一旁干著急卻使不上勁,只能不斷地用手帕給男子擦臉上的汗。 這種情況足足持續(xù)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漸漸地,藏?zé)o真的臉色終于開始緩了過來,表情逐漸放松,師映川見狀,這才松了一口氣,藏?zé)o真的聲音略有些沙啞,道:“……無妨,不過是舊疾發(fā)作而已,每三日便會有一個時辰如此?!?/br> 他說罷,從懷里取出師映川帶來的那只玉瓶,將里面那顆造化丹服下,師映川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心里這才有點(diǎn)明白了,想來應(yīng)該是藏?zé)o真受舊疾之?dāng)_,只怕是對身體損害不小,因此連江樓才會在每年白緣來此之際一并帶來一顆造化丹,化解藏?zé)o真的身體長年累月所遭受到的傷害。 一時藏?zé)o真慢慢起身,去湖邊沐浴,師映川去他臥室打開柜子,從里面拿了干凈衣物給藏?zé)o真送去,未幾,一身清爽的藏?zé)o真回到小屋,師映川扶他在床上躺好,這才說道:“師祖身體不適,不如我留下來照顧您幾日罷?!?/br> 藏?zé)o真淡淡道:“此癥每三日便會發(fā)作一次,莫非我都需人看顧不成?!睅熡炒嬗须y色,想了想,又道:“那您不如跟我回去?師祖您年紀(jì)大了,還有這樣的舊疾,一個人在這里住著,師父一定會很擔(dān)心的,您還是跟我回斷法宗罷,到時候也都方便我們照顧您?!?/br> 藏?zé)o真見他語出真誠,不覺心中暗暗點(diǎn)頭,面上卻不顯,仍然平靜無波,只道:“不必,我已習(xí)慣獨(dú)自在此居住?!闭f著,微微合上雙目:“……你去罷,這片海域天氣變幻無常,還是早早離開為上。”師映川遲疑了片刻,又看了一眼周圍簡陋的擺設(shè),多少有點(diǎn)不放心,向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藏?zé)o真既然是連江樓的授業(yè)恩師,那也就與他師映川的祖父沒有什么分別,而且?guī)熡炒m然是今天第一次與對方見面,卻也能夠感覺到藏?zé)o真對他有一種看待晚輩的和藹態(tài)度,并非作假,既是如此,他自然也有些擔(dān)心對方,便出去燒了些熱水,灌了一壺端進(jìn)來,待水稍微涼了些,就倒上一杯遞給藏?zé)o真。 藏?zé)o真喝過熱水,感覺似乎好了許多,師映川看了看粗糙的木床以及雖然干凈卻質(zhì)地極為普通的被褥床幔,想到藏?zé)o真仿佛苦行僧一般的日子,不由得說道:“您自己住在這里,生活也太清苦了些……” 藏?zé)o真起身下床,卻不理會這些話,只語氣平平道:“你首次見我,總應(yīng)有見面禮給你才是?!闭f著,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遲疑了一下,從手上捋下一串晶瑩剔透的白色珠子,遞給師映川:“……此物乃是用寒心玉所制,帶在身上使人不畏酷暑,尤其打坐之際可助你安神靜心,效果非凡?!?/br> 長輩賜下的東西,而且還是見面禮,這是不必也不能推辭的,因此師映川二話不說,歡歡喜喜地雙手接過了,入手處,頓時只覺得渾身精神一振,清涼無比,卻又不是那種沁骨的寒冷,不過這手串是藏?zé)o真這樣的成年人戴的,師映川還是個孩子,戴著太大,便干脆解下腕間纏著的一段紅繩,將手串套上,掛在了脖子上,放進(jìn)衣內(nèi),師映川笑得燦爛,深深一禮:“謝師祖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