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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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映川施展身法,一時間只看見一道殘影出現在雪地里,向著那黑影直撲而去,他速度快若鬼魅,尤其大光明峰一脈以輕身功夫見長,身法一旦施展開來就是快似掣電,若論速度,就算是寶相龍樹也比不過他,此時就見師映川面色如霜,猛地提氣緊追,身形以一種rou眼幾乎無法看清楚的速度移動著,無數樹木被他拋到了身后,這樣快的速度令原本很柔和的微風都變成了強烈的壓力,冰冷的勁風撲面而來,打在他的臉上,卻似乎對他完全沒有影響,不過片刻的工夫,師映川就已經來到了黑影身后,臉上神色冷漠,緊緊跟隨著,只見師映川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精光,一只手突然伸出來,一把抓向了前方正急速奔逃的黑影! 這只手一探之下,倏然抓向對方的后頸,不過就在這時,前面的黑影卻突然間猛地一扭身子,整個人以一種非常詭異的情形好象泥鰍一般滑脫開來,居然避過了師映川這一抓,驟然加速奔沖,師映川有些意外地‘咦’了一聲,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不過隨即他也就釋然了,看來此人應該就是憑著這種怪異的功夫才在追擊之下逃了這么久,不過想歸想,師映川卻是決不遲疑片刻,一擊不中立刻就又是再次發(fā)動,只見師映川眼神冷凜,眼瞳驟然一瞇,口中猛然間發(fā)出一聲低喝,渀佛憑空炸響了一記悶雷,正是‘移心音殺’之法,一股恐怖的力量自他口中爆發(fā)而出,完全是石破天驚,頓時炸響在前面的黑影腦海之中,師映川現在對于此法的控制越發(fā)精純,完全只針對此人,周圍其他生物卻是基本上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噗!”一口血頓時從那黑影口中噴出,那股力量瘋狂爆發(fā),直接炸得此人的腦子里劇痛無比,生生令他吐出一口血來,不過此人也是兇悍,與此同時,一顆渾圓的黑色小珠子忽然無聲地被他拋出,劃出一道弧線,師映川忽地心頭閃過一絲警兆,說時遲那時快,腰間的別花春水閃電般出鞘,下一刻,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在雪地里驟然響起,師映川首當其沖! 那黑影心頭頓時一松,終于解決了這個麻煩,同時也有些隱隱的rou疼之感,這霹靂子他只有這么一顆,是準備危急之時使用的,不然他早就舀出來用在追兵身上了,豈會到現在才用,然而就在這時,炸開的漫天雪霧當中卻有一道人影飛射而出,石破天驚,對方以身化劍,人劍合一,劍光瞬間而來,渀佛挾著雷霆之力,強烈的劍壓幾乎令人窒息,這一次快得讓人再也無法反應,黑影大驚之下,本能地鼓起全身之力瘋狂劈出一劍,但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只覺得一股恐怖的力量沿著他的劍尖瞬間傳遞而來,如同暴風般席卷而上,剎那間就聽一聲慘叫,只見此人的長劍從劍尖開始寸寸而斷,緊接著是握劍的手,然后是手腕,小臂,渀佛是有某種詭異的力量爆發(fā)蔓延開來,皮rou撕開,血管斷裂,神經斷裂,一時間血rou紛飛,整條手臂上的血rou當場被瞬間絞得粉碎,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的骨頭,黑影凄厲地狂吼一聲,眼中充滿了絕望之色,那叫聲之慘烈,令周圍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禁不住毛骨悚然。 慘叫聲戛然而止,一只手扼住了此人的喉嚨,師映川提著對方返身而起,片刻之后就來到了先前所在的地方,此時寶相龍樹手里正舀著一個用小布囊裝著的東西,應該是先前黑影丟過來的物事,周圍三人臉色蒼白,顯然是吃了虧,不過看起來倒也沒受什么重傷,顯然寶相龍樹并沒有下狠手,這時寶相龍樹把布囊輕輕一抖,厚實的布囊頓時變成了碎片,從中掉出一些銀子,如此一來,顯然不可能是黑影之前所說的東西,果然這只不過是個煙幕彈而已,用來轉移注意力的,師映川見狀,猛然一把捏緊了手里提著的人的脖子,就那么將此人離地懸空提著,另一手微微一揮,頓時此人身上的衣服化作碎片,轉眼間就全身袒露出來,幾樣東西也隨之落地,師映川冷笑道:“心腸如此狠毒,竟敢拉我下水,真是死不足惜?!?/br> 此人眼中已全然都是恐懼,同時他的內心深處也產生了無盡的后悔之意,后悔自己為什么要招惹了這個煞星,然而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后悔藥可買,師映川話音方落,看也不看對方青紫的臉上那種極度恐怖的扭曲表情,只將此人突然高舉,然后緊接著重重一揮,將對方臉朝下狠狠摜向地面,頓時只聽一聲古怪的悶響,現在是寒冷的冬天,地面已經被凍硬了,這么一摜之下,地上的積雪頓時被震得揚散起來,但這些并不是重點,所有人都看見有凍實了的泥土零星飛濺,這個黑衣人就這么被硬生生地砸進了地里,砸出了一個坑,頭顱直接陷進了腹腔里面,當場身亡,這也從側面看出此人是個高手,皮rou骨骼錘煉得不凡,連凍硬了的地面都被砸出了坑,否則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只會直接被砸成了一灘碎骨爛rou。 這一幕令人止不住地心生涼意,這時卻忽有人‘啊’地低低驚咦一聲,目光驚愕地直勾勾盯著師映川的臉,先前師映川速度太快,眾人都沒有看清楚他的樣子,現在他站在雪地里,裹著一件黑色的裘衣,秀美出塵的面孔露在外面,眉目如畫,有人喃喃道:“云小姐……” 師映川眉頭頓時一跳,突然間就猜到了什么,此時一道紅影翩然而至,正是方才緊緊追擊在黑衣人身后的人,只見此人伸手揭去頭上罩的帽子,露出一張極美的面孔,師映川瞳孔微微一縮,腦海中立刻想起十多年前自己出生的那個風雪之夜燕芳刀! 此時燕芳刀亦是心中震驚,那人的面孔與燕亂云何其相似,雖然還不及燕亂云那種令人顛倒的驚世之美,卻也足以形似了,燕芳刀驚異之下,立刻就已經知道此人的身份,她親jiejie燕亂云的兒子、她的外甥師映川! 此時師映川突然收回視線,他右手一抓,地上幾件黑衣人剛才掉落的物品便自動被他攝入掌中,師映川也不看看究竟是什么,便直接揣進懷里,燕芳刀見狀,神色一凜,立時便開口道:“等等!那是……”師映川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淡淡道:“我剛才殺了此人,按照規(guī)矩他身上的東西就統統歸我所有,有什么問題嗎?”他的目光好似刀子一般鋒利,對于燕芳刀這個他名義上的姨母,師映川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憎意,他永遠不會忘記當年燕芳刀美麗臉龐上的殺機,那種刺痛他肌膚的冰冷感覺,對于這個女人,他沒有任何血緣上的親近感。 這時寶相龍樹走了過來,他摸了摸師映川被風吹得冰涼的額頭,道:“……我們該回去了,已經中午了,川兒你一定餓了?!彼浺娺^燕芳刀,當年燕步瑤被師映川教訓、燕芳刀隨之趕來,還是他開口將對方打發(fā)了,不過寶相龍樹此時并沒有將這些燕家之人放在眼里,因為他知道師映川對這些所謂的親人根本沒有什么好感。 師映川冷笑著看了燕家人一眼,然后對寶相龍樹道:“是啊,確實有點餓了,我們回去罷?!闭f著,就準備離開,但這時燕芳刀卻忽然急道:“那是對父親很重要的東西,父親他……畢竟是你外祖父!”師映川聞言,腳步微微一頓,燕太元……他面無表情地摸了摸懷里的東西,忽然間掏出來朝著燕芳刀一拋:“罷了,算是我給那人一個面子。”話畢,轉身便迅速返回。 寶相龍樹緊緊跟上,不一會兒兩人就回到了隊伍所在的地方,此時人們正在燒火做飯,空氣中滿是香氣,師映川找了一個地方準備坐下,有孔武有力的護衛(wèi)連忙去取了厚厚的坐墊過來,師映川看了一眼,便與寶相龍樹坐下了,這時護衛(wèi)又奉上一只精致的牛皮酒囊,師映川接過,舀在手中晃了晃,然后就拔下塞子含住出口,‘咕嘟咕嘟’地一連喝了幾大口,這才舒服地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肚子,然后把剩了一大半酒的酒囊遞給身邊的寶相龍樹,青年笑了笑,接過酒囊很自然地湊在唇邊,仰頭就往嘴里灌酒,那是辛辣卻醇香的烈酒,一進肚就讓人覺得渾身都熱乎起來了,舒服得很。 “這酒有個名字,叫作情人吻?!睅熡炒ㄐχf道,寶相龍樹一揚眉,很感興趣的樣子,臉帶謔色:“哦?果然是很貼切的名字,這酒的味道也確實像是情人的吻,火辣辣的感覺。”他的手搭到師映川的肩上,隔著裘衣輕輕一捏:“現在讓我親一親怎么樣?比較一下到底有什么區(qū)別?!睅熡炒ㄒ贿?,伸指在青年腕上一彈:“大庭廣眾之下,少打這種主意?!?/br> 兩人玩笑了一會兒,不多時,午飯已經做好,香氣四溢,這時有人端來兩碗香噴噴的rou湯,道:“……剛才捉到一只杏子貍,燉了一點湯,味道還好,劍子和少獄主若是不嫌棄的話,就請嘗嘗罷?!蹦请p端碗的手與瓷碗幾乎一樣潔白細膩,女子面目姣好,穿著厚厚的騎裝,卻是北燕女帝蘇懷盈,師映川略覺意外,不過他也沒拒絕,接過了兩碗湯,順手遞給旁邊的寶相龍樹一碗,嘴里說道:“蘇姑娘終究也算是北燕之主,不必做這種粗活?!?/br> 蘇懷盈輕聲說道:“劍子說笑了,亡國之女,算是什么一國之主?”說罷,微微欠身:“不打擾劍子和少獄主了,懷盈告退?!闭f著,便離開了。 師映川也不在意,嘴唇湊到碗沿喝了一口rou湯,只覺得十分鮮美,果然味道不錯,便對寶相龍樹道:“你嘗嘗,味道還真不錯?!睂毾帻垬渎犃?,也就嘗了嘗,便笑道:“確實很香。”師映川道:“這蘇懷盈……”剛說到這里,裹著大紅斗篷的方梳碧已經在他身旁坐下,道:“很香呢,在吃什么?”師映川就笑著把碗遞給她:“杏子貍煮的rou湯,很鮮?!狈绞岜叹椭氖趾攘艘豢?,頓時眉眼彎彎,滿意地道:“真香啊?!睂毾帻垬淇匆娝恐鴰熡炒ǘ鎺θ?,這一幕令青年眉頭微微皺起,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喜,他的樣子稱不上豐神俊朗,但也有幾分颯颯英偉之氣,更何況即便不談出身,他也有足夠自傲的本錢,不過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修為就已經十分深湛,無疑是年輕一代當中最出類拔萃的那一類人物,能力手腕也都是上上之選,只可惜即便如此,他卻還是要與旁人分享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那是他最看重也最愛惜的人,一份熾烈的愛情,像寶相龍樹這樣的人物或許可以暫時忍受其他與自己一樣優(yōu)秀的人來分享師映川,但如果對方是很普通的方梳碧的話,他的驕傲就有些難以忍受了。 不過這種略帶冷酷的情緒被寶相龍樹隱藏得很好,至少在此刻……寶相龍樹眼中微閃,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搖頭笑了笑,讓自己暫時不要在意這些,他轉而看向師映川,把自己的那碗rou湯遞過去:“川兒,你喝罷?!睅熡炒ㄐΦ溃骸安挥茫覊蛄??!闭f著,護衛(wèi)將熱騰騰的午飯送了過來,三人便一起吃了起來,飯后,隊伍繼續(xù)上路,車輪和馬蹄碾壓過雪地,方梳碧上午已經騎馬走了一段路,下午便在馬車里休息。 下午天氣越發(fā)好起來,就連稀薄的日光當中也帶了一點微微的溫暖之意,不過畢竟是冬天,周圍的景色不可能有鮮活青蔥的感覺,夾道相迎的樹木也大多壓滿了積雪,展露出嚴冬肅殺的一面,車輪與馬蹄濺起雪屑,不時驚跑附近的一些小獸,師映川有些出神地望著冬日里的景致,此時也許是想到了此時正在大日宮里的那個人的緣故,師映川的面部表情顯得有些溫和,眼中略露期待,這時旁邊寶相龍樹看著他的側臉,忽然就覺得午后的陽光照在少年光滑的臉頰上,將那面部的輪廓映襯得格外秀麗,因為距離非常近,他現在可以把師映川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看到少年身上的一切細節(jié),包括睫毛的偶爾顫動以及面部肌rou的每一次輕抽,平心而論,現在的師映川比起兩人剛認識的時候不知美麗了多少,不過雖然當年那平凡模樣的男孩萬不及現在眼前少年這樣精致如畫,但寶相龍樹卻還是覺得最初自己認識的那個人一點也不平凡,和現在一樣令人心動。 “川兒,我覺得很奇怪……”寶相龍樹忽然喃喃道,正在看沿途風景的師映川一愣:“嗯?怎么了寶相?”寶相龍樹皺眉,似乎有什么事情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你說,為什么我總覺得你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呢?總覺得好象在哪里見過你,當年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心臟發(fā)麻,好象著了魔一樣,就好象有人在我耳邊叫我一定要去認識你,不然我就會終身遺憾……”寶相龍樹忽然笑了起來,他轉頭看著師映川,莞爾一笑:“總之真的很奇怪,也很奇妙,你說,會不會是我們上輩子有緣?”師映川也笑了,不過他自然不會當真,只順著寶相龍樹的話說道:“也許罷,這種事情又有誰能知道呢?” 隊伍漸漸出了這片山林,眼前開始出現了一片廣闊的平原,一馬平川,路上甚至還有冬季開放的不知名野花,沒有半點畏寒的跡象,而開辟出來供車馬行人通行的大道十分寬廣,道上有不少車駕行駛其間,師映川這一行人看起來數量不少,放在許多地方都是很能吸引目光的,不過現在這里不時有商隊經過,一支隊伍數百人是很常見的,所以相比之下,師映川他們并不顯眼,而且因為紀妖師給師映川帶了很多東西上路的緣故,隊伍里就有了許多裝載物品的車子,看起來就更像是一支行商隊伍了,尤其這支隊伍頗為低調,并沒有任何炫耀身份的意思,人們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御寒衣服,談不上鮮衣怒馬,著裝上面也沒有什么標記,唯有大部分人掩在外衣里面的袖子上有一朵淡淡的蓮花,雖然天下間各種圖案標記十分駁雜,未必從圖案之類的東西上就能夠準確判斷出是屬于什么勢力,不過像這樣造型特殊的蓮花,放眼整個天下也僅僅一家,唯有大光明峰直屬的弟子,才可能會具有這樣的標記。 路上倒也順利,一時間天色漸漸暗下去,隊伍便找了地方暫時安營扎寨,不過在江湖上行走,車輪在雪地里壓出深深的轍痕,使得暗中已經有人由此判斷出了車中貨物的重量,進而估摸出了大致的價值,也就是說,有人已經盯上了這支看上去并不顯眼的‘商隊’。 夜晚十分安靜,月色冷冷地照耀著大地,吃過飯,人們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像這樣出門在外,休息的時間也會比平時要早很多。 周圍一片安靜,只有馬匹偶爾的噴鼻聲,方梳碧下午的時候有些著涼的癥狀,雖然比較輕微,不過師映川還是在飯后叫人給她煮了姜湯,讓她喝完早早睡下。 未幾,方梳碧已經睡著了,師映川從方梳碧所在的帳篷里出來,走進遠處一間亮著燈光的牛皮帳篷,寶相龍樹正在盯著面前的蠟燭出神,師映川乍見他發(fā)呆的樣子,忽然就莫名地覺得熟悉,一時間不知怎地,卻想起了白天寶相龍樹提出‘你說,會不會是我們上輩子有緣’的話來,師映川微哂一聲,搖了搖頭甩開這個有些異想天開的念頭,走了過去,寶相龍樹露出笑容,說道:“正想著你在做什么,你就來了。” 師映川走到他旁邊準備坐下,笑道:“那這算不算是心有靈犀?”寶相龍樹一伸胳膊,卻將他結結實實地抱個滿懷,讓師映川坐在自己腿上,道:“自然是心有靈犀的?!睅熡炒ㄠ偷匾恍?,握了握寶相龍樹的手,露出一個笑臉,看得寶相龍樹心里癢癢的,但青年總算是有些定力,此刻心上人就在懷里,也還能保持冷靜,不過占些便宜卻是免不了的,一只手探進師映川的大腿內側,輕輕撫摩著。 雖然隔著褲子,但這樣狎昵的舉動自然不可能讓人視若無睹,師映川不自然地挪了挪身體,道:“你又在撩火?!睂毾帻垬渲皇切?,湊上來吻著師映川的下巴,漸漸移到脖子,道:“你哪里知道我有多么喜歡你……映川,每次看到你,我就會莫名地心悸,就像是當年第一次見到你時的那樣,想你的時候我總是容易徹夜難眠……”師映川似有觸動,他環(huán)住寶相龍樹的肩膀,在青年眉心輕輕一吻:“你說,這算不算是孽債?也許你上輩子欠了我的。”寶相龍樹低低而笑:“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也是唯一愛的人,我永遠也不會再如此去愛另外一個人,因為我早就把你放在我心里最深的那個地方……直到我死。” 此時方梳碧所在的帳篷里燃著燈,方梳碧躺在暖和的被窩里,旁邊放著一只基本已經喝空的碗,碗底有淺淺的一點姜湯底子,這時有人掀帳而入,是蘇懷盈,手里端著一只香爐,無聲地走了進來,將燃著安神香的小香爐輕輕放下,這時突然聽見一個聲音道:“……蘇國主?!?/br> 蘇懷盈一怔,卻見方梳碧一雙秋水長眸正看著自己,蘇懷盈臉上露出笑容,道:“小姐醒了?”又一哂:“不要叫我什么國主,我現在國破家亡,只仰仗表哥和劍子才能平安無事,算哪門子的一國之主?”方梳碧看著她,輕聲嘆道:“那么蘇姑娘又何必叫我什么小姐?我現在也只是無根之人,只有映川可以依靠,又算是什么小姐呢。” ☆、一百六十八、秘密 燈光中,方梳碧的神情淡淡的,有些平靜,也有些說不出來的傷感,蘇懷盈微怔,隨即就微笑道:“此言差矣,小姐有劍子疼愛,一個女人依靠自己的男人又有什么不對的呢?”方梳碧微微閉上眼,道:“蘇姑娘,你說的,也許是對的……我有點睡不著,你能陪我說說話嗎?”蘇懷盈不假思索地道:“這個自然,其實我也睡不著,也想著有人能一起聊天呢?!?/br> 兩個年輕女子便在帳篷里說起話來,蘇懷盈知道方梳碧是師映川看重之人,她自己現在托庇于師映川,自然要與方梳碧打好關系,但又不能太露痕跡,以免過猶不及,她是皇宮中長大的,作為最受寵愛的公主,她幾乎是被當作太子一般培養(yǎng),城府心計自然非同一般,如今刻意結交之下,很容易就與方梳碧這樣的心胸坦蕩純粹的女子漸漸親密起來,一時方梳碧嘆道:“我近來很努力地修行,希望自己有大的進步,我不敢奢望自己成為什么了不起的強者,只希望提高修為之后,可以在映川身邊多陪他一些年,不要早早地就不得不離開他?!?/br> 蘇懷盈眼中露出羨慕之色:“總算你也有他可以依靠……不瞞你說,北燕亡國之后,這半年來我四處流亡,真的很累很累,有時候我也想過能有一個人讓我靠一靠,歇一歇,因為我真的很累了,快要喘不過氣來……” 方梳碧聽了這話,面上不免有憐憫不忍之色,她是善解人意的女子,見蘇懷盈的模樣,便想要另外挑起別的話頭來,她想了一想,就道:“我聽映川說,左監(jiān)司與你有過婚約的,是你的未婚夫……”蘇懷盈淡淡一笑,有些落寞之色:“我們兩個人的國家都亡了,國都沒有,何況什么婚約呢。”一時間方梳碧忽然就覺得自己與蘇懷盈有惺惺相惜之感,心事相通,這種感覺其實不止可以用來形容相愛的兩人之間,也可以用來形容兩個處境相似的人,比如她和蘇懷盈,蘇懷盈是家國不存,而她是失去了家族,雙方都是漂泊無根的孤苦女子,如此一來,不禁覺得彼此之間關系拉近了許多。 此時夜色漸深,人們走了一天,早早就休息了,現在正是睡得香甜的時候,營地里只有零星的火光,大部分都是還沒有熄滅的篝火,月色凄寒如霜。 不知道什么時候,黑夜中有影影綽綽的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了營地,身手利落無比,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這融入黑暗之中的黑影就越來越近,不過就在這時,有黑影突然間就覺得身后涌起一股寒意,還沒來得及轉頭向后看,頓時只覺后頸一涼,緊接著就是一陣冰冷的劇痛,眼前驟然一片黑暗,與此同時,無數聲兵器刺進血rou的聲音響起,此起彼伏,伴隨著偶爾的短促嘶叫,一場絕對是具有壓倒性優(yōu)勢的屠殺就在夜色中安靜地進行著。 左優(yōu)曇手腕輕轉,雪亮的長劍便被他收回,同時面前一具剛剛失去生命的尸體也隨之頹然倒下,左優(yōu)曇從懷中摸出一塊雪白的手帕,絕美的面孔上冷冷如冰,他用手帕擦去劍上的血跡,放回鞘中,對一名護衛(wèi)道:“……把這些都處理了。”那人聽了,便應了一聲。 近兩百偷襲者的尸體在被確認統統斃命之后,就被直接遠遠丟到了距離營地百丈以外的地方,這些護衛(wèi)出身斷法宗,能夠跟隨師映川外出,自然不會是軟腳蝦,出手干凈利落,從殺人到轉移尸體,不過是一小會兒的工夫而已,再稍微用雪蓋了一下地面上的鮮血,這么多鮮活的人命轉眼間就像是屠宰場中的牛馬一般,被人直接輕松宰殺,隨意丟開,如此一來,這里就像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完全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夜風寒冷入骨,人們各自散去,該做什么就繼續(xù)去做,就好象方才的一場血腥殺戮不過是旅途當中的一個不起眼的小插曲一般,此時方梳碧在帳篷里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發(fā)現似乎徹底平靜下來之后,她才面色緩和起來,一旁蘇懷盈卻是微笑道:“原本就沒有什么可擔心的,有劍子和少獄主在,這里是再安全不過的,剛才應該是一群盜匪,我們帶著這么多的東西,大概是在白天就被人盯上了,所以晚上就來殺人劫貨,卻沒想到踢到了鐵板?!狈绞岜搪犃耍c了點頭,默默無語,蘇懷盈道:“小姐快睡罷,時候不早了?!?/br> 這時寶相龍樹的帳篷里面卻是一片春光,師映川衣襟松散,露出半邊肩膀,正咬著寶相龍樹的耳垂輕啃,寶相龍樹抱他在懷,上半身已經沒有衣物遮掩,結實的身體在燈光中顯得十分健美,充滿了爆發(fā)力,師映川的手按在他的左胸上,厚實的肌rou讓少年感覺很舒服,忍不住用力抓了抓,寶相龍樹低哼一聲,緊接著就嗤嗤地笑,捏住了師映川的腰,師映川松開青年的耳朵,趴在對方肩頭笑道:“剛才外面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你倒好,卻拉著我做這等風花雪月的事?!彼炖镞@樣說著,但事實上這些強匪在如今師映川眼中,都只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這就是崇拜力量的一個世界,實力或許不能決定所有的一切,然而在絕大多數的時候,卻可以證明太多的事情……寶相龍樹撫著他光滑的肩頭,漫不經心地道:“都是些不開眼的東西,哪有工夫去理會他們?!?p> t炒u凰摸得有點癢,一時看看眔嗔樹那健美勻稱的紆猓面上有羨慕之色,一邊捏著青年胸膛一邊道:“什么時候我才能像你這么結實……?p> 寶相龍樹眼中漾著柔和之色,捉住師映川的手吻了吻,道:“你還沒長大呢,急什么?”說著,又將師映川的手按在自己結實的胸脯上,調笑道:“川兒,你可喜歡么?”師映川捏了捏,覺得手感很好,又聞到寶相龍樹身上那種成熟男子才會具有的獨特味道,感受著自己與對方身體親密相觸的奇異感覺,不禁覺得有點莫名地心亂,他有些掩飾地挪了挪身子,老實地點頭:“嗯,喜歡,也很羨慕。” 寶相龍樹自然聽出話中的真實之處,莞爾一笑后,在燈下看著少年精致的容顏,不禁細細撫摩那如畫眉目,道:“仔細看看的話,確實有一點和舅舅相似……”師映川聞言,咬了青年的手一下,嘟噥道:“我不喜歡像他,我寧可像我?guī)煾?。”寶相龍樹笑道:“為什么不喜歡像他?舅舅的相貌也不比蓮座差?!睅熡炒ú幌攵嗾f,含糊道:“你不明白……”一面說,一面咬住寶相龍樹的肩頭啃了起來,他現在雖然嘗過了男女之事,但對于一具成年男性的身體卻還是抱有好奇和異樣的心情,這與女子那嬌軟溫香的身體完全不同,師映川不厭惡,但也沒有什么沖動,只覺得有些好玩。 寶相龍樹有點無奈地捏了捏小情人的臉蛋,道:“好了川兒,不要玩了?!睅熡炒ú粷M地用力咬了青年一口:“小氣,又不會少了你一塊rou。”寶相龍樹好笑地一捏少年的屁股:“我哪里小氣了?不過你再這么撩撥下去,我就不能保證不對你下手了,到時候你可別哭。”師映川這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頓時松了嘴,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他忘了寶相龍樹和他不一樣,對方可是一個成熟的年輕男人,血氣方剛,是容易沖動的,自己這么玩鬧下去,對方想必不大好受,思及至此,便從寶相龍樹腿上滑了下來,手腳麻利地整理了一下衣裳,寶相龍樹似笑非笑地看著師映川,慢條斯理地把凌亂的衣裳穿好,說道:“不過你若是真有意的話,我自然很樂意教教你,你我兩情相悅,做這種快活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寶相龍樹說著,拉住師映川的手,有些挑逗地捏了捏:“川兒,你的臉怎么有些紅了。”師映川被他輕輕捏著手心,說不出地癢,寶相龍樹看到他的反應,暗暗發(fā)笑,嘴上卻柔聲道:“我瞧你是不是生病了?手心這么熱?!闭f著,寶相龍樹將師映川拉過來,撫摸著少年的臉,師映川感受著青年的手在自己臉上狎昵地撫弄,禁不住喉頭動了動,趕緊說道:“我可沒生病,我感覺好得很?!睂毾帻垬湟姞?,忽然笑了起來,他不再做什么曖昧的舉動,對師映川道:“川兒,你這樣可不行,你現在年紀已經不小了,身份更是非同一般,你知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想要千方百計地接近你,控制你,把你掌握住?而你的地位注定沒有人可以用強硬甚至暴力的方法這么做,所以最簡單最有效同時也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在感情上籠絡你?!?/br> 寶相龍樹的神色變得正經起來,他諄諄訓導著:“既然如此,面對著這方面的誘惑,你剛才卻表現得像個普通少年一樣,甚至都有些不知所措,我對此很不滿意,也很擔心?!睅熡炒爩Ψ竭@么說,這才知道寶相龍樹剛才的行為是故意的,一時間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也有點郁悶,正想硬邦邦地頂他幾句,但看到寶相龍樹一副認真之色,便又沒了脾氣,知道對方是為了自己好,當然,這里面也有吃醋的成分和寶相龍樹自己的小心思,不過這些也是正常之事,因此便笑道:“……笨蛋,我又不是傻子,怎會讓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得逞?我剛才之所以會有那種表現,那是因為我面對的是你,我喜歡你,所以才會手足無措,如果是跟我沒有親密關系的人這么做,我哪里會理會,早就把人踹走了,豈容他人隨意調笑我?!?/br> 寶相龍樹聽了,這才笑道:“你知道就好,就好比我,自從我十幾歲之后,直到現在為止,無論男女都會有很多來找機會向我獻殷勤,你現在年紀太輕,我怕你會受騙上當?!睅熡炒柫寺柤纾骸胺判模矣植皇切『⒆?。”寶相龍樹在他手心輕吻:“我哪里能放心……”師映川被他弄得手心麻酥酥的,不禁故意咳了一聲,神色如常,嘴角卻微抿著顯出笑意,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可是很正經的人,你不要勾搭我?!睂毾帻垬湟姞睿D時被逗樂,不由得捧腹大笑,道:“川兒,你真真是個有趣的孩子……”師映川眉頭微挑,微笑道:“不,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肯定?!闭f著,擺了擺手:“我出去一下?!睂毾帻垬涞溃骸坝惺拢俊睅熡炒ê鋈粚λ隽藗€鬼臉:“人有三急,沒聽說過?” 一時師映川出了帳篷,他走出營地,找了一處角落,這才解開褲子,對著一棵樹痛痛快快地放水,一時尿盡,全身都松快了幾分,把褲子整理一下,重新系好腰帶,就朝著營地那里走去,不過這時他卻隱約透過樹木看見有人也走了過來,黑色的大氅和兜帽把全身上下都裹得緊緊的,身材高挑,師映川見了,看那高度和黑色的大氅,覺得必是寶相龍樹無疑,頓時生出了捉弄之意,當下斂去全身氣息,極小心地隱匿起來,待那人走近之后,猛地撲出來一把抱住了對方,笑道:“是不是想來故意嚇唬我?寶相你這家伙……呃……” 下半截話突然生生被吞進肚里,師映川眼睛微微睜大,有點目瞪口呆的樣子,此時他看清楚了遮掩在兜帽下的那張臉,極度的精致,絕俗的美麗,而自己緊緊抱住的這具身體也是比寶相龍樹明顯瘦削一些,此人表情驚愕,分明就是左優(yōu)曇,哪里是什么寶相龍樹? 鬧了這么個烏龍,饒是師映川也不禁有點訕訕,他松開手,道:“你怎么來這里了?”左優(yōu)曇臉上一開始的意外之色已經斂去,他知道師映川是弄錯了人,表情便平靜下來,道:“屬下來這里準備方便一下?!睅熡炒〝[擺手,心想幸好是左優(yōu)曇,如果換成一個女人,倒是有些尷尬了,當下就道:“那你去罷?!闭f著,自己便向著營地方向快步走去。 師映川走進自己的帳篷,他脫了大衣,里面是藍色黑滾邊常服,全身上下收拾得齊整干凈,卻略嫌太樸素了一些,也沒有半點佩飾,師映川換上一雙圓口布鞋,然后就坐著聚精會神地翻看一本泛黃的冊子,看他這樣入神,就知道定然是武學功法之類的東西。 不一會兒,忽然有人在外面低聲道:“……夜已深,有剛煨好的rou粥,劍子可要用一些?”師映川聽出外面的人是左優(yōu)曇,便道:“唔,舀進來罷,正好我也有點肚里空了?!?/br> 帳篷簾子便被人從外面撩了起來,左優(yōu)曇端著一只碗走進來,頓時就有濃郁的香氣充斥在空氣中,左優(yōu)曇轉眼間便來到近前,師映川放下冊子,從左優(yōu)曇手里接過瓷碗,小小地喝了一口,粥有點燙,不過很香,師映川臉上露出滿意之色,很隨意地道:“坐罷,別像木樁子似的杵在這兒?!弊髢?yōu)曇與師映川雖是主從關系,不過師映川一向也不刻意要求他講太多禮數,因此左優(yōu)曇聞言,也不推讓什么,便在師映川旁邊坐了,師映川喝著粥,問道:“你不也來一碗?” 左優(yōu)曇聽得師映川問起,便道:“沒有覺得想吃東西?!睅熡炒ㄒ膊辉谝?,很快就喝完了粥,左優(yōu)曇又給他倒了茶來,一時兩人坐在火盆前烤著火,師映川的臉被火光映著,素面清清,五官精致,就像是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畫,左優(yōu)曇看了看,然后移開目光,這時卻聽師映川道:“這兩年你變化不小,和當初的時候有很大的改變,記得一開始我在天涯海閣的交易會上買了你的時候,你還是一個有傲氣的皇太子。”左優(yōu)曇笑了笑:“傲氣嗎?不如說是不識時務?!睅熡炒ㄒ嘈Γ骸拔抑滥阆雸蟪穑@個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會阻攔也不會提供幫助,因為我的處世原則就是‘人最終要靠自己’,優(yōu)曇,你蘀我做了多少事,我就會給你相應的權力和地位以作獎勵,只要你有能力,或許有一天你可以親自報仇,或者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左優(yōu)曇沉默了許久,然后輕聲說道:“是的,我會通過努力體現自己的價值?!鳖D一頓,眼睛有些出神地看著面前火盆中跳動的火苗:“劍子,我非常羨慕你,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自己也有像你一樣的天分,成為真正的武道強者,這樣的話我也許不用很長時間就可以親手報仇,取下仇人的頭顱?!睅熡炒ㄋ坪跻蚕氲搅耸裁?,他喃喃道:“是啊,武者對于力量的渴望,就好象快要餓死的人看見食物一樣,那種沖動是根本沒有辦法控制的,或者更確切地說,這種對于力量的渴望就如同癮君子對于毒品,一旦接觸到了,就一輩子也難以掙脫……” 黑夜深靜,一切都已經沉寂下來,師映川帳篷里的燈光也已經熄滅了,周圍只有一點淡淡的月光,此時一道黑影忽然無聲地從師映川的帳篷里閃了出來,如同鬼魅一般,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倏忽離開了營地,消失在了黑黢黢的夜色當中。 這黑影正是師映川,他離開營地之后,渀佛在尋找著什么一般,他速度很快,過了大概一刻鐘左右,便已走出了很遠的一段路,這時師映川忽然腳下一停,前方出現了一個營地,師映川眼神微閃,當下就輕飄飄地掠了過去。 未幾,師映川一手提著一個人迅速向遠處的林子里奔去,大概奔出兩三里之后,他才停了下來,將兩個昏迷的人放到地上,此時周圍一片死寂般的安靜,師映川再三確定了附近沒有人包括動物,這才仔細打量著自己擄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看起來孔武有力的壯漢,另一個是肌rou結實的年輕人,師映川看過之后,轉眼就已經有所決定,他按住那壯漢,一只手緊緊捂住了對方的口鼻。 夜色中只聽見一陣模糊的掙扎聲,不一會兒,師映川松開手,就見那壯漢面色青紫,顯然已經窒息而死,這時師映川盤膝坐下,閉上雙眼,一只手卻扣在了那個壯漢的天靈蓋上,很快,師映川整個人的呼吸慢慢變得悠長了起來,那種感覺非常古怪,全身熱乎乎的,就好象回到了母體的zigong之內一樣,是無比的舒適感,緊接著,大腦猛地一陣劇痛,不過這種疼痛很快就逐漸變小,少頃,師映川就感覺自己好象全身輕松?p> 似鵠矗越來越輕,全身清涼無比,整個人飄飄欲仙,舒暢得難以形容,未幾,蕋炒ㄖ瘓醯猛范ヒ渙粒整個身體騰空而起,漂浮在了半空中,這時蕋炒ㄕ隹眼,但是他卻是往下看,在他的下方,一個人正一動不動地盤膝坐在雪地里,竟然也是蕋炒ā?p> 這詭異無比的一幕卻絲毫沒有讓師映川感到驚慌,他飛身撲了下去,然后在幾次呼吸的時間之后,地上躺著的那個壯漢的手指突然動了起來,又過了片刻,壯漢有些艱難地慢慢爬了起來,此人的眼神有些古怪,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面前盤膝而坐、一動不動的‘師映川’,低聲喃喃自語道:“看來我的設想真的不是不可以,不過現在還是不夠完美……” 此時此刻,這詭異得令人心寒的一幕就發(fā)生在銀色的月光下,誰也不會知道師映川先前在外面游歷的兩年當中,曾經無意間發(fā)現自己與常人的不同之處,那時他在修為上剛剛有所突破,竟意外導致思維意識游離于體外,師映川震驚之余,突然就明白自己的這種情況也許就是人們經常所說的魂魄,他是轉世投生過的人,因此雖然驚駭無比,卻也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與此同時,師映川猛然間就意識到,也許自己已經觸摸到了一扇通往未知之路的大門。 ☆、一百六十九、永生 當時師映川就意識到自己觸摸到了一扇通往未知之路的大門,他在連江樓身邊這么久,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會出現這種情況,魂魄能夠離體,就連宗師強者也沒有這種匪夷所思的遭遇,這也就表明這種情況是具有特殊性和唯一性的,只有他一個人具備,想必是與他轉世投生的境遇有關,后來師映川經過一番摸索嘗試,終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面,然而他并沒有把此事就此拋在腦后,而是開始了之后的漫長試驗過程,因為通過這件事,師映川心中卻是生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 此時夜色深靜,師映川的身體依舊一動不動,但他的意識卻控制著壯漢的身體開始做一些簡單的動作,過了一會兒,‘師映川’坐了下來,把手放在那個還在昏迷的年輕人口鼻上,就像先前所做的那樣將此人捂得窒息而死,然后把手依樣畫葫蘆地放在了尸體的天靈蓋上。 不知過了多久,年輕人的尸體開始微微抽搐,那眼皮不斷顫動著,卻睜不開,并沒有像之前的壯漢那樣坐起來,又過了一會兒,尸體突然停止顫抖,一動也不動了,‘師映川’轉過身,將手扣在自己原本身體的天靈蓋上,過了一會兒,一直坐著不動的師映川忽然站了起來,他推開面前已經再次失去生命跡象的的壯漢,知道這兩個實驗對象已經失去了價值,不禁遺憾地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確實還不夠完美,差很多……不過,倒也不是一無所獲?!?/br> 月光下,師映川的神色間并沒有太多的沮喪,反而嘴角有一絲淡淡的微笑,不得不說此子也算天縱奇才,自從當年離魂之后,他就為自己推開了一扇門,到現在竟然被他逐漸摸索出了一套方法,摸索到了自己這種特殊情況的真正作用。 “萬物有生即有滅,即使是大宗師,也總有笀命用盡而隕落的那一天,古往今來,沒有聽說過有人能夠長生不死……”師映川抬頭望著夜幕中的冷月,一時間百感交集:“師尊,你追求的是武道盡頭,長生大道,也希望我能夠如此,但你不會知道,我已經走出了另外一條屬于我自己的道路,我不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成功,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話……”師映川說著,看了一眼地上已經冰冷的兩具尸體:“軀殼只是容器而已,終究有朽壞的一天,唯有思想和意識是不滅的,如果能夠不斷換上新的容器,這是否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 ‘永生’這兩字一出口,師映川的眼神閃了閃,臉上泛起一層異樣的潮紅,他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實驗是任何人都聞所未聞的事情,比起這世上任何邪惡可怖的魔功都還要駭人聽聞,同時也具有無與倫比的誘惑力,他很清楚,此事一旦成功,究竟意味著什么……對于一個已經嘗過死亡滋味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比永恒的生命更讓人向往。 不過現在缺陷還有太多,遠沒有達到想象中的程度,這還需要漫長的時間和無數次的試驗……師映川深吸了一口氣,他裹緊了大氅,悄然融入了夜色之中,向自己的營地方向而去。 一夜過去,晨曦漸起,新的一天來臨了,當美美睡了一覺的師映川走出帳篷時,撲面而來的是混合著寒冷之氣的晨風,令人精神頓時為之一振,師映川走到不遠處的林子里打了一會兒拳,覺得神清氣爽,等他回來的時候,營地里已經開始做飯,師映川看到寶相龍樹從帳篷里出來,穿著單衣,頭發(fā)披散著,寶相龍樹見了他,臉上便露出了笑容,愉快地打著招呼:“晚上睡得好么?”師映川也愉快地答道:“嗯,很不錯,一覺到天明?!睂τ谒?,自己轉世重生以及關于能夠靈魂出竅,占據他人軀體的實驗都是他最大的秘密,哪怕是最親密的人,他也不會老老實實地告知對方此事,畢竟每一個人的心里,或許都會保留一些只有自己才能夠知道的事情,這是不能與其他人分享的。 一時眾人用過早飯,便繼續(xù)上路,師映川騎在馬上,對身旁的寶相龍樹道:“你的氣色很不錯,看來昨晚一定睡得很好?!睂毾帻垬溆迫灰恍?,道:“是啊,當然很好,因為昨夜我夢到了你?!睅熡炒ㄠ偷匾贿?,道:“莫非整天見到我還不夠,就連睡覺也要夢見我不成?”寶相龍樹臉上露出認真之色:“自然不夠,我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和你在一起。” 師映川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就笑了起來,他喜歡寶相龍樹這樣沒有保留的、純粹的愛,不過有的時候,這樣的愛情也是沉重的……這時后面忽然有人喚道:“……映川!”師映川聽出這是方梳碧的聲音,當下并無猶豫,輕輕掉轉馬頭,策馬緩行,來到了一輛馬車旁邊,師映川一拉馬韁,柔聲道:“怎么了梳碧,有事嗎?” 一只手掀開了車簾,露出一張俏麗的面孔,方梳碧問道:“昨晚我聽見外面有打殺的動靜,是殺了一些歹人么?”師映川點點頭,溫和地道:“是啊,昨晚有些人摸進營地,大概是一群想要打劫的強匪,都被殺掉扔到遠處了……是嚇到了你么?”方梳碧搖頭道:“沒有,我雖然聽到外面有動靜,不過都沒有靠近我的帳篷?!睅熡炒ㄐΦ溃骸斑@就好?!狈绞岜酞q豫了一下,輕聲道:“強匪有多少人?我聽著好象不少。” 師映川正欲回答,這時隊伍卻已經走到了昨夜拋尸的地方,近兩百具尸體被聚集在這里,經過一夜的工夫,早已經凍得硬了,方梳碧見狀,心臟猛地一跳,有些駭然,臉色微微白了起來,師映川看見她的樣子,連忙放下車簾,一面道:“別看了?!?/br> 過了片刻,隊伍走過了這堆尸體,這時師映川才伸手撩起簾子,關切地道:“梳碧,嚇到你了么?”方梳碧的臉色已經緩和了過來,卻還是心有余悸,道:“沒事,我只是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有點吃驚……” 師映川摸了摸她溫熱的粉頰,柔聲道:“梳碧,你從來沒有見過死人嗎?”方梳碧搖了搖頭:“怎么會呢,我出身方家,家里都是行醫(yī)之人,前來求醫(yī)的人不可能都救過來的,總會有死人,我自然是見過尸體的?!睅熡炒ㄐα?,輕輕一拍她的臉蛋:“那你還怕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見到?!狈绞岜檀鼓?,一手撫著胸口,低聲道:“我雖然見過死人,但卻從來沒有一下子見過這么多的尸體……而且,剛才那些尸體里面還有女人,甚至還有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少年……” 她抬眼看向師映川:“映川,我知道這些人深更半夜偷偷潛進營地一定是不懷好意,被殺掉其實也是應該的,怪不了誰,不過我也知道以我們的力量,完全可以迅速控制這些人,抓住他們,但我昨晚在帳篷里卻只聽見砍殺聲,顯然是我們的人二話不說就直接動手把這些人殺了,甚至連問都不問一句……映川,我們明明有能力抓住他們,驅趕他們,這些人看到我們的力量這么強,必然會逃得遠遠的,再不敢招惹我們,既然如此,何必一定要統統殺掉這些人?這些人里面有女人,也有十幾歲的年輕人,真正的悍匪是不可能有這樣的組合的,想必他們應該是日子不好過,甚至可能是受生活所迫,今年不少地方下了大雪,受了災,很可能是這些人為了……” “梳碧,你不應該這么想?!睅熡炒ㄍ蝗缓翢o征兆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他皺了皺眉頭,語氣卻盡量溫和:“你是覺得我們不分青紅皂白就直接把人統統殺了,就這樣讓這么多人死掉,這樣有些冷酷,是么?但是梳碧你要明白,這是我們斷法宗的行事規(guī)矩,我是宗門宗子,一旦我有事,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要陪葬?我們現在是在野外,如果是在某個城市當中,我若遇到意外身亡,那么很可能一個城的人會死,這個隊伍里的人沒有一個敢讓我受到傷害,因為我若有事,那么不單單是他們,甚至連帶著他們的家人親眷都會受到株連,所以對于這些護衛(wèi)來說,他們決不會讓任何可能的危險來到我身邊,你明白嗎?昨夜的事情無論是誰,哪怕只是一群赤手空拳的孩子,只要偷偷靠近營地,那么也會被立刻殺死,不需任何審問,也不管對方是否無辜……在這個世上,哪怕是無辜的人,每天也一樣會死很多?!?/br> 方梳碧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師映川看著她微抿的唇,知道有些事情必須讓她逐漸習慣,便繼續(xù)道:“梳碧你要知道,人活在這個世上,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是要為自己的行為來承擔相應的責任的,而不是指責別人,昨晚他們既然偷襲我們,那么就應該有被我們殺死的覺悟,這與他們是否有苦衷、是否情有可原沒有任何關系,而且我要告訴你,梳碧,這個世界并不是非白即黑的,灰色也許占據的位置更多,不要把我想得多么好,但也不要想得多么壞?!?/br> 師映川見方梳碧不出聲,便微微一笑,認真卻又輕聲說道:“梳碧你要知道,在有些時候,在我權力所在的地方和領域,我就是言出法隨,我的個人意志,就是法律,就是行事標準,就要得到貫徹,任何人都不能夠違背?!比绱苏f著這番話的時候,師映川的表情顯得理所當然,此時他雖然在微笑,但他的身上卻隱隱有著一種難以描述的威嚴與自信,這種氣勢令少年原本清美絕俗的容顏也變得與其他人遠遠拉開距離,也讓他變得陌生,與方梳碧印象中的那種形象有著鮮明的格格不入之感,這令方梳碧心頭微滯,讓一切話語都無法再從口中說出,她看著師映川浮現著淡淡冷意與自信的面孔,忽然就覺得自己好象從來都沒有真正地了解這個人……她怔怔地看著師映川意氣風發(fā)的面容,不知道為什么就脫口問了出來:“那么,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違背了你的意志,甚至帶來阻礙,你又會怎么樣呢?” 如此說著,方梳碧已是面色莫名地微白,師映川一愣,語氣就輕柔了許多,道:“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傻話?你是我的女人,無論你做了什么事情,我當然都不會怪你?!?/br> 方梳碧沉默不語,師映川見狀,也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只是輕輕摸了摸對方的頭發(fā),這時方梳碧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我并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可能是因為我這個人太軟弱了罷,我不太習慣這些事情,也不具備這種思維。”師映川聽了,忽然就覺得有些莫名地擔心,此時此刻,他真切地體會到自己與面前的這個女孩,也許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 師映川又安慰了方梳碧幾句,這才騎馬趕回前方,這時坐在馬背上全程目睹了這場分歧的寶相龍樹見到他回來,臉上便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說道:“看來她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對你了解很少,所以現在很驚訝,她沒想到你實際上是心腸這么冷酷的人,是罷?” 師映川一頓,搖頭道:“很冷酷么?我只是覺得無論是什么人,只要自己做了事,或者處于某個地位,就應該有承擔相應責任的覺悟……作為我的女人,梳碧她應該習慣這些,其實這些事情她根本不必做,只要能夠接受和面對就可以?!闭f到這里,想到方梳碧的稟性為人,想到當初香雪海的性情,一時間不禁暗暗輕嘆,寶相龍樹微微一笑,似是不經意地道:“如果她沒有這種覺悟呢,莫非你就不要她?還是說,你就會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樣,有所改變?” 這個問題相當尖銳,師映川的眉頭也被刺得跳了幾下,他輕聲嘆息:“我當然不可能改變,如今我處于這個位置,又怎么可能像她所希望的那樣?除非我?guī)[居世外,但那樣的生活,我不喜歡,也忍受不了?!睂毾帻垬湓谒砼晕⑿χf道:“當然,你不是甘于做那種無名老死于野地的人,事實上在我看來,你冷酷一些才是好事,因為冷酷這個特質,是上位者所必備的條件之一,方梳碧不喜歡,但我卻很欣賞,這世上有著自己的道,自己的堅持,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并不是很多,而能夠由此堅定前行,堅定自我,這就更不容易了,我喜歡你的性格,也理解你?!?/br> 這些話說出來,落到師映川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兩人這樣邊趕路邊說著話,而在車廂中,方梳碧抱膝坐著,有些出神,此時此刻,她忽然有些想家,想念四季如春的桃花谷。 又過了些時日,終于來到斷法宗所在的地界,距離常云山脈已經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