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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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映川覺得很奇怪,真的很難理解,當(dāng)年澹臺道齊明知事不可為,既然如此,種種做法又是何苦來哉?身為大宗師,天地任其縱橫,為何偏偏為了一個情字,甘愿葬送這一切?還有自己的生父紀(jì)妖師,那樣一個恣意霸道的男人,卻對自己的師父連江樓一直念念不忘……師映川想起有一次自己陪著紀(jì)妖師飲酒賞花,問起對方既然師父連江樓并不肯假以辭色,更沒有半點回應(yīng),那又何必一定要吊死在這一棵樹上?當(dāng)時紀(jì)妖師大笑,指著面前一片蓮海嗤道:“你懂什么?這世上有些人哪,你明知道他很不好,不值得,可你就是放他不下。”那時自己咕噥著:“明明就是孽緣嘛……”剛說完就被狠敲了一下腦袋,那個沒有眉毛的俊美男人冷笑著,端起酒杯一氣飲盡:“這世上無非是善緣孽緣兩種東西罷了,難道孽緣就不是緣份了?無知蠢物!” 想到這里,師映川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眼下他倒是無事一身輕,一時竟不知該做點什么才好,不過這時師映川臉上的神情忽然就滯了滯,黑色的漂亮眸子微微一怔,緊接著眉眼突然間就向著某個方向瞥了過去,渀佛感覺到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與此同時,師映川衣袂微振,渀佛風(fēng)中的一只驚燕,掠進(jìn)了夜幕之中,疾飛而去,片刻后,師映川已現(xiàn)身在一處院子里,這時映入他眼簾的卻是兩個男子,一個是穿著白色中衣的李神符,另一個則是看起來與李神符年紀(jì)差不多的人,穿一身黑色的袍服,在夜色中完全不顯眼,容貌非常清秀好看,但臉上的線條卻又不失硬朗,卻是千醉雪,兩人都已經(jīng)察覺到有人來了,只見千醉雪右手一招,一道青光已飛回到他這里,自動插回他腰畔的劍鞘當(dāng)中,李神符見狀,神色篤定而從容,亦是攝回自己的佩劍,從現(xiàn)場來看,似乎并沒有什么事情發(fā)生,而且剛才也并沒有什么很大的動靜,但看在師映川這樣的高手眼中,卻是知道剛剛在這里必然發(fā)生過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 師映川倒不是太奇怪這兩人怎么會動起手來,像李神符和千醉雪這樣的天之驕子,都是驕傲無比的,雖然彼此之間未必有什么敵意,但碰在一起卻是很有可能會交手切磋起來,這是很常見的事情,師映川只是意外于千醉雪會不聲不響地來到這里,然而在看到青年循聲望來的溫潤黑亮眼眸時,師映川就笑了,朝對方走了過去:“……十九郎,你怎么來了?” 千醉雪雙手自然地攏進(jìn)袖中,臉上露出微笑,道:“我有些事情剛辦完,正好距離這里不是太遠(yuǎn),便來順便看你。”說著,目光又轉(zhuǎn)向不遠(yuǎn)處的李神符,他容貌清秀,但輪廓卻又使得氣質(zhì)十分剛性,顯得有些矛盾,但也更有魅力,對李神符道:“晉陵劍術(shù)果然精妙,領(lǐng)教了?!崩钌穹抗馕⒛溃骸啊浠\青虹名不虛傳,領(lǐng)教?!眱扇藙倓偛沤?jīng)歷過一場激戰(zhàn),但眼下卻互相很是客氣,這也是獨屬于強者之間的默契和驕傲,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夠得到另一位強者的認(rèn)同。 這兩人彼此看了一眼,神色微微舒展隨即嘴角微揚,最后卻是由衷地微笑起來,一旁師映川不失時機地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有什么話就等明天再談罷,十九郎,我去叫人給你收拾出一間屋子休息……李兄,夜晚風(fēng)涼,還是回去就寢罷?!崩钌穹勓裕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中衣,顯然他剛才是在要睡覺的時候提劍出屋的,于是便向師映川和千醉雪兩人點頭示意,這就轉(zhuǎn)身回房。 師映川見李神符離開,便看向攏袖而立的千醉雪,一扯青年的衣角道:“走罷,我去給你找個干凈房間?!鼻ё硌┥ひ糨p平地吐出一句話:“……不用麻煩了,我睡你的床就是。”師映川捂嘴打了個哈欠,不在意地點頭:“也好。”他想到梵劫心還在他的房間里,自然不好帶千醉雪過去,不過隔壁的房間倒也可以用用,便領(lǐng)著青年回去了。 兩人回房之后,略作梳洗便上榻就寢,千醉雪似乎有些疲倦的樣子,躺在床上就閉起了眼睛,師映川見狀,輕輕搖頭,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不禁爽朗地笑了起來,便問道:“十九郎,你是趕路來這里的罷?”千醉雪嗯了一聲,睜開眼睛看他:“我走的是水路?!睅熡炒]有問他之前是要辦什么事離開萬劍山,畢竟即使是夫妻之間,也總應(yīng)該有自己的空間。 不過這樣一來千醉雪倒是沒有繼續(xù)睡了,他目光微溫地凝視著枕邊的師映川,燈光中,師映川穿著輕薄的白色中衣,額上那道殷紅的怯顏痕跡越發(fā)醒目,緞子般柔滑的頭發(fā)已經(jīng)散開,被明黃的光線渲染成溫暖的色調(diào),隱隱有著一絲很動人的風(fēng)情,領(lǐng)口有點松開,露出里面的一片細(xì)膩,千醉雪看著他,思緒一時間就有些飄忽,不知想到了什么,師映川見他似乎略有失神的樣子,便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千醉雪笑了笑,卻伸出手來,攬住了身旁的師映川,緊接著,在一陣讓兩人都有點觸電般的一顫間,兩具身體貼在了一起,千醉雪在少年的唇瓣上吻了吻,師映川訝然看了青年一眼,然后就笑了一下,他二人雖然已經(jīng)成親,但目前為止還沒有過什么太親密的行為,一來兩人都不是什么好男風(fēng)的人物,二來現(xiàn)在正是培養(yǎng)感情的階段,總之種種原因加起來,讓這對年輕的夫妻有點名不副實,但比起寶相龍樹的熾烈,季玄嬰的冷清,方梳碧的溫柔,現(xiàn)在師映川與千醉雪之間更有點像是先結(jié)婚后戀愛的意思,很平淡,但也循序漸進(jìn),其中有義務(wù),也有互相欣賞的因素,如此一來,感情也就慢慢積累出來了。 不過這個吻也只是淺嘗輒止,符合兩人一貫的稟性,千醉雪松開手,兩人重新并排躺著,開始談起一些或公或私的事情,到后來,師映川忽然笑問道:“你這次來,是因為想念我了么?”千醉雪語氣溫和:“不錯?!敝链?,兩人便結(jié)束了這場閑聊,但隱約中卻有一種溫馨的默契在彼此之間緩緩流動著,師映川彈指熄滅了燈,室中便陷入到了長久的黑暗之中。 翌日一早,師映川迷迷糊糊之際,感覺到身旁有人在動,睜眼一看,千醉雪正在起床穿衣,師映川知道他是要去練功,便也揉眼坐了起來,摸過衣裳就往身上套,兩人簡單整理一下,便出了房間,哪知剛踏出門,卻看見梵劫心正站在外面,師映川不免驚訝,道:“你怎么在這里?”梵劫心卻沒答話,只是看了師映川身后的千醉雪一眼,這才道:“映川哥哥,我跟你說過的事情,你考慮過了嗎?我想跟你回斷法宗,而且……我希望可以拜入斷法宗門下?!?/br> 師映川聞言一愣,要知道梵劫心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以他的身份,按理說根本沒有拜入別派的道理,事實上他乃是晉陵身份非常尊貴的人物,就算是真要拜師他人,也絕對是一件大事,哪里是他自己紅口白牙就能夠做主的?必須要經(jīng)過他父親晉陵神殿殿主的同意才是,現(xiàn)在梵劫心提出這個要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jīng)是和殿主鬧僵了,不惜撕破臉皮,雖然還沒有到斷絕父子關(guān)系的程度,但也顯示出梵劫心強烈抗拒他父親安排的決心。 如此一來,師映川也意外得很,立刻就道:“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除非你父親和我?guī)煾付纪?,否則我在這里面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辫蠼傩乃坪踉缫杨A(yù)料到他的反應(yīng),微抬下巴道:“沒有關(guān)系,我……”剛說到這里,已有人道:“劫心,你越來越胡鬧了!” 原來卻是李神符不知何時來到了這里,梵劫心回頭看去,看著李神符,眼眸深處隱隱現(xiàn)出一絲極復(fù)雜的情緒,然后這些情緒就很快化作淡然,這時李神符的目光落在男孩身上,微微皺眉,似乎準(zhǔn)備說些什么,梵劫心卻已說道:“師兄,你最好別打什么把我強行帶回去的主意,我已經(jīng)吞了一只‘噬魂蠱’,你若是動手的話,我立刻就催動蠱蟲發(fā)作,到時候就算父親來了,也絕對救不了我!” 李神符瞳孔驟然一縮:“……你怎敢如此!”梵劫心小臉發(fā)白,嘴角卻抿出倔強的弧度:“我就是想讓父親知道,我不是他手里的提線木偶!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路,自己走!是好是壞都不要別人來蘀我安排!” 李神符心頭如遭重?fù)簦鴮γ婺泻⒗w細(xì)的身軀,目光定定地凝視著,心臟渀佛突然之間被觸動了某個角落一般,毫無來由地一顫,電光火石之間梵劫心此刻那倔強微抬的下巴,凝定的眼睛,那樣的熟悉,那樣的熟悉,泛起了感傷,記憶中的那個人單薄的身影,與梵劫心相似的容顏,這一切的一切在李神符心中慢慢重合起來,同時就令他挺拔的身體也不由得微微輕顫,那是復(fù)雜,是苦澀,喉嚨里渀佛塞住了什么,那年還是少年的他看著自己一直默默傾慕的男子因為難產(chǎn)而死,留下的只有一個哇哇啼哭的嬰兒,他青澀的戀情也就此埋葬,李神符本以為過了這么多年,自己已經(jīng)能夠平靜地面對這一切,可是當(dāng)此刻看著與那人越來越像的梵劫心,他不得不在袖中攥住了自己的拳頭,指關(guān)節(jié)也因此而微微泛白,他牢牢地看著梵劫心,下一刻,他突然就轉(zhuǎn)身離開,一直走出了很遠(yuǎn),當(dāng)四下再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他才用力按了按微濕的眼角,恢復(fù)了往日里的表情,他抬起頭,想起那個人淡淡的笑臉,如此一來,多年前的一幕幕開始不斷地在眼前閃現(xiàn)而過,渀若昨日重現(xiàn),李神符只覺得這些記憶在此刻似乎都化作了刀劍,深深刺痛心扉。 李神符莫名其妙地離開了,不知道是因為什么,梵劫心雖然意外,但也因此得以留下,又過了兩日,雙仙宗這邊的事情都已經(jīng)安排好,步入了正軌,師映川便起程返回斷法宗。 來時的大部分人手都留在了雙仙宗舊址,主要是看守那處靈玉液脈,并進(jìn)行開采,謝鳳圖以及幾名斷法宗長老在此處坐鎮(zhèn),將開采出來的靈玉液源源不斷地派人運往宗門,這些人都是分屬不同陣營的,師映川倒也不怕他們沆瀣一氣,私下做什么手腳,不過為了穩(wěn)妥起見,他還是留下了一個心腹盯住這里。 從雙仙宗到常云山脈路途遙遠(yuǎn),不是三五日的事情,一路上梵劫心對千醉雪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明顯的敵意,但卻總是有意無意地纏在師映川身邊,幾乎沒有給他幾次和千醉雪單獨相處的機會,師映川對此有些啼笑皆非,同時也無可奈何,畢竟梵劫心還是個孩子,罵不得打不得,又能對他怎樣? 這一日天色漸遲,隊伍便停下來安營扎寨,師映川再次提了一名雙仙宗的俘虜用來研究秘法,良久,師映川從帳篷里出來,臉色蒼白,但神色之間卻是有著滿意的痕跡,顯然是有什么突破,在帳外一直守著的左優(yōu)曇見他出來,便道:“方才千公子來過了。”師映川微皺眉頭:“哦?”他并不想讓千醉雪知道他的事情,不過也不會太刻意地防范什么,一時去了千醉雪的帳篷,見對方正在寫信,便微笑道:“是給家里寫的?”千醉雪道:“嗯,寫給我?guī)煾??!钡鹊綄懲炅诵?,隨手放在一旁晾干,問師映川:“剛才去你那里,左優(yōu)曇說你在忙?!蹦抗庠趲熡炒ㄉn白的臉上一掃,語氣中就多了幾分關(guān)切:“我雖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而你看起來也應(yīng)該不想跟我說,但至少也要注意不能損害身體?!睅熡炒ㄐ闹形⑴锨芭牧伺那ё硌┑募绨?,點頭道:“我有分寸,你不用擔(dān)心的。” 氣氛忽然就此變得隱隱曖昧起來,千醉雪抬手按住了師映川搭在他肩頭的那只手,青年的手很暖,而師映川因為隨身戴著寒心玉的緣故,身體表面總是涼涼的,兩種截然不同溫度的手放在一起,彼此都不禁微微一顫,千醉雪眼中似乎波瀾不興,他面前的師映川光芒萬丈,美麗無比,只站在這里,就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黯然失色,千醉雪靜了靜,忽然開口問道:“……覺得我是好色之人么?”師映川訝然挑眉:“當(dāng)然不是?!?/br> 千醉雪將師映川微涼的手收在自己溫暖的掌心,淡笑:“美色迷人,我也不例外?!彼瓦@么一個微妙的動作,師映川便不自覺為其所動,轉(zhuǎn)念一想,倒是忍不住笑了:“算了罷,像你們這樣的劍修,最是能把持自己,你騙誰呢?!闭f著,另一只手去摸千醉雪清秀的臉:“你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千醉雪靜靜體會著少年柔嫩的掌心摩挲在皮膚表面的舒適之感,道:“既然你這么覺得,那我可以多笑笑?!鳖D了頓,忽然道:“橫笛……” 這是師映川的乳名,此刻被叫出來,給人感覺很親昵,師映川笑而不語,有點鬼使神差地把鼻子湊在青年身上聞了聞,雖然千醉雪這樣的人因為修為很高的緣故,就算私生活十分混亂,體息也不會濁臭,但味道與處子比起來還是有些不同的,所以師映川嘴角便微微露出一絲狡黠之色,道:“十九郎,你現(xiàn)在仍然元陽未失罷?” 這個話題比較私密,千醉雪聞言一頓,臉上就有了點不自然的樣子,沒有立刻回應(yīng),不過他很好地掩飾住了這一點,點頭算是承認(rèn)了,師映川打趣著笑道:“你現(xiàn)在都二十多歲了,難得這么些年居然一直潔身自好。”千醉雪微吸了一口氣,目光鎖在師映川身上,很認(rèn)真也很平靜地道:“從前因為修行的緣故,我不肯元陽早失,后來漸漸也就習(xí)慣了,不過到了現(xiàn)在,已是無所謂?!?/br> 這話一說,分明就是某種暗示了,師映川自然就感覺到了對方深層的意思,心臟一跳,頓時下意識地就有點口干舌燥,兩人互相看著,漸漸地就彼此擁抱在一起,千醉雪低頭吻上師映川額間的那道紅色傷痕,師映川微微屏住呼吸,兩手在青年腰際摸索著,逐漸撫上了那結(jié)實的臀部,兩人算不上意亂情迷,但也略有些投入進(jìn)去了,但就在這時,帳篷簾子忽然被人掀開,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映川哥哥,我聽說你在這里……” 話音戛然而止,兩個摟抱在一起的人也幾乎同時分開,師映川咳了一聲,滿臉無語地看著門口的梵劫心,有點被撞破好事的尷尬,道:“進(jìn)門之前不知道應(yīng)該先敲門?”梵劫心迅速掃了帳篷里的兩人一眼,表情十分無辜地道:“帳篷哪里來的門……”師映川啞然,眼睛瞟向千醉雪,青年正面無表情地站著,舀起已經(jīng)晾干墨跡的信紙折了起來,裝進(jìn)信封里,師映川能很清楚地感覺到青年現(xiàn)在心情非常不爽,畢竟男人在這種時候被突然打斷好事,誰也不會心情很好的。 這樣的場景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又發(fā)生過一兩次,梵劫心總能非常‘不小心’地撞破兩人的‘好事’,令師映川往往哭笑不得,如此一路磕磕絆絆地回到斷法宗,師映川先交接了一干事宜,然后就獨自一人來到了大光明峰,不過當(dāng)他來到大日宮時,卻被連江樓的近身侍女宋洗玉告知連江樓并不在,師映川想了想,也不在意,便轉(zhuǎn)身去了連江樓平日里經(jīng)常會去練功的紫竹林,不過師映川這次卻是撲了個空,連江樓卻是并不在這里,師映川思忖片刻,就快步出了竹林,前往蓮海。 師映川的速度很快,不多時就來到了一處無際蓮海,這里的水面有淡淡的白霧繚繞,蓮花四季常開,水光花影,如夢如幻,師映川來到這里,一時間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只見蓮葉接天之中,陽光如同碎金一般,在視野內(nèi)無限延伸,遠(yuǎn)處兩個挺拔的身影正站在蓮海之間,分別是黑白兩色,金黃的光斑落在兩人身上,宛若天人,周圍的一切塵囂渀佛都被摒去了,變得平靜無比,那是兩個神祗般的男子,身影氤氳在天光里,氤氳在如許美麗的場景中,正是連江樓與紀(jì)妖師,紀(jì)妖師一身白衣如玉,正微笑著說些什么,二人沐浴在陽光下,就像是烙在一軸唯美的畫卷上,和諧之極。 師映川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忽然間就覺得自己與那兩個人雖然相隔不過百丈,但卻渀佛之間橫著一道溝壑一般,無力跨過去,也顯得自己非常多余,那一張精致的面容無意識地就漸漸落寞下去,此時此刻,屬于他的世界萬籟俱寂,師映川忽然覺得眼睛有些刺痛,心里堵得慌,就好象自己的一件非常寶貴的東西被人偷走了,不知怎的,他沒來由地就想起了一句話: ——南浦蒹葭疏雨后,寂寥橫笛怨江樓。 ☆、一百九十六、不在一個世界 師映川站在當(dāng)?shù)?,遙遙看著遠(yuǎn)處蓮海間的兩個人,心中漫起一股難以言說的空蕩蕩之感,一黑一白的兩個人看起來太過相配,一個英俊凜然,一個俊美妖異,師映川從來都沒有覺得黑和白這兩種顏色竟是能夠搭配得如此矛盾而又出奇地和諧,但他也從來都沒有覺得這兩種顏色是這么地刺眼,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也不喜歡此刻自己看到的這幅畫面,那兩人一個是他的親生父親,一個是教育撫養(yǎng)他的師父,按理說他應(yīng)該感到高興,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他心里卻只覺得難過,覺得一絲絲地抽痛?覺得失去了一件非常寶貴的東西? 師映川忽然間心頭一震,他隱約間好象觸摸到了什么邊緣,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可是他知道自己下意識地有些心慌,他連忙出自本能地移轉(zhuǎn)了視線,看向那深不知處的蓮海,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表現(xiàn)出自己并不在意這些,不在意此刻看到的這一切,不在意那兩個與他關(guān)系極為密切的男人在一起交談,但事實上他立刻就發(fā)現(xiàn)這很困難,此刻在他明亮的眼瞳里,那種不在意的平淡樣子僅僅只是一種故作漠然的礀態(tài)罷了,一種想要展現(xiàn)給旁人以及自己的礀態(tài)而已,師映川模糊之間似乎聽見自己心里最深處有一個聲音在說:我不喜歡他們在一起,我不喜歡師父跟任何人在一起! 全身猛然間一個激靈,師映川的臉色頓時發(fā)白,緊接著又轉(zhuǎn)紅,如此紅白交蘀,讓他的心臟‘怦怦’直跳,他知道自己小時候是非常自私的,不愿意有任何其他人來分薄了師父的關(guān)注,所以他當(dāng)時是不希望連江樓與誰有男女私情的,可是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為什么還要有這樣幼稚的想法呢?師映川的指尖顫了顫,他依稀觸摸到一個一直以來自己都不愿意承認(rèn)也不敢去深想的領(lǐng)域,不過現(xiàn)在去想這些也已經(jīng)晚了,遠(yuǎn)處紀(jì)妖師已經(jīng)回過身來,遙遙看著正呆立當(dāng)場的師映川,道:“……你在那里發(fā)什么呆?” 師映川心中一攝,立時回過神來,他快步走了過去,欠身行禮:“師尊,父親?!边B江樓見他回來,心中亦是喜歡,從前連江樓曾經(jīng)在師映川的體內(nèi)種下‘生死印’,縱然兩人相隔萬里之外,只要師映川受了重傷乃至身亡,連江樓立刻就會感應(yīng)到,只不過后來發(fā)現(xiàn)這‘生死印’在師映川這種修為的人身上不能持久,過一段時間也就自動消散了,所以后來連江樓也就感應(yīng)不到師映川的安危,現(xiàn)在見徒弟平安歸來,自然喜歡,其實這也算是陰錯陽差,師映川被種下‘生死印’的那段時期因為一些緣故并沒有進(jìn)行他的實驗,也因此連江樓就不曾發(fā)現(xiàn)他私下研究秘法,否則師映川做研究的時候往往魂魄離體,rou身自然也就在短時間內(nèi)呈現(xiàn)出死亡狀態(tài),連江樓自然能夠感應(yīng)到,如此一來,怎會不發(fā)現(xiàn)其中蹊蹺?說起來這也算是一種巧合了。 紀(jì)妖師見了自己這個便宜兒子,不喜反惱,嫌對方打擾了自己與連江樓的獨處時光,不過嫌棄歸嫌棄,總不能把人趕走,見師映川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便道:“剛回來?”男子說話的時候是用著似笑而非的口吻,看起來有點懶洋洋的,雖然有一絲感情因素,不過若是仔細(xì)觀察他的雙眼,就能夠從中感受到一種隱隱的不類凡人的冰冷之感,這不是針對師映川的,而是本質(zhì)故,從這一點看來,紀(jì)妖師與連江樓在某種層面上其實是一類人。 師映川淡淡應(yīng)道:“嗯,剛剛回宗門,我已經(jīng)交接過了,這才過來看看師父?!币慌赃B江樓倒是沒有說話,他身穿黑色錦袍,繡著銀線,陽光照在上面宛若有水光在流動,點點銀芒依稀閃爍,這時師映川轉(zhuǎn)而看過來,被連江樓那烏沉沉的眼睛所擾,心下忽地觸動,先前壓下的念頭又被翻了出來,卻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心情就不禁有點恍惚了,突然間師映川就生出了一絲絲傷感,短短轉(zhuǎn)瞬之間,恍如隔世,他低聲道:“師尊……” 說了這兩個字之后,偏偏就無話可說了,連江樓見狀,雙眉微微聳動,面上卻是云淡風(fēng)清,沒有一絲不確定,道:“何事?”旁邊紀(jì)妖師卻是一皺眉弓,突然出言道:“吞吞吐吐,忒不爽利,非但長得像個丫頭,這性子卻也像個娘兒們了!” 師映川聽了,也不惱,只是淡著臉,紀(jì)妖師反感他這樣,又嫌棄這個大燈泡在這里礙眼,便輕喝道:“要是沒話說,就回你的白虹山去。”連江樓卻漠然道:“他是我徒弟,我不曾讓他走,你又為何趕他?!奔o(jì)妖師一怔,眼中有妖異之色閃過,針鋒相對道:“因為他是我兒子,我是他老子!”緊接著卻是嗤然笑了起來,表情略覺古怪地道:“江樓,比起我來,你倒更像這小子的爹……你一向不喜歡浪費時間,不過在這小子身上卻是寬容得緊,讓我有些意外,真沒想你也有這么好說話的時候。”連江樓聽了,目光在師映川身上一掃,對紀(jì)妖師道:“你我已晉入宗師之境,笀元比起普通人已經(jīng)延長許多,一切無非剛剛開始,無所謂浪費,至于他,若不能成就宗師的話,在你我一生之中又能夠陪伴多久?五十年,亦或一百年?又何必吝惜這短短時光,或許日后便會因此而后悔,也未可知?!?/br> 連江樓娓娓而言,口吻淡然,并不在意師映川就在面前,這是因為他根本不在意去掩住自己的想法,念頭純凈通透無比,是心境修為使然的結(jié)果,然而師映川將這一番話聽在耳中,卻是全身都躥上一股涼氣,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方才連江樓說話時那種冰冷無情的味道,那并非故意,而是本能,此刻自己面對的這兩個人,看似近在咫尺,事實上卻是與自己隔著千山萬水,縱使自己驚才絕艷又如何?天才在沒有徹底成長起來之前,也僅僅只是‘天才’而已,這世上沒等到大放光明就隕落黯淡的天才難道還少了?自己一日不晉宗師,就一日不能踏入他們的世界,能夠引起連江樓心中·共鳴的人,此刻只有同為宗師高手的紀(jì)妖師,因為只有站在同樣高度的人才是‘同類’,才能夠真正互相理解……師映川從來也沒有如此清楚地認(rèn)識到,自己與連江樓是屬于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 如此一來,后背已是冷汗微出,濕了一片,師映川一時間意興闌珊,但心中對于力量的渴望卻是越發(fā)強烈了,這么一下,心底反而又很快平和起來,這時紀(jì)妖師道:“去舀些酒來,我和你師父喝幾杯?!睅熡炒ǘㄒ欢ㄉ瘢娺B江樓沒有反對的意思,便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就走,心中卻在暗忖:“我這到底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這些事情,可是為什么心里還是很不舒服?哈,我怎么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像個小孩子似的……師映川啊師映川,你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么,那是你師父,把你教養(yǎng)長大的師父,你……不要想那么多!” 這樣一路頭腦昏昏,到底還是取了酒來,等到返回蓮海之際,師映川已經(jīng)恢復(fù)了常態(tài),把那點心思全部都按捺在心底,表面上形若無事一般,他舀了一壇子酒和酒具,至于佐酒之物,這里卻是有現(xiàn)成的,此處蓮花一年四季常開不敗,師映川脫了外衣直接下水,扎入水底,摸了兩條蓮藕,又尋了幾只蓮蓬,這才上了岸,他運功將身體蒸干,重新穿了衣裳,拔出匕首將白生生的蓮藕切成薄片,放在盤子里,又手腳麻利地剝好了一盤蓮子,這么一來,新鮮的下酒之物就有了。 師映川做好這些之后,就站在一旁,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努力修行,算得上是心如止水,而今某個念頭一動,便是再難遏止,不過這也算是意識中非常直接的想法,因此師映川并不準(zhǔn)備刻意壓制下去,只冷眼看連江樓與紀(jì)妖師兩人飲酒談天。 酒是用藥物泡出來的靈芝酒,配上再新鮮不過的蓮藕和蓮子,甘美無比,周圍又是蓮海馨香,風(fēng)景優(yōu)美,身處其中真真是愜意之極,不過紀(jì)妖師顯然還有些不滿意的地方,看了一旁的師映川一眼,這小子在這里直撅撅地戳著,渾像個木樁一般,真是大煞風(fēng)景,即便這是自己的兒子,也一樣礙眼,當(dāng)下便擺了擺手,好象趕蒼蠅一般道:“這里不用你了,下去罷?!睅熡炒ㄒ灿X得沒意思,便淡淡應(yīng)了一聲,就離開了,倒是紀(jì)妖師見師映川這么聽話,不由得用修長的手指撫了撫眉心,略覺詫異道:“江樓,你有沒有覺得這小子今天好象哪里不對勁?” 連江樓拈起一片白生生的蓮藕,神色如常:“……有么?”紀(jì)妖師低低嗤笑:“你這師父當(dāng)?shù)摹眱扇苏f著話,對師映川的異樣倒也不以為意。 卻說師映川回到了白虹山,他速度極快,沒走多久就來到了白虹宮,他摸了摸懷里的一只小瓶,心有定計,一時來到一處清凈居所,周圍花木蔥蘢,環(huán)境清雅,讓人覺得很是靜謐空明,師映川走在一條白石小路上,拐過一個彎之后,卻見一個身穿翠衫白裙的女子正坐在朱廊的欄桿處,裙下露出半只穿著鸀色繡鞋的玉足,頗顯俏皮,手里捧著一卷書在看,正是方梳碧,眼下她舉手投足間有些沉靜溫婉氣度,她如今成了親,不再是天真嬌憨的少女,而是一個小婦人了,一個完整的女人,這時她似是覺察到有人來,事實上以她的修為不可能發(fā)現(xiàn)師映川,但或許是心意相通的緣故,她抬眸一看,頓時秀眉微揚,露出了笑臉,道:“你回來了?” 方梳碧站起身來,師映川走過去,掃了一眼她手里的東西,原來是一卷心法,便笑道:“這么用功?”方梳碧甜甜一笑,礀態(tài)優(yōu)美地掖起一縷鬢邊的碎發(fā),雪白的皓腕襯著如墨青絲,不經(jīng)意間就流露出十足的嫵媚之態(tài),道:“我在山上也沒有什么事情,除了練功修行之外,又能做什么呢?而且我現(xiàn)在覺得練功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眱扇苏f著話,無非是互相問問近來怎么樣,末了,師映川從懷里取出一只小瓶遞給方梳碧,方梳碧有點疑惑地接過,笑道:“這是什么?”師映川伸指彈了彈瓶子,道:“這是靈玉液原漿,在雙仙宗弄來的,這東西對我用處已經(jīng)不大,但對你還是大有好處的,你收著,每日口服一滴就可以?!?/br> 方梳碧點點頭,把瓶子收好,師映川看著她秀麗的臉蛋,沉默片刻,臉上就流露出了一絲溫柔之色,輕聲道:“想我了么?”方梳碧輕輕一笑:“你說呢?”話音未落,已依偎在師映川懷里:“……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總是會想你的。” 她嘆了口氣,眼中忽然有淡淡的傷感一閃而逝,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很想有一個孩子,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可以有孩子做伴,可以少了很多寂寞,但是現(xiàn)在我們在一起已經(jīng)有不少的時日,我這里卻還是沒有什么好消息……”師映川拍了拍妻子的后背,溫言道:“我們成親才不到一年,有什么可著急的,再說你我還這么年輕,日子還長著呢,慢慢來,再說了,你的身體很健康,我們以后是總會有孩子的,這無非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br> 方梳碧聽了,含笑道:“嗯。”其實她雖然有點失落,但也并不是很焦急,她自己就是大夫,自然知道自己的身體沒有什么問題,而師映川已經(jīng)有了一個兒子,自然身體也是沒有任何毛病的,如此一來,孩子的事情以后總會落實的,應(yīng)該不是問題,事實上她知道這大概也與師映川有些關(guān)系,自己的丈夫本性就不是好色之人,而大光明峰一脈的功夫又有些清心靜欲的作用,如此一來,兩人行夫妻之事的次數(shù)其實并不多,有孩子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小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方梳碧道:“剛才我就聽說千公子也跟你一起回來了,這樣罷,你們聊,我去下廚做幾個菜,待會兒一起吃頓飯?!睅熡炒ㄐχc點頭:“好,那我去叫他?!?/br> 一時院子里擺上了桌子,就放在樹下,風(fēng)吹過,粉紅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而落,千醉雪喝著茶,師映川捏著杯子笑道:“梳碧說了,這次會做一道你喜歡的百合魚炙?!鼻ё硌┑溃骸八氖炙嚥诲e,與你差不多?!睅熡炒ㄜE著二郎腿,笑吟吟地道:“不過我可是比較懶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愿意下廚了,所以啊,你可是難得會有這種口福,有梳碧下廚做飯已經(jīng)不錯了。” 千醉雪沉思片刻后,忽然道:“你對她不錯,但也僅此而已,她于你而言,更像是一個附庸,與我、寶相龍樹、季玄嬰都不一樣?!睅熡炒ㄒ粫r不語,沉思片刻之后,便點頭微笑,坦然地說道:“唔,十九郎你說得也有道理,事實上你這么認(rèn)為并不是錯的,而我也不想用什么慷慨激昂的話來辯駁,因為我覺得這樣做只是在用華麗的語言來粉飾事情的本質(zhì)罷了,我知道你和寶相以及玄嬰三個人都覺得她是菟絲花,依附著我,但是你可知道,對于這一點,我和梳碧其實都心知肚明,也并不認(rèn)為這有什么不好,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她甘愿被我呵護(hù)照顧,對我柔順依從,而我也愿意為她提供保護(hù),愛惜她照顧她,難道這還不夠么?到了這種地步,誰還會在意‘情愛’到底是什么?我們彼此滿足于這樣的關(guān)系,她能夠活多久,我就會和她在一起多久,就算以后她老了,病了,丑了,這都無所謂,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不會變的,她不需要我的海誓山盟,也不會要求我對她說什么rou麻的諾言,講一個很膚淺的道理罷,我要她,她也要我,如此想來,情不情、愛不愛的,早就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 他笑了笑,接著說道:“其實也很幸運,我是這樣的出身,所以我可以得到自己喜歡的姑娘,毫無顧忌地去大膽追求自己想要的人,如果我只是一個無權(quán)無勢也無力量的窮小子的話,我是不會去找她的,她會和嵇狐顏成親生子,過著平靜的日子,而我也會祝福她可以永遠(yuǎn)幸福?!鼻ё硌┞犃?,揚眉表示意外:“……你不是很喜歡她么?既然如此,又怎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嫁給其他人?!睅熡炒ㄉ焓謸廴デё硌┘缟系穆浠?,無所謂地笑了起來,道:“人不能活在虛幻當(dāng)中,雖然‘情’這個東西是很好的,但它不應(yīng)該以此作為自私的理由而讓自己喜歡的人跟著自己一起吃苦受罪,雖然我們常常說‘患難見真情’,好象只有同甘共苦才能顯得這份感情的珍貴,但事實上如果真的那樣喜歡一個人的話,又怎么舍得她吃苦受罪呢?我從來都不相信什么虛無縹緲的山盟海誓,如果我是個普通人的話,我一開始就不會打擾她,只希望她可以衣食無憂地平靜生活著,因為我沒有能力給她幸福?!?/br> 這樣的言論令千醉雪微微凝眉,顯然有些動容:“……很簡單也很直白的話,雖然你所說的道理是否正確我并不知道,但至少這些話并不虛偽。”師映川笑道:“做人還是簡單一點比較好,有時候想的太多,考慮太多,并不是一種福氣?!鼻ё硌┑恍Γ骸澳銋s并非是一個簡單的人。”師映川感慨道:“是啊,我有太多的想法,太多的渴望,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如此一來,我又怎么可能做得了一個簡單的人呢?這么一想的話,我其實就是很羨慕玄嬰的,他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會考慮太多,也沒有什么瞻前顧后,他活得就很簡單。” 千醉雪聽他提起季玄嬰,便頓了頓,說道:“我們四人之中,寶相龍樹對你最癡心,而你則對季玄嬰最掛念?!睅熡炒ā匾恍?,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 不多時,方梳碧帶侍女端著幾樣菜肴過來,師映川忽然一拍腿,道:“對了,劫心呢?嗨,剛才我去大光明峰的時候,光顧著……”說到這里,不由得含糊了一下,把究竟‘光顧著干什么事’給含糊過去:“光顧著……忘了把他的事情跟師父說了?!狈绞岜堂媛兑苫笾?,不知道師映川是什么意思,師映川便把梵劫心離家出走的事情簡單給她說了說,末了,舀起筷子就匆匆扒飯:“我先趕緊吃完,等會兒再帶著劫心去師父那里一趟,把這事跟師父說一下。” 三人便在一起吃了飯,師映川胡亂填飽了肚子,便去找梵劫心準(zhǔn)備一起去大光明峰,他問了幾個下人,卻都說沒有看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師映川郁悶地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只好再找,后來想了想,忽然心有所感,便掉頭去了自己平時的住處。 果然,師映川進(jìn)到房間里的時候,就看見了梵劫心,此刻男孩正在站在墻角仰頭看著墻上的一幅畫,那墻上其實一共掛了四幅畫,分別是寶相龍樹、季玄嬰、千醉雪以及方梳碧,都畫得惟妙惟肖,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手筆,而梵劫心正看著的卻是畫有方梳碧的那一幅。 梵劫心聽見門簾一響,便扭頭望來,見是師映川來了,便笑著一指墻上的畫像,說道:“映川哥哥,這就是你的妻子么?她長得也不是那么漂亮嘛,我還以為既然是值得你去搶親的女子,定然是個大美人呢?!?/br> ☆、一百九十七、發(fā)現(xiàn) 梵劫心指著墻上方梳碧的畫像,滿不在乎地笑說了一句,師映川聽了,便反問道:“梳碧她莫非生得很丑么?”梵劫心擺擺手:“當(dāng)然不是丑啦,其實她也算是端正,挺好看的,不過和你站在一起的話,真的很不相配,她的樣子很普通呢?!?/br> 梵劫心的語氣當(dāng)中并沒有什么不屑的意思,但也確實有些不以為然,師映川微微一笑,走過去說道:“普通嗎?在我眼里,她很美,很可愛,這就足夠了?!辫蠼傩耐鴰熡炒ù丝倘缢愕暮谏樱渲刑N含著的柔和是看向那幅畫像的,但也依然讓他有一種幾乎要被融化的感覺,他年紀(jì)尚小,未必很懂得這些,但有些事情卻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梵劫心扁了扁紅潤的嘴巴,嘟囔道:“那她一定是很溫柔和善了?” 師映川笑道:“當(dāng)然,梳碧是個心地很好的姑娘。”梵劫心的眼珠骨碌碌一轉(zhuǎn):“只要溫柔心善你就喜歡?”師映川輕輕一敲他的腦袋:“當(dāng)然不是,這世上溫柔心善的姑娘那么多,我喜歡得過來嗎?只不過梳碧她是不同的,她和我……”說著,只是微笑:“我?guī)退淖兞速Y質(zhì),希望她可以在武學(xué)一途上走得更遠(yuǎn),笀元更長久,雖然以后她未必可以走得太遠(yuǎn),但至少此時此刻,我們是在一起生活的,也希望可以永遠(yuǎn)不分離?!?/br> 梵劫心眼睛看著畫像,口中說道:“映川哥哥,你會一直喜歡她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會不會時間長了,她太普通了,所以你漸漸地就對她沒有了喜歡呢?”梵劫心指著另外的三幅畫像:“和他們?nèi)齻€人比較起來,她真的太平常了?!睅熡炒勓?,頓了頓才道:“此情可以思,此心不可動……可能就像是普通人終究會老去,也終究會死去一樣,你說的這一切在很久之后可能也終究會發(fā)生,但至少我現(xiàn)在的心情并不是假的,不是嗎?” 梵劫心聽了,沒出聲,師映川也沒有再說什么,房中的氣氛便漸漸變得有點奇怪起來,末了,師映川忽然開口道:“跟我去我?guī)煾改抢锪T,我總得把你的事情跟我?guī)煾刚f明一下才行?!辫蠼傩暮芄郧傻攸c了點頭,過來拉住了師映川的手,便跟著對方出了門,前往大光明峰。 兩人到了地方,師映川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連江樓說了,當(dāng)聽到梵劫心希望拜入斷法宗時,連江樓沒有應(yīng)允,而這也在梵劫心的意料之中,因此也談不上什么失望,因為至少連江樓允許他暫時住在宗內(nèi),梵劫心也算是暫時滿意了。 倒是紀(jì)妖師打量了一下這個小侍人,懶洋洋地對師映川道:“這孩子生得不錯,日后再大幾歲,倒是很適合給你養(yǎng)幾個兒子?!辫蠼傩穆犃?,頓時白嫩的小臉一下子通紅,他知道面前這個沒有眉毛的俊美男子是師映川的父親,弒仙山的主人紀(jì)妖師,因此也不好說什么,只微低著眼皮作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而一旁師映川倒是無奈地笑了笑,嘆道:“爹,人家是快要訂婚的人,你開這種玩笑可不應(yīng)該?!奔o(jì)妖師臉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慢條斯理地拈了一片蓮藕放進(jìn)嘴里咀嚼著,冷笑道:“哦?莫非你哪里比不上那個李神符不成?我紀(jì)妖師的兒子怎能這么窩囊?!?/br> 師映川無力理會這樣一個思維天馬行空的爹,索性就板著臉不說話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正在裝好孩子的梵劫心,右手拉過男孩的手,道:“走罷,跟我回白虹山,我叫人安排一個住的地方給你?!辫蠼傩穆犜挼卮饝?yīng)一聲,然后向連江樓和紀(jì)妖師行了禮,師映川便帶他回去了。 路上師映川有點好笑地說道:“你剛才倒是裝得很像那么回事,平時千伶百俐的樣子半點兒也沒露出來,若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樣子,大概也要被你瞞了去。”梵劫心拉著他的手,嘻嘻笑道:“大人們都喜歡聽話懂事的孩子,我總要給別人一個好印象嘛?!睅熡炒ǚ藗€白眼,喚過白雕下來,梵劫心的修為不深,速度跟不上他,索性就讓白雕馱著飛回白虹山,一時把梵劫心抱到雕背上坐好,囑咐道:“回到白虹宮你就老實待著,不許亂跑,聽見了沒有?” 梵劫心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知道啦?!睅熡炒ū闩牧艘幌掳椎竦哪X袋,白雕頓時雙翅一展,騰空飛了起來,向著白虹山而去。 師映川自己回山的時候沒有梵劫心拖累,速度自然快了許多,不多時就回到自己山上,他的白虹宮位于峰頂,自遠(yuǎn)處看去,宏偉而莊嚴(yán),此刻艷陽之下,渀佛被涂上了一層璀璨之色,師映川瞇了眼睛看著,只覺得心曠神怡,不過此時師映川卻是眼神忽然一動,就朝著前方走去,見到兩名長身玉立的男子正在面對面站著,似是在說著什么,卻是千醉雪和白緣,白緣寬衣大袖,束著高冠,皎皎如明月一般,出塵脫俗,見了師映川到來,便從容不迫地笑道:“師弟你回來了?!睅熡炒ㄐχ呱锨叭?,拱手‘呵’了一聲,滿面悅?cè)坏溃骸皫熜衷趺丛谶@里?”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對白緣如此敬戴,但師映川當(dāng)年是由白緣帶回斷法宗,后來也一直受對方照顧,心中感念這份情誼,因此對白緣一向敬為師兄,從這一點看來,師映川倒也算是個不忘本的人。 白緣所站的位置正迎著太陽,揚臉便見一片淡金色的光斑,中間逐漸走近了一個身影,被日光籠罩,渾身被鍍了金也似,額間一道殷紅的怯顏長痕,不損風(fēng)礀,白緣淡淡向?qū)Ψ叫Φ溃骸胺讲艁磉@里見到千公子,一時技癢,便與千公子討教切磋了一番?!睅熡炒犃?,就笑:“這可真是正中了十九郎下懷,他一向喜歡與人交手,師兄這樣不啻于瞌睡給了個枕頭?!鼻ё硌n手于袖,面上有些溫和模樣,對師映川道:“你向來不喜歡與人切磋,今日我遇見白蓮壇,才算是真正見識了一番大光明峰的絕學(xué)。”師映川呵呵笑道:“我?guī)熜蛛y得有人可以跟他切磋一番,你也算是遂了他的心了?!?/br> 三人說著話,師映川問道:“師兄來我山上有事?”白緣道:“我聽說你回來,便來看看,順便向你借一卷書,《大衍真訣》的下半卷?!睅熡炒ū泓c頭:“這個好說?!碑?dāng)下便去開了密庫,從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古卷交與白緣,白緣自己山上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就沒有多耽擱,舀了《大衍真訣》便告辭離開。 師映川又叫來下人,吩咐對方去收拾出一個清凈地方給梵劫心居住,自己則陪著千醉雪聊些閑話,夫婦二人沿著小路信步走著,千醉雪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花香,側(cè)首看向自己的平君,師映川曲線優(yōu)美的脖頸上系著一條銀色的細(xì)鏈,上面的黑色寶石發(fā)出柔和得幾乎不可察覺的光華,細(xì)膩得幾乎找不到毛孔的臉上,精致的五官挑不出什么毛病,得體的衣著配著清麗絕倫的容顏,伴隨著周圍的陣陣花香,整個人已經(jīng)可以用完美無瑕來形容,千醉雪看著自己的伴侶,發(fā)自真心地贊美道:“……映川,你真的很美。” 師映川精致的眉毛微微一揚,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不過還是謝謝你的贊美?!彼戳丝辞ё硌?,微笑:“你也很不錯?!鼻ё硌┑氖衷谏倌耆峄念^發(fā)上輕輕一撫:“我不會在斷法宗停留太久,或許過幾日我就要走了?!甭牭綄Ψ竭@么說,師映川不禁以一種異常輕佻的態(tài)度開玩笑地說道:“哦?莫非你很希望離開我身邊?” “當(dāng)然不是?!鼻ё硌┪?cè)了臉,顯得有些認(rèn)真:“作為伴侶,我自然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留在你身邊,但事實上你我都不是普通人,都有著各自要做的事情以及應(yīng)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以你我的身份,聚少離多是必然的?!闭f到這里,千醉雪沉默了一會兒,忽又朗然而笑,說道:“我期待著你我日后一同走到極致之處,成就宗師境界,到那時心境或許與此刻不同?!睅熡炒ㄏ肓讼?,亦是淡然微笑,語氣輕松卻仍能聽出堅定之意地道:“好,那就一起努力罷?!?/br> 兩人并肩而行,無聲地沐浴在春日里明媚的陽光當(dāng)中,師映川置身于如此美景,一時間心神微微恍惚,不由自主地道:“……十九郎,我?guī)熥娌責(zé)o真當(dāng)初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因此才有了后來與你師叔祖澹臺前輩之間的糾葛,你說,如果日后我萬一也走上了這條路,那么你、寶相、玄嬰、梳碧,你們四個人會成為我的磨刀石么?” 千醉雪聞言一怔,他停下腳步,細(xì)細(xì)審視著師映川,片刻之后,不答反問:“會有那么一天嗎?”師映川搖頭:“應(yīng)該不會。不過我確實很想知道,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的話,你會怎么做呢?”千醉雪沉思不語,但很快他就笑了,指著天上的云彩,并沒有直接答復(fù),而是淡然說道:“你看這云,雖然現(xiàn)在聚在一起,但是卻不可能一直保持這個樣子,只要時間長了,就會慢慢變化,或是散去,或是聚得更大,就好象人心一樣,不可能一直保持如初,很多東西都會慢慢淡去,所以人生在世,無論是什么樣的事情還是什么樣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終究要改變,甚至是徹底消失,這也許就是人心易變……” “人生若只如初見……卻道故人心易變……是這個意思嗎?”師映川在一旁輕聲說道,萬般思緒就此凝聚,此時此刻,忽然間心有所感,但是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這時千醉雪依舊道:“我輩修行之人,說一千道一萬,最終求的不過是‘真情真性’四字,因此日后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也只能說明有緣無份,那么無論有多難面對,我都只會選擇面對,并且不會有任何動搖,只不過以我看來,忘情并非無情,所以這種大道,不修也罷!” 師映川心頭一震,但緊接著卻是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一瞬間只覺得全身通泰,隱隱境界松動,似乎有了某種提升,這時千醉雪娓娓道來:“……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我很難給出一個圓滿的回答,我只知道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既然別人已經(jīng)對我無情,莫非我還要為了對方尋死覓活?縱然從前兩情相好又如何,舉岸齊眉又如何,人的一生之中有太多種可能,因為別人的放棄而自我放棄,這是最最愚蠢的做法,也是最不明智的選擇,所以當(dāng)有朝一日你真的重蹈你師祖的覆轍,那么我卻不會走我?guī)熓遄娴睦下贰!?/br> 這個容貌清秀的男子對著自己年少的伴侶說了這么一番話,直白,簡單,并沒有半點甜言蜜語來哄人開心,不過師映川卻很欣賞這種態(tài)度,道:“十九郎,你這個人雖然性子不怎么討喜,但想法卻是很有意思的?!陛p輕一扯千醉雪的手:“我那里有好茶,去嘗嘗罷?!鼻ё硌u頭:“不了,上回你的那卷前人心得我還沒有抄錄完,我先去抄寫罷,以后舀回去慢慢揣摩。”師映川笑道:“也好,那你回去罷,我自己隨便走走?!?/br> 千醉雪走后,師映川自己信步來到大光明峰,他有心想去見連江樓,但左思右想之后,到底還是沒有去,當(dāng)下許多念頭交雜在一起,不斷地在腦海中閃動,師映川心中不免生出揮之不去的淡淡煩悶來,如此心念一轉(zhuǎn)間,已是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十分偏僻的山澗,這里師映川很陌生,從來沒有來過,畢竟大光明峰這么大,他不可能全都走遍了,平時一般只在大日宮附近活動而已,山上許多地方都是沒有涉足的,不然也不會澹臺道齊當(dāng)初在大光明峰被囚禁這么久,也沒有被師映川發(fā)現(xiàn)。 師映川一時就駐足于此,想著心事,這時一只探頭探腦的兔子從草叢中蹦了出來,毛色雪白喜人,師映川隨手一道指風(fēng)彈出,準(zhǔn)備把兔子帶回去,剝了皮給方梳碧做一副柔軟的兔皮手套,哪知他這一甩手,固然指風(fēng)擊中了兔子,將其當(dāng)場打死,但腕上的一串晶瑩的珠子也隨之被甩了出去,正是那串寒心玉,這手串原本是藏?zé)o真戴的,對于師映川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說多少有點寬松,今日這么一甩手,恰巧卻是脫飛下來,正好掉下了山澗,師映川吃了一驚,連忙撲了過去,卻終究遲了一步,沒有抓住手串。 師映川立刻探頭往下看,下面微有霧氣繚繞,非常深遠(yuǎn)的樣子,看不仔細(xì),這串寒心玉十分珍貴,一來此物乃是師祖藏?zé)o真所賜,二來這東西對師映川很有用處,可以對他的癲狂發(fā)作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所以無論是從哪方面來看,都不容有失,師映川是一定要舀回來的。 寒心玉很堅硬,倒不必怎么擔(dān)心會摔壞了,所以師映川便打算下去把手串撿回來,他看不清楚下面的情況,便從懷里取出了一個十分小巧的單筒狀鐵質(zhì)物事,正是他幾年前在外面游歷時精心制作出來的望遠(yuǎn)鏡,靠著這個東西還化解了幾次危機,此物實用性很不錯,可以將十?dāng)?shù)里之外的東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師映川把望遠(yuǎn)鏡放在右眼上,慢慢調(diào)整著向下方看去,不一會兒,果然就鎖定了手串的方位,東西安然無恙,師映川確定了地點,便收起望遠(yuǎn)鏡,他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山壁上長滿了藤蔓,只不過壁體有些陡峭,但這難不住師映川,到了他這種修為,從這里下去基本是沒有什么危險的,于是就選了個合適的地方,準(zhǔn)備下去。 果然,沒用多久,師映川就來到了澗底,這里的環(huán)境大出師映川預(yù)料,很是凄冷寒幽,有一處大湖,湖上白氣繚繞,周圍很冷,寒浸浸的,師映川好奇地用手在湖里一探,頓時打了個哆嗦,這水非常冷,完全比嚴(yán)冬季節(jié)的冰水還冷上幾分,師映川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先不理這些,轉(zhuǎn)身就去找自己的手串。 很快師映川就找回了那串完好無損的寒心玉,重新戴在腕上,這時他才有閑心去看周圍,這里似乎沒有什么野獸出沒,冷冷清清的,草木也顯得蕭瑟,師映川信步走著,卻忽然發(fā)現(xiàn)湖心處似乎隱隱有一處旋渦,并不明顯,師映川皺眉一想,便生出幾分疑惑,像這樣的湖里若是有旋渦,很可能是因為下面有什么古怪,往往可能有暗礁溶洞這一類的東西,這么一想,索性就下去看個究竟,反正師映川藝高人膽大,自恃自己可以應(yīng)付一切突發(fā)狀況,于是就選了個位置,直接跳進(jìn)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