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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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映川臉色不變,連江樓則是沉默不言,只閉上眼睛,仿佛已陷入到沉思之中,師映川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男子盡管虛弱也依舊不失英俊的面龐,這是自己曾經(jīng)愛過、現(xiàn)在也依然愛著的人,這樣想著,臉上就在此刻無意識地露出了無限留戀憐惜的表情,只是這些連江樓并沒有看到而已,師映川似乎想要輕輕吻一吻對方的唇,但頭還沒有低下去,就已經(jīng)生生打住了這個想法,他緩緩摸著面前這張英俊的面孔,目光凝視著對方,眼神略顯懷念與淡淡的復雜,但一雙鮮紅的眸子中,卻是有銳利之色匯聚起來,這時連江樓忽然睜開眼,見到師映川的眼神,微微一頓,師映川就笑了起來,他俯身抱住連江樓,懷中的男子溫暖的身軀令他感到安心,他輕吐了一口氣,聞著對方身上傳來的氣味,目光不禁就微醺了,他笑著,在對方耳邊說道:“我要你留在我身邊,看我最終成就大道,達成所有的目標……你要見證這一切?!?/br> 耳邊傳來男人低沉而堅定的聲音,連江樓的神情驀然有瞬間的恍惚,已經(jīng)很多年都沒有過絲毫波瀾的心,在這一刻,卻是仿佛被一枚石子激起了陣陣漣漪,他想起記憶中很多年前的某一天,那個還沒有登基為帝的男人擁著那清雅如蓮的男子在懷,溫柔低喃:“蓮生,我要你看著我,看著我成為蓋世強者,你要見證這一切,因為天上地下,只有你,才有這個資格?!?/br> 那時正是情濃好時光,心與心無比貼近,男人的眼里可以看到一片浩瀚星空,更有無限愛意,深沉似海……連江樓心頭微微一震,他的手似乎動了一下,想要去伸手握住師映川的手,什么也不必說,只是緊緊地握著就好,然而他終究沒有那樣做,他閉上了眼,鎖住了眼中那道星光,片刻之后,等到再次睜開雙眼,里面已經(jīng)一派平靜這場只有兩個人的戰(zhàn)爭,究竟誰是獵人,誰是獵物,誰贏,誰輸,即使到了這個地步,其實也還并沒有一個清楚的答案。 連江樓眼中幽幽,但最深處卻是明亮之極,就仿佛有一顆最璀璨的星靜靜懸停在無盡夜空中,蟄伏著,等待著,他的臉色蒼白,細看上去,卻是變得徹底清冷起來,這時師映川伸手勾起他的下巴,說道:“你現(xiàn)在應該還不是完完全全的趙青主,不過,至少你應該會清楚地記起當初我被你所殺的畫面罷。”連江樓語氣平淡地道:“自然記得,記得很清楚?!痹趺磿挥浀?,那鮮血四濺中,被心愛之人所殺,那一瞬間男人臉上的表情,也許經(jīng)過千年萬年,都不會被磨滅……連江樓感覺到心頭有輕微的刺痛,這本該是微不足道的,但,偏偏如此清晰。這時師映川似乎知他所想,喃喃道:“這兩世,我都是被你選中的船,要載你到達彼岸,成就你的道,也許你是對的,可是啊,為什么我盡管知道這一切,卻還是對你放不下,拋不開?原來命運之莫測,永遠不是凡人可以理解。連郎,你曾經(jīng)是我的愛人,是我的師尊,按理來說,我應該很了解你,但是我卻知道,我對你其實還很陌生,我甚至未必能夠?qū)δ阕龀鲎钫鎸嵉拿枋?,因為你的心所向往的世界太遼闊,拒絕任何人靠近,包括我在內(nèi)……呵呵,這一切,也許是老天開的玩笑罷,殘酷的玩笑,讓我們想得到多少,就必須失去多少,逼著我們將一切屬于凡人的東西,都狠心舍棄,才肯讓我們繼續(xù)走下去,去探索苦苦追求的東西。” 一切都沉寂下來,無人再開口,也不必再開口,又過了一會兒,剛剛煎好的藥被送了過來,師映川手里端著盛滿濃黑藥汁的瓷碗,用湯匙舀了一勺慢慢吹涼,這才喂給連江樓,連江樓倚在床頭,面色安然地張口銜住湯匙,喝掉苦澀的藥汁,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被隔離在了另外一個世界里,一切都悄然無聲,師映川坐在床前,不厭其煩地一勺一勺吹涼了藥喂著對方,他是曾經(jīng)君臨天下的帝王,是曾經(jīng)世間最高貴也最驕傲霸道的男人,但此時他看起來卻只是一個體貼的愛人,正在溫柔照顧著自己的伴侶,哪怕,這只是假象??墒?,這真的只是虛假的么,又似乎是真的,曾經(jīng)那樣深刻的愛,眼下如此煎熬的情,又怎能僅僅視作假的呢…… 師映川表情淡然地看著連江樓,心中卻不是那樣平靜,因為眼下這樣的畫面太過熟悉,就算是在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曾經(jīng)那與此刻相似的一幕幕卻仍然好象就發(fā)生在昨天一樣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深處,那時也是這般,男子神色安靜地坐著,喝掉自己親手喂的藥,明明這都是最平常最普通的瑣事,按理說不應該被記得這樣清楚,可是在經(jīng)過了如此漫長的時光之后,在這樣特定的時刻,記憶卻是仿若潮水一般涌入心間,當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半點沒有模糊。 分明是那么普普通通的小事,可是居然卻沒有被徹底忘掉,這么多年,為什么還是記得? 一碗藥自然不需要喝太久,等到喂完最后一勺,師映川隨手用衣袖給連江樓擦了擦嘴,他起身去擰了一條濕毛巾,將對方被汗水和其他液體弄臟的身體擦拭了一遍,換上干凈衣物,順便把自己也簡單整理了一下,一時師映川把連江樓抱到鏡子前坐下,拿了梳子為其梳頭,他慢慢梳理著那頭濃密的黑發(fā),看著鏡子里那張臉,淡淡問道:“內(nèi)腑可還難受么?”連江樓平靜地答道:“……剛才喝的藥很管用?!睅熡炒犃耍托α艘幌?,連江樓透過鏡子看到他的面孔,便見師映川正含著笑,那雙紅白分明的眼睛很美麗,卻明亮得瘆人,也沒有之前在床上的輕佻狎褻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深如潭水的目光,如此沉靜而冰冷,這時師映川卻低頭看著他,輕嘆道:“到今日,方知究竟什么才叫前世的冤家……其實我最在意的東西和你一樣,就是長生,就是你我這種人的道,但除此之外,我最在乎的不是權(quán)勢與財富地位這樣的東西,而是當我寂寞的時候,你能夠陪在我身邊,如此,我的人生才會是圓滿,就像現(xiàn)在這樣。”說話間,自鏡中見到連江樓微皺著一雙劍眉,便伸出潔白如玉的手指,輕輕去撫平他的眉頭,道:“你這人,從來都是把心事藏起來,不與我說……無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br> 連江樓一言不發(fā),卻抓住了正抹在自己眉間的那只手,師映川彎腰在他頭頂一吻,輕嘆道:“如此光景,依稀是歲月靜好的模樣……對于一個普通男人而言,一生所愛之人總是容易令其刻骨銘心的,不過這種感覺卻也是與如花容顏一樣,是世上最經(jīng)不起時間沖刷的東西之一,在最初的時候癡戀不舍,但后來年紀大了,時光流逝,終究有一天會淡去,到那時,也許就只剩下回憶了,然而你我都不是普通人,不必說數(shù)十年,上百年,甚至就算是千年之前的那些感情都會一直延續(xù)下來,當然,隨之一起延續(xù)下來的還有仇恨,憎惡,以及恥辱這些東西?!?/br> 說這話時,師映川的眉眼間只是平靜與淡然,從他這個角度,如果不是借助鏡子的話,自然看不見連江樓此刻的神情姿態(tài),然而那面冰冷剔透的銀鏡所映出來的似乎又不僅僅只是兩人的容顏,而且還有那多年來早已蒙上塵污的心靈角落。師映川神色不動,雙手攏起男人的長發(fā),從容說道:“我想,在未來的日子里你應該會順從我,然后徐徐圖之,以情之一字來破我道心,讓自己擺脫這樣的境地,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無論發(fā)生什么,無論經(jīng)歷什么,我都不可能再一次讓自己犯下與曾經(jīng)同樣的錯誤,對于我而言,那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恥辱?!?/br> 師映川冷冷地盯著神情不動的對方,過了片刻,才微微彎起那優(yōu)美的唇角,釋放出一絲異樣而森冷的笑色,連江樓一言不發(fā),只從鏡子里看著師映川給自己利索地挽了發(fā),又挑了一支黑色簪子插上,師映川見他氣度儼然,凝定如山,縱然眼下已經(jīng)身陷囹圄,失去了力量,卻依舊令人移不開眼,不覺就伸手搭住男子的肩,輕嘆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他如此看著連江樓,笑容很溫和,眼神很寧靜,但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因為他很清楚這個男人的意志究竟是多么地堅毅,無論遇到什么情況也能保持冷靜,更不會因為失敗而絕望。 連江樓的神情依然漠然,濃黑的劍眉下,一雙黑眸里沒有任何情緒,但他卻忽然開口道:“……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睅熡炒ê谜韵镜負嶂秃诘聂W角,微笑道:“你說罷,只要是可以告訴你的,我自然知無不言。”連江樓道:“事到如今,你打算如何對待斷法宗?” 師映川聞言,就嗤地一笑,漫不經(jīng)心地道:“你自己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自顧不暇了,倒還有閑心去想別的事?”連江樓不語,師映川也不以為意,只道:“說實話,我暫時也拿不定主意,所以這個問題先不回答你?!彼D一頓,卻又嘴角噙笑,一只手順著連江樓的衣襟便伸了進去,抓住那厚實的胸膛,徐徐搓弄,說道:“好壞總歸就是我一念之間罷了,卻也不難,不過,連郎若是能哄得我高興,說不定有些事情我便應了……”連江樓微微皺眉:“說來聽聽?!?/br> 但師映川卻反而不再談及此事,他將手從連江樓懷里拿出來,表情恢復了平日里的樣子,道:“先不跟你說了,有人來了?!本蛯Ψ奖Щ卮采?,丟下一句‘好生休息’,便出去了,不過剛走了兩步,卻又回過頭來,對連江樓微笑著說道:“不要動什么歪心思,不然的話,只怕后果你承擔不起……我去去就來,你不妨安心歇著,想想以后怎樣討我歡心,才是正經(jīng)?!?/br> 說完,深深看了連江樓一眼,出殿遠去,不過他雖不在,卻讓自己如今僅剩的一個傀儡在暗處監(jiān)視,將連江樓看住,不然以連江樓的心智手段,即便如今形同廢人,他也仍不放心。 眼見師映川出了內(nèi)殿,連江樓獨臥床上,閉上了雙眼,此刻,種種情緒泛上心頭,在胸腔之中緩慢釀造成一種難以捉摸的感受,一時似乎光陰回退,過往的一幕幕如同一條無形的繩索,將他束縛住,朝著未知之處用力扯去,片刻,連江樓微睜開眼,卻不知道為什么,無端地想起了曾經(jīng)男子所念過的語句,一時間他面上神情靜靜,一雙黑瞳深處卻有無限暗涌,半晌,忽然低聲喃喃道:“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卻說師映川出了內(nèi)殿之后,一直來到廊下,就見有人正自遠處而來,一身簡簡單單的純黑色錦衣,面料和款式都并沒有什么特別顯眼的地方,唯有兩臂上面用金線繡上去的兩條金燦燦五爪金龍,才昭示出來人的尊貴身份,正是當今大周天子晏勾辰,此時他面露笑意,神色頗為輕松,不太像是已經(jīng)人到中年、且平時穩(wěn)重端凝的一國之君,倒更似一個意氣風發(fā)的年輕人,完全是一派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其實這也難怪,如今斷法宗、萬劍山以及瑤池仙地三大宗主被青元教教主師映川所擒之事已經(jīng)傳開,對于原本已經(jīng)風雨飄搖的萬絕盟而言,可以說是壓倒駱駝的最后那一根稻草,所以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以來,晏勾辰已經(jīng)連續(xù)收到前線送來的捷報,如何能不欣喜,他很清楚,眼下距離大周一統(tǒng)天下的日子,已經(jīng)不遠了。 此時晏勾辰的身邊并沒有帶著專門保護的人,只跟著兩個隨身服侍的太監(jiān),當然,在皇宮與這青元教總部之中,他的安全是絕對能夠保證的,一時見到師映川從里面出來,站在廊下,晏勾辰便加快了步子走來,他踏階而上,笑著來到師映川面前,那笑容之中亦不掩微微的一絲急切,說道:“接到消息說你回來了,我就過來看看……映川,那三人,想必也已經(jīng)到了?” 師映川知他意思,便微微頷首,說道:“連江樓與傅仙跡并師赤星三大宗師的確已經(jīng)盡皆落入我手,如今這三人都已經(jīng)被我禁錮了修為,與常人無異,且有專人看管著,你大可放心。” “……好,好,好!輾轉(zhuǎn)多年,如今終于大事成矣?!甭犃诉@話,晏勾辰喜動于色,用力一擊掌,這不是作偽,而是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要知道從多年前戰(zhàn)爭開始之后,直到如今,這已經(jīng)是很長的時間了,雖然大周可以說是一直都在不斷地進步、強大,可是這也意味著每時每刻都在有人死去,人們生活在緊張與壓抑之中,就連身為一國之君的晏勾辰自己,也常年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今隨著三大巨頭失陷,就意味著萬絕盟的末日即將來臨,晏勾辰情緒不免振奮,一時間甚至有了狂喜的感覺,情緒強烈的程度,甚至超過了當年登基為帝的那一日。 相對于晏勾辰的喜悅,師映川只是微微一笑,道:“這么多年過去,終究有這一天,也不枉這些年出生入死了。”晏勾辰眉宇之間隱約的陰霾盡數(shù)散去,拉住師映川的手,哈哈大笑道:“映川,你我二人等這一日,有多少年了?總算蒼天不負,這些年的辛勞都有了補償。”師映川淡淡道:“如今只待大軍發(fā)動,與萬絕盟余孽盡快做個了斷?!标坦闯筋h首道:“正是這個道理,須得速戰(zhàn)速決,為此,甚至可以不計傷亡,畢竟我們等得已經(jīng)太久了,百姓期盼安定也已經(jīng)太久了?!?/br> 兩人沒有再過多地談及這個話題,也沒有進屋,只是并肩走在朱紅的高墻下,兩個太監(jiān)遙遙跟在后頭,并不來打擾,師映川雙手負在身后,遠處有白鶴振翅的聲音,既而就見一線白影從湖上飛起,又漸漸飛遠,又走了一會兒,師映川忽然道:“你是想見連江樓罷?” 晏勾辰?jīng)]有否認,只是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有些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說起來,以前我還并沒有真正接觸過此人。”師映川淡淡道:“他這個人,其實我是很佩服的,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道路,難以輕易動搖,而且越是出類拔萃之輩,信念就越發(fā)堅定,至于連江樓這種人,已經(jīng)到了不會為外物所動搖的程度,哪怕是親情、友情、愛情,也不能阻其道心,他就那么活著,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而獨自前行著,為了哪怕一絲成功的可能而努力去做能夠做到的一切,為了長生,為了探尋武道的極致,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這不是誰都可以做到的,在這個前提下,其實無論他如何選擇,都不是錯?!?/br> 晏勾辰靜靜聽著,末了,忽道:“聽你這番話,你似乎并不恨他。”師映川哈哈一笑:“不,我并非不恨,只不過我佩服他這種不惜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有為之付出代價的擔當,不給自己和別人留余地,這是心之所向,所以無畏無怖,就算結(jié)局慘淡,也不后悔,我輩尋求長生,正應該有如此覺悟?!标坦闯侥?,過了片刻,才道:“你就打算這樣一直軟禁著他,以作報復?”師映川緩緩搖頭:“這當然可以說是在復仇,但其實除了報復的成分之外,我還有更重要的理由?!标坦闯矫济P,就有些意外:“愿聞其詳。” 師映川笑了笑,伸手拈住一片隨風而來的落葉,道:“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后,我才知道情之一物,本就是鏡花水月,其實這世間的親情友情愛情,到最后都無不如此,因為縱然是短短一些年月的相知相守,到頭來卻還是都要失去的,其實無論是連江樓還是趙青主,對我都不是虛情假意,我相信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那些開心愉悅,那些纏綿愛戀,都是真實不虛的,對我的情意也都是真心的,只不過在他看來,這些都不及天道永恒,就算再執(zhí)著也是無益,他可以有情,但卻不會執(zhí)著于情,這就是他與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或者說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認真說起來的話,他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合格的求道者?!?/br> 師映川看了晏勾辰一眼,突然一笑,說著:“我還記得從前他對我的愛戀與溫柔,記得他對我許下的誓言,然而就是那樣真摯的感情,也能夠揮劍斬去,這樣的人,怎能不讓人佩服?在這一點上,我不及他,所以我現(xiàn)在要用他來錘煉道心,他既然是我的心魔,那么,我就要破開魔障,徹底解脫本心,也許到那時,我眼中就會看到另一片嶄新的天地了罷?!睅熡炒ㄕf著,微微閉上眼:“……從前他將我當作幫他到達彼岸的‘船’,那么,我現(xiàn)在將他當作磨刀石,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晏勾辰聽到這話,突然就微微一震,仿佛有些不認識地看著師映川,面前的這個男人,看上去美得就像是并非人間所有一般,且神色微微從容柔和,臉上甚至還有著一絲淡淡的微笑,但不知道為什么,配著剛剛那番話,卻反而給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那看似淡定而實際上卻步步為營的算計反制,那覆蓋在平靜神色下的猙獰,這一切矛盾與對立都在其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統(tǒng)一,晏勾辰突然覺得身上有些說不出的寒意在滋生出來,也許自己多年的心愿與野望很快就會實現(xiàn),天下終將一統(tǒng),然而自己與師映川的未來,又會是怎樣的呢…… 第325章 三百二十五、我可以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此時遠處宮殿層疊,兩人就漫步在平整的青石路上,師映川說著:“我曾經(jīng)一無所有,失去了一切,眼下又重新得到了很多東西,我在想,世間大概真有命運這回事罷,許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标坦闯叫Φ溃骸拔冶疽詾?,你這樣的人,應該是最不信命的?!睅熡炒ㄎ⑽⒁恍Γ骸按艘粫r彼一時,以前從來不信,但是后來經(jīng)歷了太多事,就不敢妄下斷語了。” 師映川雙目之中閃耀著淡淡精芒,宛然洞穿一切,但他又不再談及連江樓,而是說起政事,自寧靜的眼神中完全看不出他心中喜怒哀樂,即便以晏勾辰識人的本事,也難以探知他此刻的想法,師映川負起手來,任清風拂面,說著:“大軍所至,諸郡紛紛落入囊中,待北方整合完畢,天下之勢就已定了?!?/br> 晏勾辰望著男子,對方身軀挺拔英偉,容貌更是完美,雖五官過于精致,但眉宇之間深具霸道強橫之色,形態(tài)威武之極,這使得對方容顏哪怕再絕麗勝似好女,也要盡數(shù)化為男性的魅力,晏勾辰這樣看著,心中有所觸動,卻又沉吟著說道:“征戰(zhàn)多年,大周雖已疆域擴大不知凡幾,但國庫之中卻已經(jīng)空虛,如今大軍糧草輜重,將士撫恤,處處都需要真金白銀,而朝廷眼下捉襟見肘,已是難以為繼。” 師映川是何等聰明人,聞言,眉毛微微一抬,道:“你列個章程,待我看過之后,總歸會給你一個答復?!彼諗n海外鮫人一族,又坐擁天涯海閣,這都是下金蛋的母雞,單論財富,師映川自己便是天下第一的大財主,青元教有如此雄厚財力支持,盡管用錢的地方多不勝數(shù),但這些年來也從來沒有因錢財資源的問題而苦惱,而大周別看國力比之從前強盛不知多少倍,但疆域越大,朝廷的財政狀況也就越窘迫,這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但仔細想想,也就說得通了,要知道當年大周雖然是有數(shù)的強國,但畢竟天下諸國林立,大周一國才占多少,是以一旦打下一國,立刻就掠奪對方的財富資源,自然腰包鼓鼓,但隨著后來大周越發(fā)壯大,可以劫掠的對象也就越來越少,而偏偏用錢的地方卻比從前多了太多,況且因為連年征戰(zhàn),大多數(shù)百姓都是苦不堪言,再繼續(xù)重賦榨取是不現(xiàn)實的,也是危險的,因此國家的財政狀況尤其是軍隊龐大的開支令晏勾辰無時無刻不在為錢財發(fā)愁,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向師映川開口,而事實上,這種事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師映川每次都會滿足晏勾辰的要求,但同樣的,他勢必也會從中取得足夠的利益,這一點,雙方都是心知肚明。 當下兩人有默契地轉(zhuǎn)移了這個話題,暫時先不談,只并肩在園中漫步,青元教總部乃是從前大周皇宮的一部分,后來晏勾辰將原本的皇宮一分為二,師映川又略加改建,因此這里看起來還是有皇家氣象,假山處處,景色幽奇壯美,師映川看著眼前美景,半晌,才輕嘆道:“昨日之因,今日之果……等到大事已定,勾辰,你可曾想過要遷都么?” 這話一出,晏勾辰心中登時就是一震,道:“……遷都?”師映川整個人沐浴在日光下,看上去宛若風華正茂的青年,他神情有些淡漠,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令人揣測不透他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他目視晏勾辰,道:“那時天下一統(tǒng),你覺得搖光城還能當?shù)闷鹨粐济矗敵跆┰劢ǔ?,乃是當時最有名的望氣師以師門秘術(shù)圈定地點,規(guī)劃國都,所以,我的意思就是遷都于當年舊址,再命天下富商巨賈并工匠技師等人大量遷去,居于此城,這樣一來,短短一二年,就必有繁盛景象,要知道這搖光城無論地理位置還是從各方面來看,都不及那里,若非此舊址所牽涉到的政治意義太過敏感,從前各國又豈會任其荒廢至今?!?/br> 晏勾辰面色不定,心中已是百般念頭涌動,他深深看了師映川一眼,揣摩著此事背后的真正意思,就說著:“事關(guān)重大,總要在朝會上與群臣商議一二?!睅熡炒ㄕ驹谀抢?,眸子微微生出精芒,道:“也好?!彼麤]有繼續(xù)談論此事,而是沉默起來,只與晏勾辰漫步于日光下。 周圍古樹參天,青郁茂密,遠處有歌唱之聲傳來,絲竹之聲若有若無,是教中的一些歌舞伎在排練,優(yōu)美的聲音聽在耳中,分外愜意,兩人漫步園中,晏勾辰靜靜地凝注著師映川完美的側(cè)臉,忽然就微笑起來,又一嘆,無限感慨地說著:“當年你我初見,那時候誰能想到,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們兩人居然已經(jīng)站在了這個世間的最高處,蛻變到了這個地步,世事如此無常莫測,真是人所難料啊……”師映川眼神微微迷離,似是同樣感慨萬端,一時兩人唏噓一陣,話題就又轉(zhuǎn)到國事上面,師映川以手用力捏著眉心,道:“天下初統(tǒng)之后,勢必要立起規(guī)矩,要知道俠以武犯禁,那些宗門,世家,門派等等,都是盤根錯節(jié),這些就是天下安定的隱患,否則時間長了,讓他們休養(yǎng)生息起來,將來又是尾大不掉。” 晏勾辰面色微變,猶疑道:“總不能真的將其全部連根拔起罷,這是真正地斷絕傳承,若是一宗一派倒也無所謂,鎮(zhèn)壓了就是,但你若要擴大范圍,乃至天下盡皆如此,只怕是會引起極大的反彈,到那時……”師映川一擺手,道:“我自然不會冒失,世間之事一向都是堵不如疏,所以我要用的是軟刀子,我不會斷了他們的傳承,但這傳承將會抓在我手里,所有歸附于我的宗派都將成為下蛋的母雞,不斷地為青元教輸送新鮮血液,壯大青元教,如此一來,他們的傳承沒有斷絕,但命門卻在我手中,以后再想翻起什么風浪,卻是難了!” 晏勾辰微微點頭,道:“你這樣說,我也就放心了。”然而表面雖然如此,心中卻是復雜,照這樣說來,師映川幾乎就可以說是掌握了天下武道一途的力量,青元教將成為一個龐大到完全能夠動搖國家的機構(gòu),或者說,這將是一個凌駕在皇權(quán)之上的超級宗門,這是任何一個帝王都不希望看到的,然而此時情形,已非自己可以掌控……晏勾辰忽然想起當年一個因為竭力主張打壓青元教而被處死的老臣,那人臨死之前曾經(jīng)托人送來一封血書,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大字:陛下倚仗師映川之舉,無異于與虎謀皮,長此以往,只怕江山易主,國將不國! 心中有瞬間的恍惚,但晏勾辰面上卻一如往常,并不見絲毫異色,他陪著師映川慢慢地一路前行,欣賞著路上的美景,師映川此時似乎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平時的淡定,他赤色的眸子望來,纖長的手指替晏勾辰掖了掖鬢發(fā),眸中幽暗,突然說道:“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當年第一次見你時的情形,那時你不過是個出宮開府不久的皇子,而現(xiàn)在,你我站在這里,心中的感慨,諸多滋味,真真不是其他人能夠明白?!?/br> 聽著這話,晏勾辰的心不覺微微柔軟起來,他輕嘆道:“你與我也應該算是患難夫妻了罷,風雨同舟這些年,其中輾轉(zhuǎn)艱難,不足為外人道也,好在如今終于撥云見日,我們以后的好日子,還很長?!?/br> …… 隨著三大宗主陷入敵手,萬絕盟至此已失去主心骨,造成群龍無首的局面,一時間人心大沮,原本就已是在苦苦支撐的聯(lián)盟軍隊開始出現(xiàn)逃兵現(xiàn)象,其后在大周不計傷亡的猛烈進攻下,更是在短時間內(nèi)節(jié)節(jié)敗退,事已至此,萬絕盟覆滅的命運已經(jīng)注定,而大周方面在這時以師映川與晏勾辰的名義發(fā)布正式通告,警告萬絕盟若是依舊一意孤行,打算頑抗到底,則大軍覆境之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各宗上下徹底血洗,雞犬不留! …… 殿內(nèi)燃著龍涎香,淡薄如霧的輕煙裊裊縷縷地緩慢散入到空氣當中,溫暖中透著幾分慵懶,陽光柔和得近乎有些柔軟,似乎成為了水一般的事物,將空氣都折射得微微蕩漾起來,滿殿寂靜無聲,一片寧靜,仿佛到處都彌漫著一股讓人心生懶怠的氣息。 男子靜靜坐著,沉默不語,身上披著一件青色華衣,用淡銀的絲線在周邊繡了無數(shù)精致的牡丹,乍看上去那衣裳的料子好象是織錦,但仔細觀察之余,就會發(fā)現(xiàn)那其實是一襲云羅輕紗,很是單薄,若是不對著陽光也還罷了,一旦沐浴在陽光下,那特殊的紗質(zhì)便近乎透明了,而且衣服的樣式看似保守,除了露出脖子以上以及兩手肌膚之外,所有其他的部位都給蓋住,但因為材料的關(guān)系,卻可以從這一身看似密不透風的衣裳下,窺到影影綽綽的肌膚,身軀時隱時現(xiàn),勾人得緊,偏偏男子容貌生得英俊剛毅之極,尤其一對眼眸恰似點漆一般,黝黑如墨,精芒點點,冷淡靜默,令人在心欲往之的同時,又不敢稍有異動,真真是可見而不可得。 但即便是穿成了如此模樣,男子眉宇間的神色也還鎮(zhèn)靜自若,盡管早已經(jīng)年過五十,他的外表也依舊是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整個人由內(nèi)而外地散發(fā)出淡定從容的氣度,雖然過于英俊堅毅的容貌與身上這一副露骨香`艷的裝扮很不對稱,但結(jié)合起來之后,卻有了一絲矛盾的誘惑力,此時男子正看著面前一柄通體漆黑的古樸長劍,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靜靜望著那把劍,此劍正是斷法宗歷代宗正所佩的和光同塵,而這男子,自然也只會是連江樓。 連江樓一頭如墨長發(fā)披散于肩,身上的衣裳雖有幾層,卻都單薄似蟬翼,使得身體的線條一覽無遺,那起伏如山川一般堅實豐秀的輪廓看得人不免心癢,他看著那柄和光同塵,半晌,拿起旁邊一塊雪白的錦帕,輕輕擦拭著寶劍,他一言不發(fā),面容也很平和,光線明暗交替之間,整個人看上去就如同一尊冷冰冰的玉雕,幾道淡淡的明凈光柱從外面透進來,照在殿內(nèi),就好象清清冷冷的月光,灑遍整個空間,然而有些幽暗深沉的角落,卻是陽光永遠無法企及,仿佛這樣的日子,就是永遠。 未幾,有腳步聲傳來,如今能夠不經(jīng)連江樓允許就進入這里的人,世間只有一個,而那個人的修為已是出神入化,走起路來又哪里會有絲毫的聲響,現(xiàn)在之所以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傳出腳步聲,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告訴這殿內(nèi)的人,自己已經(jīng)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