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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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長河說著,自己就動手倒了一碗冰鎮(zhèn)酸梅湯,三口兩口喝盡,臉上就露出爽快之色,這時候師傾涯已經(jīng)坐在鏡子前,動手梳頭,他先前洗了澡,頭發(fā)就一直散著,眼下既然已經(jīng)干透了,就不好再這么披頭散發(fā),不遠(yuǎn)處晏長河見狀,就走過去從師傾涯手里拿過梳子,道:“我給你梳罷?!边@梳頭也是有講究的,像師傾涯這樣的年紀(jì),除了身邊伺候的人之外,一般也就只有枕邊人才會為他梳發(fā),這時被晏長河自手中取過梳子,就愣了一下,但也沒反對,只笑了笑,道:“你會梳么?”晏長河摸了摸他一頭烏油油的長發(fā),笑吟吟地道:“小看了我不是?女子發(fā)式繁瑣得緊,我自然是不成的,但男子的頭發(fā)么,來來去去也無非那么幾個樣子,我有什么不會的?”師傾涯見他這樣說,就笑道:“好,那你就給我挽一個大髻就是了,左右我也不出這屋子,在屋里簡單隨便一點就好,這樣的天氣,我可是不耐煩束頭戴冠的?!?/br> 晏長河答應(yīng)著,手里已將師傾涯一頭黑發(fā)撈住,師傾涯之前就把外面衣裳脫了,以求涼快,眼下那身上只穿著靛青五彩花卉刺繡的輕綃衣衫,能看見里面象牙色的貼身冰綢衣褲,晏長河站在他身后,兩人不約而同地在鏡內(nèi)相視,細(xì)論起來,師傾涯容貌不大像師映川,倒是與他生父季玄嬰更類似些,且又有一分祖父紀(jì)妖師的影子,整個人單以容貌論,就偏向于秀逸精致,但就是這副本該讓人癡迷疼愛的面孔,偏偏上面生著的一雙眼睛卻是湛然有神,灼灼逼人,硬是將相貌給人所帶來的柔軟美麗印象給擰了回來,變成任誰也不敢肆無忌憚欣賞的清美,就如同一朵鮮艷欲滴的玫瑰,固然芬芳動人,卻更有利刺在身,一時間晏長河見他唇色嫩紅,眉眼之間青山秀水,色如春曉之花,便向鏡內(nèi)笑道:“都說男生女相是有福的,我小時候見你,還以為是個小meimei。”師傾涯微微一笑:“待我再大些,應(yīng)該就不是這樣了罷?!?/br> 兩人說話間,晏長河已經(jīng)梳通了頭發(fā),挽成髻,師傾涯就從匣子里隨手取了一支簪子遞給他,晏長河卻沒有接,從自己懷里摸出一個貼身放著的小錦袋,解開袋口,把里面的東西拿給師傾涯看:“你瞧這個好不好?我覺得應(yīng)該還算勉強(qiáng)能入你眼,你看看可喜歡么?”師傾涯聞言一打量,原來是個小小的玉簪,這簪子是用一整塊純凈的美玉雕刻而成,簪身通體膩白溫滑,前頭卻是淡淡的粉紅,被匠人巧手打琢成兩三朵半開未開的桃花,極是嬌艷,整支簪子溫潤無瑕,高貴而不張揚(yáng),師傾涯就笑了笑,目光在這桃花簪上一轉(zhuǎn),道:“倒是精巧。” 晏長河替他簪上,仔細(xì)看了看,臉上就露出滿意之色,師傾涯從鏡中看著,目光就漸漸柔和,多少日子以來相處的點點滴滴,似春風(fēng)化雨,潤物無聲,師傾涯不知怎的,就輕輕嘆了口氣,道:“這簪子,我記得師祖也有一個類似的,只是那上面不是桃花,而是一朵雪蓮。” 晏長河聞言,臉上微微一僵,卻是不知接什么話才好,師傾涯仿佛沒看見似的,繼續(xù)說著:“大人們的事情原本也不該我這樣的小輩來插嘴,只是我……總之,很多話,我也只能跟你說一說罷了?!标涕L河聽到這番話,又見鏡中師傾涯神色寥落,不知怎的,就有一絲憐惜之心生出,師傾涯比自己還小著幾歲,這要是在普通人家,還是無憂無慮的年紀(jì),不知事的,但師傾涯卻早早就成熟起來,這不止是平日里所接受的多方教育的‘功勞’,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與身邊人、事的耳濡目染也絕對是‘功不可沒’的,其實不僅僅是師傾涯,自己也一樣,小小年紀(jì)就如此早熟,怪誰呢?只因為都是生在這樣的人家,所以就不得不早早成熟起來。 一時間晏長河微微吸了口氣,又緩緩?fù)鲁?,就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他心底開始發(fā)芽,從前尚在心中徘徊的念頭進(jìn)而逐漸明晰起來,再看師傾涯時,就有些不一樣了,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師傾涯的,但卻好象總是少了點什么,即便兩人已經(jīng)有過肌膚之親,也依舊如此,但今日他卻在剛剛一下子突然明白起來,原來少的就是一分憐惜,從前師傾涯樣樣都不遜色于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完美得讓人只能遠(yuǎn)遠(yuǎn)欣賞,然而方才那一瞬間的寥落,卻讓他有了一種擁其于懷,細(xì)細(xì)呵護(hù)的沖動原來只是多了那么一絲憐惜而已,感情甚至包括整個人的心情竟是立刻變得截然不同起來,仿佛湯中終于添入了作料,這才香濃完整,原來就是這么簡單。 一時間晏長河有些亂,看著鏡中少年鮮妍如花的面孔,竟是有些心頭火熱,一只手不自覺地就撫上了對方的肩,輕輕摩挲著,道:“你有心事,哪里不快活,以后跟我說就是……”后面就沒說出來,因為兩人已經(jīng)目光交投,師傾涯見到晏長河與往日相比似乎有些古怪的目光,不覺微微一愣,可也沒有開口,只是將目光投射過去,有一點詢問的意思,晏長河卻已拉了他的手,道:“去坐著說話罷?!?/br> 于是兩人就坐到窗下那張涼榻上,晏長河卻還拉著師傾涯的手沒松,道:“我昨夜還夢著你了?!睅焹A涯有點意外對方會說這么親昵的話,但也不覺得怎樣,就笑道:“好甜的嘴,這種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倒是少有?!标涕L河望著少年甜美的笑容,就稍微用力捏了捏對方的手,一句輕佻的話直接就出來了:“你就不問我到底夢見你什么了?” 這話一說,氣氛就有些微妙,彼此雖還年少,但又不是真不懂事的孩子,豈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兩人的手絞在一起,師傾涯眼睛就盯著面前的晏長河,片刻,忽然一笑,就湊近了去看,幾乎是臉對臉了,說道:“你這個壞家伙……”說話時,一只手已摸上對方的腰帶,晏長河眼皮一跳,就有點不好的預(yù)感,強(qiáng)笑道:“這回該換我來了罷?”師傾涯眨了眨眼,毫不推委:“好啊,只要你能打贏了我?!标涕L河一聽,頓時嘴里發(fā)苦,這不開玩笑么,雖然說得好象很公平似的,但以師傾涯的本事,自己哪里能贏得了? 晏長河心上這么想,迷迷糊糊的也就輪受過去了,這是兩人第二次行親密之事,距離第一次足足已過去了大半年,不過這一回師傾涯雖然還是有些生澀,但比起前頭那一遭,已經(jīng)是好了不少,至少沒讓晏長河像上次那樣太受罪,甚至還略略嘗到一絲半點的趣味,一時云收雨散,晏長河摟著伏在他身上微微喘息的師傾涯,潮濕的手心在對方光潔的后背上來回?fù)崦?,眼神卻飄忽,在想著其他事情,他知道懷里這人也是喜歡他的,但對他卻是少了那種熱情與渴求,從一開始就是平平緩緩的,雖也有歡聲笑語的時候,但也不見有什么愛濃情深。 這么一想,晏長河就有些不足,他把師傾涯放到身邊躺著,自己撐著半邊身子,低頭在少年光嫩如玉的額頭上輕輕吻著,師傾涯睜眼看他,就露出一點笑容,這個笑容璨然而溫暖,只道:“不難受么?”晏長河沒應(yīng)聲,一手?jǐn)堉鴮Ψ郊珙^,湊到嘴上深深啄了一下,這才悶聲道:“……比上次強(qiáng)多了?!闭f完這話,他再次占據(jù)了師傾涯的嘴唇,用自己的唇在上面輕輕蹭了幾下,這個舉動有些溫存,并不帶情愛色彩,更多的只是表示親昵,師傾涯就笑,總算是有了這個年紀(jì)的男孩該有的樣子,不無得意地說道:“這是應(yīng)該的,我私下問過人,也好好瞧了些圖冊和書,自然比那一回要好得多。” 晏長河聽了就有些臉熱,也有些好笑,他想岔過這個不好接話的話題,便隨口玩笑道:“我瞧你容貌越發(fā)生得好了,我以后只怕要看緊些,免得讓人搶了去?!睅焹A涯聽了這話,卻是臉色微微一變,淡漠下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龐,神色淡淡地道:“……是啊,我長得越來越像阿父,前幾天父親還無意間對我說過這話?!?/br> 師傾涯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只是語氣卻有著一絲發(fā)涼,晏長河敏銳地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引得師傾涯不喜,他剛想補(bǔ)救幾句,師傾涯卻已沉沉地枕著他的胳膊,仰面躺著,仿佛自言自語地道:“不僅僅是父親恨阿父心腸冷酷無情,其實就連我,心里也不是一點也不怨恨的,我從生下來就被立刻抱到父親身邊,當(dāng)年發(fā)生八大宗師之戰(zhàn)一事之后,我又被送到斷法宗,這些年以來,明明都是有機(jī)會可以父子相見的,但阿父都不曾見我,我去萬劍山時,他也往往還是閉關(guān)不見人,我對他的印象非常淡薄,后來還是他被父親擒回?fù)u光城之后,我才漸漸能夠多見他……長河,平時我聽你說過的,你說小時候你父皇親手教你寫字,教你騎馬,冬天帶你去打雪狐,夏天去河套子網(wǎng)野鴨,你可知道我聽這些事的時候,心里多羨慕你?!?/br> 師傾涯說完一嘆,晏長河心中憐意大起,在他臉上撫摩著,輕聲道:“這樣不開心的事情,你多跟我說說,別存在心里?!睅焹A涯拿下他的手,淡淡笑了一下,說道:“阿父雖然待我淡薄,也不曾將我撫育,但我終究是他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須得念他的恩,他既然生我一場,那我就要一直都記著?!闭f著,想起自己多次在師映川宮中看到季玄嬰以高貴之身卻做著伺候人的事,師傾涯心中頗不是滋味,眼神也有些黯然,晏長河見他心情不佳,就勸慰道:“季先生雖對你冷淡些,但帝君終究是疼你的。”師傾涯聽著這話,不但沒有覺得安慰些,反而倒是叫他心里泛起了一股不知名的滋味,且恰恰就是這一點,卻令他的感受無比深刻,那就是如今的父親,已經(jīng)變得連他都開始覺得陌生了,而他自己現(xiàn)在也不再像前幾年那樣,會跟父親十分親熱撒嬌,當(dāng)下這樣想著,不覺就淡淡說道:“其實……父親他,也是個心冷的人。” 話剛出口,已被晏長河用手捂住,少年不敢過多去想對方這番話中所隱指的意味,這里頭的意思不能說,就算明白,也不能說,因為說出來就叫人心涼,一時間晏長河只面色嚴(yán)肅地輕喝道:“莫要胡說!”他是一國儲君,人間極貴,就連天子也不是能夠隨意處置的,按理說不該有什么畏懼,但一想到那位權(quán)勢力量已然達(dá)到極致的赤眸男子,心中就總有‘敬畏’二字揮之不去,哪怕明明自己可以說是被對方看著長大,也還是有些不由自主地隱隱發(fā)怵,這是本能,如此一想,晏長河緊接著就又繼續(xù)開口緩和了氣氛,低聲道:“被人聽見,萬一有小人傳進(jìn)帝君耳中,豈不離間了父子之情?” 師傾涯推開他的手,不以為意的樣子,微微淺笑著:“沒什么不能說的,父親從前待我是很好的,后來漸漸就有不同,到如今,我能感覺到的,他修為越高,走得越遠(yuǎn),就越對人不大放在心上了,或許有朝一日,他終究會對所有人都不在乎了罷?!边@樣說著,師傾涯卻想起曾經(jīng)自己在師映川宮中時,師映川臉上露出的那種帶著冷靜淡漠的微笑,讓他一直記憶猶新,那是一種漠視一切的最沉靜的冰冷,還有一絲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疏離,仿佛是神祗在俯視蒼生,那種莫可名狀的感覺,讓人隱隱生寒。 師傾涯說著這些話時,臉上是一派平靜,可那話里行間卻字字句句都無可反駁,叫人聽了都能從中感覺到他的無奈,晏長河也因此沒有什么可以開解他的,兩人一時無話,師傾涯就喚人送水進(jìn)來,也不要人伺候,兩個少年就各自梳洗了,又給晏長河涂了藥膏,等到一切都打理妥當(dāng),師傾涯就鋪開紙動手研墨,晏長河半歪在榻上,剛上過藥的地方雖還鈍鈍地疼著,但也不是很厲害,終究傷得輕,他又是武人體質(zhì),扛得住,這時他看師傾涯的樣子,就知道對方是在寫信,略一轉(zhuǎn)念,便猜到了幾分,就笑著問師傾涯道:“這是在給季宗主寫信呢?” 師傾涯點了點頭,一面提筆蘸墨,道:“大兄現(xiàn)在是一宗之主,輕易脫不開身,我們兄弟兩個也難得見面,只得寫信了。況且,梵大哥現(xiàn)在有了孕,我總要寫信問一問的?!闭f話間又把一張壓在玉石鎮(zhèn)紙下的清單拿出來,放到一旁,準(zhǔn)備一會兒和信一起塞進(jìn)信封里,晏長河現(xiàn)在跟師傾涯關(guān)系不同,況且這又是家書性質(zhì),清單上寫的東西不會有什么避諱人的,于是就慢騰騰地起身,緩步走過來隨手打開單子,瞄了一眼,待看清楚了就笑道:“嗬,這禮物送得著實不少,而且看得出來是用了心思仔細(xì)置辦的,可不是泛泛地湊面子整治出來的貨色?!睅焹A涯邊寫信邊頭也不抬地笑說道:“都是些這邊的特產(chǎn),給大兄和梵大哥的,還有給香雪海的一些女孩兒家的小玩意兒,不值什么……我跟大兄是一個肚子里爬出來的嫡親兄弟,他大我十幾歲,一向幾乎是把我當(dāng)兒子一樣看待的,這些日子不見,怪牽掛的,等過年時看看父親那里怎么說,看看大兄能不能來這邊走一趟,正好那時候我那小侄子小侄女也生出來了,順便一起抱來給父親好好看一看,一家人團(tuán)聚,這才是圓圓滿滿地過了個新年?!?/br> 說話間,信就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貙懞昧?,師傾涯把信紙放在案頭等著晾干,打了個哈欠,晏長河見狀,道:“困了?”師傾涯點一點頭:“有點,昨夜睡得晚?!标涕L河道:“那就歇個午覺罷?!睅焹A涯正要開口,外面有下人來報,說師映川那邊來傳,師傾涯便只得打起精神,當(dāng)下讓晏長河在這里休息,自己換了衣裳就匆匆往師映川寢宮趕去,到了地方,只見一室氣氛安寧,寂靜空曠的殿中不聞半點人聲,方榻上坐著青袍少年,纖白手指持一卷古書在讀,整個人如同一泓深而靜的幽幽潭水,泛不起一絲漣漪,榻旁擺著一座約有大半人高的三足紫銅琉金鼎,正自透氣小洞內(nèi)往外裊裊溢香,暈染出一股股輕淺的薄煙,香氣清涼,幽幽散開,令人聞著頓時精神也為之一振,遠(yuǎn)處的一張椅子上,寶相龍樹披著一件紗袍正面無表情地坐著,一頭白發(fā)梳得一絲不亂,師映川懶洋洋地合衣歪在方榻上,腳上只穿著雪白的紗襪,鞋子整齊地放在地上,師傾涯進(jìn)來時,他也沒有抬頭,只是繼續(xù)讀著書,并不看對方一眼,師傾涯看到這樣子比自己似乎還稚嫩些的人,不知不覺間,這個人,他的父親,已經(jīng)達(dá)到了整個天下都要為之動容畏懼的恐怖高度,縱然那露在外面的面孔和雙手上的肌膚如此晶瑩剔透,甚至隱隱能看清楚皮下的血管筋絡(luò),仿佛最脆弱易碎的水晶,但這決不意味著與柔弱二字有半點關(guān)系,相反,這樣看著纖細(xì)的身體,其中卻有著足以開山裂石的可怕力量……師傾涯上前幾步,一絲不茍地行了禮,這才垂手含笑,說道:“父親派人召了兒子過來,不知是有什么事?” 師映川依舊看著書,用手一指里面,淡淡道:“這天熱得緊,你師祖身子不爽,懶怠動彈,他也不耐煩別人伺候,你一向與他投緣,陪他說說話罷?!睅焹A涯聽了,微微一愣:“師祖生病了?”他與連江樓感情深厚,當(dāng)下快步去了里面,就見連江樓穿著單衣正躺在床上,臉色不大好,看樣子確實是病了,室內(nèi)隱約有些藥氣,師傾涯連忙上前,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了,此時外間師映川依舊看著書,卻有一絲心神分到了別處,聽著里面低低的說話聲,他并非是在聽二人說話的內(nèi)容,只不過是由此來判斷連江樓的身體情況罷了他終究,還是關(guān)心他的。 有師傾涯陪著說說話,連江樓看起來就似乎精神了些,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一時忽然有人進(jìn)來送藥,卻是季玄嬰,托盤里的一碗藥guntang,冒著熱氣,季玄嬰白皙的臉也是一片熱紅未褪,顯然這藥是他自己親自動手剛熬好的,師傾涯見了,心里不是滋味,胸腔內(nèi)有些隱隱的悶痛,他無意識地握了握拳,然后又慢慢松開,但這一切在臉上都不好表現(xiàn)出來,所以他只是忙起身接了藥,放在床頭晾著,這時卻聽外頭師映川漫聲道:“……好了,你們兩個出去罷?!闭f話間,已是撩簾走了進(jìn)來,季玄嬰聞言,便直接出去,師傾涯回頭看看連江樓,又看看師映川,見師映川擺了擺手,這才暗自呼出一口悶氣,告了罪,靜悄悄地退出。 殿內(nèi)就剩下兩個人,有些靜,師映川坐在床前那把師傾涯搬來的椅子上,把床頭的藥碗端起來,覺得還很熱,就吹了吹,直到覺得涼了些,可以入口了,這才一手?jǐn)埰疬B江樓,把碗湊在對方唇上,微蹙著眉道:“趁熱喝了罷?!?/br> 連江樓面色端凝如常,神情平平地一口氣喝完了已經(jīng)溫?zé)嵯聛淼乃?,師映川紅色琉璃般的眼中映著男子英俊的面容,他目光帶有一絲復(fù)雜,這一切似乎都還是熟悉的氣氛,熟悉的場景,從前有很多都是如此,只是現(xiàn)在卻再沒有那種輕松,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能做到自己能做到的那些,但影響不了別人怎么想怎么做,因為這世上最詭秘最復(fù)雜的,就是人心。一時間師映川看著連江樓嘴角殘余著一點褐色藥漬,就湊上去舔了,皺一皺眉:“這么苦?!边B江樓見他皺眉的樣子,雙眼微微瞇了起來,卻想到他是極厭喝藥的,兩世都是如此,忽然間不知道怎么,心頭微微一觸動,忍不住就用手狠狠捏著額角,這不是病痛所致,而是突然無比清楚地意識到生命中曾經(jīng)有某種極珍貴的東西,早已被自己親手打碎了,那樣的感覺,令連江樓縱然表面上看似一如既往地平淡,但實際上心中卻是波瀾滾動。 師映川不知道連江樓心里在想什么,但卻敏銳地感覺到了對方此刻的不同,他漂亮的瞳孔微微收縮成一條窄縫,有若蛇睛,認(rèn)真地盯著連江樓,語調(diào)淡然地道:“……你在想什么?”他雖然這么開口問了,但其實并不指望對方會回答什么,但連江樓卻是看了他一眼,臉上和眼中帶著慣常的淡漠和平板,說道:“……在想從前的事。”到底是什么時候喜歡上他的呢,不記得,仿佛忽然想起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情根深種了,又仿佛是失去他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這一刻,不管事實到底怎樣,兩人之間的那份疏離卻是忽然沒有了,至少在此時沒有,師映川伸出手,然后牢牢握住連江樓的手,眼睛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是老天給他的,好的,壞的,都要接著,所以也沒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說法。師映川這樣想著,突然已經(jīng)有些記不清自己當(dāng)年是什么樣的心情了,也許連江樓也是一樣,他與他都不可能那樣純粹,他們的生命中匯集了太多的東西,到最后早已分不清了。 師映川握著對方的手,他的手指纖長雪白,是這世上最美的一雙手,看起來精致又綿軟,但皮rou下面卻是鋼筋鐵骨,連江樓的手比他大,而且很熱,但他這樣拉住之后,就緊一緊,并不撒手,他有點太過用力,攥得連江樓微微發(fā)疼,但他不理,就這樣湊上去,在男人的臉上親了親,不管眉眼唇鼻,就這么細(xì)碎地吻著,不知道是誰主動伸手,總之漸漸地兩人就摟在了一起,倒在床上,嘴唇膠合著,吻得有幾分纏綿的意味,卻與身體上的沖動無關(guān),而是純粹出于一種感情上本能的需要,師映川的吻決不兇狠,這讓連江樓沒有任何抵觸的意思,很耐心地回應(yīng)著他的親吻,等到這番親昵終于結(jié)束,師映川瞇著眼,與正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對視良久,連江樓被他吻得唇色潤澤,眼尾甚至都泛起一絲淺淺的紅,瞳仁烏黑深湛,師映川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恍惚間就有了自己被淹沒在里面的錯覺,不知怎的,師映川的視線就好象被粘住似的,一時挪不開去,連江樓似乎也被剛才的那種感覺攏住,沒出聲,只是看著身下的少年,漆黑深凝的眸子幾不可覺地閃了閃,他雖然病中疲乏,但雙目依舊還是明亮有神的,不見暗淡,就猶如漆黑夜幕中的啟明星,師映川安安靜靜地沒動,沒有起來將他推開,只是這么繼續(xù)保持著目前的這個姿勢,然后抬頭在他微薄的唇上慢慢吮了一下,連江樓很久不曾體會到如此似水柔情,但此刻,他就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受,融入全身,那是情意纏綿,絲絲縷縷不斷,只是這樣一點點,都令人心動。 大道無情,大道至情,究竟孰對孰錯,又有誰能知之? 兩人很久沒有說話,但不管怎樣,這種氣氛終究不會一直維持下去,師映川輕輕推開連江樓,起身下床,他整一整衣服,望著對方,道:“剛才,我突然想到一句詩。”連江樓沒有問是什么,只重新躺好,師映川彎腰看他,神色溫柔,在語調(diào)變得平緩的同時,也充滿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輕聲道:“……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連郎,你害我良多。” 師映川說著,目光已將連江樓此刻的模樣盡收眼底,連江樓雖在病中,亦不失英偉豐俊,絲毫不損男性的魅力,因為生病剛喝了藥的緣故,藥力逼得身體發(fā)汗,連江樓只穿著單衣,剛才一番糾纏弄得衣襟半敝,露出一片結(jié)實的胸膛,淡淡地覆著些許薄汗,視線往下,是修長健美的雙腿,被薄薄的單褲遮蔽著,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誘惑,這樣看著,目光好象粘在上面不能移開,師映川就開始覺得自己有些躁動起來,但偏偏腹下卻沒有半點反應(yīng),他有些不快,這具身子目前還是太青稚了,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時候才能成熟,他迫切地想讓連江樓為自己生育兒女,但看起來這個想法想要實現(xiàn),也不知道還要多少年月,這么一想,心中就有些悻悻,他返身取了水來,脫掉連江樓的衣褲,擰了濕毛巾為其擦身,連江樓任憑擺布,可憐一個絕頂強(qiáng)者空有一身驚人修為,如今卻與常人無異,此時病著,更是不大提得起太多力氣,一時師映川忙完,又找出干凈衣裳給連江樓穿了,做完這一切,他坐在床邊,也不想馬上離開,好象如果不這么看一陣子的話,就總覺得似乎少了點什么,心里不妥,連江樓似是有些乏力,靜靜躺著,師映川坐著看了一會兒,也沒說什么話,后來到底還是起身離開了。 師映川在外間打坐,夏日里的天氣有些變幻莫測,不一會兒,外面天空漸漸聚起了云,未幾,云層里滾過兩道閃,轉(zhuǎn)眼間就悶聲隆隆,雨點噼里啪啦地就落了下來,原本被烤得發(fā)熱的地面很快就被打濕了,微涼的水氣彌漫開來,終于算是化解了近日來的悶熱暑氣,不過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下了不過小半個時辰便漸漸停了,濃云也依次散去,已是到了傍晚時分,日頭將落未落,到處都被那一抹余暉染得如血一般通紅,師映川依舊在打坐,而里面連江樓仍自熟睡,因此并沒有叫人擺飯,直到不知不覺間天色暗下來,師映川才幽幽睜眼,起來掌了燈,這時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遠(yuǎn)處已經(jīng)亮起了燈火,如同夜幕中的星子,一簇一簇地閃爍。 還早未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但周圍卻已是安靜之極,唯有燭火偶爾爆一個燈花,輕輕簌簌地顫,這不是一個多么晴朗的夜晚,不但看不見星星,就連月亮也被云層遮擋,將將入夜了,一絲風(fēng)都沒有,也聽不到幾聲蟲鳴,師映川掀簾進(jìn)了里面,連江樓沒有醒,他站在床前,看男子英俊的臉容,他這樣看看,就有一種微妙的念頭突然躍入心頭,他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每次都是恰巧,或者說上天總是捉弄,讓他兩世都在最合適的時候遇上了這個人,愛上這個人,否則的話,如果換了一個時間,也許當(dāng)年的他和現(xiàn)在的他都已不會再有那種心了,這個人也無法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那樣濃墨重彩的一筆,如此想著,師映川似是傾瀉了某種情緒,臉上的表情就平緩下來,他把這個人的名字在嘴里翻來覆去地咀嚼,嘴角便勾起些許弧度,最終化作微微一嘆一個人的心中可能一輩子都會深藏著另一個人,那人可以是好,也可以是不好,可以是讓人快樂過,也可以是讓人痛苦過,但偏偏無論對方做過什么,都讓人忘也忘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感,師映川明明沒有發(fā)出半點動靜,但這時候連江樓卻醒了,他的臉色還是不大好,但看起來也沒大礙,師映川坐下,說道:“……餓了罷,我讓人送點吃的來?!?/br> 不一會兒,一罐子熬得噴香的老鴨粥就送進(jìn)來,里面撒了一層切得細(xì)細(xì)的腌蘿卜絲,連江樓病著,吃這樣的東西正好,至于師映川,他現(xiàn)在對正常飯食的需求很小,吃了兩枚鮮果也就罷了,又喝了些茶。 床上,連江樓正倚著迎枕,小矮桌上放的一罐子粥已經(jīng)吃了大半,燭光灑進(jìn)來,睫毛上仿佛涂了一層金,師映川就叫人撤下去,看連江樓漱口擦了手,殿里殿外都靜得很,偶爾才能聽到一點蟲鳴聲,師映川是不睡覺的,他脫了外衣上了床坐好,繼續(xù)打坐,連江樓倚在枕上靜靜看著他,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師映川臉色微變,眼睛就睜開了,他想要下地,連江樓卻忽然道:“……怎么了?”師映川目光閃動,燭光投在他臉上,襯著那面孔卻顯得分外冰冷沒有溫度,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隱泛一絲遲疑,但又平靜下來,道:“……要發(fā)作了?!?/br> 連江樓頓了一下,然后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他看著師映川,并沒有掩飾自己的疑問,直接道:“你打算去何處?”師映川望他一眼,眼神微微波動,不知想到了什么,然后就不準(zhǔn)備下床了,也沒有繼續(xù)再坐著,而是躺下來安安靜靜地閉上眼,師映川從來沒有在連江樓面前變化過身體,因此連江樓并不曾親眼見過對方在這個過程中究竟是什么狀態(tài),此時他便看著安靜平躺的師映川,過了不久,師映川突然開始抽搐起來,全身都在發(fā)抖,面目都微微扭曲,變得猙獰可怖,整個人蜷曲著痙攣不已,明顯正在遭受著極大的痛苦,連江樓親眼看著這一幕,卻想起當(dāng)年對方剖腹取女的畫面,那時的師映川親手切開腹部,眉宇間的痛苦之色就與此時一模一樣……連江樓怔了怔,不知怎的,他眼下的心情細(xì)品起來,就與當(dāng)年竟是驚人地相似,他定定看著正痛得抽搐不已的師映川,然后伸出手,將少年抱住,摟在了懷中。 師映川只覺得自己被人緩緩抱緊,對方的懷抱很暖,也很熟悉,給他的感覺就好象是小時候累極了鉆進(jìn)溫暖的被窩里一樣,一只手在他的背部撫摩著,意似安慰,他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但就在這時,他聽到頭頂上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那人的手用力地?fù)е?,在他背上來回?fù)嵛浚f道:“……別怕,我在?!?/br> 師映川突然有些倦,他閉上眼,忍住那幾乎將人千刀萬剮的痛苦,任連江樓像哄孩子一般輕輕拍著他的背,這種感覺有多久沒有過了?他記得自己九歲那年練功出了岔子,幾乎死去,連江樓整整一個冬天都抱著他,用自身的真元時時溫養(yǎng)他的筋脈,最終令他完全痊愈,那時連江樓的懷抱,就是這樣的溫暖,后來兩人成親,自己腹中懷著靈犀的時候身體不適,連江樓也是這樣抱他在懷,細(xì)細(xì)撫慰,這樣的感覺,這樣的感覺……真的讓人……十分懷念啊…… 恍惚間,似乎痛苦也變得不再那么強(qiáng)烈,師映川用力咬了下牙,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咆哮,他僵硬著,但最終卻又漸漸化作一池春水,綿軟了身體,也綿軟了緊繃的神經(jīng),此時此刻,無論是他還是連江樓,都受到了某種感染,那是酸澀,那是溫馨,不知過了多久,師映川終于停止了痙攣,此時他單薄的衣衫早已凌亂不堪,整個人也已經(jīng)變成了蛇身狀態(tài),他微微喘息著從連江樓懷里坐起身來,隨手撥開散亂的長發(fā),扯掉衣裳,露出被雪白鱗皮覆蓋的軀體,準(zhǔn)備下床清洗一番,但這時一具高大修長的身軀已然覆了上來,連江樓一只手撩開他披散在背后的漆黑烏發(fā),露出有著細(xì)密鱗紋的脊背,下一刻,滾熱的唇就烙在了上面。 這個吻自背脊緩緩?fù)?,師映川頓時微微一僵,被鱗皮覆蓋的身體幾乎與敏感無緣,但這樣的親吻,卻又讓他若有若無地顫栗,清晰無比地感覺到男子那滾熱濕潤的唇舌沿著身體的曲線在背上游移,一直來到尾部,雪白的尾身被抓住,撫摩,師映川驀然回過身去,很多年以后,那一刻的畫面在師映川的記憶里依舊鮮明無比,那是澄澈透明的黑瞳,周圍沒有聲響,沒有其他人,什么都沒有,唯有連江樓的輪廓像是被刀子一筆筆刻出來一般清晰,他的眼神,他的表情,每一分每一毫都深深地印刻在師映川的心底,他平日里的淡漠與平靜全都不見了,眼里只剩下淡淡溫存,眉宇間是扯不斷的憐惜情意,讓師映川明白自己在與他的博弈中為什么沒有勝算,為什么會輸?shù)靡凰俊?/br> 靜如深水的殿中,仿佛只有他與他兩個人的心跳聲在回響,師映川注目于對方,目光幾可穿透五臟六腑,但他終究什么也沒有說,他慢慢抓住連江樓的手,眼神幽深無盡,若是從前,也許只會代表著他為此而內(nèi)心柔軟,但現(xiàn)在卻不僅僅是情感浸染,更有理智在冷靜權(quán)衡,許多人認(rèn)為如今他的路已經(jīng)走到了終點,但他自己卻很清楚,眼下不過是剛剛踏上一個新的開始,他在短短數(shù)十年內(nèi)神功修成,這其實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以他以往經(jīng)歷與心理歷程,日后有很大的可能會墮入魔障,事實上,在這之后,他最大也最可怕的對手便是自己,如今他顧忌與在乎的東西正在不斷地變少,行事風(fēng)格以及性情也都有所改變,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會逐漸泯滅七情六欲,或許在其他人看來,那是這樣能夠放下一切,終成大道的結(jié)果,但師映川自己很清楚,放下一切并不代表徹底拋棄一切,如果不加以輔正,控制,任憑本能發(fā)展下去,早晚有一天會被心魔所侵,自己會拋棄所有,生命中再也沒有可珍惜可記掛的人與事,甚至不再有喜怒哀樂,只剩下本能,那樣的人生,與行尸走rou無異,相信絕對不是任何人想要的,所以為了不出現(xiàn)這種情況,必須在心中留下一些東西不要拋棄,讓自己還有一絲人氣,只有這樣,才能維持住心頭那一點清明,堅定本心,這樣才不會在日后的某一天徹底迷失了道路,迷失了自我……師映川徐徐想著,心中淡然一片,他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人了,如果僅僅只是寧天諭的話,在極度的仇恨之下,做出任何激進(jìn)的行為都不稀奇,然而他不同,他必須擺脫沖動的束縛,清醒地分析現(xiàn)狀,并理智地做出對自己最為有利的選擇,因為他是師映川。 蓮生啊,一連兩世你都是將我當(dāng)作助你通往彼岸的木筏,那么這一次,終于輪到你了啊。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師映川睜開眼,此時雖然時辰尚早,但夏日天長,外面已經(jīng)亮了,黃白的日光透過窗子灑進(jìn)來,一殿清明,師映川就著淡淡天光望著還在熟睡的連江樓,仔細(xì)打量,仿佛不認(rèn)識似的,既而稍稍一頓,然后微笑,他下床去梳洗了,換過衣裳前往皇宮,這個時候皇帝應(yīng)該已經(jīng)早朝,等到對方下了朝之后,他就會和他談一談有關(guān)云宵城的事情。 天只是變亮,太陽還沒有*辣的,師映川坐在輦車上,微瞑雙目,這輦車是晏勾辰送他的,上面華蓋長長垂下纓絡(luò),織紗為帳,遮住陽光,車內(nèi)鑲嵌著嬰兒拳頭大的明珠,光華熠熠,照亮周圍,坐在車內(nèi),微風(fēng)徐來,透過特制的紗帳,立刻變得冰涼,讓人全身都清爽通透,很是愜意,只不過此時師映川面上卻是微微出神之色,他在想很多事,他想到孩子們,想到自己親近的人,包括晏勾辰,他知道哪怕表面上看起來似乎什么都還沒有變,但實際上終究是一日比一日更疏遠(yuǎn),時間真是一個奇妙而恐怖的東西,這世上真的有人不會變嗎?他希望是這樣,但卻并不想自欺欺人,畢竟在到了他的這種高度之后,盡管情感上哪怕再難以接受,但到了最后,理智還是會讓他做出最好的選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心人易變?!睅熡炒ㄠ氐溃措p眼微微一瞇,綻放出一絲滲人的幽光。 …… 嚴(yán)冬時分,承恩宗,大光明峰。 一室都是nongnong藥氣,床上掩著帳子,季平琰站在床前,沉聲道:“香雪海已睡了,兒子也由乳母喂過,眼下也睡了,你安心歇著?!闭f罷,挽開帳子,自己坐在床邊,伸手輕輕撫上青年的額頭,面色蒼白的青年笑了笑,說道:“……不必看了,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數(shù)?!?/br> 季平琰眼中流露出無可掩飾的悲哀之色,但他不愿意太過明顯地在伴侶面前表現(xiàn)出來,因此極力收了,但往日里的淡定再也找不回來,只勉強(qiáng)道:“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yǎng)著,你會好起來的,還要看著我們的兒子長大,看著香雪海嫁人……” 說到這里,卻是沒有再說下去,梵劫心看著季平琰的眼睛,看著他這張熟悉的面容,看著他臉上那真實的難過,盡管他沒有說,但是身為與他朝夕相處多年的伴侶,梵劫心完全知道了他想要表達(dá)的意思,所以就微微一笑,道:“我是沒福的,偏偏在臨盆前半個月突然晉升準(zhǔn)宗師,導(dǎo)致走火入魔,又害得咱們的兒子早產(chǎn),好在孩子倒還平安,這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闭f著,他看著季平琰,眼中就透出一絲淡淡的溫情來:“……你我夫妻這些年,你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我會一直記得你的好,平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