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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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北之地,深海海域。 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雪原與冰川,海面上矗立著一座座或是龐大或是矮小許多的幽藍色冰山,曲折蜿蜒的海岸線被或薄或厚的堅冰所覆蓋,這一切皆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這里是人類文明的禁區(qū),普通人根本無法在這里正常生存下來,只有各種稀奇古怪的生物占據(jù)著這片未被開發(fā)的天地,以及少量的當?shù)厝?,偶爾有成群結(jié)隊的域外武者來到這里,也只不過是為了搜集捕捉一些具有價值的生物而已。 此時水下極深之處,放眼望去,幽藍靜謐一片,極其昏暗,不時有古怪的生物游過,全身散發(fā)著淡淡微弱的瑩光,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緩緩向上方浮去,并且速度越來越快,頓時驚得附近的生物拼命逃開,不久之后,隨著距離海面越來越近,水溫也逐漸升高了些,不再那樣冷得恐怖,周圍也不再昏暗得看不清楚東西,這才能夠看到那黑影下方有一小小白點,似在將黑影托舉而上,未幾,黑影終于浮出水面,露出本來面目,那是一個極其龐大而猙獰的生物,乍一看,倒很有幾分像烏龜,只不過脖子和腦袋卻是長長伸出,四肢和尾巴也較長,露在外面的肢體上覆蓋著寒光閃閃的鱗甲,每一片都仿佛流淌著銀光一般,美麗中透著極度恐怖的氣息,四個爪子鋒利無比,接近三角形狀的腦袋上長著兩只粗壯的巨角,背殼高聳如同一座小山,上面藻類叢生,嘴里滿是鋸齒狀的森白利齒,足有尺余長的模樣,整個身軀龐大得令鯨類都望塵莫及,只是此時那一雙死灰中泛著慘白色的巨大眼睛,顯然表明此物生機已失,全身上下有數(shù)道觸目驚心的大傷口,皮rou翻卷開來,但是看起來卻沒有多少血,分明是已被凍住了,這時只聽‘嘩啦’一聲響,一個身影從水下縱出,師映川一身白袍,頭發(fā)緊扎成髻,全身滴水未沾,穿著皮靴的雙足輕輕落在巨獸背上,不遠處的冰層上,同樣一身白色長袍的男子迅速趕來,兩人一起將死去的獵物拖到了岸上。 小山一般的巨獸尸體沉重之極,但在這二人手上,倒也不算什么,等到把尸體拖到岸上之后,師映川便手持北斗七劍,將堅韌無比的獸皮輕易剖開,然后整個人就一頭鉆入了獸腹,大約一頓飯工夫,這才渾身血淋淋地走了出來,手里捧著一顆嬰兒頭顱大小的暗綠色圓形物事,遞給一旁的連江樓,笑道:“我們的運氣真的不錯,這寒海玄武的囊珠已經(jīng)成熟,正是品質(zhì)最佳的時候,不枉我費了這番工夫?!?/br> 連江樓接過囊珠,只覺得質(zhì)地十分軟韌,不但沒有腥臭之氣,反而散發(fā)出一絲異香,面上就露出一絲微笑,道:“……運氣的確不錯?!彼巳f里迢迢來到這苦寒之地,自然不是閑來無事,卻是因為師映川之故,師映川如今是五氣朝元大宗師,一般宗師所需要的資源已經(jīng)不能完全滿足他,雖然以他的權(quán)勢,自有無數(shù)人為其奔波勞碌,收集各種天材地寶將他供養(yǎng),但有些東西收集起來卻是十分困難的,就像眼下這頭被師映川所殺的寒海玄武,師映川不是不可以多派人手來這極北之地搜尋,但如此一來,卻勢必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要知道這種海獸兇猛無比,且生活在深海之下,速度奇快,智慧也很高,如此一來,即便是宗師進行圍殺也極易失手,因此師映川才會親自動身前來,事實上,他所需要的資源如果是收集起來需要高端武力的那一類,那么往往就都是由他自己親自動手,既保證了成功率,又避免了無謂的精英人員損失,當年寧天諭時期,便也是這么做的。 當下師映川先把身上的血污洗凈,這才將囊珠中的精華小心擠出,用瓶子收集起來,別看這囊珠體積不小,但其中汁液滿打滿算也不過是二兩左右,師映川仔細收好瓶子,對連江樓道:“時辰也不早了,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罷?!边@寒海玄武的尸身價值雖不能與囊珠相提并論,但鱗甲血rou也都是寶貝,不過對于師映川而言,就不算什么了,在取了囊珠中的精華,又割了些rou當作兩人的口糧之后,便將偌大的尸體丟棄在當?shù)夭还?,與連江樓從容離開。 極北之地乃是人跡罕至之處,占地遼闊,即使以師映川與連江樓兩人的速度,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走出去,隨后兩人找了個地方歇腳,連江樓打了一頭體內(nèi)脂肪含量極多的海獸,剝出油脂作為燃料,生起火將之前割取的那一大塊寒海玄武rou烤了起來,以師映川如今的身體情況,也就是這樣帶有靈氣的食物才是他的首選,普通的食材再如何昂貴美味,也不過是偶爾嘗個滋味罷了,基本提供不了多少身體所需的營養(yǎng),因此雖然烤好的寒海玄武rou味道很一般,rou質(zhì)甚至有點粗糙,但師映川卻吃得津津有味,一面對連江樓道:“我少年時在外歷練,就來過這里,那時候我的修為還不高,更倒霉的是遇見了寒潮,幾乎找不到獵物,差點餓死,后來好不容易逮到一頭怪模怪樣的大魚,靠著生吃這東西的rou,好歹熬了過來?!?/br> 連江樓聽著師映川絮絮訴說,嘴角微微翹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似是在笑,師映川見了,就用沾滿油膩的手指冷不防地刮了一下男人高挺的鼻梁,嗤道:“笑什么笑,莫非在幸災(zāi)樂禍不成?!鄙訿愛潔的連江樓絲毫不在意對方用油膩的手碰自己,反而又撕了一塊rou遞到對方手上:“我只是有些想象不出,你這樣的人,那般狼狽究竟會是什么樣子。”師映川眼波流轉(zhuǎn),微微勾動唇角,一副似笑非笑之態(tài),修長的墨眉也挑高了些,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道:“你沒見過我狼狽,而我卻是見過你狼狽不堪的樣子,那時在床上……” 話還沒說到一半,一塊烤得油汪汪的rou已經(jīng)塞進了他的嘴里,把下面的話都堵了回去,連江樓眼中似乎流露出淡淡無奈的意味,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張優(yōu)美迷人的嘴巴里究竟會吐出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猥褻下流的話語,如果不讓它閉上,自己接下來勢必就會聽到一番令天下最粗鄙齷齪的莽漢也會面紅耳赤的葷話,對此,師映川只是好笑地看著男人無奈的模樣,然后就湊近過去,用眼神示意,連江樓望著那亮若晨星的紅眸,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就有些想笑,終究還是張開嘴,咬住了堵在師映川嘴里的rou,兩人慢慢分享著食物,沒有什么特別狎昵的舉動,卻只覺得有一股奇妙的暖意與溫馨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中流動。 當rou全部吃完之后,師映川優(yōu)哉游哉地舒展開了四肢,順勢往旁邊一躺,整個人就躺在了連江樓懷里,飽滿柔潤的菱唇微勾出淡淡的滿足笑色,一副頗為享受的愜意表情,像一頭吃飽喝足在曬太陽的豹子,一種與食欲無關(guān)的滿足感悄悄膨脹著,填滿了心口,是一種接近病態(tài)的滿足,讓正瞇眼打量男人的師映川無聲地笑了起來,抬手去摸對方的下巴,從他這個角度來看,就令這個男人的面部輪廓看起來比實際上要柔和許多,而且全身都裹在一片白色中,一眼看去,只覺得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散發(fā)出一種十分微妙的吸引力,就好象其中隱藏著某種更深層次的滿足感,那面部堅硬流暢的線條如同巖石刻成,但目光卻像泉水一般清澈見底,閃爍著幾分帶有溫柔意味的色澤。不過對于師映川的這個舉動,連江樓則是有點不適地蹙眉,師映川的手指像是故意似的反復玩著他的下巴,就像小孩子興致勃勃地在玩著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樣,他不耐煩地抓住了對方的手,然后將這個逗弄他的人整個擁進臂彎里,一只手有節(jié)奏地拍撫著愛人的背,似乎就像是在意圖哄睡一個不老實的孩子似的,想讓對方安靜一會兒,面對這種拙劣的手段,師映川豈會就范,他抬起上身,性感的唇張開,舌頭探出來舔舐著男人的下巴,這是無比甜膩的誘惑,連江樓微微屏住呼吸,他看見一雙近在咫尺的魅惑紅眸,幽深不見底,閃爍著熾熱與情愛交雜的光,眉宇間是能夠輕易讓心防潰亂的動人謔色,那是一種驚心動魄,卻帶有明顯妖異氣質(zhì)的美,足以將人拖入地獄,萬劫不復。 再沒有其他的可能,此時此刻,不需要什么思考能力,唯有緊擁與深吻才能解決突如其來的sao動,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彼此都變得濕潤鮮紅的唇終于緩緩分開,連江樓將師映川摟抱在懷中,就像是抱著一個初生的嬰兒,他低頭輕吻著少年的發(fā)頂,難以形容這個吻究竟傾注了多少感情,凝聚了多少溫柔,而他的一手則徐徐地撫摩著對方的背部,全然不見了方才那樣激烈索取的樣子,那溫存的動作仿佛是在照顧脆弱的嬰兒,用了最大的謹慎與小心,師映川躺在男人懷中,忽然之間就覺得也許自己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么叫作情深意長,他心滿意足地望著對方,再不受絲毫負面影響,心中似有柔情要滿溢出來,白玉般的指尖探上連江樓的唇,細細描摹,唇角隨之綻放出笑意,不知是感慨還是嘆息地道:“江樓……” “……嗯?”連江樓應(yīng)了一聲,此時他懷里的人唇角微揚,很是愜意的模樣,完美的面孔泛著近乎透明的玉色,仿佛一輪初生的朝陽,平靜而溫暖,卻又太過明亮,太過耀眼,讓他舍不得轉(zhuǎn)移視線,完全體會不到除了對方之外的任何事情,他噙住師映川的指尖,右手已從背部移了下去,將那還未成熟的臀部半握在掌中,輕輕揉捏,道:“橫笛。” 師映川的眼神閃了閃,這是他的乳名,也只有眼前這個男人用這樣的語氣喚過,每當聽到對方說出這兩個字,就讓他有些莫名的興奮,他體會著那只手在自己臀部上的輕柔擠壓,瞇著眼打量連江樓,忽然說道:“你是不是很想干我?”這樣過于直白粗魯?shù)脑捵屵B江樓或多或少產(chǎn)生了一絲近于窘迫的情緒,好在這樣淡淡的些許感覺,就似輕煙般迅速無聲消逝,他松開手,一板一眼地道:“……不錯?!睅熡炒ㄠ偷匕l(fā)笑:“你能不能別用這種嚴肅的表情說這種話?”連江樓認真地看著他,沒回答這個問題,卻反問道:“那么,你可愿意?” 師映川沒有不快的樣子,恰恰相反,他反倒是平靜地看著連江樓,用一種古怪得近乎復雜的眼神盯著對方,片刻,才嘆道:“說實話,比起被你壓在身下,我還是更喜歡看你在我身下輾轉(zhuǎn)失神的樣子……不過,你若是真想如此,那也不是不可以?!边B江樓眼中流露出柔和之色,他修長的五指插在師映川的黑發(fā)中,緩緩按摩著頭皮,道:“我并非是想讓你做自己不喜之事,只是,我認為我們在將來的某一天,也許可以擁有一個屬于你我的子嗣。” “孩子嗎……”師映川的表情有瞬間的洶涌,但他很快就平息下來,他伸手撫摩著連江樓的面孔,心底涌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情感,也許那是卸下枷鎖之后的釋然,也或許是走過痛苦之后的感慨,他沉吟片刻,就道:“會的,我答應(yīng)你,等到以后我……總之等到我再突破一步,我們就會有一個孩子,甚至更多?!碑斈晁蘖暷情T攝取他人生機以補充自身的秘法,從中受益良多,但也正是如此,就導致了他雖然能夠懷孕,卻不能順利生下孩子,只因這門秘法霸道之極,胎兒在腹中極受影響,一旦離開母體,則必死無疑,師映川如果想要生出健康的孩子,就必須廢除這門對自己用處極大的功夫,因此他才在猶豫之后,決定等到自己突破現(xiàn)有境界,便放棄這門魔功,為自己與連江樓延續(xù)血脈。 師映川的決定顯然讓連江樓的心情變得很好,兩人休息了一會兒,便再次上路,繼續(xù)搜集著師映川所需要的一些東西,畢竟師映川萬里迢迢來了一趟,總得多有收獲才是,不過兩人也不能過久停留,因為師映川一身干系甚大,不可能長時間在外,終須坐鎮(zhèn)云霄城才是。 …… 此時已是深秋時節(jié),天氣雖已蕭瑟,但也并不十分寒冷,驛道之上仍能看到許多人趕路,如今距離當年天下大亂已過去不少年頭,民生正在漸漸恢復當中,但那些年的戰(zhàn)亂畢竟影響太大,尤其后來瘟疫爆發(fā),致使許多地方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不聞雞鳴,哪怕到了現(xiàn)在,也還是不曾恢復元氣,比起數(shù)十年前的光景,自是不如,驛道上大多都是徒步而行的百姓,以車馬代步的并不多,只偶爾可見一兩個鮮衣怒馬的騎士疾馳而過。 在這些人當中,有兩人頗為引人注目,座下所騎的并非馬匹,而是一頭與馬類似的動物,且一副野性難馴的模樣,不時兇目閃爍,露出滿口尖刀也似的牙齒,不但普通人不敢靠近,那些駕車的馬匹都是四蹄發(fā)軟,遠遠避開,但這兇獸倒也不敢真正放肆,只因坐在它身上的那名高大男子兩條長腿正牢牢夾住它的肚腹兩側(cè),只要稍一用力,立刻就是痛苦難當,它自從被擒住之后,已吃了幾次苦頭,如今學得老實起來,只得乖乖聽話。 騎在這兇獸身上的男子面色淡漠,對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視而不見,他身材高大魁偉,容貌極是英俊鮮明,惹得馬車中的一些女子頻頻掀簾偷望,但他卻連看一眼也欠奉,只與懷里人不時低聲說著什么,那人坐在他身前,被他用一條手臂環(huán)在腰間,裹著一襲帶著兜帽的寬大披風,不但將容貌擋得嚴實,半點肌膚不露,甚至連男女都瞧不出,不過看那大致的身材輪廓,就知道必是年紀很小,還是個孩子,這兩人沒什么行李,只有一個不大的結(jié)實皮質(zhì)包袱,很輕松地背在身后。 “……我少年之際曾經(jīng)來過這里,那時此處乃是衛(wèi)紂國之地,也還繁華,如今故地重游,卻是這樣蕭條場景?!睅熡炒ㄍ高^披風空隙看著外面,不覺有些感慨,連江樓對這些卻并不關(guān)心,他摸了摸師映川盤蜷在寬大衣袍和披風下的蛇身,道:“坐穩(wěn)些?!睅熡炒ㄐΦ溃骸斑@里有名的小吃八珍福祿糕,我已有許多年沒有嘗過了,不如一會兒進城去試試。” 兩人說著話,不一時卻見云層堆聚,似要下雨,連江樓便驅(qū)策座下兇獸馳騁起來,不過這場雨來得很快,才跑出十余里路就開始有雨點落下,不多時就下起了冰冷大雨,不過以兩人的修為,倒也不會被雨水近身,但這時師映川卻皺了皺眉,道:“先找個地方歇腳,我這身子就快要發(fā)作了?!边B江樓聞言,立刻便將座下兇獸棄之不顧,抱著師映川來到路旁一棵大樹下,那兇獸乍一得了自由,馬上就逃之夭夭,連江樓也并不理會,反正等到師映川恢復人身之后,也就不再需要代步之物來掩飾身體的問題,因此也就任它去了。 還沒到一頓飯的工夫,師映川的臉色就變了,整個人抽搐著,劇痛之余,蛇尾將身旁的樹木都抽斷了,原本他真氣外放,水火不侵,但眼下哪里還能如此,雨水眨眼間就把全身都打得精濕,連江樓如今也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上前撫慰只會讓對方更難受,只有讓師映川這樣拼命發(fā)泄嚎叫才會稍微減輕一些痛苦,于是便只在一旁看著。 師映川發(fā)作的過程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結(jié)束的,連江樓眼看著對方在雨中嘶叫掙扎,泥水遍身,但也無能為力,只默默站在一旁,等著師映川慢慢熬過去,然而就在這時,連江樓突然臉色一變,瞳孔瞬間收縮成針尖狀,說時遲那時快,數(shù)道快得不可思議的身影如同流星般從大雨之中飛擊而來,直取正在泥水中翻滾嚎叫的師映川! 驚天動地的巨響聲陡然炸開!附近的大小生物統(tǒng)統(tǒng)在這一擊之中被瞬間震死,樹木翻飛,泥漿迸濺,排山倒海的力量仿佛大海中最猛烈的怒浪,當場就將護住師映川的連江樓撞飛出去,整個大地就似是一條泥色的地毯一般,被掀得抖動開來,化為無比狂暴的巨潮,就在這鋪天蓋地的大雨中,一場策劃已久的襲殺,終于拉開了帷幕! 這是實力對比懸殊的戰(zhàn)斗,六位大宗師聯(lián)手圍殺,連江樓縱然修為深湛,又豈能在六名同級高手面前殺出一條血路?對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此刻正在泥水里掙扎的師映川,定要將其置于死地,然而在以重傷的代價扛住六大宗師聯(lián)手的第一波攻擊之后,連江樓便一把抓住師映川甩在背上,瞬間就用腰帶卷緊了少年,將其與自己捆在一起,神情平靜中透出暴烈,目光銳利,手中長劍如虹,竟是招招都用上了同歸于盡的招數(shù),苦苦撐持,黑色的眼中是一片冰冷平靜的模樣,顯然這六人在徹底讓他喪失戰(zhàn)斗力之前,休想殺了他背上的師映川! 戰(zhàn)斗極其慘烈,以一人之力獨擋六大宗師,并且是在帶有累贅的情況下,結(jié)果可想而知,短短的時間內(nèi),連江樓偉岸的身軀已被鮮血染紅,又被大雨迅速沖淡,如此血腥場面充斥著殘酷之美,然而即使在這樣的氛圍中,這個男人也沒有絲毫動容,他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為背上的人爭取時間,被雨水打濕的英俊臉龐上沒有畏懼也沒有猶豫,只有一種一旦作出決定之后就絕不動搖的冷漠哪怕,為此失去性命。 這個男人的瘋狂徹底激怒了對手,如果說一開始他作為一個大宗師的拼命之舉令六人心生忌憚的話,那么現(xiàn)在就是極度的憤怒與不安,要知道這個男人背上的那個人就像是一座不知道究竟什么時候會爆發(fā)的火山,一旦讓對方恢復了行動能力,也就意味著這次襲殺的徹底失敗,在這種情況下,六大宗師被激起了狠性,各自施展絕技,不再顧忌一名大宗師的拼命之舉,哪怕拼著付出不小的代價也要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個障礙,順利完成任務(wù)! 六大宗師不計代價施以狠手,誰人可擋?絕對力量所掀起的風暴與沖擊,肆虐著附近的一切,將一切都摧毀,連江樓在第一時間就遭到了極其沉重的打擊,雖然他讓對方也付出了代價,但隨之而來的,則是胸腔被轟擊至塌陷,再無一戰(zhàn)之力! 大雨依舊如瓢潑一般,連江樓單膝跪地,微垂下眼皮,一只手按在塌陷的胸膛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冷漠地看著六道身影臨近,傷痕累累的身體早已被泥水鮮血與雨水攪拌得不像樣子,六人疾速而來,其中受傷最輕的一人幾乎是瞬間就來到了他的面前,剎那間氣息凝聚,一拳轟向幾乎已經(jīng)失去抵抗能力的連江樓,目標卻并非是要將對方斃于拳下,而是男人身后那恰好從他頸側(cè)露出的一顆秀美頭顱,分明是要將其生生打爆,而就在這最危急也最兇險的關(guān)頭,連江樓所做的,則是最后將身體挪動了一下,想也不想地就準備用自己為背上的人擋下所有攻擊!那種面對生死關(guān)頭第一時間做出毫不猶豫的選擇,并瞬間付諸行動,那種果決與冷靜,震人心魄! 拳風呼嘯中,兇悍無比的一拳直擊而來!驟然爆發(fā)出最歇斯底里,最一往無前的悍然一擊!拳風所及之處,潑天大雨生生攙雜著泥漿變成以拳頭為中心向四周瘋狂濺射的泥水箭,誓要將對手滅殺,然而就在這時,視野中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雙血紅的眼珠,既而整個眼前仿佛都被一片血色所蔓延,似無窮污濁的滔天血海,剎那間已渾身寒意頓生,與此同時,只聽一個聲音陡然炸開,聲如雷霆:“……給我滾!” 僅僅三個字而已,卻仿佛天崩地裂,無法想象一張優(yōu)美小巧的嘴巴里究竟是如何爆發(fā)出堪比雷霆一般的聲音,吐氣開聲之間,面前的空氣陡然壓縮爆炸,巨大的氣浪中,有人披頭散發(fā),衣衫臟亂濕透,面目一片猙獰,瘋狂的嘶吼徹底壓住了天地之間的所有聲音,在大雨中轟蕩如雷,仿佛絕代魔神降臨人間,隨之而來的,則是氣吞山河的暴戾一拳! 這是何等暴烈的一擊,是對于自己絕對自信的狂猛一拳!兩拳相撞的剎那,那名大宗師的護體真氣就在恐怖的崩裂聲中粉碎,那只纖小的拳頭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地直撞而去,在對方狂暴的厲嘯中,令其右拳齊腕而斷,整個人如同利箭般倒飛出去,在雨幕中扯出一道不帶半點弧度的線條,生生撞進了遠處的山壁之中,說時遲那時快,其他五人竟是在那人斷腕的同時,當機立斷,驟然向不同的方向飛射而去,根本沒有試圖進行圍攻,顯然是在事前就已計劃好了一切應(yīng)對的方式,這并非貪生怕死,任何一個能夠成為大宗師的人都決不會缺乏戰(zhàn)斗的勇氣,然而勇氣并不意味著沖動,在目標恢復之前,他們可以不惜代價將其殺死,然而一旦對方恢復,就已經(jīng)意味著此次行動的失敗,沒人敢說自己知道六名宗師面對一位大劫宗師最終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局,但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們絕對不可能留下對方,哪怕對方身邊還有一個累贅,也不行! 五位宗師從不同的方向急速飛遁,甚至那名被一拳打入山壁之中的宗師也在第一時間內(nèi)負傷遁離,如此一來,即使是大劫宗師,也不可能將六人全部攔下,不過至少留下一兩個還不是問題,但此時師映川卻沒有那么做,他甚至沒有看那六人離去的方向一眼,只將倒在泥水中的男人抱在懷里,原本美麗絕倫的面容微微扭曲著,近乎猙獰,他撕開連江樓的衣裳,那強壯的胸膛深深凹進去,胸骨塌陷,此時連江樓嘴里正不斷冒出近乎黑色的污血,這是傷了內(nèi)臟的表現(xiàn),這樣的傷勢若是放在一般武者身上,早已斃命,而大宗師強悍的生命力卻讓這個全身傷痕累累的男人還頑強地呼吸著,但如果不盡快救治的話,后果也是不難預料,這也是師映川沒有任何遲疑就放棄了追擊襲擊者的原因,對于他而言,比起連江樓的安危,六個刺客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 一天一地的大雨中,師映川給連江樓喂下一顆隨身攜帶的造化丹,先吊住生機,隨即放出北斗七劍,抱著連江樓轉(zhuǎn)瞬消失在天際。 …… 再次擁有知覺的時候,連江樓只覺得身體沉重得厲害,心中忽明忽暗,恍惚間,一個溫軟濕潤的東西堵住了他的嘴唇,一股苦澀的汁液就被哺進口中,不由自主地吞咽下去,并且這種行為被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到最后,苦澀的汁液沒有再被繼續(xù)喂進來,但雙唇卻被輾轉(zhuǎn)而深切地吸吮著,反復糾纏,連上顎都被一點也不放過地舔舐了一番,如此顛倒迷離,也不清楚身在何處。 等到真正清醒之際,已不知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身下一片綿軟,能感覺到空氣中有輕微的藥味兒,應(yīng)該是正躺在床上,即使現(xiàn)下還沒有睜開眼,但也已經(jīng)確定了身邊那熟悉的氣息是來自于誰,連江樓沒有睜眼,只道:“……橫笛?”剛發(fā)出聲音,一只手就摸上了他的額頭,伴隨著一聲雖柔和卻又隱隱透出焦灼與歡喜交織的低語:“醒了?可是覺得哪里不舒服?”說著,不等他回答,就又繼續(xù)說道:“來,躺好別動,你需要休息?!痹捯粑绰?,柔軟的唇瓣已落在連江樓的額頭上,細碎的吻一直綿延到鼻梁,那人嘆息著,是猶帶稚氣的聲音,道:“你傷得很重……這幾日我很擔心……好在已經(jīng)沒事了……” 連江樓微微睜開眼,視線中就出現(xiàn)了一張潔白如玉的面容,師映川穿著一件武士袍,挽道髻,臉上是柔和關(guān)切之色,見連江樓看他,就笑了一下,從懷里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一顆青色藥丸,說道:“身上很疼么?若是難受得緊,就先吃一丸止疼?!边B江樓微微搖頭,示意不必,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薄被下的身體是不著寸縷的,一些受傷的地方被仔細包扎過,不過對于這些他只是略微注意了一下,目光便在面前的師映川身上細細審視,在并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傷處之后,他才用了微啞的聲音以確定的語氣道:“……你沒事?!?/br> “當然沒事?!睅熡炒ㄗ旖堑奈⑿Ψ路鹨股械牟恢』ǎ挠木`放,伸手輕撫連江樓的唇角,道:“有你護著我,怎么會有事?”頓一頓,又收斂了笑容,眉宇間現(xiàn)出一抹寒意,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轉(zhuǎn)眼就揮去種種雜念,重新展顏微笑,說道:“是我連累你?!边B江樓不以為意,仿佛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你我夫妻一體,何必說這些?!睅熡炒犃司褪且恍?,又見男子坦然親厚的目光,心下不禁柔情微蕩,嘆道:“我知你心意,只是我不喜歡讓自己所愛之人擋在面前,這種事,本應(yīng)該由我來做才對。” 兩人軟語溫存地說了幾句話,末了,連江樓道:“此次遇襲之事,可有頭緒?!睅熡炒永飵еz絲寒意,道:“我?guī)熡炒ㄆ缴鷼⑷颂啵胍倚悦娜?,這天下不知有多少……”連江樓靜靜看著他,道:“大周?”師映川眼中微寂,淡淡道:“當然不能排除,事實上,此事大周嫌疑最大,只是……”后面的話師映川沒有說出口,但連江樓知道,師映川從感情上是不愿意相信這個可能的,他知道師映川與大周皇帝之間的事情,換作是他,也一樣不希望自己曾經(jīng)的枕邊人策劃出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毒計,畢竟任何人從感情上都很難接受這一點。 師映川的想法也與連江樓差不多,一思及此,他臉上不可避免地就籠上一層陰翳,許多事情看似簡單,但卻經(jīng)不得細想,師映川閉了閉眼,暫且按捺下,對連江樓道:“眼下我們正乘船往云霄城去,這是鮫人艦,沿途已調(diào)集高手登艦,安全方面不必擔心。”說著,神色微冷:“若非我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發(fā)作,又豈需這般小心?更不會累得你到這等地步……”那日師映川在穩(wěn)住連江樓傷勢之后,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距離當?shù)刈罱呐в?,那里如今早已是鮫人水上據(jù)點之一,見師映川到來,立刻召了高明大夫為連江樓診治,隨即調(diào)集人手,護持二人向云霄城而去,且沿途召集青元教各地高手,以防再次遇襲,師映川身為大劫宗師,本身不懼任何襲擊埋伏,但偏偏他一來帶著重傷的連江樓,二來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發(fā)作,實在不適合再讓兩人這樣繼續(xù)上路,所以師映川才當機立斷,如此一來,不但連江樓得以受到妥善照顧,而且即便再發(fā)作時,艦上諸多高手無論如何也能抗擊一時,只要捱過那段時間,一名五氣朝元大宗師,足以成為所有來犯者的噩夢。 一時安撫了連江樓,師映川便取了放入安眠成分的湯藥喂對方喝下,眼看著連江樓沉沉入睡,這才替他掖了被角,起身出了房間,來到甲板上,但見大艦乘風破浪在江中行駛,周圍不少鮫人乘坐灰豚緊緊跟隨,師映川負手立著,目光遠遠向前方眺望,但事實上卻什么也沒看在眼中,只心中思緒起伏,此次他前往極北之地,明面上只帶了連江樓同行,但其實暗地里卻還有傀儡跟著,師映川經(jīng)過多年起伏,早已養(yǎng)成了不肯信人的性子,縱使連江樓這幾年陪伴在他身邊,情意甚篤,但他的心結(jié)卻哪里是這么容易就解開的,終究還是防了一手,帶傀儡同行就是為了在自己發(fā)作之際以防萬一,當日遇襲,其實師映川在連江樓被重傷之時就已經(jīng)可以出手,但他偏偏按捺住,直到眼見對方就要命喪當場,這才悍然發(fā)動,救下連江樓性命,眼下那傀儡便在船后暗中跟著,并不露面,以免讓連江樓知道真相后寒心。 此刻江風拂面,水鳥啼鳴,師映川心潮洶涌,一喜一愧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此時正在他心中激蕩,直令那張絕色無倫的面孔上流露出百感交集的復雜之色,望著江面上掠過的水鳥,師映川的思緒也隨之漸漸飄遠,忽輕聲自嘲道:“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心中原有的最后一絲不安慢慢平息,終于變成了一份對那個男人深濃的愛意,師映川眼中流露出淡淡溫柔之色,心下已拿定了主意,一時間卻突然又想到別處,面色便陰冷下來,喃喃道:“勾辰,希望此事與你無關(guān),但即便不是你指使,也必然不可能與你半點牽連也沒有……莫非,你真是想要我的性命么?罷了,早晚有你我相見之日?!?/br> …… 一路上再未遇到任何風吹草動,順利返回了云霄城,連江樓傷勢雖重,但在師映川不計代價地供應(yīng)靈丹妙藥的前提下,又有方十三郎這樣的醫(yī)道圣手日日精心調(diào)理,況且宗師體魄之強悍又豈是常人可及,因此連江樓的身體很快便漸漸痊愈起來。 冬日里,雪正下得紛紛揚揚,幾點燈光在這樣冷的夜里就顯得格外溫暖,一個清秀婢女照管著廊下的琉璃燈,不時用抹布擦去上面的落雪,正在這時,卻聽有人道:“……連郎可曾睡下了?”婢女一驚,忙回頭看去,只見五六個侍從打著燈籠,正簇擁著一個少年走過來,少年青絲挽髻,穿著單薄衣裳,從容款步而來,麗質(zhì)絕倫,婢女不敢多看,一顆心怦怦直跳,顫聲道:“連先生尚未入睡,方才廚房還送了甜湯……”少年‘哦’了一聲,徑自登上臺階,婢女偷眼瞧著,對方那舉手投足間的氣度,不似凡塵的容貌,卻是讓人連愛慕之心都生不出來,只覺恍惚,一時幾片雪花被風卷進衣領(lǐng),年輕婢女被冰得打了一個激靈,這才發(fā)現(xiàn)少年已經(jīng)進去暖閣,看不見了,突然間婢女就紅了臉,暗罵自己怎的這般沒出息,已經(jīng)調(diào)在這里服侍了數(shù)月,居然還是看得出了神……然而,面對這樣人物,又有幾人能夠從容呢? 暖閣里燈光舒展而明亮,連江樓手中翻著一冊心法,正看得入神,淡淡冷漠的氣質(zhì),鮮明的五官,兩道相得益彰的濃眉體現(xiàn)出骨子里的高傲個性,這一切便形成了他獨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