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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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江樓聽著,目光之中微瀾點(diǎn)點(diǎn),他了解師映川,他完全知道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師映川熱衷于權(quán)力,是一個野心極大也極有控制欲的人,這樣的人就是如此,很難做到舍棄一切,想要在最輝煌最絢爛的時候?yàn)t灑放手是不可能的,哪怕是為了心愛的人,但是不管怎么樣,至少在此刻,連江樓能夠感受到對方的真誠,因此他臉上的表情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一只手卻已摸了摸師映川的頭頂,溫言道:"好,我等著你。" …… 云霄城數(shù)百里外,有一處大湖,不知深幾許,終年寒氣迫人,刺骨入髓,附近的野獸從不近前,周圍只零星生長著一些不畏寒的草木,也有少許特殊的生物在這里活動,人跡罕至。 日色下,一道被陽光照得微微模糊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湖畔,面對著撲面而來的錚錚寒氣,來人不覺微微皺了眉頭,但仍然毫不遲疑地上前,直接縱入到冰冷刺骨的水中。 湖水深得不可思議,而且越往下,越是冷得可怕,寒意漸長,且水中隱隱泛著藍(lán)色幽光,有些詭異,到后來,卻是突然間一下子柳暗花明,竟另有一番天地,是一處冰洞般的天然所在,男子浮出水面,身上滴水未沾,順著長長的冰路前行,此地滔滔寒潮流動不息,即使以大宗師之身,也覺得不適,寒意透骨入髓,一時男子走過這段路,眼前豁然開明,乃是極大的一片空間,類似溶洞,只不過盡是以微微泛藍(lán)的冰質(zhì)形成的罷了,朦朧瑩光雖然并不多么明亮,但已勉強(qiáng)可以照明,使得周圍一片幽魅的藍(lán),不過此時這些都是次要,真正引人注目的,卻是冰窟內(nèi)一片較為平整的所在,周圍環(huán)水,在那里,一個削瘦身影正盤膝坐著,穿單薄白衣,微垂著頭顱,漆黑的長發(fā)未束,長長垂下,擋住大半的面容,兩條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的黝黑金屬鏈子從冰壁中長長地延伸出來,連在此人身上,被長發(fā)遮擋,此人一動也不動,若非看到那口鼻位置隱約有白色霧氣間或繚繞,只怕任何人見了都會覺得這是只是一具尸體,而這個詭異的冰窟,就是存放這具尸體的冰冷巨大棺木。 繡有金龍出海的黑色靴子無聲地踏在冰面上,這時遠(yuǎn)處閉目盤坐著的白衣人不知道是不是感應(yīng)到了來人的注視,忽然就微微一動,既而緩慢地抬起頭來,露出容顏,肌膚如玉,眉心一點(diǎn)殷紅,整個人如同一尊玉雕也似,而隨著他抬頭,長發(fā)微動,伴隨著細(xì)微的金屬鏈子輕響,這才讓人看清楚原來那兩條鎖鏈末端分別連接著兩只鋒利的彎勾,鉤子從身后勾穿了白衣人的琵琶骨,尖端一直透出胸前,卻沒有流血,仿佛傷口附近的皮rou與勾子早已經(jīng)凍在了一起似的,白衣人長長的睫毛動了動,眼睛緩慢睜開,剎那間仿佛其中有星光閃爍,又好似劍氣縱橫,待看清來者的模樣時,白衣人眸光頓時微微一閃,顯然是意外,不過他旋又垂下眼簾,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抬眼,黑色如夜的眸子里逐漸焦點(diǎn)凝聚,與對方視線相接,片刻,就淡淡開口道:"……晏勾辰,居然會是你?" 他說起話來,明顯口齒不靈,有些滯澀,分明是長時間不曾與人交流的緣故,可想而知,他必是在這里待的時間已經(jīng)很長了,晏勾辰將對方面上的神色盡收眼中,卻只是微微一笑,道:"自大都之亂后,你我距今已闊別一千余年,眼下熟人見面,唐王就是這個態(tài)度么?" 這白衣人正是季玄嬰,此時聽了這番話,漆黑的眸子里當(dāng)即泛起驚天寒波,他望向晏勾辰,眼神鋒利得幾乎能將空氣都切割開來,似乎是想要從中搜尋到一些什么,但對方那張平靜微笑的面孔上的表情,卻絕不以意志為轉(zhuǎn)移,如同一張面具般遮掩住了一切,讓人很難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過就在這時,季玄嬰突然目中精光微現(xiàn),千載歲月之前,過往種種舊事,瞬間在心頭閃過,見這表情,這笑容,就仿佛抓住了什么熟悉的東西,吐氣道:"是你……" 晏勾辰見狀,知道他已經(jīng)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便微微欠身而笑,從容道:"看來唐王想起來了。[,!]……不錯,正是曲某。"季玄嬰垂下眼簾,說話也逐漸流利起來,淡淡道:"比起曲蜃樓這個化名,我更愿意稱呼你的真名,呼兒勃帝疆。" 淡淡一句話,卻好似一把鋒利的刀子,一下就戳破了表面那一副客氣的虛假外殼,晏勾辰卻微笑如舊,只道:"這都無所謂,當(dāng)年我與唐王同殿為臣,后來又聯(lián)手共謀大事,這樣的交情,區(qū)區(qū)稱呼又算得了什么?" 季玄嬰聞言,神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是說不出的意味,但也終究沒有開口說什么,片刻,才幽幽道:"原來你竟是曲蜃樓,難怪你能夠找到這里來。"晏勾辰面上露出回憶之色,輕嘆道:"是啊,當(dāng)初皇帝他發(fā)現(xiàn)此地有陰冰xue之事,所知者不過寥寥,而我便也在其中……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派人多方打聽你的消息,卻都沒有結(jié)果,我也是后來才終于想起這個地方,便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前來,果然,唐王你正是被囚于此處,大概也就是這樣的地方,他才放心不必派人在此看守,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我會是一個變數(shù)。" 說到這里,晏勾辰的目光徐徐掃過季玄嬰身上的鏈條,他無論眼力還是經(jīng)驗(yàn),都是與一般人不同,一眼就能分析出其中關(guān)竅所在,直抵根本,雙目之中也因此流露出一絲古怪之色,說道:"長時間身處于這陰冰xue之中,若無深厚修為護(hù)持,則必死無疑,所以,想必你體內(nèi)的禁錮應(yīng)該早已解開了,否則早已身死……但偏偏又被封鎖了琵琶骨,而且看樣子應(yīng)該還是以極陰毒的手法穿刺,令你無法用力,更無法自行取出此物,如此一來,宗師之身固然可保你在此不死,但封鎖了琵琶骨卻又限制你發(fā)揮更多的力量,不得不時刻身受寒毒浸體之苦,整個人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如此看來,他能這樣待你,果真是恨極了你。" "……他本就該恨我。所以,無論他如何處置我,我都不會有任何意外。"清冷似冰珠一般的話語從口中毫無起伏地吐出,季玄嬰面色無波,語氣亦如常道:"你是來救我?"正說著,卻見周圍冰冷的水開始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漫上來,不快也不慢,不久,就有了將近三尺高,而隨著水位上漲,一些銀色的小魚也被裹挾進(jìn)來,季玄嬰輕輕伸手,幾乎不費(fèi)什么力氣就捉到了幾尾魚,然后面色平靜地將這些巴掌大小的魚送到嘴邊,活生生地吃了下去,看他這樣習(xí)以為常的樣子,顯然這并非偶然現(xiàn)象,分明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早已習(xí)慣,如此一來,有了這一股活水和食物,自然就可以維持生命,甚至保持清潔,只不過一想到這幾年來他孤身一人被囚禁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日夜受寒毒之苦,生活艱困,又不得與人交流,若是換作一般人,只怕早已發(fā)瘋甚至自盡了,而他偏偏卻還活得不至于太狼狽,如此心性意志,即便以晏勾辰城府之深,也覺得佩服,當(dāng)下就走了過去,來到對方面前,伸出手來,輕輕撫上了對方的頸脈,對此,季玄嬰的身體沒有動,沒有抗拒的表現(xiàn),似乎知道并無危險,而晏勾辰則是微瞇起眼,靜靜感受著從季玄嬰體內(nèi)傳來的緩弱卻穩(wěn)定的生命脈動,末了,他收回了手,說道:"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季玄嬰淡然道:"因?yàn)槲液芸粗剡@條性命,所以任何時候都不會輕易放棄。"晏勾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片刻,就說道:"你在這里困居已久,對外界近幾年來發(fā)生的事情,想必是一無所知的……這些年來,很多事都已改變,與從前大不相同了。"季玄嬰長睫微垂,語氣漠然地道:"說來聽聽。" 晏勾辰?jīng)]有馬上說,只是打量著他,過了片刻,卻忽然直接吐出了一句話:"……兩年前,曾經(jīng)的大司馬李伏波,在我手中隕落。"季玄嬰聞言,倏然抬頭,但很快,他又是一副漠然的樣子,道:"是么。"晏勾辰微笑如舊,卻嘆道:"畢竟大司馬當(dāng)年與唐王乃是同胞兄弟,這一世又是同門師兄弟,唐王聽到他的死訊,竟是如此冷漠么?而對于我這個始作俑者,似乎也毫無憤恨之意?"季玄嬰面無表情地看了男子一眼,平靜說著:"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既是處于那個位置,那么殺人或被殺,都是正常。" 晏勾辰輕嘆,說的話也不知是不是諷刺:"這便是劍心通明,不縈外物?果真不是常人可及……對了,你的師尊沈太滄,也在兩年前的一場宗師之戰(zhàn)中隕落了,還有厲東皇,也是在其后的一次行動中身死。" 季玄嬰聞言,微閉雙眼,靜了許久,既而鳳目徐睜,看著晏勾辰,道:"閑話休提,你既是尋我,無非是借我之力,你我之間不過各取所需,又何必多說這些。"此時此刻,兩雙同樣深黑的眼睛直面相對,互相都清楚地看到了彼此眼中最深層次的某些東西,至于其中究竟意味著什么,就只有自己清楚,這時就見晏勾辰忽然一笑,道:"說得很是……那么,有些事情,還是先出去再說。"季玄嬰微微揚(yáng)眉:"也好。" 正文 349三百四十九 害怕失去你 既然得到了季玄嬰肯定的答復(fù),晏勾辰便彎下腰來,仔細(xì)觀察著對方身上的鎖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神色微松,道:"雖然有些麻煩,但并不是大問題……忍著些。"說著,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透出一抹朦朧的青芒,小心地接近了季玄嬰的傷口,而季玄嬰對此只是一味地冷淡,明明拆解身上束縛令他疼痛難當(dāng),可他臉上卻連一點(diǎn)兒痛苦之色都不見,仿佛一切都與自己無關(guān)似的,目光也并不在晏勾辰身上停留,只是側(cè)首望著微帶幽藍(lán)之色的水面,眼神微微迷離,好象是在出神一般,只緊抿著唇,隨著疼痛加劇,眼中也開始變得陰郁而冰冷。 冰窟內(nèi)響起壓抑的忍耐聲,大約一刻鐘后,晏勾辰長吁一口氣,將手中的尖利鉤子棄之于地,頓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季玄嬰臉色蒼白著,用手按住并未流血的傷口,抬起頭,臉上依舊是不動聲色,仍然那么平淡,只因他此時雖是疼痛難當(dāng),但性情中的高傲卻是兩世都一樣的,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是非常傲慢的一個人,絕不容許自己在晏勾辰這個人的面前有所失態(tài)。 傷口詭異地不曾流血,若是其他人一連數(shù)年以利鉤這樣一直勾穿著身體,就算是不死,整個人到現(xiàn)在也勢必早就廢了,但宗師rou身卻是強(qiáng)悍之極,不能以常理論,因此晏勾辰在檢查了一下對方的傷勢之后,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回去精心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應(yīng)該就無礙的,只要治療得當(dāng),應(yīng)該對以后不會有什么影響。"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只小瓶,遞了過去,季玄嬰也不拒絕,一手接住,拔出塞子仔細(xì)聞了聞,然后就從中倒出一粒玉色丹丸,吞入腹中,很快,蒼白的臉色就略微好看了些,就對晏勾辰道:"我眼下沒有大礙……先離開這里再說。" 不多時,平靜的湖面上忽然就多了兩個身影,向岸上而去,季玄嬰瞇著眼,從長年不見天日的牢籠里乍一脫身之后,他似乎不能立刻適應(yīng)外界這樣明亮的光線,被刺得眼中泛出了淡淡的一層水漬,沐浴在陽光下,一時間就恍惚有了再世為人的感覺,腦海之中關(guān)于這些年來暗無天日的囚牢生活,種種情形接連閃過,一旁晏勾辰微偏著頭,看著他此刻模樣,臉上似笑非笑,仿佛是在評估著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沒有,只說道:"……怎么樣,重見天日的感覺如何?" 季玄嬰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貪婪地體味著空氣中那一絲絲草木的氣息,熟悉又陌生,那是闊別已久的味道,此刻心中隱隱有四面通暢之感,再無一絲窒礙,半晌,他才緩緩睜開了雙目,長眉向上挑起,犀利如劍,不知是回應(yīng)還是回?fù)舻氐?"……自然很好。" 冷冰冰的話語從那涼薄而無情的唇中被輕松吐出,季玄嬰說著,右手就在兩肩處快速點(diǎn)了幾下,頓時就見原本并不流血的傷口開始往外迅速滲血,很快就將白色的衣物染紅了一大片,這些血是紅中帶著烏黑色的,滴在地面的草葉上時,很快就凍結(jié)成冰,直到那些流出來的血徹底變成了正常顏色時,季玄嬰才動手將血止住,這時他卻突然又重重在自己胸口一拍,頓時喉嚨里就發(fā)出了古怪的聲響,‘嗬嗬’作聲,聽起來仿佛是血液與什么東西交織著在胸腔中涌動而產(chǎn)生的怪音,而此時季玄嬰的臉色也變了,漲得通紅,瞳孔急遽縮小,身軀止不住地弓了起來,突然間從口中噴出什么東西,掉在地上,定睛一看,卻是一團(tuán)泛著污黑的血塊,這半凝固狀態(tài)的血塊一經(jīng)吐出,幾乎立刻就凍結(jié)成硬塊,就連旁邊的枯草表面也結(jié)出了薄薄的一層白霜,而從頭到尾,晏勾辰都只是在一旁站著,注視著對方的動作,同時暗自觀察著,唇角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隱隱冷意,但細(xì)看去時,又分明只是微微的笑意噙著,末了,晏勾辰見季玄嬰簡單處理好了傷口,才說道:"從前那一回,大家合作得很好,那么這一次,希望我們還是會像當(dāng)初一樣,順利取得最后的勝利。" 這一句話說得平靜,內(nèi)中卻已是殺機(jī)縱橫,變得鋒利了很多,兩人心里都是再清楚不過,不過這些事情自不必明說,季玄嬰看了晏勾辰一眼,眉頭微不可查地跳動了一下,縱使內(nèi)心驕傲如他,事實(shí)上在這一刻也有些凜然,他很清楚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因此盡管是受人所救,但心中卻對這個男人并沒有半分信任,反而兀自警惕,但他也知道,合作才是雙方目前都需要的,當(dāng)下暫時不去想太多,便道:"先回?fù)u光城,我的傷必須經(jīng)過細(xì)心治療,否則這一身修為只怕就要打個折扣。"晏勾辰微笑起來,語氣稍稍有些格外的柔和,道:"這些年,唐王的修行似乎并沒有落下,反而精進(jìn)了。"季玄嬰淡然道:"身處牢籠,別無他事,自然一心修行,心無旁騖。"說著,低頭看自己素白的雙手,在這個世上,唯有擁有足夠的力量,才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力量的盡頭,也許會是空虛,但至少,它會賦予自己充實(shí)的感覺。 晏勾辰面色清清如水,似有意若無意地道:"聽說他二人在這幾年中,感情頗為融洽,那人極受信愛,有專房之寵……"季玄嬰眼眸深沉,聲音亦是清冷:"當(dāng)年不也如此?有何意外。"晏勾辰笑得溫和,其中卻又透著絲絲古怪:"你二人當(dāng)初的所作所為,不相伯仲,卻一個留在他身邊享盡溫柔,一個則關(guān)押在不見天日的所在,日夜受苦,我還以。[,!]為你心中必是極度不平的。"季玄嬰面無表情,長睫掩映下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間變得異??裨?,但隨即這一切就都恢復(fù)原狀,仿佛只是錯覺,有如利劍,剛剛出鞘了些許,卻又突然放了回去,說道:"……不必說我,你與他之間并不比我好到哪里,當(dāng)年無非皆是求而不得罷了。" 恨因愛而生,只有愛到了極致,恨才有可能達(dá)到極致,而無論是愛還是恨,在達(dá)到極致的時候,就連自己的一切都能夠舍棄,一切都可以。 季玄嬰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也從中透露出那種決斷且自我的性子,他的臉上沒有什么意味深長或者詭異陰毒的表情,就是很普通的樣子,卻讓晏勾辰這樣泰山崩于眼前都可以面不改色的人,在此刻從心底隱隱產(chǎn)生了某種叫作警惕的情緒,因?yàn)殛坦闯街?,這是一個真正的瘋子,從當(dāng)年還是唐王的溫沉陽參與到那個計(jì)劃當(dāng)中的時候,晏勾辰就肯定了這一點(diǎn),這樣的人,你永遠(yuǎn)不會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晏勾辰似是無意與季玄嬰相執(zhí),便不再說話,兩人互視一眼,隨即便同時消失在原地。 此時在云霄城,左優(yōu)曇坐在花廳里,問面前已經(jīng)為自己第二遍添茶的侍女道:"君上此時在何處?"侍女欠身道:"奴婢不知。"左優(yōu)曇聽了,也就不再問她,只繼續(xù)等著,等到侍女第三遍來續(xù)茶的時候,一個年長些的秀麗女子進(jìn)來,對左優(yōu)曇屈膝一福,道:"請隨奴婢移步。"左優(yōu)曇這便起身隨著此女向外走去,不多時,卻是來到一處大殿,那女子退開,左優(yōu)曇推門而入,進(jìn)到里面,就看到一個纖細(xì)身影正半臥在香榻上,發(fā)如流水,披著寶藍(lán)色長袍,意態(tài)慵懶,那袍子略微有些凌亂,使得一痕精致的鎖骨外露,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剛睡醒似的,但左優(yōu)曇知道對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不再需要睡眠了,而且此時榻上放著的小幾上,分明擺著一壺茶,兩只茶杯,左優(yōu)曇見了這情景,心頭情緒便有如被投石入水的湖面,不再那么平靜,他是聰明人,從眼前種種跡象可以猜得出來,剛才這里必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繾綣之事,因此自己才會等了很久,眼下那人離開了,自己才得召見,這樣想著,雖知這二人本就是感情深濃,絕非其他人可比,卻還是心中止不住地有著一絲難以形容的滋味。 正當(dāng)左優(yōu)曇心中思緒微亂之際,師映川已坐起身來,手肘隨意支在小幾上,拿了茶壺往杯子里續(xù)上茶,呷了一口,這才做了個手勢,示意左優(yōu)曇過來坐,左優(yōu)曇便收拾心情,走上前去,卻沒坐,而是撿起了掉落在榻上的一支黑色簪子,然后就用五指梳理著師映川長及臀下的青絲,那絲綢般的觸感,淡淡清香,仿佛仍是舊時的光景,師映川瞇起眼,道:"我記得年少時,你一開始都不會為我梳頭,還是過了一段時間,才漸漸做得順手。" 左優(yōu)曇聽他提起當(dāng)年,不覺就微笑起來,那瑰麗的發(fā)絲在他指縫中輕輕流淌著,比最華美精致的絲絨還要柔順得多,他唇角微微勾起,臉上的表情就此顯得分外柔和許多,說道:"那時候什么都不會做,時間長了才慢慢好起來。"師映川笑了笑,清澈的目光移向窗外,道:"你自幼錦衣玉食,是一國太子,從前都是被人服侍著,又哪里會伺候人。" 兩人說著話,左優(yōu)曇熟練地將大把青絲挽成髻,簡單中自有一番隨性的別致之意,然后用那枚黑色簪子牢牢固定住,師映川讓他坐下,略說了幾句閑話,便談起正事,兩人正說著,有人進(jìn)來,雙肩寬厚,身著碧色羅袍,兩袖垂廣,整個人看去雄姿英發(fā),走起路來龍行虎步,迎面就給人以巨大的壓力,正是連江樓,他進(jìn)來之后,黑色的眸子微微在左優(yōu)曇身上一掠,但并沒有就此釋放出什么驚人的氣勢,然后就看向師映川,不過并不曾開口,隨即就在一旁自顧自地打坐,并沒有參與其中的意思,師映川看了一眼閉目打坐的連江樓,一直都是慵懶之態(tài)的身子似乎坐直了些,瞇著眼睛笑了一笑,就繼續(xù)與左優(yōu)曇接著方才的話說下去,一時說罷,師映川起身,對左優(yōu)曇道:"走罷,有新送來的玉羅酒,一起喝兩杯,算是給你接風(fēng)。"左優(yōu)曇目光掃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高大身影,低聲應(yīng)了,兩人便一起出去,到了外面,師映川以手撫額,道:"他就是這個樣子,你不必放在心上。" 左優(yōu)曇垂目淡淡,道:"我明白。"師映川嘆道:"他如今連碧鳥都不大能容,更何況你……這幾年他性子越發(fā)如此,我也沒有辦法,平時去碧鳥那里坐坐,雖然回來不至于給我看臉色,但也看得出來他不高興。"左優(yōu)曇凝注于對方,靜靜聽著這邪,他對師映川極是熟悉,豈能感覺不到師映川在感嘆之余,心中那一份歡喜自足?換句話說,也許這就是甜蜜的抱怨,只不過當(dāng)事人自己還沒有察覺罷了。如此一想,左優(yōu)曇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兼之又聽著附近樹上一陣陣鳥鳴,不禁就有些難以掩飾的心煩意亂,遂自嘲道:"看來我的確很礙眼。" 師映川聽了,將目光投向那雙漂亮的眼睛,有些意外地看著對方,左優(yōu)曇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氣明顯尖刻,就有洶意,想說些什么,但又說不出,尷尬而莫名地心塞,這些都一一交織在一起,釀成名為苦澀的酒,此時此刻,只有自己在品嘗,一時間左優(yōu)曇看著地面,沉。[,!]默不言,他并不是真的無欲無求的人,隨著年紀(jì)漸長,也就更重感情,對于師映川的占有欲也就隨之膨脹,雖然有理性制約,大體上都能處在一個可控的范圍內(nèi),但終究偶爾也會失控,這是人的本性,不可能真正抹滅,只不過心知不該也不能如此,所以時時警醒自己罷了。 一時間氣氛就有些促迫,須臾,左優(yōu)曇開口道:"其實(shí)……"話剛說了個開頭,師映川已打斷了他的話:"我明白。"左優(yōu)曇還待解釋些什么,卻見師映川紅眸幽幽,看不出什么明顯情緒,但熟知他的左優(yōu)曇卻已知道,這個話題已經(jīng)到此為止,不宜再繼續(xù)下去,這一下,就將他一切的言語都重新打回了肚里,這時師映川卻抓住他的手,道:"走罷。" 一時卻是到了書房,兩人坐下,師映川命人上酒,整治幾樣佐酒之物,如此相對坐著,師映川拿起酒壺,阻止了左優(yōu)曇想要為他斟酒的動作,自己動手,為兩人都滿上,他抓住酒杯,輕聲道:"這么些年過去了,很多人,我親近的人,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都死了,而我,還活著……這是無可奈何之事,也是世間最無法扭轉(zhuǎn)之事,很多遺憾,很多追悔,幸而到如今,你卻是還在我身邊,這值得慶幸,也值得這一杯。" 說罷,師映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既而拿起杯子,杯里的酒是滿的,他這么一拿,頓時酒杯微微一晃,就灑了那么一些酒液出來,原本以師映川的修為,他的手穩(wěn)若磐石,根本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但偏偏確實(shí)就發(fā)生了,而師映川卻是渾若不覺的樣子,仰頭飲盡了杯中酒,左優(yōu)曇見狀,又回思師映川方才的話,心頭不知怎的,就是微微一酸,種種心緒無可抑制地翻涌而上,雖不可能因此落淚,但也已經(jīng)是百感交集,一時緩緩端起酒杯湊到唇邊,然后一飲而盡,這玉羅酒最是綿長清透,但這一杯下去,左優(yōu)曇卻覺得像是烈酒入喉,又狠又辣,幾近刀鋒一般,入腹之后,瞬間就沿著血液擴(kuò)散到全身的所有角落,仿佛化作了一團(tuán)熊熊火焰,灼燒著一切,潔白如玉的面孔上也隨之泛起一絲復(fù)雜之色,他望著面前的師映川,道:"當(dāng)年若非爺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勢必淪為玩物,到如今只怕早已是枯骨一堆了,此情此義,今生不忘,往后的路,我能陪著爺走多久,就走多久,左優(yōu)曇窮盡一生,決不相負(fù)。" 師映川笑了笑,伸手在左優(yōu)曇的手上輕輕一握:"我知道。"曾幾何時,自己的身邊有著很多人,他們安安靜靜地陪伴著自己,雖然不能說是默默付出而不求回報,但至少也是盡其所能地付出了感情與關(guān)懷,而自己這個骨子里涼薄的人卻只知道恣意地去享受這些溫柔,并沒有太多的回報,直到后來這些人因?yàn)楦鞣N各樣的理由而永遠(yuǎn)地離開,自己才驚覺究竟失去的是多么重要的東西,其實(shí)自己這樣卑劣而自私的人一直都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愛著自己的這些人,事實(shí)上是非常容易被感動的,所以才會只用了少少的給予,就換得他們竭盡所有地付出,直到徹底失去他們現(xiàn)在想來,自己真是多么卑劣而貪婪的一個人啊。 師映川松開了左優(yōu)曇的手,給兩人續(xù)上酒,轉(zhuǎn)過話題,說道:"聽說皇帝新得了一個兒子,因?yàn)樯门c他極其相象的緣故,所以十分寵愛,甚至打算滿月的時候去太廟為這小兒子祈福。"左優(yōu)曇聽到這番話,有些不解,不明白師映川怎么會突然說起這樣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師映川笑了笑,也沒有解釋什么,卻嘆道:"我有些想念十九郎了……" 師映川回到殿內(nèi)時,連江樓沒有在打坐,而是坐在榻上,看面前的棋盤,上面黑白二色棋子正呈現(xiàn)出難分難解的激烈局勢,師映川走到近前,伸手拂亂了棋子,眼睫微動,輕聲笑問道:"怎么自己和自己下棋,多沒意思,你若想的話,我陪你不就是了。" 連江樓看他一眼,把棋子分揀開來,放進(jìn)棋盒,師映川見狀,笑得眼睛就微瞇了起來,挑眉道:"哦,看來這是不痛快了……小氣的家伙,吃醋吃到這種地步。" 他的聲音如絲柔順,又微顯暗沉,形成的效果便是出人意料地誘惑,如此說著,一面伸出兩臂環(huán)住男人,貼身相就之際,輕言柔語:"這醋氣熏得我都頭疼了,非要我整天用鏈子把自己栓在你身上,才能放心了是罷?"一時眼中紅光瑩瑩,嘴角帶著一抹近似溺愛的笑意,輕輕啜吸著連江樓的唇:"怎么有時候就像個小孩子似的……"連江樓終于開口,一面將師映川抱進(jìn)懷里:"我本就是如此。"師映川甚至都懶得再笑話他,干脆就直接堵住這個醋氣十足的男人的唇,直到把那薄唇都嘬得微腫,才松開了對方,道:"嘖嘖,這嘴親起來都是酸的……"連江樓看著笑意盈盈的師映川,坦然道:"我知道不必如此,但很難克制。"師映川笑嘆:"好罷,我明白,所以說你這個人啊,其實(shí)本質(zhì)上就是個需要人哄的小孩子。" 兩人相擁在一起,喁喁私語,免不了一番親昵,末了,師映川把玩著連江樓的黑發(fā),道:"我要出門幾日,很快就回來。"連江樓露出意外之色,因?yàn)檫@些年師映川無論去哪里,都是會帶著他,但現(xiàn)在看師映川的意思,分明是打算獨(dú)自一人出門,因此連江樓就直接問道:"不需要我一起?"師映川唇角輕撇,搖頭道:"這次。[,!]就不必了。"連江樓對他很了解,見狀,就知道師映川已經(jīng)做出決定,于是便不再提及此事。 …… 夜色深濃,月光微微黯淡,偌大的皇宮就像是一頭已經(jīng)陷入到沉睡當(dāng)中的巨獸,在夜幕下顯得有一絲隱隱的猙獰之意。 這似乎是一個與平時沒有任何不同的夜晚,但此時在寢宮中,正在打坐的晏勾辰卻不知道為什么,隱隱有些心緒不寧之感,過了一陣,他終于有些忍耐不住,煩躁地睜開眼,起身脫了外衣,只穿著黑色長褲和金黃薄衫,在殿內(nèi)慢慢踱步,但這似乎并沒有什么作用,他依舊覺得有些莫名的心煩意亂,過了一會兒,晏勾辰覺得自己今晚的狀態(tài)已經(jīng)不適合再運(yùn)功了,于是也不勉強(qiáng)自己,就對外面道:"擺駕,去麗妃那里。"外面內(nèi)侍應(yīng)了一聲,連忙去辦,晏勾辰便重新穿起衣裳,就準(zhǔn)備出去。 剛踏出殿門,卻突然間似有所感,晏勾辰猛地抬起頭,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一時皺了皺眉,登上金輿,隊(duì)伍就向著春華宮方向而去,然而皇駕不過是剛走出小半盞茶的工夫,突然間就見一道劍光自某個方向沖天而起,與此同時,一陣勃發(fā)恣意的笑浪橫掃夜幕,有人大笑著,聲音在風(fēng)聲中不但不消散,反而愈演愈烈,有若實(shí)質(zhì),下一刻,數(shù)道身影突然就從四面八方飛射而出,向著那一點(diǎn)紅影疾掠,面對此情此景,那人身形倏然拔高,血紅色的衣袍翩翩舒展,雙袖飄搖,姿態(tài)優(yōu)雅之極,說時遲那時快,一聲厲叱剎那間貫徹天地,無數(shù)猩紅劍影暴射而出,瞬間轟然炸開,月色下,轟然撞擊的氣浪扭曲了空氣,恍惚間有如滔滔血海一片,瞬時籠罩了一方天地,映襯著如銀月光,詭異到了極點(diǎn),與此同時,幾道身影炮彈般從血浪中彈射而出,只聽一個好似利劍出鞘般的聲音長嘯而起,陰冷無比,然而從中卻能夠感覺到情緒極其興奮,近乎癲狂,道:"……晏勾辰,當(dāng)年你壞我大司馬性命,那么,就拿幾條性命來抵罷!" 嘯聲通貫上下,聲音極其冷漠,乃至冷酷,且有著難以想像的穿透力,直傳得整個皇城只怕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晏勾辰勃然色變,他仍舊坐在金輿上,抬頭看著夜空中那一片血色,只覺得冷意襲身,但他卻不能有所動作,反而要收斂自身氣息,以使自己不被對方鎖定,此時已有無數(shù)身影向那抹紅衣奔襲而去,以如今搖光城的防衛(wèi)力量,又有諸多宗師坐鎮(zhèn),即使大劫宗師這樣的絕頂強(qiáng)者,貿(mào)然闖入也是十分不智,否則這些年對方豈非早就來此生事?然而眼下那人偏偏就是來了,無視戒備森嚴(yán)的皇城當(dāng)中的武裝力量,悍然殺入,只為了給一個人報仇! 當(dāng)年接到千醉雪的死訊時,師映川并沒有表現(xiàn)得特別悲痛,然而,原來自始至終,在這個看似冷血理智的人的心底,卻一直都還殘留著那一絲絲的脆弱,一份痛惜不已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