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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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溫柔地拍打著船舷,師映川心中卻是百味雜陳,有些亂,只撫著連江樓的背,喃喃問道:“江樓,你很開心啊。”連江樓卻不回答,忽然就將師映川攔腰抱起,下一刻,就已消失在原地,等到再出現(xiàn)時,兩人已是身在帝宮之中,連江樓抱著師映川一路進到寢殿,將師映川放在床上,這時連江樓似乎已經(jīng)在趕回來的路上梳理好了心情,不像一開始時那樣無措,重新沉穩(wěn)起來,他站在床前看著師映川,似乎不知道該怎樣對待這個人才好,停頓片刻,連江樓好象是在認真思考著合適的話語,然后就問道:“……想吃些什么?要不要喝水?” 對方鄭重其事地思索了半天,居然就想出這么一句話來,師映川頓時‘嗤’地一下笑出聲來,無奈道:“知道么,你現(xiàn)在的樣子,實在是傻透了?!边B江樓不以為意的樣子,蹲下來拿著師映川的手輕輕一吻,這才去撫摸師映川平坦沒有任何變化的小腹,又是好奇又是小心的模樣,好象不太敢相信一個兩人共同制造出來的小生命已經(jīng)棲息在對方腹中了,師映川感受到愛人掌心傳來的溫暖,那是偉岸男性所特有的暖意,他微閉上眼,對他而言,這個孩子所帶來的不僅僅是歡喜,更多的是猶豫與忐忑,如果孩子資質(zhì)沒有達到一定程度,他現(xiàn)在立刻就會輕松起來,放下一切的心理負擔,但如果資質(zhì)萬一能夠與他相提并論的話,那么…… 一時間師映川心下一陣冷一陣熱,心緒如麻,連江樓見了,以為他是疲憊,便有些不確定地道:“要休息一會兒?”師映川睜開眼,看到面前這張仿佛大理石雕成的英俊面孔上,神情關切而微帶緊張,如此,師映川略一沉吟,就牢牢握住對方的手,似乎想要通過貼切相觸的肌膚從對方溫暖的身體里汲取力量,以此支撐住自己,就此靜默起來,連江樓感覺到了他的情緒異狀,起身坐在師映川旁邊,攬他入懷,道:“怎么了?” 師映川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安慰,順從地靠在愛侶堅實的懷中,這樣熟悉的氣息與溫暖的懷抱讓他下意識地放松,但并不開口,連江樓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但畢竟多年夫妻,至少可以隱隱體會到他的不平靜,于是便沒有再問什么,只維持著擁他在懷的姿勢,半晌,卻聽師映川聲音低沉道:“江樓,我能感覺到你很高興,所以你放心,我會好好……” 話只說了一半,連江樓已打斷了師映川的話,道:“我在你面前,有時會覺得慚愧?!睅熡炒勓裕挥X微微一怔,連江樓皺著濃黑的劍眉,繼續(xù)道:“我比你年長,容色雖還能夠入目,卻也不及你,性情亦是呆板無趣,不解風情,又極具占有欲,不可容人,如此,每每見你,總覺慚愧……以你這樣人物為侶,我總慶幸自己運氣太好?!闭f到這里,連江樓頓一頓,既而將面孔埋進師映川緞子一般光滑柔順的發(fā)間,語氣淡淡,其中又有著難以形容的深沉情感涌現(xiàn):“如今你又為我孕育孩兒,我不知究竟該如何待你,才能回報。” 師映川聽著這番樸實真摯的內(nèi)心傾訴,心中微微動蕩,又是嘆息,一時間不由得一口氣淺淺吐出,就道:“說什么傻話……你我之間,又哪里談得上什么慚愧回報這樣的東西,你我夫妻本是一體,當年遭遇襲殺之際,你可以為我不顧性命,既然如此,我為你做任何事,都是理所當然?!闭f著,密長的黑睫微垂,掩住眸底所有快要滿溢而出的復雜之色,臉上露出一抹溫柔,手撫連江樓的鬢發(fā),是篤定不移的語氣:“我們還有很久很久的人生要一起度過,江樓,我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你要陪著我一直到盡頭。”師映川喃喃說著,與此同時,他一只手輕輕摸著自己的小腹,面上是一派平靜而決然的神情。 兩人私語溫存一時,師映川忽然道:“對了,此事不必說與任何人知曉,這種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連江樓知道他的顧慮,便道:“我明白。”就替師映川脫去外衣,換了家常衣裳,又擰了一條濕毛巾,師映川接過毛巾擦了臉,嘆道:“這世間有太多人想要我性命,或是垂涎我身上的相關秘法,總之,想要對我不利之人,數(shù)之不盡,若非我一身修為足夠強橫,震懾所有宵小之輩,只怕早已被人生吞活剝……所以,任何時候都決不能夠讓人發(fā)現(xiàn)我變得虛弱,我如今身懷有孕,隨著時間推移,實力也必然會隨之被壓制,如果消息傳出,也許有些事情就會脫離掌握,造成不可預計的后果,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小心為上?!?/br> 連江樓微微頷首,這些道理他自然很清楚,不過想了想,就道:“一開始倒也可以掩飾,但時間一長,勢必遮掩不住?!睅熡炒砸凰尖猓阋炎鞒鰶Q定:“等到這肚子實在大到不能以衣衫遮掩的程度時,我便以閉關之類的借口不見外人,等孩子生下來之后,也就沒有什么大礙了?!眱扇四阋谎晕乙徽Z,很快就確定了日后的一系列問題解決方法。 末了,師映川不再談及此事,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用手按在上面,就忽然對連江樓道:“江樓,你希望這孩子資質(zhì)極佳么?甚至……像我一樣?”連江樓沒有察覺到師映川語氣中的一絲異樣,只是表情柔和地將掌心覆在對方的手背上,道:“平庸也好,天資縱橫也罷,都是我們的孩子?!睅熡炒ㄝp嘆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希望這孩子……”他忽然又咽口不提,沉默下來,連江樓雖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身為枕邊人,又怎么會感覺不到對方的異常,就將師映川抱到自己的腿上坐著,撫摩著愛侶的背部以作安慰,道:“今日你的情緒起伏很大?!睅熡炒ㄎ⑽⒁恍?,瞇起了那雙漂亮之極的紅眸,此時此刻,他的真實心情遠比表面呈現(xiàn)出來的寧淡樣子要復雜得多,只道:“懷孕的人往往脾氣都會變得古怪些。” 兩人溫言說了幾句體己話,末了,連江樓道:“你既有身孕,是否要傳大夫過來,方十三郎醫(yī)術精湛,又極是可靠,不如讓他來按時照看?!睅熡炒ú患偎妓鞯卣f道:“這倒不必了,我這又不是第一胎,從前也是生過的,本身自有足夠的經(jīng)驗,你不用擔心什么,只等著安安穩(wěn)穩(wěn)做爹就是了?!眱扇嘶ヒ曇恍?,自是溫存不提。 大周,搖光城,皇宮。 天色陰沉著,似是要下雨,馬車里晏長河掀簾看了外面一眼,正欲放下簾子,這時卻見兩個身影策馬而來,這是外宮門,能有身份足以在此不下馬的,不過寥寥,晏長河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兩個皇弟,而此時兩名已有少年輪廓的皇子自然也瞧見這明黃幄的馬車,知道是太子,就下了馬,雙雙上前行禮道:“臣弟見過太子殿下?!?/br> 晏長河見二人一身獵服,挎著弓箭,不遠處有一群人自偏門魚貫而入,都抬著獵物,就溫言說著:“這是打獵去了?”兩個小小少年臉上還有著歡快顏色,笑著應道:“是,收獲不錯呢,太子哥哥若有工夫,改日也與我們一塊兒耍去?!标涕L河見這兩個皇弟都是俊秀,言行舉止亦是意氣風發(fā),當下心中就微動,又說了幾句,將二人打發(fā)了。 馬車便繼續(xù)前行,晏長河放下簾子,臉上緩緩漠然下來,這時自己這太子已做了幾十年,地位穩(wěn)固,但隨著父皇這些年來不斷有子嗣出生,又這樣飛快成長,其中不乏優(yōu)秀者,就有時候偶爾隱隱有些心悸,再想到父皇近些年來又是越發(fā)深不可測,不再是自己幼年時父子二人親密無間的光景,心里就一陣陣說不出的寒意澀意,只無語言。 馬車行駛著,這就到了內(nèi)宮,車子在長長的夾道間停下,即便是儲君,此時也不能再乘馬車或者騎馬了,這時晏長河就下了車,天仍陰沉著,雨卻還未下,晏長河改乘了太監(jiān)抬的肩輿,快到御書房時,遠遠就見一個紅袍內(nèi)侍快步迎來,請著入內(nèi),晏長河被扶下來,就問著:“父皇今日心情還好?”那內(nèi)侍就躬身呵呵笑道:“老奴瞧著陛下心情也還暢快,早間又多用了些粥。”晏長河聽了,微微點頭,再沒問下去,這是皇帝近侍,能說這些已是可以了,別的,就是知道也不是能說的,當下腳步從容,就隨這內(nèi)侍進去。 送到里面,這紅袍內(nèi)侍就退下,晏長河穿過長廊,進到房中,就上前行禮,道:“兒臣見過父皇。”晏勾辰正在批閱著公文,頭也不抬地道:“坐?!标涕L河就在一張椅子上坐了,這時略一打量著,就見晏勾辰穿一身常服,戴九龍冠,面貌依舊儒雅清俊,但晏長河知道,在這巧手妝飾出來的表象之下,已是一張衰老面容,然而天威難測,自己面前這個男人登基數(shù)十載,到如今已是一手掌控大周,乾綱獨斷,從最初一國小小皇子走到現(xiàn)在,誰能想象? 一時書房中安靜著,直到面前一小摞公文都看完,晏勾辰才放下了筆,晏長河見狀,就略直了直身體,坐正了,晏勾辰喝了口茶,就問起近期一些晏長河掌管下的事務,又論起朝政,父子兩人足足談了近一個時辰,晏長河才退了出去,上了肩輿,這時他臉上一直罩著的謙和微笑便斂去,流露出一絲沉郁,思索著之前晏勾辰所說的每一句話,從中揣摩深意,一時回到東宮,近侍伺候著沐浴更衣,房間里熏了安神香,晏長河略用了些飯食,就歪在榻上翻著書看,這時外面已有稀稀落落的雨點掉了下來,晏長河聽著雨打芭蕉之聲,漸漸放松下來。 恍恍惚惚間,起身向外,眼見外面春光明媚,陽光灑得潑天覆地,花開如錦,姹紫嫣紅,一個少年在樹下,青青衣袍,白白臉兒,目如點漆,眼里半點雜質(zhì)也沒有,清明如泉,是出塵之姿,不是師傾涯還有哪個?就見他對著晏長河一笑,道:“昨兒還派人帶了信,說是想見我,現(xiàn)在見了,倒不說話了?!标涕L河一時間有些迷離,下意識接道:“本有許多話要說,見了你,反倒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睅焹A涯聽了,微笑不語,晏長河走上前,執(zhí)了對方的手,道:“我的心思,你莫非不懂么?!?/br> 師傾涯目光凝視著晏長河,露出一絲微笑,道:“我當然明白?!标涕L河放下心來,就笑起來:“這就……”剛說出這兩個字,卻突地醒悟過來,頓時一凜,面前師傾涯看著不過十幾歲模樣,可過去這許多年,明明早該是成年人了,這時怎么卻還是年少時的稚嫩形容?眼下又是秋季,周圍這環(huán)境卻怎是春天?自己明明身在東宮,怎么這地方眼熟,分明卻是當年青元教總部!一時間晏長河整個人全清醒了,當下就欲出聲,但看見面前少年笑色盈盈,心又猛地一滯,又是甜又是苦,生生說不出話來,惟恐這夢就醒了,再看不到這玉人,縱然如今時光淘染,自己已是深沉城府的合格儲君,但此時在這夢里,看著記憶中少年翩翩模樣的愛人,體味最初的感情,種種青梅竹馬的往事在心頭一一而過,又想起了彼此當年為了各自利益而絕交時的痛苦,心中感受,實是無法形容,晏長河喉結顫了顫,一雙幽黑的眸子盯著面前之人,眼睛一眨也不舍得眨,只將少年一雙手緊握在掌心里,眼中濕潤,有千言萬語要傾訴,到了嘴邊,卻只有一句,說著:“……我很想你?!?/br> 說到這里,晏長河固然竭力想要保持著平靜,語氣也溫柔,但眼淚卻是再控制不住,一股透明水流就自眼角蜿蜒而下,原來,哪怕是舊夢,也能如此深情啊…… 師傾涯驚訝道:“這是怎么了?”晏長河不語,只將這少年時代的愛人擁入懷中,喃喃道:“二郎……二郎!”他這樣一聲又一聲地輕喚著,師傾涯就笑道:“今日你是怎么了,這樣古怪?!标涕L河柔聲道:“你不明白的,也不必明白。”頓一頓,就吻著少年潔白如玉的額頭,嘆息道:“二郎,等著我,我會盡一切努力……到那時,再也不會有讓我兩難的選擇了。”說著,卻將少年攬著,放倒在旁邊的花叢里,師傾涯正欲起身,晏長河已覆上身來,解著彼此腰帶,眼中迷離苦澀交織:“讓我看看你,二郎?!睅焹A涯微怔,下一刻,潔白的身軀已從衣衫中被剝離,陽光下,兩具身體緊緊纏繞,分拆不開。 然而再漫長的夢境,總也有醒來的時候,當晏長河悠悠睜開眼時,室內(nèi)一片安靜,看了一半的書還攤在腿上,外面雨已下得大了,雨聲連成一片,而方才的一切,在腦海中還是鮮明著,一時間幾乎分不清是真是假,晏長河微怔,良久,嘆了一口氣,再真實的夢也終究還是一場夢,當年自己選擇了權力,放棄了青梅竹馬的師傾涯,只有往日時光還留在記憶里,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 晏長河平靜了一下,去用冷水洗了把臉,此時在皇宮中,晏勾辰幽幽自夢中醒來,睜眼看見季玄嬰坐在桌前,正默不作聲地用錦帕擦拭著手中的寶劍,季玄嬰見他醒了,就道:“……做夢了?”晏勾辰看了青衣素巾的男子一眼,微微揚眉:“哦?你又如何得知?!奔拘氲溃骸澳惴讲沤辛怂拿?,‘寧天諭’六次,‘師映川’十一次?!?/br> 這話一說,晏勾辰頓時微怔,只目光略顯古怪,既而坐起身來,足有一陣沒有說話,半晌才說著:“是么。”季玄嬰看了男子一眼,沒有斟酌,只直接問道:“若是計劃成功,你準備如何處置?究竟是殺他,還是另有安排?!标坦闯降f著:“現(xiàn)在說這些還早?!鳖D了頓,望著季玄嬰:“你呢?” 季玄嬰回答了這個問題,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情緒,沒有猶豫,沒有矛盾,只有信念與平靜:“我須親手殺他,以此破開內(nèi)心一切迷障,直達無上大道……我已冥冥之中有所感應,斬此宿世心魔之后,五氣朝元之境于我而言,此生可期!” 352三百五十二、人性的黑暗 安靜的房間中,季玄嬰眼中閃動著冰冷的寒芒,聲音雖是平靜無波,然而每一個字當中卻都帶著一股難言的冷酷乃至殘忍,如此沒有起伏的話語,如此淡泊神色,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當然,那么的順理成章,這樣的態(tài)度,實在讓人心悸,即使以晏勾辰如此性情城府,見慣了人心險惡多變,一時間也覺微微凜然,收斂了浮于表面的一層笑意,若有所思,這種信念背后,是怎樣的瘋狂激烈?一直以來,世人眼中的季玄嬰是一個淡漠到極致,也冷靜到極致的人,然而又有幾人知道,在這表象之下,隱藏的卻是一個瘋狂而又鮮活到極致的靈魂。 一時晏勾辰望著安靜擦拭寶劍的季玄嬰,仿佛是要透過這具身體去看破血rou下隱藏著的那顆心,看透人心之中的陰霾,季玄嬰的表現(xiàn),事實上既不是殘酷,也不是嗜血,而是病態(tài)一般的虔誠,晏勾辰身為帝王,什么丑惡黑暗的人性沒有見過,人命都不算什么,但是惟獨這個容貌清俊的男人,縱然他都不由得心中一陣陣冒出寒意,不過隨即就嗤笑起來,說著:“若得不到,就親手毀滅,斬情滅性,大道可期……呵呵,其實你比任何人想象中的更冷酷無情?!?/br> 對于這種譏嘲,季玄嬰一雙眉毛依舊平平不動,看上去就像是一條直線,顯得過于冷漠,他頭也不抬地道:“你我不過半斤八兩,何必說這些?!奔拘氲幕卮鸪涑庵绫话銦o情的冷酷,談起這樣最觸動他的話題,季玄嬰反而最能夠平靜下來,如此面無表情地說著,語速很慢,就像是在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扔,而聽著這些話,晏勾辰倒是面色平靜,嘴角微微泛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冷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道:“是啊,不過是彼此彼此而已……不過,你確定了到時候真的能夠毫不猶豫地下手?要知道不管怎樣,他終究是你兒子的父親,你為他生育過兩個兒子,你們還有共同的孫兒孫女,你果真能夠殺了你兒子的父親,你孫……” “我自然可以?!痹挍]說完,季玄嬰就已望了過來,打斷了晏勾辰的話,聽著對方這樣問,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什么表情,情緒一如既往地冷,只眼中幽沉無盡,似是不見底的深淵,烏黑深冷得令人恍惚,里面是一片純凈中夾雜著殘忍,如同一把劍,這時季玄嬰終于長眉微微挑起,仿佛有些厭煩這樣的問題,也仿佛是不喜歡與這個人進行交談,他的聲音淡得像水,只有語調(diào)還沉穩(wěn)地道:“你說得不錯,我與他的確糾纏甚深,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正是由于我與他之間有著牽扯不盡的羈絆,這才使得它具有最終被一舉斬斷的絕大價值,不是么?” 說著,季玄嬰潔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手中的寶劍,冰冷光滑的劍身讓他眼中有瞬間的迷離色彩,臉上的表情倒是絲毫也未變,但眼底已是緊接著隱隱有寒芒凝結,對于那個人,他非但不是無情的,反而是包含著最深沉的感情,那是一種強烈到極點的情意,濃烈得令心臟都在一直隱隱作痛,這樣的感情不是突然產(chǎn)生的,而是有著太久的點滴積累,直到最終全面爆發(fā),當初溫沉陽之于寧天諭,如今季玄嬰之于師映川,本質(zhì)上都是如此,他是如此地愛著那個人,以自己的方式,然而這樣的愛,卻并不是被強烈需要的,所以這樣過于深沉強烈卻得不到同樣回應的感情,就由此變成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痛苦,而這痛苦能夠表達出來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由愛及恨,那樣地想要去徹底占有他,又是那樣地想要親手毀去?。?/br> 聽著季玄嬰的話,見這人如此行事居然也能表現(xiàn)得這般從容,晏勾辰心寒警惕之余,倒也有些佩服起來,他一向善于拿捏cao縱人心,更是精通人心情緒一類的變化,因此往往就如春風化雨,沒有依靠任何外物手段,就能夠使人被逐漸擺布而不自知,但放在季玄嬰身上,這種本事便基本上沒有了用武之地,只因他cao縱旁人,根本原因是因為人心往往紛雜多變,但只要扣住一個根本所在,也就是心之所欲,那么終究能夠把人牽著鼻子走,讓人不自覺地跟隨他的節(jié)奏,然而季玄嬰此人卻是心思目的再簡單不過,意志更是堅定之極,只要一個不好,就要弄巧成拙,反而惡化了兩人之間原本就談不上親密的關系,于是晏勾辰便不再涉及這個話題,不打算以言語調(diào)動起對方的情緒,只微笑說道:“放心,你會得償所愿的,我保證?!?/br> 晏勾辰這時坐在榻上,穿著一身素色常服,頭發(fā)挽著,沒有戴冠,他相貌清俊,眉宇之間帶著絲絲儒雅氣息,此時他面對季玄嬰,整個人就并沒有流露出平日里的帝王威嚴,若是手里再拿上一卷書的話,那么看起來就似一名溫雅書生一般,書卷氣息濃郁,任誰也想不到這會是如今天下間最有權勢的兩個人其中的一個,季玄嬰抬眼看他,神色冷然,瞳孔內(nèi)是不變的漠色與冷冽,他望著晏勾辰,面無表情之余卻又似帶著一絲壓迫性的氣焰,道:“這是你當年親口許下的承諾,也是你我得以攜手合作的前提,所以,我不希望其中出現(xiàn)任何變化。” 這聲音沉郁低回,仿佛響在耳畔,話語之中的意思卻足夠直接,殊無委婉,晏勾辰聞言,面色不動,只淡淡一笑,眼中似是一片誠摯之色,口吻亦是溫和地道:“這是自然,你大可以放心,當初你我在一起共事多年,這一世也是相識已久,我為人處事究竟如何,你是了解的,我說過的話,許下的承諾,都會一一兌現(xiàn)?!?/br> 晏勾辰如此說著,心中卻不由得想起方才季玄嬰所說的‘羈絆’之語,一時間嘴角微勾,眼中幽幽如淵,當下看了對方一眼,心中暗暗嘆笑:“羈絆么……你又哪里知道,我與他之間的羈絆,才是早就已經(jīng)無法拆解的死結啊?!?/br> …… 深秋時分,天氣已經(jīng)有些寒冷,這一日師映川運功完畢,略作梳洗,便讓人抬了一筐畫軸進來,師映川隨手拿出一支,徐徐展開來,原來乃是一幅女子畫像,上面又有幾行小字,師映川拿著畫像坐下來,攤在膝上看著,這時連江樓自外面進來,見師映川在看東西,就隨意掃了一眼,一開始并沒有在意,但后來發(fā)現(xiàn)師映川打開看的似乎全部都是些年輕女子的畫像,這就留意起來,走到跟前看了看,就見畫上都有字,寫著畫中女子的家世以及對于本人的簡單介紹,連江樓見了,就微擰眉峰,道:“這是什么?!?/br> 師映川一看他這樣子,哪里還能不知道這個愛吃醋的男人在想什么,就笑道:“你這人,能不能別總胡思亂想的……這些女子與我可沒什么關系,我這是在給二郎挑選,那孩子現(xiàn)在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想想成家的事情了?!?/br> 連江樓聽了這番解釋,這才釋懷,就坐在師映川身旁,看了一眼筐中的數(shù)十支畫軸,道:“這么多?”師映川笑道:“這已經(jīng)不算多了,是經(jīng)過層層篩選到最后的一批,原本有上千人,就剩下這幾十個能夠有資格送到我面前,讓我過目,這些都是容貌家世出眾,自身資質(zhì)也還不錯的未婚女子,嚴格說來,已是青元教控制區(qū)域下的最頂尖的一批優(yōu)秀處子了?!?/br> 連江樓掃了一眼此時師映川手中畫像上的少女,此女容貌極美,的確是少見的麗色,就道:“他知道這件事?”師映川嘆了一口氣,將畫像收起,放回筐中,就笑了笑,似是被往事觸動,眉宇間似喜還悲,淡得看不出是否真有情緒起伏,說道:“那孩子自從當年與千穆分開之后,一直就沒有和好,這幾年自己一直獨居大光明峰,不曾與任何男女親近過,幾如苦行僧一般,我這個做父親的,終究還是擔心他,若是他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照顧,我也能放些心?!?/br> 連江樓見師映川神色感慨,便安慰道:“他既已是成年人,自有打算,你不必過于掛懷?!睅熡炒▏@了口氣,眼波流轉(zhuǎn)之間,有些落寞,也有著淡淡的滄桑,如今他的雙眼卻已不再是從前的鮮紅模樣,而是恢復了最初的正常黑色,與普通人無異,這是由于在前時剛發(fā)現(xiàn)懷孕之際,他就立刻果斷地選擇廢掉了功夫所致,那門攝取他人的生機以補充自身的秘法固然令他受益良多,但也正是如此,使得腹中一旦有孕,就注定了胎兒會深受其害,只怕出生之時也就是孩子的死期,因此師映川只能暫時廢了這門功夫,等到孩子生下之后再重新修煉,而且由于他發(fā)現(xiàn)得早,及時停止,所以肚子里的胎兒倒也沒有受到多少影響,慢慢溫養(yǎng)一段時間也就無礙了,一時就見師映川嘆道:“這世間兒女,都是來向父母討債的……眼下這一批的數(shù)十名女子,我會從中精心選出一部分,然后讓二郎他自己挑選,若是他愿意選幾個來成家,固然是最好的局面,若是他真的不愿,那我也不好勉強,只隨他罷了,畢竟有他哥哥平琰的事情在先,所以他的婚姻還是由他自己做主罷,我不想再重蹈覆轍,否則若是當年我沒有一手促成平琰與劫心兩人的婚事,也許他們現(xiàn)在還能活得很好……是我害了那兩個孩子?!?/br> 說到這里,師映川面色郁郁,整個人都沉默下來,他的睫毛很長,密黑的長睫投下一片淡淡陰影,使得那黝黑的眸中仿佛被帶起了一層蕩漾著的水波,掩去了一切情緒,而連江樓從始至終一直都是坐直了身子,安靜地聽著他默默傾述,沒有表示憐憫,也沒有什么言語上的殷切關懷,只是在對方說完之后,握住了他的手,師映川抬眼看過去,一雙眼睛是幽暗也是明亮,眼角微揚,似振翅欲飛的蝴蝶,那睫毛仿佛涂了油似的,閃潤得過分,令人窺探不出此刻他眼底的神情,看不透,摸不著,他目光直視著連江樓,道:“我這個做父親的,其實很不合格……由于我當年亂點鴛鴦譜的緣故,間接致使后來劫心離世,平琰身亡,親手造成了這一出悲劇,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因為自己的專斷性子而害了另一個了?!?/br> 師映川郁郁訴說著,以他的身份地位,這些話他也只能在最親近的幾個人面前說,不過師映川畢竟梟雄于世,不是過于郁結往事、無謂追痛之人,因此這些話說出來之后,也就放在一邊,重新打起精神,把剩下的畫像都一一看過,挑出看中的幾個,命人封起來,自己又寫了一封親筆信,連帶著畫像讓人一起送到承恩宗,待做完這一切,他也有些倦了,以他體魄,自然不是身體上的疲乏,而是心情不好,當下整了整衣發(fā),對連江樓道:“我有些事要與碧鳥說,這便去她那里坐坐?!?/br> 剛說完,就見原本面色輕松寧和的連江樓當即神色一沉,目光掃了他一下,便起身去一旁坐下,盤膝打坐,師映川見狀,心中苦笑,連江樓從前也還罷了,雖然也不喜歡他與皇皇碧鳥等人多作接觸,但也并不明顯,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感情越發(fā)深厚,連江樓的占有欲也就越強,而這種情況在師映川懷孕之后,更是達到了一個極高的地步,甚至聽師映川言語之間提到皇皇碧鳥或者左優(yōu)曇,就會不快,一時間師映川面對占有欲強烈到極點的愛侶,不由得嘆氣,走過去摸了摸男人的臉頰,道:“你說你這個人啊……” 師映川頓了頓,忽又凝視著男子英俊剛毅的面龐,眼中有片刻的迷離與回憶,隨即清明起來,低聲嘆道:“知道么,你不高興的樣子和以前簡直一模一樣,雖然并不兇我,但會不理我,沉著臉,除非我認錯,否則的話,你就一直不肯跟我說上一個字,自己在那里生悶氣……” 師映川軟語款款,唯有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波折與苦難,到最后才會沉淀出如今的溫柔恬淡,但連江樓卻從中聽出一絲悵惘傷懷之意,他不知該說什么,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睜開了雙眼,望著師映川如花面容,片刻,才低低道:“……你很想念從前的我?” 師映川看著面前的男人,眼波凝凝,忽然就‘嗤’地一下,輕笑著說道:“笨蛋,從前的你,難道就不是你了么?居然吃起自己的醋來,連自己都嫉妒,你真是無可救藥了,活脫脫的百年醋壇子,作得一手好酸……連大先生,就看你這醋勁兒,簡直讓最小心眼兒的女人也甘拜下風。”面對愛人的打趣戲謔,連江樓卻沒笑,只定定望著師映川,仿佛是在揣摩對方的話是否出于真心,師映川嘆了口氣,柔聲道:“從前的事都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了,我都快要忘記,你何必還介懷?!?/br> 連江樓不語,片刻,他執(zhí)起師映川雪白的手,低頭在上面親吻了一下,道:“抱歉,讓你這些年總是面對一個情緒無常的人?!睅熡炒ń邮芰怂奈牵凵袢岷拖聛?,兩只柔軟纖細的手掌捧住連江樓的臉龐,認真地說道:“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情緒無常,因為我知道感情純粹的人都是這樣,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表露出來,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隱藏著,這并不是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