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怪不得?!睂帨Y點點頭,“所以那只雪里紅才會對我這般友好,搞了半天是你這梁上君子整出來的幺蛾子?!?/br> “我怎么聽你這話像是在擠兌我。”呼延元宸道:“不過我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舉,雪里紅對血腥氣十分敏感,既然你早已在那位大夫人身上施了反制的手段,我這橫插一手倒顯得多余了?!?/br> 之前大殿內(nèi)的一幕,屋頂上的呼延元宸可是看得切切實實的,對于嚴氏丟臉的那一幕,他在啼笑皆非的同時,也不禁佩服了一番寧淵的滴水不漏。 哪知寧淵卻道:“你弄錯了,大夫人身上可不是我動的手腳,從頭到尾,我什么手腳都沒動,完全在當一個看客?!?/br> “不是你?”呼延元宸一愣,“難道她是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只不過我沒有動手腳,卻是被別人代勞了?!睂帨Y見呼延元宸還是不太明白,索性敞開了道:“華京的貴婦人當中流行一種十分名貴的胭脂,名喚血胭脂,這種血胭脂不似尋常胭脂那般是以花瓣香粉之類入料,而是用處子天葵初臨的精血,加上一些可以調(diào)和氣味的名貴藥材和制而成,色澤艷麗,并且獨有一股異香,因為十分名貴,民間甚是少見,速來只有皇親國戚,以及后宮受寵的妃嬪才能享用,可惜這種血胭脂有一個最大的弊端,就是不能遇到檀香,因為檀香的香氣能夠中和胭脂里調(diào)和血氣的藥材氣味,一旦藥材氣味不見了,那血胭脂獨有的異香,便能頃刻之間,變回血液原本的味道?!?/br> 說到這里,呼延元宸的瞳孔才略微放大,“你是說,有人給了那位大夫人血胭脂,而佛堂大殿里處處是檀香,她才會因此被誤認為是……” 寧淵點頭,卻含著笑沒有說話,心里只是想,大夫人向來自詡聰明,卻連踢到了鐵板都不知道,今日落到這般顏面無存的境地,當真是咎由自取。 嚴氏以為自己威逼利誘舒氏的事情寧淵不知道,殊不知寧淵早已洞若觀火,并且做好了一番看好戲的姿態(tài)。舒氏是什么人?曾經(jīng)在后宮中風頭無量的舒貴嬪,如果沒有兩把刷子,哪能在一群吃人不吐骨的后妃中間為自己爭奪到皇帝的寵愛,還產(chǎn)下皇子,就算一時遭了難,被貶為賤籍為人奴婢,也不是嚴氏這類人能夠威逼利誘得了的。 尤其嚴氏居然還用奴玄的性命來威脅舒氏,當真蠢得無可救藥,一個母親最為寶貴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嚴氏妄圖染指奴玄的性命,舒氏怎么可能不恨,而且她在寧府里還是一個生人,如果妥協(xié)了為嚴氏辦事,哪怕事成,最后必定也會落得兩邊不討好,嚴氏不可能因為這個而厚待于她,反而極有可能將他們母子滅口,相比起來,曾經(jīng)救過他們性命的寧淵自然更值得依靠。 在審時度勢上面,舒氏一雙眼睛要锃亮得多。 096 九陽前夕 當然,寧淵不可能將這些事告訴呼延元宸,關于舒氏兩母子的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對于他們二人來說也是一種保護。 桌上的茶水燒開了,水汽氤氳間,居然透出一股奶香味,寧淵吸了吸鼻子,轉(zhuǎn)了個話題,望著那茶壺奇道:“怎么這樣重的奶味,莫非這壺里煮的不是茶?” “你喝一喝就知道了。”呼延元宸居然拿出一個碗,拎起茶壺倒出里邊淺褐色的液體,似奶非奶,上邊還飄著不少茶葉,“大夏的先祖多是游牧民族,生活在極北的草原,冬天里唯一能長期存放的食物就是奶糕,把奶糕和茶葉煮在一起,也是家家戶戶都會備著的飲料?!?/br> 寧淵沒喝過這東西,只覺得新奇,立刻端起碗來喝了一口,奶香和茶香融為一體卻又彼此分明,滋味非常不錯。 “可惜若是要讓別人瞧著你如此糟蹋茶葉,還不知要背地里講什么閑話?!贝笾芤詾榘恋谋闶墙z綢,瓷器和茶葉,不過在那些文人雅士眼睛里,茶葉就該用水沖泡,才能體現(xiàn)出所謂的“茶道”,像如此和奶煮在一起,說得不好聽些完全是暴殄天物。 呼延元宸定定地說:“我便是知道寧兄你不是那般迂腐的人,天下萬物,哪里會有什么一成不變的道理,那些速來只會用清水沖泡茶葉的人,怎么可能體會到茶香和奶香交融的美妙?!?/br> 這分明是一句很平常的話,可莫名之間,寧淵卻隱約聽出了呼延元宸似乎另有所指,果然,呼延元宸接著又道:“寧兄,關于你的事情,這些天來我細細想了一遍,斷袖之事,在常人看來或許有違倫理綱常,但我卻不會覺得太過詫異,說到底,也是人在一些方面的選擇不同罷了,往后我會注意,不對你做出太出格的舉動來,也希望寧兄你不要對我疏遠?!?/br> 呼延元宸將這番話說得極為陳懇,反倒讓寧淵不知該如何作答。 那天晚上寧淵對呼延元宸說的有關“斷袖”的那番話,不過是借著機會同他通通氣而已,他說時的態(tài)度本就稀松平常,誰知道呼延元宸居然正兒八經(jīng)地還給他來了一通考慮后的“答復”。 一時寧淵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覺得呼延元宸太認真了些,不禁搖頭起身道:“好了我知道了,沒什么其他事的話,我要先回去了,今日我那位母親受了一通罪,最怕家里還有得鬧?!?/br> “九陽節(jié),你會去華京嗎?”呼延元宸也跟著起身,最后問了一句。 寧淵點頭,“自然是要去的。” “那好,到時候我請你去我在華京的府邸轉(zhuǎn)轉(zhuǎn)?!焙粞釉沸Φ溃骸百|(zhì)子府里有許多新奇的玩意,估摸著也能讓你開開眼界?!?/br> 寧府大夫人在靈虛寺佛堂里來了月信,細細算來,也不過一間雞毛蒜皮的小事,奈何因為過程實在可笑,很快便傳開了,人們在津津樂道料八卦的同時,都免不了添油加醋將嚴氏當時那番無地自容好比瘋婆子的模樣描繪一番,說得讓不少人都開始好奇這位大夫人的尊榮起來。 可他們越是好奇,奈何反而越見不到人,因為嚴氏早就躲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飯食都是讓下人送到臥房里,連向沈氏晨昏定省這類都托病不出,也是怕沈氏當面給她難堪。 直到寧家人齊齊打點妥當,要上京的那一日,嚴氏才從屋里出來。 她整個人看上去氣色十分不好,卻硬是上了一個濃墨重彩的妝,顯然是為了強打精神,不過她的這通做派,看在沈氏眼里卻又變了味。 “如此年紀了還這樣賣弄風sao,也不莊重一下自己的身份?!闭驹诟T口的馬車隊前,沈氏由羅mama攙著,話語絲毫沒壓著聲音,更是沒有一點客氣,老人家靈虛寺那一茬氣都還沒消,顧著嚴氏嫡妻的名分,才勉強帶著她一同上京,誰知道她會打扮成這樣。 嚴氏被沈氏說得嘴角一歪,求助似地去看寧如海,可寧如海佯裝著在指揮家丁們搬弄行禮,連一個照面都沒給她,尤其是看到寧如海身邊的唐氏之后,她一雙手更是要絞碎了袖袍里的錦帕, 她這些日子閉門不出,原以為寧如海會主動來寬慰她,哪知這位與她卿卿我我的丈夫不光一次都沒上門,甚至連個意思意思的傳話都沒有,她不甘心派了徐mama出去打探,探聽回來的消息險些讓她氣得吐血。 她不露面,自然有人露面,唐氏這些日子一直將寧如海服侍得十分妥帖,不光如此,唐氏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連那個一股子狐媚勁的莊姨娘都與她抱成一團了,兩個美妾一左一右將寧如??ǖ盟浪赖?,美色在前,誰還會記起嚴氏這個丟了大臉的黃臉婆。 嚴氏拉不下自己“端莊”的臉來邀寵,又不能忍受唐氏接連的東山再起,于是悄悄讓徐mama給寧如海傳了話,提了提唐氏曾經(jīng)“偷人”的事,哪知適得其反,寧如海不光沒有疏遠唐氏,反而呵斥徐mama一個下人居然有膽子搬弄姨娘的是非,賞了她十個板子。 也就是這十個板子讓嚴氏清楚地認識到,唐氏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顯然是讓寧如海對過往的那些事情既往不咎了,這對嚴氏來說可十分不妙。 寧淵和寧沫站在另一輛馬車前,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說的卻是別的事情,寧沫悄聲道:“咱們那位大哥盼著今天可是盼了許久了,平日里母親總在府中拘著他,他根本沒法子出門,可昨夜里他卻派了人來求我娘,說他現(xiàn)下身子好了許多,讓我娘許他這幾日可以出門逛逛?!?/br> 二夫人趙氏今次原本是要同行的,可幾天前她卻忽然向?qū)幦绾U埩嗣?,說府里幾個能管事的人都走了,卻不能沒有人統(tǒng)管大局,她身為二夫人,大夫人不在府里的時候,她有責任將事情頂過去,因為趙氏常年低調(diào),也從不惹事生非,寧如海想也沒想便應了她的請求,他們不在的時候,府中上下事務都交由趙氏打理。 “二夫人最是通情理,想來肯定是答應了?!睂帨Y似笑非笑地看著寧沫,“不過大哥身體依舊不算硬朗,你們在家里可要多照拂著他才是,總得讓父親回來的時候,能見著一個活蹦亂跳的大哥?!?/br> “那是自然,大哥病了這么久,想來是對醫(yī)理感興趣了,聽下人們說他總是抱著一本藥經(jīng)在看,估計一能出門,第一件事就是到藥鋪里去吧?!睂幠Φ眯恼詹恍讨?,又有些憂心道:“府里的事情我們自然會打點好,只是你此去身邊無人幫襯,要小心不要著了大夫人的道,咱們那位大姐夫現(xiàn)下可是華京禁衛(wèi)軍的統(tǒng)領,若是大夫人授意的話,沖著岳母的面子,他鐵定會來找你的麻煩,你要早作打算?!?/br> 寧淵了然地點點頭。 行李全部打點妥當后,出發(fā)的時辰也到了,寧淵身邊只帶了白氏姐妹的周石,舒氏母子的身份實在不方便在京城露面,寧淵便把他們派到了湘蓮院里,有唐氏的照拂總要好些。 馬車并沒有往城門的方向走,而是徑直去了碼頭,由江州前往華京最快的方式還是水路,八百里的路程,順著運河而下,一般船只都要走上兩天。寧淵這是重生后第一次離開江州,將要踏上的卻是另一塊“故土”,因此站在甲板上,望著下邊的滔滔江水,難免有些患得患失之感。 便在這時,江面上忽然傳出一陣悠遠的簫聲,顯出吹簫之人的中氣穩(wěn)健,寧淵定睛一看,緊隨著他們這艘大船后邊,漸漸駛來一艘小船,小船看著很眼熟,寧淵瞧了片刻,才認出來那是呼延元宸在造船塢里親自動手做的那一艘,船尾光著膀子搖漿的人是閆非,而在船首的位置,立著一名青年,藏青色的大氅隨著江面上呼嘯而過的風在他身后展開,襯得他整個人英姿不凡,一桿鐵簫在手里,渾厚綿長的簫聲隨著江風飄開,給人一種悠遠之感。 盛世華京,這個詞說的便是華京的盛世。 既是大周國都,又是綿延了數(shù)個朝代的古城,在許多書籍典籍里,對于華京城的富庶甚至形容成抓一把土都能擠出油膏,八街十二巷見不到一件麻布扇,雖然形容得夸張了些,但對于這個匯聚了整個大周朝財富與人脈的龍脈之地,在某些方面也當?shù)闷疬@樣的稱謂。 天亮時分,大船在碼頭邊靠岸,九陽節(jié)臨近,華京唯一的碼頭也是熱鬧非常,不斷有華貴的舟船停泊,上邊走下來的也是各地到訪的達官貴人,前來慶賀天子壽辰的。寧淵剛順著舷梯下了船,便見著一排鐵甲森嚴的禁衛(wèi)軍杵在那里,禁衛(wèi)軍的頭領騎在一匹赤紅色的馬上,穿著一身銀鎧,身形高大,英姿勃發(fā),年齡看上去不到三十,模樣粗獷中透著八分俊朗,見著寧府一行人,他立刻跳下馬來,大步流星地走到近前,對寧如海抱拳,單膝跪了下去,“將軍!” 097 弄巧成拙 華京禁衛(wèi)軍統(tǒng)領韓韜曾經(jīng)也是寧如海手下的一員猛將,其天生英武,且頗有力氣,十五六歲的時候就被寧如海從一眾新兵蛋子里點為親兵,后來更是屢立戰(zhàn)功。此人為人耿直,一直將寧如海視作恩師,因此后來當他就任禁衛(wèi)軍統(tǒng)領,正是年輕有為,頗受各家小姐青睞的時候,卻因嚴氏差人上門做媒,而娶了寧如海的嫡長女寧蕊兒為正妻,二人成婚以來,即便寧蕊兒至今無所出,可相互之間還算是相敬如賓,尤其是聽聞此次寧如海要上京,韓韜更是卸下了身上的公務,親自前來迎接。 寧如海拍了拍韓韜的肩膀,笑得很是得意,顯然頗為喜歡這位女婿,“如今你官職比我還高,已不方便再稱呼我將軍了,又怎能再向我行禮,蕊兒近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