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寧如海為了犒勞特意從江州來的龍舟劃手們,即便他們此行并未奪得名次,還是自掏腰包在華京一處十分有名的酒樓擺了筵席,寧家人都在一旁作陪,沒有隨韓韜和寧蕊兒一同回去,待他們吃飽喝足了,踩著夜色打道回府,剛走到統(tǒng)領(lǐng)府的正門口,卻正巧見著韓韜黑著一張臉,怒氣沖沖地從門里邊沖出來,見著寧如海他們,他竟然連停都不停,邁開大步就往街上去了。 寧如海已經(jīng)有些喝高了,沒有在意這些,嚴氏卻眼角一跳,莫名冒出一絲不妙的預(yù)感,反過頭去看了寧淵一眼,見到的卻是寧淵一副低眉順眼的表情,她狐疑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終究沒有開口說話。 當天夜里,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寧淵原本正在熟睡,忽然被外邊一陣喧鬧聲驚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來,一直坐在床尾值夜的周石也起身替他披上外袍,剛點亮燭火,白檀便進來了,輕聲道:“東廂出事了,少爺可要過去看看?!?/br> “東廂?”寧淵眼珠子一轉(zhuǎn),笑道:“總歸是我大姐和大姐夫之間的事情,身為弟弟,為表關(guān)心,總是要去看一看的?!?/br> 東廂的主人房外邊,現(xiàn)下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除了下人們,寧家人也一個不落悉數(shù)在場,寧淵邁著輕步子渡過去,抬眼一看,好端端一個臥房現(xiàn)下已經(jīng)被砸得不成樣子,滿地的花瓶碎片,筆墨書籍,亂得好像剛被打劫過一樣。韓韜臉色難堪無比地坐在一邊,寧蕊兒則披頭散發(fā)地將頭埋在嚴氏懷里哭個不停。 “將軍,韓韜受你恩惠,一直將你視作恩師,恩師情誼韓韜永世不忘,但這個如此喜歡搬弄是非的女子,我是一定要同她和離!”是和離而不是休妻,韓韜覺得他已經(jīng)給足了寧蕊兒面子了,寧如海一直緊緊皺著眉頭,聽見韓韜這么說,也不回話,反倒是用嚴厲地目光盯著自己的女兒。 韓韜真是氣憤極了,今日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青樓女子他明明不認得,可寧蕊兒就是抓住了這一點硬是在他面前興風作浪,說他忘恩負義,說他狼心狗肺,他有心解釋對方也半點不聽,面對這樣一個瘋婆子似的寧蕊兒,韓韜無奈之下只能氣沖沖地出了府,去找好不容易來華京一次的老朋友,王虎喝酒,原本是打算找王虎訴苦,誰知道酒過三巡,他卻從王虎嘴里聽到了更不得了的事情。 原來自己這位夫人,竟然對自己從來就沒有半點感情,她會嫁給自己,所謂的不過是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夫人的名頭! 王虎和他有過過命的交情,這樣的兄弟怎么可能誆騙自己,韓韜惱怒之下,加上又喝了酒,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串起來,更想起了不少寧蕊兒人前人后讓他沒臉的舊事,他在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的官職上坐得久了,個性早不似從前那般小心憨厚,回來便要找寧蕊兒質(zhì)問,哪知寧蕊兒依舊抓著那女子的事情不放,硬要他將那莫須有的女子交出來,將那個壓根就不存在的“野種”打掉,韓韜一氣之下,也懶得解釋了,直接指著寧蕊兒的鼻子說,要寫一封放妻書,與她和離。 寧蕊兒一聽,這還了得!她嫁過來這現(xiàn)年,韓韜待她雖然不說十分好,但也絕對規(guī)規(guī)矩矩的,現(xiàn)在不光在外邊養(yǎng)了女人,懷了野種,還要與她和離,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一時在房間里又哭又叫,還不停摔東西,動靜鬧得極大,直將人都引來了。 101 潛移默化 “母親,你要替我做主?。∷F(xiàn)在不光在外邊養(yǎng)了人,還要同我和離,這日子沒法過了!”寧蕊兒撲在嚴氏懷里哭得天崩地裂,可嚴氏卻是滿臉尷尬,雖然她嘴巴上不說,心底卻將寧蕊兒這番蠢行徑罵了個遍。 現(xiàn)在的男子,誰沒有個三妻四妾,尤其是像韓韜這樣的身份,就算真在外邊有了相好,也根本不算什么,寧蕊兒能做的,是如同多年前的嚴氏一樣,擺出一副大度賢惠的樣子,讓他想納幾房就納幾房,這樣別人才會稱贊她識大體,這些年韓韜一直在 家里守著她一個,已經(jīng)是極為了不得的事了,偏偏寧蕊兒還把韓韜的這份大度當成了理所應(yīng)當,鬧騰成這般模樣,事情要是傳出去,別人不會說韓韜如何如何,只會指著寧蕊兒的脊梁骨罵她是個妒婦,連帶著還會說是寧府管教無方,養(yǎng)出這種女兒。 不光嚴氏這么想,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唯獨寧蕊兒依舊哭嚎個不停,好像韓韜真的欠了她的一樣。 “慈母多敗兒,這丫頭養(yǎng)成這種習(xí)性,都是給慣出來的。”沈氏被擾了清夢,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結(jié)果看見這架勢后,只覺得臉上無光,呵斥了嚴氏一句,扭頭就走了,想來是要回房去繼續(xù)睡覺。 “大姐夫,大姐一貫就是那個脾性,若是她有什么錯處,你大人大量,多擔待著些便成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和離,這又是何苦?!睂帨Y湊到韓韜身前,表面上是陪著笑在勸說,可他說的話卻像刀子一樣又狠狠在韓韜心里捅了一刀,是了,寧蕊兒一貫就是這個脾性,為這一點莫須有的事情就能大吵大鬧,絲毫不顧及雙方顏面,也從來沒見她改過,以前他忍了便忍了,可他堂堂八尺男兒,難道要這樣忍一輩子不成? 想到這里,他果斷地沖寧如海一抱拳,“將軍,我知道這話當著你的面來說十分不好,可我與寧蕊兒實在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再湊在一起過下去也不過是互相折騰罷了,和離之事雖然唐突,可我意已決,將軍若要責罰,我韓韜在這里領(lǐng)著便是。” “韜兒,你這又是何苦!一個女婿半個兒,我素來是將你當做自己的兒子看的,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誰家兩口子沒個小吵小鬧,可不能聽了某些別有心機的人煽風點火,就一拍兩散了呀!”嚴氏隱晦地瞪了寧淵一眼,一把將寧蕊兒推到徐mama懷里,湊上去握著韓韜的手腕道:“你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自然惱怒的很,進屋去,為娘的給你泡一杯茶壓壓火,你有什么話盡管跟為娘的說,若是蕊兒有什么錯處,為娘的替你教訓(xùn)她!” 說罷,嚴氏也不顧韓韜的反應(yīng),近乎是連拉帶推的將人帶進了里屋,寧如海看了依舊伏在徐mama身上嚶嚶個不停的寧蕊兒,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又對寧淵呵斥道:“你也別杵在這里看熱鬧了,回去睡覺!” 寧淵垂下眼,躬身應(yīng)了聲是。 第二天一早,寧淵剛起床,就有丫鬟來傳話,說韓韜已經(jīng)向?qū)m里遞了折子,因病告假,今日他們都不用入宮去參加宴會了。 丫鬟絲毫沒提統(tǒng)領(lǐng)府那兩位主人到底離沒離,但寧淵心里明鏡似的,隔了一個晚上還沒有消息傳過來,想必是在掩飾力挽狂瀾的嘴巴之下,韓韜被他說得回心轉(zhuǎn)意了。事實與寧淵的猜想也沒有多少區(qū)別,昨夜嚴氏幾乎說了一整夜,嘴巴都說干了,又強壓著寧蕊兒的腦袋讓她向韓韜道了歉,韓韜才勉強沒再提和離的事,不過他顯然也不想這么快就同寧蕊兒出去在其他官員面前扮演夫妻和睦,這才將今日的宴會推了。 寧淵洗漱完,去往正廳后方的偏廳用早飯,可擺滿了各式早點的飯桌邊只有沈氏一個人坐在那里,沈氏面色十分不佳,見著寧淵來了,才緩和了一些,招招手讓寧淵過去挨著她坐。 寧淵行過禮,坐下之后才問:“父親和母親呢?” “你那個賢惠的母親昨夜磨了一整晚的嘴皮子,現(xiàn)下能起身才是有鬼了?!鄙蚴陷p哼一聲,“昨夜天亮,你父親又杵在那里看了半晌的熱鬧,染了些風寒,現(xiàn)在也在床上歇著。”說到這里,沈氏還搖了搖頭,“你父親身子一貫硬朗得很,最近卻瞧他精神總是不濟,現(xiàn)在又給風寒纏上了,他怕是已經(jīng)有上十年沒得過風寒了吧,當真可笑。” “父親得了風寒?”寧淵故作驚訝地睜大眼,“可有請了大夫?” “大夫已經(jīng)來看過了,說是……”沈氏說到這里,一張老臉卻繃得死緊,不往下說了,只親手往寧淵碗里夾了一個煎餃道:“快些吃飯,你這孩子一貫是個懂事的,將來切莫學(xué)得像你父親那般荒唐?!?/br> 寧淵看著沈氏的表情,知道沈氏為何沒往下說,畢竟將“縱欲過度,身體虧空”在一個還未成年的孫子面前提出來,多少會有些不合禮數(shù)。 此時又有丫鬟進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張燙金的請?zhí)溃骸吧蚶戏蛉?,這是景國公府下的帖子?!?/br> “有帖子就給主人家送去,拿到我們這些外人手里做什么?!鄙蚴峡粗茄诀?。 “回老夫人話,帖子是下給寧三少爺?shù)??!毖诀咭幻嬲f著,一面將帖子呈到了寧淵面前,寧淵拿起展開,掃了一眼,眼神滯了滯,隨即笑道:“祖母,是景國公世子想邀我去他府上串門子?!?/br> “你今日反正無事,既然世子相邀,那便耽誤不得,收拾收拾了就快去吧。”沈氏一面笑,看著寧淵的目光也愈加滿意,如今在她眼里,整個寧府也就寧淵一個算是最出息的,有學(xué)問,又謙和知禮,最重要的是同景國公世子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他日若是入朝為官想必也能飛黃騰達,這樣好的一個孩子卻一直不受寧如海的待見,沈氏也弄不懂他那個兒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寧淵出了們,卻沒有往景國公府的方向而去,他先是雇了一輛馬車,然后朝城西的方向走。相比于城東的繁華而言,華京城西要開闊得多,住房也大多低矮簡譜,所住的都是一些平頭百姓。寧淵照著帖子上的地址,讓車夫在一座青石圍墻的院落外停下,看著只有一丈許寬的木門上邊掛著“質(zhì)子府”的牌匾,才相信自己是沒走錯地方,上前叩了叩門。 送給他的那張?zhí)?,雖然的確是景國公府的拜帖沒錯,可上邊的字跡寧淵卻認得,是呼延元宸的字跡,想到呼延元宸曾說要請他逛一逛質(zhì)子府,卻想不到質(zhì)子府是在這樣一個僻靜的地方。 開門的人是閆非,他好像料定了寧淵會過來一般,恭敬地讓開路。剛跨進門,寧淵就聞到一股濃厚的焦香味,前院的空地上正生了一團火,搭了個簡易的烤架,一只已經(jīng)被烤成了金黃色羊羔在上邊轉(zhuǎn)著圈,茲茲生伴隨著香氣便是從那里飄出來的。兩側(cè)的石凳上都坐了人,景逸高高挽起袖子,嘴角濕潤地一動不動盯著仰頭,呼延元宸一手把著烤架,另一首執(zhí)了一柄匕首,時不時在羊rou上劃上一刀,放掉多余的油脂,也讓rou質(zhì)更入味。 寧淵輕咳一聲,景逸發(fā)現(xiàn)他來了,立刻對他招招手,“寧兄時辰卡得好巧,這烤全羊眼看就要熟了,呼延烤的東西可是一絕,為了等這頓,我可是連早飯都沒吃!” 隨著景逸話音的落下,呼延元宸已經(jīng)卸下了一只烤得正好的羊腿,動作極快地用手里的刀片好,放在特質(zhì)的石盤上,那石盤好似本身帶著溫度,羊rou片一放上去,立刻發(fā)出滋滋的聲音,香氣更勝,景逸迫不及待地夾起一片塞進嘴里,燙得兩只眼睛直流淚,還不忘對呼延元宸比拇指。 “今日陛下可是在宮中設(shè)宴,難道你們都不去?”寧淵在剩余的一個石凳上坐下。 “我這類沒官職在身的紈绔子弟自然是用不著去湊這個熱鬧,你這個問題還不如問問這位皇子殿下。”景逸吃得滿嘴是油,還不忘用嘴巴撅了撅呼延元宸的方向。 呼延元宸聽后便笑了,“賀禮我已經(jīng)送進宮去了,想來陛下和臣子們君臣同樂的當口,我一個外族人杵在那里總是不自在,不去也無妨?!闭f完,他又去了一些片好的羊rou特意擺到寧淵面前,景逸一看便急了,“那可是羊腿上邊最嫩的rou了,你怎的全給了寧兄,好歹給我留一塊??!” “今日這烤羊本就是我特地來招待寧兄的,你得了個便宜,也不要得寸進尺?!焙粞釉穼耙菡f話可是半點不帶客氣。 “呸,要不是我那張?zhí)?,你覺得寧兄會賞臉特地到你這來?”景逸說完,又轉(zhuǎn)頭對寧淵道:“寧兄你也看見了,這質(zhì)子府可是有夠偏僻的吧,其實呼延這家伙原本有一處很氣派的宅子,不過他硬是住不慣那種華麗的地方,直接向皇上請了命,給賣掉折現(xiàn)了,然后買了這城西的宅子,寒酸得平日里除了我,當真是一個串門子的人都沒有?!?/br> 呼延元宸反駁道:“我一個人住著,連下人都沒有多少,住太大的地方豈不浪費?!?/br> “現(xiàn)下你一個人倒是無所謂,可哪天等你娶親了,難不成要人家姑娘也跟你呆在這處破院子里邊?到時候你還想再搬回城東去,可就不一定能買到原模原樣的宅子了,那地方的地價天天都在漲,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寸土寸金呀?!本耙菀痪湓捳f得理直氣壯,而呼延元宸的表情卻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般,頓了頓才道,“今日我原是打算請寧兄來我這里小坐,偏偏你硬要來湊這個熱鬧,吃我的東西不算,還處處揭我的短,景逸,你安的什么心?” “喲呵,還生氣了,你可別裝不知道,這京中有多少姑娘喜歡你?!闭f到這里,景逸指著呼延元宸的臉,又把頭轉(zhuǎn)向?qū)帨Y,“寧兄你別瞧這人長著一副不知情趣的臉,京城里喜歡他的姑娘家可多了去了,最出名的就是國子祭酒家的女兒,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求著他爹給陛下上折子求賜婚,要不是他質(zhì)子的身份在前邊橫著,興許早就多出來一個便宜媳婦了。” “將我編排得如此開心,怎么不說說你和婉儀郡主的那檔子事?”呼延元宸狠狠瞪了景逸一眼,不知是他眼神太過兇煞,還是“婉儀郡主”四個字當真鎮(zhèn)住了景逸,他臉色一僵,卻是閉上嘴巴不再說了。 寧淵看眼前這二人斗嘴斗得繪聲繪色,情不自禁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