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jié)
可寧淵在看見那中年人的一剎那,卻仿佛被雷擊一般呆在了原地。 “玉竹先生!” 玉竹先生其人,說起來還是寧淵的老相識,確切點(diǎn)說,是上一世的老相識。 這人的身份不過是個江湖術(shù)士,但在寧淵眼里,他的地位卻要比普通江湖術(shù)士神秘得多,就在上一世,寧淵因?yàn)樽约簾o論如何都修煉不成任何一種內(nèi)功,正百思不得其解時,一次偶然的機(jī)會巧遇這位玉竹先生,也是這位玉竹先生一眼就看出了寧淵異于常人的體質(zhì),告訴他有關(guān)陰脈陽脈的秘密,并且也警告過他,他極有可能會因此送命。 后來,寧淵曾想再向這位先生打聽有關(guān)自己特殊體質(zhì)更多的內(nèi)容,與可否有改變的方法,這位先生卻不知所蹤,再也不得相見。 不料這一世卻能再遇到。 “奇了,頭一次見到你這小子時,我雖然明知道你我二人從未見過,卻也覺得眼熟,現(xiàn)下你也認(rèn)得我,這是個什么道理?”玉竹先生摸著自己的下巴,顯然對寧淵能叫出他名字這件事十分驚奇,片刻之后,他搖搖頭,對身邊那老者道:“也罷,我便是測算過了他會在今日醒來,便來這里瞧上一瞧,既醒了,便按照我給他開的那方子,一天服藥三次,連服一個月,方才能將體內(nèi)的殘毒排干凈?!?/br> 說罷,又瞧了寧淵一眼,居然就轉(zhuǎn)身出了門,當(dāng)然在出門之前,也沒忘記順手拎上擺在墻角的一個小酒壺。 老者見狀,喝了一聲“又偷我的酒”,迅速罵罵咧咧追上去了。 到這時,屋子里才重新安靜下來,寧淵愣了一會,才向呼延元宸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 呼延元宸端過了老者留在屋里的那碗米湯,用小勺一勺一勺舀著,吹吹冷,溫柔地遞到寧淵唇邊道:“先吃些東西,你邊吃,我慢慢邊跟你說?!?/br> 寧淵乖乖張嘴,清淡中一股氤氳的米香溢滿了口腔,呼延元宸用指腹擦了擦寧淵嘴角流出來的米湯,才緩緩開口道:“事情得從一個月前說起?!?/br> 那一日,呼延元宸為了尋找寧淵的蹤跡,跟著跳入了峽谷下冰冷的河水里,也不知往前游了多久,可除了兩岸的懸崖峭壁外,什么都沒有,而天色也幾乎已經(jīng)黑盡了,就在呼延元宸準(zhǔn)備放棄,想找個地方上岸,再順著懸崖爬上去時,忽然瞧見不遠(yuǎn)處竟然有類似燈籠的火光。 在好奇心之下,他朝那火光游去,便遇見了之前出現(xiàn)在房間中的那名老者,彼時老者正拿著個竹樓在水里撈魚,突然從水里冒出來的人顯然嚇了他一條,不過在他聽見呼延元宸的來意之后,便對他招招手,示意他跟著自己來。 老者的背后居然是一處山洞,呼延元宸跟著他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眼前豁然開朗,他們到了一個群山環(huán)抱的山谷之中,而被老者從水里撈起來的寧淵,就安置在不遠(yuǎn)處的篝火旁睡著。 “我也只知道那老先生姓陳,他隱居在此處有些年頭了,那位玉竹先生是這位陳老的舊友,偶爾會來找他喝酒,因?yàn)槟阒辛硕?,即便服了解藥,可在冷水里泡久了身子虛弱,?dāng)晚就發(fā)起了燒,陳老便找來玉竹先生給你醫(yī)治,而我用雪里紅將消息通知給閆飛后,也央求陳老留了下來陪你?!?/br> 等呼延元宸說完,寧淵一碗米湯也喝完了,呼延元宸立刻又拿出一塊方巾來替他擦了嘴。 大概了解到事情到底如何后,寧淵還想問兩句,可一陣?yán)б庥志o跟著襲來,呼延元宸仿佛看出來一般扶著他躺下,替他蓋好被子,“你身體未愈,還是應(yīng)當(dāng)多加休息,當(dāng)下還是養(yǎng)精神要緊?!?/br> 寧淵就又這般在床上躺了三天,等到第四天的時候,才攢夠了力氣下床,而玉竹先生也再度來了,給寧淵診了脈,又在他正吃的排毒方子里加了幾味藥材,告誡他一定要再修養(yǎng)一個月才能徹底恢復(fù)。 寧淵不知道這處山谷是哪里,只知道是在涼山的某個地方,而陳老顯然是這篇山谷唯一的主人,這里除了三間用來住人的竹屋外,其余的便是菜地與藥材田,平日里都是陳老一個人在打理,不過自從呼延元宸來了之后,這里的苦力便換了個人。 想來陳老是覺得,寧淵是他主動撿回來的,白吃白喝不打緊,可呼延元宸是自己湊上來的,卻不能讓他吃了干飯去,反正那樣孔武有力的小伙子也不稀罕一點(diǎn)力氣,于是這谷里上下的雜活,從跳水劈柴到喂雞趕鴨,便全由呼延元宸包了。 寧淵每天喝完玉竹先生開的那三貼藥之后,無事可做時也想幫幫忙,可呼延元宸死活不讓他插手,好像寧淵現(xiàn)在做點(diǎn)雜活就能給他的身體造成什么傷害一般,盡管能感覺到對方的體貼,寧淵還是不禁莞爾,因此在那些閑得無聊的日子里,寧淵除了用雪里紅和唐氏等人通信,讓他們不要掛心自己,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懶洋洋地抱著毛團(tuán),靠在呼延元宸專門做給他的躺椅上曬太陽。 毛團(tuán)是一只剛剛滿月的小狼崽,渾身雪白,聽陳老說,那天他隨著河水一起飄來,之所以沒有沉下去淹死,是以為一只死去的母狼在下邊墊著他,而毛團(tuán)就是從那只母狼尸首里爬出來的遺腹子,原本因?yàn)樘ブ胁蛔悖绽锾鞖庥掷?,狼崽出來沒多久就斷氣了,陳老原本想挖個坑給埋掉,但沒想到一直擺在寧淵身邊的小狼崽,不知是不是受了寧淵體溫影響的關(guān)系,竟然又漸漸有了心跳,奇跡般的活了下來。 如今這狼崽顯然是將寧淵當(dāng)成它的娘了,總喜歡粘著他,比狗還愛撒嬌,呼延元宸說渾身雪白的狼少見,搞不好是什么異種,因?yàn)槭枪?,還給它取了個挺威武的名字叫雪牙,不過因?yàn)槔轻誊浥磁吹哪樱瑢帨Y還是喜歡管它叫毛團(tuán)。 日子就這般又過了一個月,期間玉竹先生來了三次,最后一次單獨(dú)在屋子里替他診完脈,玉竹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道:“也不枉費(fèi)了那些珍稀藥材,毒總算是排干凈了,我一直好奇卻未曾問你,你身中之毒當(dāng)真奇特,若非已經(jīng)服過解藥,恐怕以我的醫(yī)術(shù)也回天乏術(shù),你可知你服的是什么毒藥?” 寧淵搖搖頭,“我只能說這是一種皇宮內(nèi)的秘制毒藥,其余的我也不知,這些日子多謝先生了。” “好吧,既然與皇宮有關(guān),我這樣的山野人士也不好多問,只是……”玉竹先生重新將手收回袖袍里,“只是我瞧著你的面相當(dāng)真奇特,不知從前可否有人同你說過,你的身上懷有死氣?” 寧淵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想到了許久之前,在江州城外玉靈山的靈虛寺中,靈虛尊者對他說過的那番話。 “先生你說,死氣?”他有些忐忑地重復(fù)了一句。 “之前瞧見你身上有死氣,我原以為是你身中奇毒,險(xiǎn)些入了鬼門關(guān),身上才帶著死氣,如今你體內(nèi)毒素盡消,這死氣卻依舊凝而不散,不得不讓我懷疑你身上是否從前就帶有死氣?!庇裰裣壬D了頓,“若是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給你算上一卦。” 寧淵一伸手,示意無妨,玉竹先生便從袖袍里掏出一摞用紅繩穿著的銅錢,左手掐了個印決,右手將銅錢在桌上一溜煙抹開,然后再用力往桌上一拍,銅錢立刻騰空而起,再叮叮當(dāng)當(dāng)落回桌面,變成了與方才完全不同的凌亂模樣。 玉竹先生不停掐指算著,片刻之后,他忽然露出十分驚訝甚至有些恐懼的表情,怔怔望著寧淵道:“這怎么可能,卦象顯示你竟然是個死人???”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在江州篇埋下的伏筆要慢慢抖開了,關(guān)于寧淵的體質(zhì)之謎與重生之謎,還有那位陳老先生在前文里不止出現(xiàn)過一次,看有沒有童鞋能猜出來他在前文里是以什么形式出現(xiàn)的(小提示:啟蒙導(dǎo)師)=v= ☆、第173章 寧家更迭 又是一模一樣的話。 當(dāng)初聽見這話從靈虛尊者嘴里說出來時,寧淵也曾驚訝和詫異過,但是卻沒有當(dāng)做一回事,畢竟他至今還活得好好的,所謂死氣之說這類玄之又玄的東西,大多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 可同樣的話如今又從玉竹先生的嘴里說了出來,這卻不得不讓寧淵開始思慮了。 玉竹先生表面看上去沒有靈虛尊者那般仙風(fēng)道骨,但因?yàn)樯弦皇榔鋵τ趯帨Y的命運(yùn)一語成讖的關(guān)系,寧淵還是信他的,不禁問道:“先生可否解釋得詳細(xì)些,從前也有一位高僧替我批過命,他說我本該已死,卻依舊活在世上,所以命理線中出現(xiàn)了一處斷點(diǎn),而且我此生會遇一大劫,那劫數(shù),是否就是這次之劫?” “這些事情我不敢下斷言,我只能說,你活著,卻是已經(jīng)踏過了黃泉之人,好比人站在生死線上,一腳踏入陰間,一腳依舊留在陽間,這樣的情形當(dāng)真奇特,我估摸著那位高僧所言的大劫,應(yīng)當(dāng)是你另一只留在陽間的腳也跟著踏入陰間之時,但到底是不是這一次的劫數(shù),我一個江湖方士,卻也不好說?!庇裰裣壬肓讼?,接著道:“可若你往后真碰上了什么大劫,既能說是劫數(shù),但也可說是轉(zhuǎn)機(jī),倘若那劫數(shù)既然能讓你留在陽間的腳踏入陰間,同樣也能讓你已經(jīng)踏入陰間的腳再收回來,不過是看你如何把握這機(jī)會而已?!?/br> “多謝先生?!睂帨Y雖然聽得云里霧里,可這些日子也多虧玉竹先生診治方能痊愈,還是起身鄭重地行了一禮。 寧淵已經(jīng)在這山谷里休養(yǎng)了兩個月,如今身子漸好,便也該是打道回府的時候了,陳老滿臉戚戚然,好像很舍不得他們一般,給他們指了出路,又囑咐他們得空了一定要回來瞧瞧他這個老頭,畢竟他一個老人家住在這等僻靜的地方,像呼延元宸這般便宜還任勞任怨的苦力可不好找。 離開之前,陳老與玉竹先生送他們二人到谷口,陳老從身上翻了翻,掏出一塊玉佩來送給寧淵,道:“這是老人家我年輕時從廟里求來的,不值錢,如今我這個年紀(jì)也用不上了,索性送給你吧,能保平安。” 陳老說得沒錯,那玉佩的確是最次等的毛玉,雕工也十分粗陋,而且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老舊得很,但寧淵卻不注重這些,而是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別在了腰間。 從這處山谷出去,除了來時那一條連接峽谷的山洞隧道外,還有另一條十分隱蔽的山路,加之路口又有藤蔓擋著,所以幾乎沒有人發(fā)現(xiàn),也成全了陳老悠閑的生活,寧淵與呼延元宸繞著山道小徑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繞出了涼山,來到山外的一處官道。 天氣已經(jīng)開春了,早已不似冬日陰冷,山中一些樹木枝椏也開出了五顏六色的花,這一路走來雖然很長,但有周圍的景致欣賞,寧淵也不覺得勞累,等二人上了官道,呼延元宸便喚住寧淵停步,說他已經(jīng)讓雪里紅帶了信回去,想來周石很快便能趕車來接,不用再走了。 “你家里人都很掛心你,莫非我讓他們保守秘密,斷然不可將有關(guān)你的消息泄露給外人知道,恐怕不止周石,你娘和你meimei也必定會跟著過來。”呼延元宸將寧淵拉到路邊的樹蔭下靜靜等著。 早在寧淵清醒之后,便將宮里發(fā)生的事情如實(shí)告訴了呼延元宸,為了避免長公主知曉寧淵還未死后不依不撓,所以除了家人以及趙沫之類可以信任的人之外,他們并未向外透露寧淵尚還活著的消息,這也是寧淵的意思,將自己隱藏在暗處,才能更好地觀察是什么人再給自己下絆子,并看準(zhǔn)機(jī)會反戈相擊。 “到底是什么人在設(shè)計(jì)害你,你可是有頭緒了?”呼延元宸見寧淵的發(fā)絲有些凌亂了,便伸手松開了他的發(fā)帶,仔細(xì)用自己的手指幫他捋著。 “誰想害我,其實(shí)我多少猜得出來,讓我想不通的是婉儀郡主?!睂帨Y輕聲道:“我與她素來無冤仇,她為何會助紂為虐,幫著他人行陷害之事,想來也是匪夷所思?!?/br> 這些日子寧淵雖然在修養(yǎng),可也沒少思慮那日的禍?zhǔn)?,婉儀郡主明知這是陷害,卻始終用一種默認(rèn)的態(tài)度坐實(shí)了這通陷害,要么算計(jì)寧淵的主使者便是她,要么就是,她可以從陷害寧淵這樁事中得到什么好處,并且這好處可以讓她蒙蔽了自己的良心,才能眼看著無辜之人受累而不加以制止。 寧淵是不相信婉儀郡主會主動來算計(jì)自己的,因?yàn)樗c自己并無冤仇,這說不通,那么便只有第二種可能,婉儀郡主會從中得到某種好處。 再聯(lián)想到那日長公主扣在自己頭上的罪名,寧淵覺得,這“好處”委實(shí)也不難猜了,想必是婉儀郡主當(dāng)真與什么人有私情,也曾暗地里做下過夜間相會的不檢點(diǎn)行當(dāng),偏偏被某個有心人抓住了把柄,使婉儀郡主為了保護(hù)自己的新上人,不得不坐視自己背了黑鍋,替她的那位心上人去死。 當(dāng)然,這一切暫時還只是寧淵的猜測,事實(shí)到底如何,還得回京之后再查探一番。 寧淵正想著,忽然覺得腦后一緊,呼延元宸竟然從衣襟里摸出一個玉筒來,開始替他束發(fā)。 “那個是……”寧淵一眼便認(rèn)出了玉筒是那天早晨呼延元宸才送給他的,只不過被長公主鬧了這么一出,醒來后早已不見,他以為是儀式在峽谷下湍急的喝水里了,如今呼延元宸再拿出來,由不得他不驚訝。 “這次我替你找回來了,可下次若是再弄丟,我便拿你試問。”呼延元宸故作嚴(yán)肅地開了個小玩笑,重新將那從雪地里撿回來的玉筒牢牢束在寧淵頭上。 而此時一輛十分不起眼的馬車也從華京城的方向匆匆跑來。 趕車人正是周石,瞧見路邊的人,他不禁又狠狠揮了兩下鞭子,直到馬車在寧淵附近停住,才立刻跳下車奔到寧淵身前道:“少爺你沒事當(dāng)真是太好了!” 周石跟在寧淵身邊久了,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堅(jiān)毅漢子,如今卻眼眶發(fā)紅,眼里還帶著淚花,顯然是從心底掛念自己,看得寧淵也是一陣感動,剛要說話,腳邊卻傳來一聲低低的“嗷嗚”,接著周石咦了一聲,見有一只半尺大的雪白狗兒正用力咬著自己的腳腕,可惜那狗兒還小,也沒什么力氣,眼瞧著使出了吃奶的勁,可周石皮糙rou厚當(dāng)真沒有半分感覺,還好奇的提住那狗兒脖頸后的軟rou將它拎了起來,道:“這是哪來的小狗?” “這是雪牙,我從山里撿來的?!睂帨Y沒有點(diǎn)破雪牙狼的身份,畢竟對常人來說,狼比狗兒要可怖多了。 寧淵原不想將雪牙帶出來,而將它留在山里的,可惜這家伙小歸小,卻靈性得很,一路扯著寧淵不讓走,寧淵無法,只得在腰間吊了個小口袋,將它裝在里邊省得在山上跑丟了,而方才雪牙大概是見著周石急沖沖跑過來,又一把抓住寧淵,以為他是來找主人麻煩的壞家伙,便急匆匆從兜里跳出來想要護(hù)主,可他個頭實(shí)在也太小了些,不光護(hù)住行為被人當(dāng)成了撓癢癢,連它自己都被當(dāng)成了一只普通小狗。 其實(shí)若按照普通野狼的生長速度,兩個月足以讓一只狼從狼崽長成兩尺來長的少年狼了,但雪牙跟一個月前相比除了長胖外,體格上倒沒有明顯變化,也是一個讓寧淵十分奇怪的地方。 周石沒看多久就將雪牙交還到了寧淵懷里,讓開身道:“少爺快上車吧,夫人和小姐想必這時候也等急了?!闭f完,又壓著聲音道:“少爺放心,我已經(jīng)得了呼延大哥的囑咐,少爺這次回來除了咱們自己人,別人都不知道?!?/br> 寧淵點(diǎn)點(diǎn)頭,招呼呼延元宸跟著自己,埋頭上了車。 幾個時辰后的正午時分,馬車終于進(jìn)了城。 兩個月前的冬日風(fēng)光已經(jīng)盡去,春光正好,又不燥熱,因此即便是正午,大街上也有不少來往的行人,寧淵透過車窗上半透的紗布,見著外邊街道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搭了個棚子,棚子下邊擺著長桌,桌上壘了如小山般高的蒸籠,大批百姓在桌前排起長隊(duì),看樣子是有人在開攤賒糧。 “周石。”寧淵問了一句,“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的有那樣多的地方在賒糧?!?/br> “那個啊?!敝苁世实穆曇魝鬟M(jìn)來,“是寧國公府有喜事,他們家的大公子寧逸才同婉儀郡主訂了親,所以開了好幾個地方擺攤賒糧,說是要賒上一個月。” 寧逸才和婉儀郡主?寧淵眉角跳了跳,沒有多說。 馬車一路去了趙府,在寧淵出事后,唯恐唐氏和寧馨兒也被人算計(jì),所以趙沫做主將人接去了將軍府。唐氏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寧淵今日會回來,早早便在后門邊等著了,見馬車駛進(jìn)了小巷,寧淵剛掀開簾子,還不待跳下車來,唐氏一串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一面迎上去一面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此生被寧如海所負(fù),唯有一兒一女是畢生依靠,那日驟然聽聞寧淵出事,氣急攻心下險(xiǎn)些暈了過去,好在后來又接到消息說寧淵安然無虞,即便這樣,整整兩個月不見,也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心焦不已。 寧淵安慰了唐氏許久,才讓她情緒平復(fù)下來,很快趙沫和趙氏也迎出來了,說已經(jīng)給寧淵備下了屋子,讓他好生休息,如今趙府沒有外人,也不用擔(dān)心消息走漏。 寧淵便在將軍府里安心休息了幾日,同時透過趙沫也算將這兩個月來外邊的變動了解個透徹。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也出了好幾件大事,而這幾件大事,件件都同寧國公府有關(guān)。 先是寧國公的嫡親孫女寧珊珊,這位珊珊小姐有一天帶著侍女逛街,在華京極為出名的一家珠寶首飾店鼎翠閣挑選首飾的時候,為了一支十分精巧的簪子同另一名女子起了爭執(zhí),不過按照先來后到的規(guī)矩,鼎翠閣的老板還是將那支簪子賣給了先來的那名女子,寧珊珊當(dāng)時便不高興了,不過她身為大家閨秀卻沒有說什么,只是十分不悅地帶著侍女離開。 那位得了簪子的女子卻并沒有馬上走,而是在店里又晃了一圈才準(zhǔn)備回家,誰知那女子剛跨出店門,還沒走多遠(yuǎn),忽然被不知從那里竄出來的一群大漢抓住就往路邊的小巷子拖,欲行不軌之事,女子大聲尖叫,加上路上有不少行人,終究是沒有叫那群大漢得逞,只將女子的衣衫扯得亂七八糟后才一哄而散。 那女子也是個烈性子的,遭受了這等屈辱,回到家后先是以淚洗面了整整一日,然后二話不說在房梁上懸起一條白綾便上吊自盡了。 女子的父親姓白,在江州經(jīng)營一家很大的糧油鋪,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商賈,且很有善心,逢年過節(jié)總給華京城的窮苦百姓們免費(fèi)送東西,在周遭街坊們心中很得人緣,見到他都會尊稱一聲白老爺。白老爺一生無子,老來才得了這么一個女兒,一向奉為掌上明珠般寵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飛了,就等著給她找一門好夫婿,將來給她抱外孫。 可如今女兒驟然在大街上遭遇了這等羞辱之事,回來之后竟然還自盡了,簡直讓白老爺天打五雷轟,剛辦完女兒的喪事,就紅著眼睛,披麻戴孝直奔皇宮門前跪下,手里舉著一張血書,扯著嗓子大喊要伸冤,要告御狀,要寧國公府血債血償。 原來,那日非禮白家小姐的幾個大漢中,好些人都穿著寧國公府的家丁服,而之前也有人目擊白小姐在出事之前曾和寧國公府的大小姐起過爭執(zhí),于是事情的猜想便很順理成章,定然是寧國公府家的大小姐被白小姐占了東西,心里不痛快,于是才使壞指使手下人來報(bào)復(fù)白小姐。 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歷來位高權(quán)重的人,哪里沒有個橫行霸道的時候,可惜白老爺因?yàn)槿司壓茫瑒傞_始還是他一人跪在宮門前,后來街坊鄰居們一傳十十傳百,竟然個個都陪著白老爺來伸冤了,黑壓壓在宮門前跪了一大片,這回事情可算是徹底鬧開了,一時寧家小姐刁蠻跋扈,逼死良家閨秀的說法甚囂塵上,老百姓個個都將寧珊珊罵得豬狗不如,原來的華京第一美人變成了華京第一毒婦,甚至就連路過寧國公府門前時,都要吐兩口口水。 同時朝中一些看不慣寧國公的官員,也趁著這股子風(fēng)潮在此時上折子彈劾,說寧國公府養(yǎng)女不教,戕害百姓,草菅人命,簡直是士大夫中的恥辱,寧國公也被皇帝招入宮中問話,當(dāng)然,這件事鬧到最后,雖然以證據(jù)不足蓋棺定論,寧國公也未免非議,給了白老爺一大筆銀子算是撫恤,并沒有任何人因此受到懲處,可寧珊珊卻因?yàn)榇耸略谌A京城中的名聲變得臭不可聞,老百姓提到她就沒有不罵的,寧珊珊本人也為了避風(fēng)頭,被寧國公送到百里之外的尼姑庵思過去了。 至于這第二件事,同樣也是寧珊珊的兄長,寧國公嫡孫寧仲坤捅出來的簍子。 自從出了寧珊珊的事情后,寧國公本就帶病的身體,遭這么一折騰更是氣急攻心,變得臥床不起了。 寧國公的身體一直都是國公夫人吳氏照料的,可吳氏年紀(jì)也大了,加之一直寶貝的孫女驟然間在華京名聲變得臭不可聞,對她的打擊只怕是更大,于是吳氏便將一些瑣碎的事情交給了寧仲坤來做,也意思是讓寧仲坤多在寧國公面前進(jìn)點(diǎn)孝心,讓祖父認(rèn)識到他這個嫡孫的好。 吳氏不可謂用心良苦,可惜寧仲坤居然也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蠢貨,也不知腦袋搭錯了哪根筋,竟然在寧國公服用的湯藥里邊下毒。 寧國公原本狀況見好,卻在服下了寧仲坤呈上的湯藥之后吐血不住,大夫診治之下說寧國公是服用了砒霜,這可是一樁大事,寧國公的庶長子寧華陽立刻下令封鎖全府,逐個排查,最后查到了寧仲坤身邊的小廝,小廝承認(rèn)他是受了寧仲坤指使外出購買了砒霜,而作為佐證,除了在寧仲坤房間里搜查到了剩下的砒霜外,寧華陽還查到了他們所購買砒霜的那件藥鋪老板的證言,老板直言看出了來買砒霜之人身份不一般,擔(dān)心惹禍上身,于是擅自更改了砒霜的劑量,又在里邊拌入了糖粉,才使寧國公沒有服下太多,保住了一條命。 這件事往小了說,算是家務(wù)事,可往大了說,卻又涉及謀害殺人,寧華陽沒法決斷,便在第二天上朝時將此事奏報(bào)給了皇帝,皇帝聽后勃然大怒。身為嫡孫,卻謀害祖父,這在素來重視孝道的皇帝眼里是實(shí)打?qū)嵉拇竽娌坏乐?,皇帝差點(diǎn)沒有立刻賜死寧仲坤,后來想到寧仲坤總歸也是寧國公的嫡孫,如今寧國公昏迷未醒,總要等他醒過來自己發(fā)落為好,便只下令將寧仲坤丟進(jìn)天牢,什么時候等寧國公醒了,什么時候再讓他出來受審。 寧國公一對嫡孫女接連遭殃,又因?yàn)榈兆铀赖迷纾粫r間整個國公府近乎成了庶出的寧華陽的天下,雖然皇帝還沒有下詔封他為世子,可眼下瞧來冊封的事情是十拿九穩(wěn)了,只等寧國公醒了之后上折子,在這之前,寧華陽又將國公府里最后一個不定因素給清掃了出去——他對外宣稱吳氏想念孫女,怕寧珊珊一個人在尼姑庵里住得不習(xí)慣,連夜派人將吳氏送出了城,竟也將人送進(jìn)了尼姑庵。 解決掉一對嫡子嫡女,又送走了喜歡和自己作對的嫡母,事情到了這一步,才有人領(lǐng)會到其中玄機(jī),寧府這接二連三地出狀況,會不會都是寧華陽為了承襲爵位,一手包辦的?正當(dāng)他們起了疑心,想要探尋其中八卦的時候,第三件大事,便卡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爆了出來。 便是寧華陽長子寧逸才與宮中婉儀郡主的婚約。 這消息一出來,就算有人要懷疑寧華陽,也立刻打消了和他作對的念頭,轉(zhuǎn)而變成了拉攏。 婉儀郡主可是長公主的外孫女,長公主常年幽居深宮,瞧著不過是個不問世事的老婦人,可誰都知道皇上敬重她,哪怕是太后都要給她三分顏面,能同長公主成為親戚,等于當(dāng)上了皇親國戚不說,還給自己找了個大靠山! “寧逸才不過是個庶出子弟,長公主竟然看得上他?”寧淵抿了一口茶水,對趙沫道:“這可當(dāng)真是奇了。” “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看不上的,可你也知道,出了把你牽扯進(jìn)去的那檔子事后,長公主唯恐婉儀郡主的秘密暴露,只想盡快將人嫁出去,而這個時候?qū)幰莶胖鲃由腺N求親,在長公主面前指天畫地說得極為誠懇,婉儀郡主竟然也同意,長公主見婉儀郡主自己同意了,寧華陽也眼瞧著就要成為下一個寧國公,寧逸才說不定也能成為國公世子,世子妃的名頭也不算辱沒了婉儀郡主的身份,便也點(diǎn)了頭?!?/br> 說到這里,趙沫忽然壓低了聲音,“你說婉儀郡主的那位情郎,會不會就是寧逸才?”趙沫早已知道寧淵被長公主對付的來龍去脈,有這樣的猜測也屬正常。 “斷無這樣的可能?!睂帨Y道:“你忘了,六殿下生辰那日,寧逸才可也是去參加比武招親了,你可瞧出婉儀郡主對他有過半分動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