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jié)
司空旭見龐松沉默了下去,接著道:“我已經說過了,龐大人的女兒,我的妃子,正在我的府里為我打理府中大小事務,斷然不會是這好似乞丐一般的潑婦?!?/br> 龐松眼角跳了跳,他知道司空旭在他什么主意,自己的女兒變得像個渾身發(fā)臭的乞丐一樣,肯定是在四皇子府里吃了不少苦頭,可若是自己現(xiàn)在將人認下了,在眾目睽睽之下承認眼前這人是龐秋水,是四皇子妃,那他和司空旭之間的關系將徹底撕破臉不說,還等于是在皇帝面前給皇室的臉面潑臟水。 堂堂四皇子妃卻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這話傳揚出去該有多難聽,到時候皇帝震怒,興許會處罰司空旭,但他龐松讓皇家名聲不好聽,罪責肯定也跑不了。 龐秋水在前邊大喊大叫,自然引起了皇帝的主意,聽見她叫喊的內容后,皇帝也回過頭,對司空旭皺眉道:“此人當真是你的妃子?” 其實但凡皇子正妃,皇帝都應該認得的,可對于龐秋水,皇帝也不過是在大婚那日見了一面,且因為龐秋水一張臉變得實在可怖,皇帝自然也不會觀察入微,加上婚后龐秋水一直被司空旭軟禁著,從來不曾帶進宮去給皇帝請安,所以皇帝對于眼前這同樣頂著一張爛臉的瘋婦辨認不出來。 “父皇,自然不是,皇子妃挨了皇后娘娘斥責,正在府里靜養(yǎng)思過,此人不知是從哪跑來的乞丐,純粹是在胡言亂語?!彼究招裉故幍溃骸案富嗜羰遣恍?,不妨問問龐大人?!?/br> 皇帝目光又落到龐松身上,龐松一咬牙,也點頭道:“四殿下說的不錯,此人不是皇子妃?!?/br> 他們幾人在說什么,隔得老遠的龐秋水自然聽不見,她只是好不容易逃出來,見著龐松,心緒激動想讓父親救她,殊不知龐松為了自己的名利,儼然已經將她賣了。 皇帝得了司空旭和龐松的肯定,也斷定了眼前的女人是瘋子鬧事,朝身邊的太監(jiān)吩咐,便要將人打發(fā)走,可誰知就在這個當兒,擋著龐秋水的禁衛(wèi)軍忽然不小心露出一個空隙,龐秋水身材嬌小,居然就這般見縫插針地突破了士兵的阻攔,一頭扎入了皇帝的儀仗隊伍中。 “保護皇上!保護皇上!”皇帝的侍衛(wèi)立刻緊張地高呼起來,一時儀仗隊里人仰馬翻,龐秋水拖著自己的瘸腿,左躲右閃,終于沖到了龐松的馬匹前,一雙手死死抓住龐松的腿哭:“父親!我是秋水啊父親!你不認得我了嗎!” 龐松一雙眼睛里現(xiàn)出片刻的掙扎,末了,一咬牙,竟然抬腳將龐秋水踢開了,嘴里還喝道:“哪里來的瘋婦,竟然敢冒充我的女兒,敗壞四皇子妃的名聲,好大的膽子!” “父親你……”龐秋水被踢得跌倒在地上,瞪著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龐松,“父親你不認識我了嗎……父親……” “來人吶,這瘋婦在這里,還不快來抓住她,省得驚了圣駕!”司空旭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指著龐秋水喝道。 周圍的禁衛(wèi)軍聽令,立刻團團圍了上來,將龐秋水拿住,龐秋水用力掙扎不成,抬頭看著正不斷發(fā)號施令的司空旭,頓時紅了一雙眼睛,怒罵道:“司空旭你這天殺的混賬!我是你名門正娶過門的正妃!你怕我丟你的臉,將我軟禁起來不給吃不給穿,想將我折磨死不說,竟然還教唆了我的父親不敢認我!我今日既然逃出來了,便一定要將你背信棄義的嘴臉大白于天下!”接著,龐秋水深吸一口氣,用比剛才還拔高了一層的音調尖叫道:“皇上!我冤枉啊皇上!我是四皇子妃!我……” 龐秋水一句話還沒說完,聲音卻忽然戛然而止。 原本抓住龐秋水的幾名士兵臉色發(fā)白地將人松開了,齊刷刷后退了一步,而龐秋水依舊保持著被押著的姿勢沒有變化,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也仿佛凍結一般凝在了那里,唯一不同的,只是她眉心上多了一支穿腦而過的箭矢,箭矢不光將她的腦袋扎了一個透心涼,尾羽還在微微顫動著,仿佛尚能再繼續(xù)前進一般。 “父……親……”龐秋水吐出最后兩個字,帶著不可置信的眼神,身子終于砰地一聲軟倒在了地上,激起了一圈塵土。 另一邊,司空旭放下了手里的弓,冷笑一聲道:“今日狩獵無功而返,還以為沒機會動用弓弦,不料卻成了護駕的利器?!闭f吧,他扭頭看著龐松,“龐大人以為如何?” 龐松嘴唇一直在小幅度顫動著,眼睛死死盯著龐秋水的尸首,想說話,又說不出來,半晌之后,才僵硬地扯開嘴角,露出一絲干笑,“殿下說的是……” “這瘋婦沖撞父皇龍駕,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死有余辜?!彼究招裼址砰_嗓子喝了一聲,也是喊給周圍圍觀的百姓聽,沖撞皇帝的確是死路一條,可不能算他胡亂殺人。 只是死了一個“發(fā)瘋”的乞丐,皇帝當然也不會過分注目,還稱羨地看了司空旭一眼,似乎在贊她處事果決,沒有再鬧出更大的亂子來。 很快便有一隊侍衛(wèi)將龐秋水的尸首拉起來,頭也不回地拖走了,龐松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暈眩,但凡是因沖撞圣駕而被處死的人,就算死了也沒有安葬的自個,大多是被拉去亂葬崗一丟了事,可憐龐秋水生前被折磨成那樣,死后竟然還不能入土為安。 但是他又能有什么辦法,女兒已經這樣了,難不成還要將自己搭進去不成。龐松一面想著,一面捏緊了馬韁。 “龐大人,你就不要想多了?!标犖橹匦麻_始行進,司空旭又在他身邊道:“若你打從一開始就不將臉毀成那樣的女兒硬塞給我,那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不過你放心,今日你既然如此識大體,給我留了幾分面子,我也不會不識抬舉,往后,也一樣會器重龐大人你的?!闭f完,司空旭冷笑一聲,揚鞭先行了。 “你又……何必……殺了她……”幾乎是等司空旭的背影走遠了,龐松才咬牙切齒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幾天后,四皇子府里對外昭告了一個消息,四皇子妃因惡疾纏身,多番醫(yī)治無效,已然暴斃,而未免惡疾散播,尸首也已就地焚燒,且為了祭奠皇子妃,四皇子府齋戒半月,同時廣開門戶賒糧,凡京中孤寡著,都可上門領取白米一斗,以為皇子妃行善積德,盼她早登極樂。 在這消息出來的同時,龐松府上也閉門謝客,對外只說龐大人痛失愛女,心悸受驚,也跟著病倒了,更是一連幾日早朝都未曾上。 但是很快也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一處不同尋常的地方,那便是四皇子司空旭,原本司空旭痛失發(fā)妻,又在府里弄出了一場齋戒,本應該為此事很傷神才對,結果連龐秋水的頭七都還未過,他居然就一張?zhí)影莸搅藢巼驀ㄒ坏男〗銓幧荷禾嵊H。 帖子拜來時,寧淵正好在陪著寧國公下斗棋,寧仲坤拿著那張?zhí)诱f明對方的來意后,寧國公手里捻著棋子半天,卻硬是沒落下去。 “四殿下還送來了一張禮單?!睂幹倮ひ妼巼话l(fā)話,咽了一口唾沫,還是道:“孫兒也帶來了,想一并呈給祖父?!?/br> 寧國公對著寧淵一揮手,“你去念來聽聽。” 寧淵會意,上前從寧仲坤手里接過了那張禮單,展開掃了一眼,用柔和的嗓音念到:“黃金三百兩,蘇繡二十匹,暖玉芯安生枕一個,菡萏玉如意一對……”禮單很長,東西也極多,寧淵念了好一陣才念完,隨即將禮單一合,便要交還到寧國公手中。 “罷了,想了許久還沒想出如何破你的局,這棋又是我輸了?!睂巼还鉀]接過去,反而說了一句,好像從頭到尾都在思考棋路,一點沒在意司空旭的禮單一般。 寧仲坤垮著一張臉,“祖父,這事應不應您好歹回個話,四皇子府的人還在外邊候著呢?!?/br> 到這時,寧國公才慢條斯理地從寧淵手中將那份禮單拎過去,展開掃了一眼,冷笑一聲,“也不知這里邊有多少是前四皇子妃的嫁妝,這帶了血的東西,老夫可不敢收,免得惹了家門晦氣?!鳖D了頓,寧國公又道:“此事你祖母怎么說。” “祖母說她沒有異議?!睂幹倮ぺs緊道。 這吳氏當真有趣。寧淵抿嘴笑,司空旭這里剛死了老婆,床鋪都還沒冷卻又來提親,背地里有什么含義暫且不說,恐怕?lián)Q了任何一個正常點的家長哪怕是為了避晦氣都不會答應這等荒唐事,但吳氏卻不同,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這位國公夫人可是對國公府里唯一嫡小姐的婚事cao碎了心了。 從前,寧珊珊的美貌盛名在外,出身又高,當真是一點都不愁嫁,所以吳氏也不急,還很好高騖遠,尋常門第的權貴子弟一應看不上,鐵了心要讓寧珊珊嫁入皇門,最好是能成為太子妃,日后母儀天下,以保全寧國公府滿門榮耀,奈何天不遂人愿,“國公府嫡女逼死良家閨秀”這事一鬧出來,加上又被往尼姑庵里送了一遭,寧珊珊的名聲可謂眨眼之間便天翻地覆,從前美名遠揚的“華京第一美女”變成了“華京第一毒婦”,這回可讓吳氏傻了眼。從前寧珊珊眼光高,那是有資本,可現(xiàn)在,不光沒人上門求娶,就連吳氏主動找媒人牽線搭橋,也無人領她的情,這更讓吳氏心急如焚,要知道從前寧珊珊因為眼光太高,一直拖著未嫁,年齡已然不小了,如果再這么拖下去,人老珠黃,又名聲不在,豈不是要守寡一世。 偏偏在這個當口,司空旭上門求親,吳氏哪里還顧得上對方剛死了皇子妃,只想著趕緊將寧珊珊嫁出去,別當真成了老寡婦惹人笑柄。 聽見吳氏沒有意義,寧國公點了點頭,又看向寧仲坤道:“那你問過你meimei的意思嗎?還是說,你也想讓你meimei嫁?” “祖父……”寧仲坤苦著一張臉,“meimei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她再不抓著這次機會將自己給嫁出去,以她的名聲,日后恐怕……” “我不嫁!”寧仲坤話還未說完,寧珊珊便忽然沖了進來,扯過寧仲坤手里的帖子胡亂撕爛砸在地上,怒道:“我不嫁!我堂堂寧國公嫡女,難道要去撿龐秋水那個丑八怪的破鞋不成!” “meimei!”寧仲坤一聽急了,“龐秋水死都死了,你又何必在乎這個,你也知道祖母最近一直在為你的終身大事cao心,眼下四殿下想娶你,還送了那樣多的東西,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不然若是對方反悔……” “我憑什么要嫁,四殿下看得上我,我還看不上他呢!”寧珊珊瞧起來似乎極為激動,“我想起他曾經娶過一個丑八怪就惡心,怎么可能拉得下臉去侍奉這樣一個男人,而且我是知道的,這四殿下成親成過兩次了,兩次的妻子都不得善終,死得凄慘,搞不好是個克妻克子的天煞孤星,讓我嫁過去,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嗎!” “珊珊,你……” “夠了?!睂巼宦暤秃?,打斷了兩人的爭辯,咳了幾聲,才看著寧仲坤道:“沒瞧見你meimei說不愿意嫁嗎,四皇子府的人便暫且先打發(fā)回去吧,皇子妃才剛去世,四殿下便這樣著實也不像話了些。” 寧珊珊立刻興高采烈地對寧國公一行禮,又瞪了寧仲坤一眼,才轉身出了房間,而寧仲坤見寧國公沒答應,臉色略顯懊惱,也行了禮后出去了。 “時辰不早了,侄孫也告退了?!睂帨Y瞧見寧國公似乎心緒不佳,便一抱拳,“叔公要好生歇息,保重身體?!?/br> “你且等一下。”寧國公卻喚住了他,直視著他的眼睛道:“如今屋里沒有別人,此事你是怎么看的,可否說給老夫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