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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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姜倒是有些不忍說了。 阿嬌見她神色不對,便問:“怎么了?”她拿絹扇索性推了一邊去,眉色漸濃:“你別當(dāng)本宮甚么也不明白,糊里糊涂的,活的跟個頑童似的,在這宮里,本宮是不如她們會數(shù)算,——但本宮未見得真糊涂,先前是本宮不必‘聰敏’,要‘聰敏’作甚?很小時候,本宮要甚么,母親哪樣不差人端了來,好好兒擺本宮跟前?你聽說過‘金屋藏嬌’的故事么,也算本宮那時招人稀罕,怎樣的富貴榮華,全賴東宮一句玩笑話捧來的,入了宮,本宮十六歲封皇后,潑天富貴,當(dāng)真是潑天富貴吶!皇帝那時也小,樣樣順著我,宮里頭又有外祖母做主,本宮哪時活的不順心?徹兒是好樣的,待我極好,句句聽我的,他和母親一樣,本宮要什么,他給什么,便是本宮作了性子,要那天上明月,他也得差人登了天梯,給本宮摳下個囫圇塊兒來——”陳阿嬌端起茶杯,潤了口香茶,又道:“這樣寵著捧著,本宮哪有心子去計量旁的?本宮要的東西,從來不必用心機(jī)得來,時候長了,便當(dāng)本宮是蠢、是笨,豬油蒙了心子,妖魔鬼怪在那邊歡實鬧騰著,當(dāng)本宮甚么也看不見!”她“噫”了一聲,看著楚姜,笑的極輕松愉快:“你說是本宮笨,還是她們笨?”笑著笑著,那眼淚便溢滿眼眶。烏沉沉的黑眼珠子,似蒙了一層晶亮,淚閃閃的,就像宮里任何一個失寵的女人那樣,怪可憐。 她明明是在問人,卻從未要等楚姜的答案,就這么端地坐在案前,黑稠似的油亮長發(fā)披散下來,果然是個極美極美的女人,一雙眼睛恁是蒙了霧氣,也難掩流沔美態(tài)。燭光曳曳在她發(fā)圈下繞出一絲淺淡的光印子,宛似水中綠浮,極美。 她自己答自己的問,卻是個極為出人意料的答案:“是徹兒笨呀!”她聲音雖低,淺淺印著幾分凄涼,教人聽了直要落淚:“他笨,他看不出誰是真心待他好,誰是愛他黃袍加身……他是皇帝,我卻只當(dāng)他是表弟劉徹,我不會作態(tài),他便厭惡了我?!?/br> 聲聲泣血。 楚姜不忍聽,微微別過頭。 宮里的女人,從來寂寞如一,即便率性如陳阿嬌,一入紅瓦高墻,也是夜夜怨懟,“獨倚熏籠坐到明”的命。 堂邑侯府率性的小翁主,在宮外是匹脫韁的野馬,入了皇宮,便是那籠里好看的雀兒。 她只是一只花雀子。 飛不過高墻,飛不過帝王心的花雀子。 像是被夢魘住了一般,陳阿嬌猛地“醒”過來,凄凄一笑:“是本宮不好,說著說著,怎地又打斷了你的話頭?——本宮的意思是說,別當(dāng)本宮糊涂,那些個宮妃爭寵斗狠的伎倆,本宮懶怠使,她們便當(dāng)是本宮蠢,本宮甚么也看不明白?!彼戳丝闯骸澳阒灰溃阏f的話,本宮都聽得懂。你——只管說?!彼@回是真的笑了,拿起細(xì)絹子糊臉上淚漬:“你呀,剛才那么個嚴(yán)肅勁頭,非要教本宮屏退左右,想來也不會只是要與本宮嘮嗑家常。” 她看人極對。陳阿嬌果然是個穎慧、說得清理兒的。 楚姜因退后兩步,頓了頓,忽地便跪下,行了個宮女子晉謁大禮!阿嬌一駭,頓道:“真有大事?是趙忠那邊打探來的?” 她再抬起頭時,已是滿面淚痕,哭的不成樣兒:“是這樣……在掖庭司禮局的暗室里,婢子與失散多年的妹子楚服相認(rèn),這些個日子來,進(jìn)進(jìn)出出的,她與我甚好。前遭卜了一卦,惶惶來尋我,婢子見她言辭閃爍,料是必有大事,再三懇求,她只是叫婢子快快跑,阿姊這回又有禍?zhǔn)露悴贿^啦,我不肯,只說,她若不將事情說明,我端是不肯走的。她沒法子,這才說,她算下那一卦,乃大兇……” 楚姜說到這里,又頓了一下,阿嬌聽的心里發(fā)梗,手心底板子都是細(xì)汗,只催道:“你快說呀?!?/br> “……老慈人這會子怕是不喘氣兒了呀!”她不敢抬頭,這才把話說開來:“婢子惶恐!昨兒個,天上落了顆主母慈的星子,楚服是有些能耐的,全全給對上號了,因說娘娘靠山已倒,楚姜乃是靠著娘娘的,這會子可不是大禍臨頭了么?再留下,全沒出路的,這才拼著一條命,來勸我,盡早為自己謀算。” “甚……甚么意思?”陳阿嬌的手抖的沒能耐,甚么……意思……她這樣聰穎,楚姜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還能猜不出?只是不信,她不肯信! “如無意外,長樂宮太皇太后,已于昨晚,駕鶴西歸?!彼写蠖Y,一叩首,整整的像石土巴子似的,磕了地上去。撞著青琉板子,發(fā)出悶悶的回響,在靜謐非常的殿里,顯得格外刺耳。 陳阿嬌勉強(qiáng)笑了笑:“那不能作數(shù)的,哪會呢,皇帝那邊,半點聲兒都不透,——沒那個理兒,他要瞞太皇太后的唁信……” 她很困,全身乏解,蒙蒙一片淚霧前,儼似桃花朵朵,是那春日里的光景,艷陽三寸,直照的全身guntang,腦門子跐溜著一圈兒汗,再近的影兒,可是完全看不見了。楚姜只覺主子像是在做夢,魂給游走了似的。因發(fā)了急,愣愣探說:“主子,好主子,婢子盡這么一說,您可莫慌呀!”她沒法子,嗆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跪在地上“咚咚”直磕頭…… 好半晌,陳阿嬌才舉了舉眉,目光呆滯:“好丫頭,你起身吧,”神思卻還算清醒,“旁的不說,本宮心里清楚的很,若是沒有你,漢宮天闕漏個井口大的窟窿,也不會有人來知會本宮……本宮當(dāng)謝你,是你好,才教本宮不致被他們瞞的懵懵糊糊?!彼诵?,又說:“若單是你那妹子算了個卦,萬萬不確定的事兒,你絕不會恁樣嚴(yán)肅,跑來告知我?!醚绢^,本宮方才剛說,莫把本宮當(dāng)傻子糊弄,本宮甚么不懂?這樁事上,你必然是跑斷了腿子,教趙忠去探過了,十足十地捏了確信兒,才敢將長樂宮唁信說與本宮……難為你了。確確這樣與本宮過心的好丫頭,掰著指頭也數(shù)不過來幾個?!?/br> 她跪在那里,眼淚簌簌掉下。滾了梨花遍地。 屋外,卻淅淅瀝瀝下起了夜雨。 第27章 金屋無人見淚痕(12) 早春,天陰著。春寒料峭。 宮里點了香爐,暖爐子也復(fù)起,線香薰薰淡淡的味兒在暖氣環(huán)生的屋子里,輕輕撩撥著,倒是挺有些家生的氣氛。 殿下宮女子倉倉促促出去又進(jìn)來,盡是放慢了腳步的,小貓兒似的點在青琉地上,小意的模樣,生怕是驚著了誰。 綠裙小宮女兒捏一支銀針挑香爐,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落下,伴著裊裊香煙徐上,旁邊一位稍大點兒的宮女子不由蹙了眉:“這世道,怪亂慌;宮外亂,宮里也亂……咱們這娘娘喲,好端端的,怎么燒成了這副模樣?” 打巧兒蕊兒端了冷水盆子來,那宮女子駭?shù)目s縮成一團(tuán),蕊兒瞪一眼,因道:“沒的亂嚼說,誰沒個小病小痛的?咱們憨狗子似的賤骨粗皮兒,挨上個小病痛,都能擱榻上撂那么幾天才爬得下來,娘娘是甚么人?金枝玉葉的,打小兒沒受過苦,這不是吸了點寒氣么,燒了幾天,值當(dāng)你們這樣嚼說!” 那兩小宮女兒垂著頭,又屈腰,懼的不成樣兒,唯唯立在那邊,說話的聲音都抖的不能:“蕊兒jiejie莫計較,婢子亂嚼舌根子,該當(dāng)爛了舌頭!” 蕊兒乜她倆一眼,道:“正經(jīng)事兒,把暖爐生旺些,娘娘那頭呢,是該擰冷帕子降降熱——但這天氣陰寒陰寒的,沒的再凍著娘娘,可是病上加??!”蕊兒手頭只顧做自己事,怪利索,又說:“憑你們再不正經(jīng),我能針頂針地說話齜你們麼?咱們都是一宮里侍候著的,你們做壞了事,我能撈著什么好?憑我訓(xùn)你們幾頓,也是為你們好——那些爛舌根的話,能聽么?要是吹偏了風(fēng),叫娘娘聽了去,可怎么成?” 楚姜盛了碗姜湯分派來:“好姑奶奶,打緊喝了吧,娘娘還沒好,沒的再糟了自個兒身子,”因向身邊眾人道,“你們好好兒排著隊,外頭進(jìn)來的每人都得喝上一碗姜湯,祛祛寒……” 蕊兒仰脖,一碗姜湯囫圇灌了進(jìn)去,掄大袖緊擦了擦嘴邊,楚姜因笑:“這樣的,小子似的,哪像個姑娘家家?!比飪阂残Γ骸胺棠锬镞€管姑娘不姑娘么,楚姜jiejie,我倒告你,現(xiàn)在娘娘性子是冷清了些,不太愛玩鬧,若是在從前,愈小子樣的,娘娘愈愛呢,爬樹逮蟈蟈兒,哪樣是姑娘家家的干得來的!” 楚姜笑的沒能耐:“怪道娘娘與你最好,想來你是最對她脾性兒的。” 外頭仍然滴著雨,濕漉漉,滴答答,光聽著就怪難受。早春空氣濕薄,又是寒浸浸的,穿堂風(fēng)算是帶了些烈性兒,灌進(jìn)脖子里,可冷。 楚姜向來心子細(xì),因瞧著窗子漏了頭發(fā)絲兒似的幾道小縫,冷風(fēng)茲茲從那里冒進(jìn)來,浸的暖爐洇出的熱氣一下就沒了,貼著窗縫兒那邊,整個人透心透骨都是冷的。便剪了幾條細(xì)綢來,細(xì)細(xì)沿窗縫給堵上了,一絲一絲兒,慢慢地把邊角摳進(jìn)去,直塞的結(jié)結(jié)實實。 蕊兒拿了大燭來,端著燭臺給她照著,卻忽然說道:“楚姜jiejie,這事兒……須稟陛下么?咱們娘娘,燒成這個樣子,也不知幾時能清清醒醒說會子話……” 這邊說著,那眼淚卻又止不住地淌。 楚姜心底沉嘆一口氣,旁的人不清楚,那些個須須角角的,她還能不清楚么?這會子稟陛下有甚用,皇帝心那一頭系著平叛諸事,這“叛亂”還是堂邑侯陳午牽頭的,這會子去建章宮走那么一遭兒,可不是在提醒他,皇后娘娘陳阿嬌罪有應(yīng)得么?這么一來,哪還能牽念甚么夫妻之情,不牽累陳后已是不錯啦!古來帝王哪有講心的?當(dāng)朝少年天子,只怕冷心更甚。 再說,長樂宮那邊,恐怕早就亂作一團(tuán),老太后咽了氣,賢孫卻不急著入殮,甚至連皇祖母唁信都要瞞,皇帝這是什么意思? 君心難測呀。朝上諸位臣工尚不能與野心勃勃、縱橫捭闔的少年天子周旋,她們宮女子那點兒小心思,哪算計得過皇帝? 楚姜微微蹙眉。只似半朵將蔫未蔫的桃花耷拉綴在眉間,nongnong憂色淺淺淡淡地畫在那里,微一蹙,那花兒才真真要蔫掉了。她強(qiáng)忍傷悲,笑了笑:“還是報罷,皇帝肯來不肯,那是天子自家的忖度,咱們沒的多話,陛下若念舊情,又事務(wù)冗繁,親自來不得,好說也得派個太醫(yī)令來瞧探瞧探,有醫(yī)先生在側(cè),總好過咱們沒頭蒼蠅似的亂撞,手腳忙慌不說,還不得事。” 驚蟄。春雨未息。 紅綃帳里,春色更濃?;实垤o靜躺在那里,呼吸勻停,黃底龍紋軟綃內(nèi)襯貼著他胸膛,一起一伏,平日里被毒辣辣艷陽燠黑的肌膚若隱若現(xiàn),一段藕似的白生生胳膊從那錦繡被子里伸出來,皇帝乜一眼,語氣平靜:“怎么,睡不著?” 衛(wèi)子夫眼中帶羞,貼依在皇帝懷里:“陛下,臣妾只怨這樣的夜……太短呀,下回見陛下,又不知是甚么時候……”她本就美貌嬌憐,這樣微微帶閨怨的嗔責(zé),從她口里吐出來,非但不招人厭,反而教人心疼,更欲垂?jié)珊駩邸?/br> 但皇帝今朝卻沒有逗美人的興致,朝堂外疆,煩心事齊涌上心頭,殿外檐下雨聲攪得人心煩氣躁,衛(wèi)子夫再美貌惹人憐,他也無意消受。因隨口道:“你承恩并不算少,若連你都覺日子不好過了,那朕豈不虧負(fù)漢室后宮婦人太多?” 他只這樣一說,原沒有深想。但衛(wèi)子夫又怎能經(jīng)耳就過,當(dāng)做什么也沒發(fā)生?因從錦被里鉆起,弱憐縮在床一角,輕輕欠身:“陛下恕罪,臣妾……臣妾不會說話,負(fù)了陛下一片深恩。” 若在平時,皇帝早就將弱質(zhì)美人攬入懷里,寵之又寵,今朝卻有些厭煩:“子夫,你不必這樣,太小心了,朕……不吃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