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測字先生嘆了一口氣,言道:“老朽謅言公子大貴,公子卻不信。眉骨風韻,皆蓄大貴意,其字如人,其人……當朝天子……” 老先生話還沒說完,我便急了,聽了“天子”二字,愈覺不自在,便悄悄扯了扯徹兒衣袖:“咱們回罷,別聽老頭兒這里胡謅?!?/br> 徹兒笑道:“朝天子,那也是舉孝廉之后的事了。即便察舉了孝廉,小官小吏的,也未必能朝覲天子,你這話……當算胡話了。” “是與不是,公子想來清楚,您……”他湊近了徹兒:“您想必真見過天子吧?” 徹兒哈哈大笑,卻意外地應了“是”,我更急:“說混話呢你……”徹兒把我推了跟前,笑對那算命先生道:“傻丫頭,他知道我們見過天子,又算不得甚么本事!長安天子貴地,皇親貴戚滿手抓,咱們衣著不樸,這上元燈節(jié),漏了幾個侯府的紈绔,滿大街亂逛,亦不算稀奇!也是承府上貴光,我們才算是見過了天子……” 徹兒講的亦是有理,長安街頭,滿地的皇親貴戚,天子地頭上的百姓,亦算是見過了大世面的,哪個不七拐八繞地攀與王府侯府些關系呢? 我因向徹兒道:“那你才是紈绔,我可不是!” 徹兒哈哈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一段真的很讓人難過哇……他們當初是怎樣的,現(xiàn)在又是怎樣的…… 唉… 不過阿嬌真的是無人可取代了,即便漢武帝日后有那么多的美人,他都是高高在上甚至老態(tài)龍鐘的皇帝,美人是臣。而阿嬌,少年夫妻,只這么一個了 第50章 陳阿嬌(8) 長安街景,最美的燈色皆與穹天浩幕融成一體,似點點的星光,在攢動的人流中,愈晃愈遠。 昊天盈月一枚,繁星數(shù)點。百姓廬下,暈暖的燈色亮透了一隅長安。 皇帝的眼睛愈濃愈迷離。 “咱們走罷,徹兒?”我怕他們追上來。逮著了皇帝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跟前他再沒皮沒臉,他……明兒還得上早朝呢! 徹兒緊了緊握我的手:“再頑會兒,此時回去,家里長輩一派數(shù)落下來,有你我好受。再晚些,他們急了,找著人時必是心肝兒rou似的不叫咱們受委屈?!?/br> 徹兒果然好生圓滑! 他好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低了低身,抵我耳邊輕聲:“你又在想,朕轉(zhuǎn)壞心思,朕這人……怎樣個煩人,歪歪腸子叫人難招惹,是不是?”我嘟嘴搖頭,他倒好,愈發(fā)得寸進尺:“那又怎樣?朕的歪歪腸子,又不對付你!傻丫頭!” 徹兒將扇撂了測字攤上,笑道:“這樣吧,你方才算了個半歪子,盡揀好話講,我不惱,你把我家丫頭命里路數(shù)也講來一套,說好了,我才算信你?!睆貎簩⑽彝巴屏送疲骸斑?,這丫頭?!?/br> 我還沒說話,那測字先生細打量我,摸了小撮胡子,說:“說不好……”徹兒笑了:“我說你本事不夠,你還不服……”他把我攬過去:“嬌嬌,回吧,不好頑了?!?/br> 測字先生咳了一聲:“小公子大貴,帶來的女伴偏也要強人所難讓我胡謅她命里路數(shù)也主大貴,這樣地,我怎么能說好?” 徹兒停了腳步,眉色略一皺:“你這話甚么意思?” 他倒也不賣關子:“我便是說,這姑娘面骨雖顯大貴相,但……只怕長不久來!”那撮小胡似要被他摸了個精光滑,他瞇著細長的眼,好生的不食人間煙火:“姑娘眼尾余光略淺,是富貴命,卻主不長。” “呵,這位先生只怕嚼說錯了,要她富貴,我一人便可!我要她這一生榮華富貴,我敢保她,何人能擋?” 徹兒有些生氣了。 我從測字攤上捉起了小扇,又狠狠拍下:“本姑娘富貴長不長且不說,本姑娘只知道,您的‘富貴’尚未來,便要被本姑娘給掀了攤嘍!” 陳阿嬌一貫囂張跋扈,只怨他撞上我,正走了背運! 徹兒卻不似方才慍怒了,眼中有一撮細微的光色貼近了一處,眉間攢著一種說不出的淡淡郁色,他好似,十分難過。 我真生了氣,徹兒從來不這樣的。這算卦測字的先生,未免害人不淺! “徹兒,你別聽他的,我碰見的運勢,他再修行十輩子,也沾不著!”我拉他的手:“咱們走!” 徹兒終于低頭看我,忽地笑了笑:“憑他要說上個理兒,嬌嬌,莫怕,掀他攤子的事,有你的份,自然也有朕的份兒!” 他這個“朕”字說的極輕,幸好沒有露了馬腳。我也向他笑了笑。 “小姑娘性子沖動,易招禍……” 那測字先生倒性子半點不沖動,我都要掀他攤子啦,他還坐得住。 徹兒回了去。我能聽見他們講話。 “嬌嬌很好,她攬禍,我給兜著?!?/br> “這世上的禍事,有些,只怕兜不住……” “比如呢?” “比如……”測字先生站了起來,湊近我們:“小姑娘稱呼公子什么?” “直呼名諱,這有問題?”徹兒怔了一下。 我心里盤算著,這確然是無問題的,雖則在朝前,我決然不敢直呼陛下名諱,但私底下,徹兒絕不見怪。我與他打小兒一塊長大,私下里,徹兒也不愿這些規(guī)矩束著。況然,我只稱呼徹兒名諱,并未喚“陛下”,這天底下,名兒相似之人,何止千百,這里個,又能看出些甚么破綻呢? “當今圣上……御諱徹,數(shù)年前,少年天子御極,舉大漢百姓皆避稱其諱,”他頓了一下,眼中頗有笑意,“這位姑娘,未免太大意,養(yǎng)于深閨,竟不知避稱圣上御諱,可是……要掉腦袋?老夫便說,姑娘福祚太淺,凡命中主貴,亦不過目下的景況,姑娘銷福啊……” 他長嘆了聲。 徹兒眉色愈淺,我見他欲發(fā)怒,原想拽他走,不理那閑人胡言亂語,徹兒卻很快鎮(zhèn)靜下來,眼角怒意微藏,目中只余了一色,一絲不明的笑意卻綻了開來。 他看著那測字先生,冷冷道:“你測的半點不準,嬌嬌命里主貴……是萬萬年的命數(shù),這一點,永不會變。” 然后,他拉我的手,手底只余溫存:“嬌嬌,我們走。他測的一點也不對!江湖騙子!” 正月十五上元燈節(jié),夜正淺,皇帝跪在猗蘭殿前,長夜未歇。 太后娘娘一雙鳳目微嗔,直似要吞了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