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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漢宮秋,落花逐水流在線閱讀 - 第57節(jié)

第57節(jié)

    要說往常,我必嗆他一句“這不管你事”,但那一回,不知怎地,我連說話都懶怠,只覺累,渾身乏透的累,竟不理他。

    他大概是生氣了,更不肯像往常一樣低聲下氣哄我,稍滯,便擺駕回宮。我連黏上他耍賴的興致都沒有。

    那一刻,我眼前一陣發(fā)蒙,心里空落落的似掉了甚么東西,再也撿不回來。

    他變了,我竟也變了。

    他原不該怪我,他變成了皇帝。我卻也要變成皇后。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晴夭夭的霸王票^_^

    第52章 陳阿嬌(10)

    后來,在謁長樂宮的路上,我碰到過平陽。她覷見我時,目光微微一滯,略有尷尬。她仍是很美,卻比往些時候憔悴不少,見了我,反是心疼:“嬌嬌,你瘦了好些……”我囁了囁:“阿姊,你也瘦了。”

    我們之間,隔著那么近的距離。不過幾步路,漫天的陽光在狹窄的空間里膨脹、裂開來,仿佛還帶著嗶啵嗶啵發(fā)響的陽光香甜的味道。

    我能看見她發(fā)間的光色,有金色的碎光在發(fā)梢躍動,好像在跳著輕巧的舞蹈。她的發(fā)色極黑、極亮,黑瀑似的披掛在肩頭。她臉上的笑容靜靜淡淡的,端的是如此安靜的人,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嫵媚。

    我差點忘了,她是王太后親女,這掖庭永巷,凡女子,無一人是不美的,王太后年輕時,亦明艷動人。阿姊與我一樣,身上流著皇外祖母的血脈,少承三分,亦是足夠艷絕了。果然我漢室美人輩出。

    “嬌嬌,你……你莫要怨我……”

    她的聲音輕如飄絮,若非趁著這光色,我隱見她唇形,只怕是要聽不見她說甚了。她有些手足無措,輕輕地抬手將招搖眉間的發(fā)撩了回去,她的眼角微微地順下來,似乎不敢正視我。

    “我明白?!蔽倚α诵Α?/br>
    她過的也并不好,青年孀居,憑是公主,身世顯貴,那又如何?這大好的年華,也只能素衣簡食而過了。

    “你并不開心?!彼f。

    我微窒,但又很快道:“我開心過了,人這一輩子,總要‘過’……”

    她顯是嚇的不輕:“嬌嬌,這不像你……”她微微端正了目光,這才與我的目色相觸,好在她并沒收回去,她說:“也怨我……”

    “這并不怨你,”我戚戚一笑,“若說怨……阿姊,怨你母親總也好過你這樣無端端背著罪名……”

    她吸了一口涼氣:“嬌嬌,你……你都知道?”

    我退后一步:“阿姊珍重?!?/br>
    與她錯身而過。她發(fā)間縈繞的香氣被風刮了我鼻尖來,很淡,卻很……美妙。果真是美人,哪怕素衣素服,身上精致之處,卻是一分未減。

    漫天暮色合攏,我……行將要去長樂宮,謁阿祖。

    拐角時,眼角余光覷見,那個淡淡頎長的影子,仍立著。不知暮色下的平陽,在想些什么?若再有一次機會,她仍是會御前獻美……吧?

    原不怪她。

    我也從來沒有怪過她。

    只是突然、特別地,懷念那一年的白虎殿,我和她一處,怎樣抵死保殿下,一步一步升座高登。她是我阿姊,與阿沅一樣的血脈姊妹。我記得少年時候,紅絲攀發(fā),阿姊坐燈下,一點一點小心幫我疏髻子;我更記得久遠的童年,母親帶我拜謁猗蘭殿,我第一次見到徹兒,第一次見到平陽阿姊時的場景,她嬌嬌瘦瘦,面上生怯,縮在王美人身后。母親去牽她的手,她瑟縮著不敢交代。

    恍然就過去了這么多年。我竟奢望我們還能與從前一樣。這,又怎么可能呢?

    身在帝王家,這便是命中注定。

    彼年我們是立場一致的,一旦徹兒御極,平陽阿姊便與我也生了分,她總要顧念她母親,而我,亦是要顧念我母親與我陳氏一脈。

    我們便這樣,愈走愈遠。

    就像我與徹兒,又何嘗不是愈走愈遠?

    平陽獻美,多半是為著徹兒好,這原應當。徹兒目今膝下無子,猗蘭殿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秉一份孝心,平陽與王太后分憂,應當?shù)暮堋?/br>
    她們都道陳阿嬌瘋瘋傻傻,我發(fā)癡,卻不笨,個中關系看的清透,平陽的公主府,大抵皆為王太后選美了。御前獻美,若說受太后娘娘之命,也不算過了。

    徹兒很快便得了子嗣。

    那邊的消息傳來時,母親火燎燎進宮,我暗忖母親是心傻,這樣地,又有什么用呢?龍?zhí)ヒ训茫y不成要落了?求皇外祖母又能如何,我數(shù)年無子,已是愧對皇祚,阿祖心里也急。

    徹兒這一時半刻傷透了我的心,那一日我與母親對坐而泣,母親近來也與王太后臉上不相好看,她心情也很低落。煩怨了,她便說我:“饒是你這樣坐著有何用?嬌嬌,你倒不像你了,年輕輕的,甘愿寒燈冷蠟一輩子闔眼便過?”

    我不答話,自知這幾日脾性反常,若在平時,我早鬧的整個漢宮天翻地覆,近來不知怎么了,竟覺鬧也無趣,反倒生懶,懨懨地坐著。

    母親嘆一口氣,只說:“一切全聽母親吩咐。你且等著。”便拂袖去。

    他倒來了。也不進來,杵月下站著。我自當沒看見,底下宮女子卻不能不理這尊神,規(guī)矩樣樣合宜,一路謁下,將他迎了進來。

    我又剝瓜果,小刀子在手上使的很得勁兒,他悶聲立了一會兒,終于道:“你這是塑雕刻還是吃瓜?”他頓一下,又道:“再不答話,朕往后可再也不來了!”

    我停下了手里活計:“本宮慪著呢,滾開!”

    他坐了下來:“你手上本事好,嗆人的勁頭滿足,朕不跟你斗嘴,饒也斗不過……”

    “不斗嘴,你來我這邊做甚么?”

    他頗為好笑:“朕來你這邊,便是為斗嘴么?”

    “不然……”我心沉了沉,竟不知怎地,說了這么個話:“我又不能給你生孩子,你怪可憐,這么多年,好不容易‘螽斯羽詵詵’啦,恭喜陛下……”

    他一怔,沒防我這樣挖苦,遂蹙眉一笑:“便是這樣,朕來這邊,是為了給你報喜,”他原也是這樣壞,一盆冷水,澆得人透心涼,“朕有皇后祝賀,已是萬分高興。皇后娘娘賢良淑德、寬容大度,當真是我大漢之福、萬民之福!”

    憑他諷刺挖苦,我亦不動,畢竟是我挖苦在先,這會子,也算賺了。

    一恍神,眼淚卻剌剌地淌下來。他沒瞧見,余光尾韻,那人已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