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伴君如伴虎,攤上這樣聰明的皇帝,便是使壞,也得先練夠了膽子。 鶯子緩緩站起來,從座席上走過,身姿輕款,果真又是個美人。這般綽約冷靜之態(tài),即便是后宮品階高的宮妃都不一定能夠有,她竟這般輕淡、這般不懼場面,難怪李廣利敢說,她長得似他那位傾國傾城的meimei。哪怕只是醉后胡言之話。 她走近了來。 皇帝的手擱案上,卻輕一抖,冷冷的目光直逼視竇沅,楊得意打側(cè)里一瞧,心慌得很!皇帝這眼神,直似要吞人呢!不禁腿肚子一打顫,差點跌倒,抽了個空擋直擦冷汗。 好個眉眼相熟!好個長相標致! 這人非但眉眼似陳阿嬌,整個兒里里外外一根頭發(fā)絲兒一個眼波流,分明俱是陳阿嬌! 她竇沅當真不怕死,長了雄心豹子膽!敢這樣堂堂皇地欺君! 作者有話要說:又晚了窩去…俺sorry,,這章寫了好幾個鐘頭,因為劉榮和陳阿嬌都要出場了,這個轉(zhuǎn)折好難寫…我我我我……一定改掉晚更的習(xí)慣!早睡早起!!么么噠~~??! 辣個,李廣利是李延年和李夫人的哥,現(xiàn)在李夫人還不是李夫人… 第67章 梨花滿地不開門(11) 皇帝的目光掠過竇沅,又飄向殿下那戴黃銅面具的男子,他喉間輕嗽了一聲,眉色冷若寒窖,嘴角,卻在那一瞬間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極冷,極寒。 竇沅與皇帝目光相觸,不禁打了個寒顫。 皇帝冷笑:“阿沅,朕何處對不住你?你把朕當成什么?欺君罔上、將帝君的尊嚴玩于股掌!”他此刻竟非冷硬地咬出那幾個惡狠狠的字,聲音反有些溫,夾著幾分蒼涼?;实塾诘钌?,眼神竟是寂寥的,這委實太少見。 竇沅竟有些難過。 那是陳阿嬌,那確確然是陳阿嬌。 他許久未見她了,此刻人即在眼前,他竟不敢……正眼去看她。只余光掠見這么一抹倩影,她著宮婦常服,素色,極簡,頂了那名喚“鶯子”的宮妃位子,論品階,連一支華麗的花鈿也不能插,但這般極素的打扮卻半絲不摘她的美貌風(fēng)華。陳阿嬌,原就是個美人,不折不扣的美人!初時她居椒房殿,著皇后鳳冠華服,何等張揚奪目,不說“寵冠后宮”,單這美貌,亦足夠“艷冠后宮”了! 皇帝瞠目。 她遠遠站著,一點一點地走近來。那種感覺,于他,竟似凌遲。好似被他久長壓抑在內(nèi)心深處最沖動的感情蓬激而出,他的少年時候,他更久遠的童年,都有那個人的影子。她似一樹海棠,在月下疊起重影,只有起風(fēng)時,淡淡地招曳。是這極淡、極輕的動作了,并不招搖,只在他心頭,淡淡招曳,輕輕淺淺。 他原以為他愛滿樹繁華的花,愛她們招搖綻放的花香。最孤寂凄冷時,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月下疊起的花影才最吸引他,映照了他的少年時候,從此便照進夢里。身無佐臣、孤苦無依的龍潛時候,陪伴在他身邊的,只有月下那一樹花影,和他的嬌嬌傻丫頭。 再見故人,君臨天下的帝王,竟生怯的像個孩子。 他不是不想見她,他是怕見她。 那“鶯子”款步走來,面朝帝后,皇帝和皇后自然是能瞧見她的模樣兒,身后肱骨之臣卻全瞧不見這位早前被廢棄冷宮,現(xiàn)下又能偶得機會在陛下面前獻藝的“夫人”生了副怎樣的皮囊,究竟是怎樣一位佳人呢,竟如此有心機、有手段,在萬壽節(jié)宴上大出風(fēng)頭,想來與那位戴黃銅面具的男子亦有勾結(jié)? 真真教人捉摸不透。文臣尚揣了些小九九,暗忖這唱的是哪出戲呢?武將則對后宮秘聞完全沒興致,他們關(guān)心的是大口吃酒、大塊吃rou,這舞藝曲目可能助興!因此只等西域胡姬再蹈一回,根本沒注意殿上皇帝、皇后是何表情。 “鶯子”正巧兒轉(zhuǎn)過臉來,衛(wèi)子夫亦是注意到了,駭了好大的一跳!那個暗影子,每回在她夢里逡巡,攪得她夜不能寐!原想這一生,那人是再不可能翻身出來長門了,卻不想,好好兒的萬壽節(jié),怎地“陰魂不散”呢! 竟是她,竟是她! 衛(wèi)子夫正訝異向皇帝:“陛下……”已被皇帝橫掃來一個眼神駭住,逼吞了滿腹的疑問。 卻聽皇帝道:“楊得意,這后妃是何人?朕怎不記得了,朕這宮中,還有此佳人?” 衛(wèi)子夫一憷,有些不敢置信地覷向皇帝。被小案掩住的手,縮進袖里微微顫抖,好像預(yù)料到了這前程是怎樣……好像預(yù)料到了……皇帝此舉……是為甚么…… 只覺眼前是一片暈眩,天傾地陷。卻仍得掛著笑容,正襟危坐,因她是皇后。這母儀天下、尊榮無雙的皇后! 受得多少恩寵,便得咽下多少委屈。 世人只見金縷玉衣,不見榮華背后,多少瘡痍。 楊得意是忠奴,亦是皇帝肚里的蛔蟲,陛下這一問,含著多少內(nèi)中之意,這狗肚靈光光的奴才怎會不知?因稟道:“回陛下,這位娘娘從前乃長門宮里服役的宮女子,因生得姿容出色,前世修了福分,得以服侍陛下。只這福分,也便太淺,陛下從此便再未見過她,此刻自然覺眼生?!?/br> “哦……”皇帝輕吁一口,似被沉久的往事勾了去:“原來如此……” 竇沅抬頭遠瞧皇帝,目光中不免含著訝異,她太小,道行與皇帝相比自然算太淺,不明白老成的皇帝分明已認出了陳阿嬌,卻不惱怒她欺君罔上、私逃出長門,這般問楊得意是何意? 衛(wèi)子夫卻比竇沅更聰敏,七分料準了皇帝心思,這才覺著陛下態(tài)度于她無益?;实劭赡芤?/br> 往事冗冗,皆要翻了出來,可太為難人了。 可君王心沉似海,神思莫測,皇帝所言所行皆出人意料,那也是再自然不過。君王忽然面色一變,臉沉了下來,道:“竇沅,你好大的膽子!朕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絕不知朕乃大漢帝君、威儀不可犯!”因吩咐左右:“羽林衛(wèi)聽令!將翁主竇沅拿下,待回宮朕再發(fā)落!” 那“鶯子”臉色也一變,似是嚇到了?;实廴U在眼里,這一著,實則并不針對竇沅,建章宮中竟出這一場荒唐,那總得要有人為這“荒唐”付出代價,知君威不可犯,知他劉徹絕絕然是恨他人拿他作三歲小孩兒玩! 竇沅有事,那“鶯子”不緊張、不變臉才怪呢。 劉徹心中冷笑。心說看你們要怎樣收場。 這一激,首動的并非陳阿嬌,倒反而釣出了另一條大魚。那戴黃銅面具的男子竟欲沖破羽林衛(wèi)封鎖,被執(zhí)戟的羽林衛(wèi)狠狠擋了回去,那男子踉蹌一步,差點跌倒。卻也奇怪,明明是這樣狼狽的遭際,那面具男子卻并無狼狽之態(tài),每一舉動仍是優(yōu)雅得體,穩(wěn)穩(wěn)又立住。 皇帝坐丹陛上,往后靠了靠,饒有興味地打量殿下那個戴黃銅面具的男人,劉徹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狹長,掬著一簇與生俱來的貴氣,只這么冷冷,似正俯視他的天下。 “陛下容稟!” 那戴黃銅面具的男人此刻被羽林衛(wèi)緊貼看守,語速些微快,好似比方才略略緊張了些,但卻仍算得沉著,與皇帝對視竟完全不懼。 皇帝更來了興致,那人雖自稱“草民”,那種氣度與隱露的雍容,定然絕非“草民”能有! 皇帝掬冷笑道:“哦?朕倒是有興致聽你‘稟’!朕要拿下竇沅,你可緊張……亦難怪,你本就是竇沅引薦的,朕倒要瞧瞧,竇沅可是對你掏心掏肺!”皇帝臉上掛著一絲嘲諷:“你怎樣‘稟’,方能救得了她?” 因抬眉微覷竇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