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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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阿嬌極快地反應(yīng)過來:“他們藏在地窖?”因想起皇帝曾去地窖拿酒,神情、行為都頗令人生疑,原是還有這么個內(nèi)因在里頭。皇帝果然老謀深算,與他同進(jìn)同出,合該要多帶個腦子。 “是,”皇帝點頭,“地窖里都是朕的親軍。” “……那咱們因何要跑?”陳阿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十分不解:“我們被不知身份的刺客從博浪沙追趕至這兒,幸而換了百姓常服方得脫困,遲遲不行回與隨扈諸臣會合的原因是,咱們?nèi)斯褎輪危砸粍?,怕又被刺客盯上。陛下,可是這樣?”她瞧著皇帝,滿眼都是疑惑:“既……地窖里藏著陛下親軍護(hù)衛(wèi),我們因何不早早回博浪沙?那班刺客再怎樣能耐,陛下還能怕了不成?為這一路的安全,陛下難道不應(yīng)該早早兒與大部會合,再頒旨除誅刺客逆賊么?” “你說的極有理,但你卻忽略了一件事——博浪沙奉命刺殺朕的刺客是誰派來的?這背后指使之人,讓朕有足夠理由‘欲擒故縱’。”他說話的語氣輕松的好似在談?wù)摻袢丈狭衷返膰C收獲幾數(shù)、別苑行宮幾簇花兒又開的何等鮮妍…… 好似與刺殺無關(guān)、與肅穆的博浪沙無關(guān),再重要的事,在皇帝口里談來,都是云淡風(fēng)輕的景致。 陳阿嬌緊張道:“您一早來便知刺客的身份?” 帝王城府之深,已讓她深覺害怕。她忽然便有些同情那些日日與君王周旋的臣工,該有怎樣的七竅心思,才能在皇帝身邊毫發(fā)無傷地躲過這么多年。 而皇帝接下來要說的話,才更讓她覺可怕。 “刺客有兩撥,一撥是劉安那老匹夫派來的,還沒過博浪沙,便被朕的親軍發(fā)現(xiàn),立地阻斃……”皇帝笑問她:“劉安的刺客根本沒能活著過博浪沙,那還有一撥刺客是誰派來的,……你該清楚了吧?” 她幾乎是顫抖著聲音:“不、我并不清楚?!彼@般聰明,皇帝既已提點過了,若說猜不到,那才奇怪。她是猜到了,但不敢說。 “朕告訴你,”他走過去,握起她的手,笑容很沉穩(wěn),“那另一撥刺客,是朕的人?!?/br> “您?!” 她大駭。 “嬌嬌,你裝傻充愣的本事挺高明,”皇帝笑道,“朕提點之后,你不是早想到是朕了么?” “陛下這樣做,用意何在?”她穩(wěn)了穩(wěn),問道。 “用意?”皇帝冷笑:“朕就覺劉安那個老匹夫欠收拾,朕想收拾收拾他,總不能師出無名吧?劉安既已自己送上門來了,這‘情誼’,朕不能不兜著……他刺殺無果,朕便幫幫他?!?/br> “所以——”陳阿嬌吸了一口氣:“您只是為了坐實淮南王‘刺殺’之名,好讓您有個合理的理由發(fā)兵剿叛?” 他輕輕笑著:“差不多,嬌嬌基本猜準(zhǔn)了!” “‘基本’?”陳阿嬌極敏感,因追問:“還有什么是我沒有猜準(zhǔn)的?” “也沒什么,嬌嬌一介女流,不通權(quán)謀之術(shù),亦是自然?!彼Φ脴O“正?!?,仍是那副閑聊家常的模樣:“……須知,淮南王扎根封地這許多年,門客謀臣無數(shù),論及輩分,朕得喊他一聲叔叔,想扳動他,尋一個師出有名的借口,哪有那么容易?” “陛下謀算之深,教我害怕,”陳阿嬌也笑著回應(yīng),“……那么,陛下另有棋子尚未動?” “那是自然?!?/br> “愿聞其詳……” 皇帝開始耍起了無賴:“朕憑什么要告訴你?”卻在她眉還未蹙時,已放軟了聲:“你再陪朕安生過幾日,在這小竹屋里,好好兒過咱們的日子。把朕哄開心了,朕就告訴你……” 這“無賴”的模樣何其熟悉,他小時候便是這么的,牛皮糖似的,好不要臉子。 陳阿嬌也與從前一般,假作生氣:“威脅本宮?……好能耐的‘大丈夫’!你愛說不說,本宮不聽!” “噯,”皇帝笑著,“甩臉子給朕看吶?不成的,你不知從前朕就愛惹你么?” 果然好無賴樣! 又過三日。 這三日里,他們同榻眠,同路行,同進(jìn)同出,若有不知他們身份的,當(dāng)真將他們認(rèn)成了恩恩愛愛的鶼鰈一對兒。 這也是劉徹畢生最珍貴的回憶。 對后宮的女人們,鮮妍如花的,“喜歡”是有的,但“愛”,乃至“深愛”,卻從未在第二個女人身上體會過。與旁的女人在一起時,他仍是皇帝,高高在上,勻澤后宮只不過是例行的“公事”,他有“公辦”的態(tài)度。 但只有在小竹屋與她共度的那些日子,他幾乎忘了自己是皇帝。他們是少年夫妻,他們此刻便是夫妻,村野粗夫,荊釵布裙,平平淡淡地過著世間最美好、最幸福的日子。 那是他畢生最珍貴的回憶。多年之后,皇帝重返博浪沙,此情消除,那份珍貴的動容,卻從未消散。耄耋龍鐘的皇帝,看著竹屋里賢婦忙忙碌碌溫水煮食的背影,渾濁的老淚,爬滿眼眶。 那是多年前的自己,與多年以后的自己,記憶巡回重疊的動容。 譬如,此時的陳阿嬌,賢焉巧婦,正背身向他,溫水煮食?;实鄣难劭魠s有微微的濕潤,他的青春與少年,都與這個女人每一個定格動作互有勾連…… 有陳阿嬌的地方,才有帝君最平凡溫暖的幸福。 其實他要的并不太多。 但上天已給了他如畫江山,他哪怕再討要任意一點點,都是奢侈,都是貪心。 老天怎會給了他江山美人,又給他平凡幸福呢? 太矛盾的事,只有凡人才會做。 終于有一天,陳阿嬌耐不住了,問他道:“我們在竹屋里已經(jīng)過了不短時日了,陛下如今是否該坦誠相待?” “朕知無不言……”他笑的有些倉促。 皇帝抻開臂膀,做了個“擁抱”的姿勢,陳阿嬌知趣地挨過去,皇帝抱緊了她。因問:“朕上回說到哪啦?” “說到——”她想了想,回答道:“淮南王劉安呢,您說要給他下絆子……” “哦……那個老匹夫,”皇帝若有所思,“朕給他下絆子?他無辜呢?朕的江山被他攪的一團(tuán)渾濁,這顆眼中釘,朕早晚要除!” “你不怕我告訴他?” “呵,”皇帝大笑,“你跟他有幾兩交情?”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今天第一更,第二更會比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