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記得，”皇帝拊額道，“你當年責負為桂宮遠瑾夫人請平安脈？”

    “正是?！崩咸t(yī)令點頭，又道：“當年求見陛下，是為診出遠瑾夫人當時脈象呈喜，司太醫(yī)院任何一職，皆須為掖庭宮妃們腹中皇子負責，故此特稟。生怕走道兒出了差錯，也是臣下私心了，就怕萬一遠瑾夫人母子有個閃失，會牽累太醫(yī)官一干人眾，所以……當年眼見陛下欲出征，臨行前萬般要見陛下，告稟此事。將來若有緊要，便可請示陛下。太醫(yī)官們便可脫罪?！?/br>
    “那后來……到底還是出事了?！?/br>
    皇帝輕嘆。

    竇沅覷向皇帝。皇帝并未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驚訝。這許多年過去，人事已非，再悲傷，亦早該消弭遠去了。

    皇帝沒叫他們退下。卻回頭，與她似閑話家常般地：“這般說來，當年遠瑾夫人在朕出征前便已身懷有孕，那個孩子，該是朕的。后來種種，皆是因先皇太后受人污了耳目，辨不清明，才害的遠瑾夫人香消玉殞，可是？”

    “妾不敢說，妾如何能編排旁人呢。”她偏如此。這許多年來，熬的多少苦，也該讓皇帝嘗嘗。

    皇帝沉一笑：“你有什么不敢做？連朕都敢頂撞，偏沒你不敢的事兒！”

    因起身，聲音沉喑叫人惶恐：“這會子……可能擺駕椒房殿了？”

    “不成呢，”竇沅打了個哈欠，“天快亮了，陛下不便打攪皇后娘娘歇息?！?/br>
    皇帝又坐了回來，問殿下鶴發(fā)老人道：“當年既朕已走，你未來得及稟，宮中便無人知遠瑾夫人腹中已有骨rou，是么？……連先太后都不知道？”

    老頭子開始哆嗦起來，抬袖擦了擦汗：“這……這……”

    “但說無妨?！?/br>
    “稟陛下，”老太醫(yī)聲音微顫抖，言道，“因?qū)m妃有孕一事，牽涉甚廣，若出差錯，整個太醫(yī)院都得受牽連。故此……下臣與諸同僚商議之后，決定稟皇后娘娘，如此，若有個突發(fā)萬一，亦可交由皇后娘娘定奪?！?/br>
    皇帝皺眉。竇沅便小心翼翼看過去，只見皇帝抬手，緩緩滑向眉間，輕揉了揉。那臉色極難看，但卻未顯驚訝，好似所知一切，早在預料之中。

    自然是在預料之中。連她都料到了，胸含經(jīng)緯的皇帝又怎會料不到。

    她道：“陛下，咱們不等天亮了吧？妾入宮許久，從未主動請謁椒房殿，問候過皇后娘娘，今兒……便把缺漏的禮儀，一并補上?！?/br>
    皇帝正要說話，喉間卻涌來一股冰寒，便搔起了癢，直要躥到心底里去。他微微矮下/身子，咳了一聲，誰想那股癢意并未被壓制，反更囂張。他制壓不住，嗽的更厲害。

    竇沅有點擔心，連眉都皺了起來：“陛下……”

    他抬了抬手：“沒事，咱們……這便去椒房殿。”

    竇沅隨他一同站了起來。

    走至殿內(nèi)，洞敞的門口襲來一陣冷風，皇帝打了個噴嚏，隨侍欲扶，卻被皇帝擋下，冷風中呵著涼氣，他道：“朕還未老……朕……還未老的不能動?！?/br>
    皇帝最忌老，最忌旁人用略藏同情的語氣同他說話。他的目光與隨侍相觸時，冰寒入骨，那隨侍矮下來，低了頭，再也不敢直視皇帝。

    悲寥的唱起聲在宣室殿外冷風里逡回……

    “陛下——御起！”

    雨終于稍停。

    漢宮的冷雨灌進了椒房殿。

    這一年這一晚，迎來皇帝御駕，卻是悲傷的開始。

    皇后并不知。

    “陛下——駕到！”

    殿里明燭一支一支亮起，伏起的燭光如漾動的波紋，恍似被風吹開了……守值宮女子偷著盹子，那蒙昏蟲也被驚醒了，一動，漣漪似的驚起整座椒房殿的倦意，便有碰打杯盞的聲音跌開，宮女子懵懵撞撞去迎駕……

    椒房殿，終于在天亮之前醒來。

    衛(wèi)子夫倉皇迎出，方才趕走了瞌睡蟲，此刻衣衫未整，跌跌撞撞，好不狼狽。

    打前兒見了黃傘蓋，便跪：“臣妾迎見陛下，祝陛下萬年無極！”

    皇帝哼都沒哼，在她面前略停，便遠身去，居上座坐定，因有宮女子奉茶，他未看一眼，擺手便示意宮女子退。

    因說：“起吧，皇后?！?/br>
    語氣凝了冰霜。

    衛(wèi)子夫一憷。

    她畢竟老啦，花容不再，皇帝的后宮，有無數(shù)鮮妍的美人，一茬換一茬，點綴的掖庭四季如春。陛下……是再不會為她這一副皮相，來幸椒房的。

    她懂。都懂。

    但凡在宮中有過歷數(shù)的女子，有幾個不懂的？

    君王哪講愛？色衰，則愛弛。

    皇帝冷哼一聲：“皇后，朕這遭兒走，是有事問你。”

    她心冷，暗里想，若沒事兒，陛下能走來這兒？

    因一瞥，便瞥見了伴駕的竇沅。

    衛(wèi)子夫眼底僅存的光亮，驀地燒熄了。

    作者有話要說：稍一望，5天沒更新了，不敢講，這個破章，，寫了三天…越來越不行了…

    我會盡快完結(jié)?。。?/br>
    沒多少字兒了，盡快完！結(ji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