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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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皇帝緩作平靜,擺了擺手,“朕都知道啦,你告退吧,領(lǐng)了朕賞賜,回田間鄉(xiāng)野,好生去過后半輩子罷……” “諾,下臣謝陛下隆恩,陛下萬年無極!” 皇帝緩擺手,像是將他的前半生,都推出了宮門。 椒房殿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皇帝呵氣生寒:“皇后,你還有什么話可說?”面上卻仍是平穩(wěn),竇沅手心底卻攥了一把冷汗,她伴君許多年,太明白皇帝的心思,愈生氣,面上愈故作平穩(wěn),怒極時,才會現(xiàn)出這一片平秋之色。 狂風(fēng)驟雨藏在君王平靜面色的背后。 竇沅不禁打了個寒顫。 皇帝俯身,玄色箭袖扣暗花紋,似要觸到了衛(wèi)子夫眉間,他卻忽地不動了,沉聲:“皇后啊皇后,你不顧念愛惜自己,朕無話可說,但——”他的聲音渾厚沙啞,似不經(jīng)意,卻分明一字一字都扣著冰寒入骨的“別有用意”:“但你也半點兒不肯顧念據(jù)兒的前途么?” 她驚怔,而后才反應(yīng)過來,此時的皇帝,已經(jīng)拖著一身疲累欲擺駕,她著了慌,拽著皇帝冕服一角,哭的幾不成人形:“陛下、臣妾求、求您,別……別動據(jù)兒……”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了,作收終于過百,感謝大家,若想表達對作者的支持,請加個作收吧! 第122章 武帝(10) “朕只是在提醒你!”皇帝甩袖:“你只有一個據(jù)兒——但朕的兒子,可非據(jù)兒一個!”他咬牙,渾身都發(fā)著顫——皇帝終究是老了,多幾年前臨危處變不驚,如今連帝王家事都可讓他無比膽寒。 他是真不愿意……去回憶。 她似蔫兒的骨朵兒,整個人頹了下去。當(dāng)真只有那么一瞬,僅僅只是那么一瞬,鮮妍的嬌花便枯萎。她眼底的光彩頓成灰燼。 他……居然拿她的據(jù)兒,威脅她。 “如若有一天,陛下發(fā)現(xiàn)臣妾不賢惠、不大度……”她抬起頭,淚光灼灼:“甚至是善妒,那……陛下還會喜歡臣妾么?” “朕只是覺可惜,那年平陽公主府遇見的你,并不是這樣?!?/br> 好許久,帝王如是說。 “臣妾心里總覺有些高興……”她泣不成調(diào),仰頭,卻笑向君王:“畢竟陛下還記得那年的平陽公主府?!?/br> 人至傷心處,才會那樣嚼說自己的人生平緩似他人的故事。 她一仰脖,似赴一場久遠不會回來的盛宴。 明知是死路。 聲音仍是這樣柔緩:“陛下說的對,臣妾不配為陛下所愛。索性……陛下后來愛的,也不是臣妾?!?dāng)年陳后與皇帝有隙,多半是臣妾攪拌,陛下可還記得妝奩藏書一事?”她覷皇帝,瞳仁里亮閃閃,就像漫天的星光都被傾倒,似在與皇帝回憶尋常往事,她笑著啞聲道:“那封書信,是妾的手腳?!怯秩绾危勘菹滤鶒鄯侨?,陳后也信錯了人,她瞎了眼!若然陛下是個癡情種,又怎會疑她冤她、輕易疏遠她?” 她緩了一聲兒,正想再說話,卻被皇帝打斷:“瞎眼的不是她,而是朕!子夫,你說——是不是?” 子夫,他又喚她“子夫”。這一聲“子夫”卻比無數(shù)漫長清冷的夜晚更嚇人可怕。 皇帝冷眼凝視她: “還有呢?” “還有——”她像魔怔似的,眼睛鉤鉤直,往事從腦中蒙暈而過,明是笑著,眼淚卻流個不止:“還有,為陛下所最不齒?!闶沁@樁事,正如陛下調(diào)查的那般,臣妾早前兒便是知情人,臣妾知桂宮遠瑾夫人已身懷有孕,卻刻意隱瞞,便致如此。臣妾遠不及后悔?!?/br> “為什么?” 皇帝手在顫抖。 他蹲了下來,平視她:“你……為何要這樣做?朕……待你不?。 ?/br> 其時真相,他早已了然。這世上,便沒有帝君得不到的真相。他從來都懂,只不敢信。 為他曾經(jīng)那一刻的心動,他也不敢、不肯信,他溫柔淑德的皇后,剜去了他的心。 從此深夜沉痛,獨不敢語。陳阿嬌的影子、她的一顰一笑,時時環(huán)繞在心,從不能拂去。似魘咒,跟住了他的一生。 “因為,”她終于不再“溫婉”,反有了幾分陳阿嬌式的驕傲,“因為,我厭惡她。” 皇帝一瞬怔忡,微微瞇起眼,似在打量故人。但他知道眼前之人并不是。深宮之中,早無人是。 即便是寵冠后宮的李夫人,生子封昌邑王,皇帝愛之,亦不能夠替代曾經(jīng)那個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少年夫妻,她是獨一份兒。 皇帝終于抬起手,一把捏起衛(wèi)子夫的下巴,——肌膚趁雪,即便老了,皇后依然美貌。但皇帝卻不會憐香惜玉了。 他冷聲:“你既認(rèn)罪,想來也愿伏法。那么——朕便教你去死!我漢家地宮,躺的下再多人!寬敞的很!” 皇帝未必真欲取她性命。 但衛(wèi)子夫這一番“直袒”,剝揭了皇帝隱忍多年的恨。哪怕不是為陳阿嬌,他亦不能夠忍受,有人騙他那么久! 因甩袖,不知何處摸來一條白綾,狠狠撂地上! 很長的綾子,扯也扯不開,晃迷了眼。皇帝頹然站起,再不欲看,連撂下半句話兒也不肯了。起身時,打了個趔趄,從侍欲扶,被他狠眼瞪回去。再跌撞,再踉蹌,亦是固執(zhí)地自個兒起身。 竇沅緊跟了上去。 皇帝擺擺手,不想與她說話,她便識趣地打住。 今兒的陣仗,連竇沅都被震住了,她未料到皇帝絕情如此?;屎蟆么跻彩菗?jù)兒的娘呀! 皇帝萬年之后,天下歸太子。天下,也終歸是衛(wèi)子夫的天下了。 竇沅無法料想,后來會發(fā)生那么多的事。幾乎傾覆了皇帝的整幅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