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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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終于來到。 江充所引胡巫謁陛下言:“皇宮中大有蠱氣,不除之,上疾終不愈?!?/br> 上信以為真。便遣親軍三輔騎士大搜上林苑,不久,又閉長安城門,搜捕行巫者。 聲勢極大,皇帝卻病勢愈沉。 太子劉據(jù)為人敦厚,因見皇帝干戈大動,輕信胡巫之言,便直諫,勸陛下應(yīng)以百姓安生為重,勿妄動干戈,擾民內(nèi)外。 其時皇帝心中已有不悅。 這一日,便驅(qū)輦行入長門宮,去見一人。 守衛(wèi)皆知皇帝欲見之人是誰。竇沅翁主久不出長門,雖如此,原是陛下一道諭旨,便能遣出竇沅翁主,但皇帝卻不下諭,竟親來長門宮。 皇帝身子已是極不好了,他于輦中連嗽不止,這一路來,費得好些心思。竇沅因出謁:“陛下萬年無極!”便欲去扶皇帝。 皇帝輕笑:“莫說萬年無極,你瞧朕這身子,像是能萬年無極……?” 駭?shù)母]沅驚惶跪地:“陛下,您且忌口!這不能說的話兒,萬不能輕露呀!” 第127章 武帝(15) 皇帝笑著彎腰欲扶她起來:“阿沅,朕說過多少回,你我之間,不必拘這些虛禮……”話才說完,便又咳嗽不止。 竇沅心下難過:“陛下,萬萬使不得!妾自個兒起身!” “你不怪朕啦?不怪朕、就、就好!”皇帝邊嗽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在竇沅面前,他總不愿嚴肅,生怕那些個拘謹?shù)木贾Y,生分了他倆。 “陛下多珍重,好生安歇才是,怎么跑這兒來啦?” “朕是要珍重,可偏有人不愿見朕珍重吶!”皇帝話有深意,竇沅便以為皇帝老沒成樣兒,又與皇子皇女們鬧了,被哪個孩兒氣著啦,因說:“您是皇帝,老跟孩子們置氣做甚么?您洪量,教他們往鳳闕階下一跪,跪到陛下消了氣,再起身,愛往哪兒跑便趕他們往哪兒,可不好?” 皇帝因鎖眉:“不是這個……朕心里有數(shù),他們不想教朕好過吶,天天盼著朕死,朕龍馭之后,這大漢的天下,便是他們的了!一刻都等不得,一刻、一刻都不肯等!” “陛下這是說哪兒的話?”竇沅一驚,這是怎么啦?也不像是與孩子們置氣,人說人愈老愈活退啦,這皇帝……怎么跟個孩子似的? 竇沅久不出長門,根本不知外頭發(fā)生了些甚么,皇帝忽然這般,她自然是無頭無緒的。 皇帝道:“阿沅,朕不想見他們,朕只想與你說說話兒。他們……他們都恨朕、恨朕吶!” 皇帝憔悴好許多,鬢上白發(fā)摻雜,才多久未見吶,陛下又老了許多。竇沅心生悲涼,忽然覺……皇帝好可憐! 皇帝居然半跪下來,像個孩子一樣將頭擱她膝蓋上,口里喃喃:“阿沅,與朕說說話兒……他們,他們都不要朕了,只有你……還肯待朕好!你待朕最好!” “怎么啦?” 竇沅扶膝輕輕抱著皇帝,聲音柔緩悅耳。 她是個聰明人,心中不禁有一瞬通透,皇帝所話,略生悲涼,怎像是……在描述博浪沙的景況?她便這么聯(lián)想了……哪怕不是,也這么“聯(lián)想”了。 “陛下,那年您孤騎出走……在博浪沙……發(fā)生了甚么?” 她問的極小心。 皇帝伏她膝上,果然一動,想來心中已翻覆過萬千云波,她等了許久,卻未等到皇帝的回應(yīng)。 “陛下……?” 劉徹似睡著了。她便伸手,輕輕拂過皇帝額前旒珠,再緩緩地,探至他鬢前,拂過他的發(fā),一綹一綹,一根一根,青白相接…… 歲月從來不肯放過他。 昔年雄心勃勃的皇帝,老成了這副模樣。 竇沅微哽。 卻聽皇帝緩聲嘆道:“他們要朕不好呢,朕已派人去查,胡巫告知朕,朕這巍巍漢宮、安寢之榻,有人藏巫蠱人偶,拿這腌臜巫祝之術(shù),魘咒朕……阿沅,他們這般恨朕?!?/br> “不會的……陛下,您是皇帝,天下敬畏,誰人敢這么做?”她輕撫皇帝鬢發(fā),聲音柔緩,像在哄安睡的孩子。 “便這么……阿沅,朕喜歡你這樣兒,”他迷迷混混,“像在長樂宮,朕又尋見了老太后的味兒……昔年她也是這般,這般兒……輕輕哄朕與阿嬌睡覺……” “嗯……”她低聲。 “你畢竟是皇阿祖的侄孫女兒,朕的……meimei,你身上有皇阿祖的味兒……”皇帝夢囈喃喃:“好阿沅,你抱著朕,不要……離開朕……” 朕都已經(jīng)是祖父啦,偏這么……想念皇阿祖,朕想做她的孫兒,真想瞧她滿鬢銀發(fā)的模樣,她老了的時候,朕便還小。 還小呀。 幼時真好。 那個人—— 是誰吶? 她披一身深紅大氅,咯咯笑著跑過來,手里捏著甚么—— 在滴水吶。她往朕這邊兒蹭,在滴水吶,怪涼的,她偏要往朕手里塞,朕不要,不要她的東西。 她靦腆地笑,忽地攤開手,攤開了手吶—— 水便滴了下來。嘖嘖,手不冷么? 朕縮著脖子往后退。真奇怪呀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