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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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子夫一憷,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一瞬,此時言天下易主自是不應(yīng)當(dāng),傳出去,可真要將太子的最后一條活路堵死了呀! 因說:“本宮不是這個意思。本宮叫你來,只是想問問你,——你有事兒還未向本宮挑明,本宮一直好奇……本宮究竟哪兒得罪了你,教你這般恨毒了本宮?” 鉤弋夫人垂下眼睫,不緊不慢道:“另有一事臣妾要問問您。臣妾那些事兒……不急。您早晚會知道?!?/br> “本宮偏愛早知道。”她一撇臉,深惡鉤弋夫人那般的眉眼,便覷都不愿覷她了。 “長門……” 衛(wèi)子夫一怔,忽地抬起頭來看她。盯住她,就像盯瞧個怪物似的。 “怎么,皇后娘娘怕啦?”鉤弋夫人璀然一笑:“我以為時至今日……皇后娘娘既敢勾同太子謀反,便早無甚可怕啦!原來娘娘心里裝著事兒,臣妾面前穩(wěn)的很,背地里不知鼓搗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她瞧著衛(wèi)子夫的目色一點一點兒沉下去,心中暗自歡喜——這女人,今兒總算穩(wěn)當(dāng)當(dāng)戳著她痛處啦! 因又說:“娘娘萬請放心,長門發(fā)生的事兒,陛下不會知道,只要您不說,臣妾也不說,那便能瞞天過海啦!您——您急甚么?您在怕?那當(dāng)初做這事兒的時候,怎不想想后果?若是陛下知道,阿沅翁主并非病歿,娘娘猜,盛怒的陛下會不會遷責(zé)于娘娘、太子?娘娘好賴榮華富貴享受過啦,這么一大把年紀(jì),鬢上皆是白發(fā),從此恩寵再不復(fù),也怪可憐——可是太子呢,太子正值盛年,原先兒,這皇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該是太子的,可如今呢,您這么一攪和,太子這輩子翻身無望啦!您——悔不悔?” 她只覺這是一個極好玩的游戲,看著衛(wèi)子夫面色一寸一寸灰下去,看著她眼底的恐懼一瞬比一瞬濃厚,便極高興啦! “長門的事兒——你都知道?”衛(wèi)子夫驚恐一問。 “您能瞞天過海么,皇后娘娘?也怪阿沅翁主太單純,接連向陛下求情,求他放過娘娘的據(jù)兒,可她換回了甚么?——換回了您的恩將仇報!”鉤弋一步一步逼近,冷聲道:“阿沅翁主與我的確私下有交——那都是有緣故的,娘娘這么耐不住?便這么恨她?陛下是疼她,但與寵愛宮妃的情愫全然不同!陛下即便捧個金屋給她住,她竇沅也動不了咱們永巷姊妹的半分半毫!便這么,您還恨她呢?!?/br> 衛(wèi)子夫嗽了幾聲,她此刻大抵風(fēng)霜入骨,康健不再啦,便這么縮著,皮包骨兒似的,這模樣,當(dāng)真縮成了瘦人干。但瞳仁里不斷放大的卻是鉤弋夫人那張年輕美艷的臉—— 一點兒一點兒,向她逼近。 她打了個哆嗦。 那女人卻在向她笑:“怎么,皇后娘娘有點冷啦?臣妾給您打窗子——”說著,便踱步至窗前,踮了腳,輕輕將綃帳拂上?;仡^又笑著看她:“娘娘——你說,陛下若是知道真相啦,該怎么對付您呢?阿沅翁主可憐呀,陛下也可憐——臣妾聽說,翁主那頭快過去時,陛下握著她的手,眼淚汪汪的,只說:‘求你可憐可憐朕,不要走,打今兒起,朕可連個能說說話兒的人都沒有了!’——娘娘,您何時體諒過陛下?臣妾是真真兒心疼陛下,這也便是臣妾盛寵不衰的原因吧,您說呢?” 硝煙正彌漫,兩個女人的對峙遠(yuǎn)比長安城內(nèi)劍影刀光更嚇人,更何況,這兩個女人還是漢宮中穩(wěn)穩(wěn)走到最后的女主,一眉一目中,皆生戾氣。這么對峙的場景,像一副走子不定的棋局,無輸無贏。 但很快,棋局走勢便有了鮮明的分別。 鉤弋夫人明顯棋高一著。 她再輕搖搖走回椒房殿時,衛(wèi)子夫心里一咯噔,皇后人老啦,心性兒也蠢鈍許多,但不會不明白,鉤弋夫人適才便是去走探情勢的,想來她帶回了太子的消息。 果不其然,鉤弋夫人生媚一笑,穩(wěn)道:“娘娘,太子大軍快攻入宮門啦,您且高樂吧,椒房殿算得什么?——入主長樂宮,才是您往后的好升道。” “你不必這般夾槍帶棒——” 衛(wèi)子夫的聲音在抖,目下陛下退居建章宮,臨陣指揮,太子劉據(jù)擁重兵,險攻入漢宮,明是太子占了優(yōu)勢,但……陛下是誰?宮中之人,無人再比她衛(wèi)子夫更了解皇帝啦!皇帝戎馬半生,志在千里,曾率親軍放馬祁連山外,匈奴聞之惶惶!如今,只不過對付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兒,皇帝何懼之有?若無十足的把握,又怎會將太子軍放入護(hù)城河內(nèi)? “五天啦——” 鉤弋夫人面上掛著不清不淡的笑容,仿佛在與榻上這位面色蒼白、半絲兒不帶血色的中宮之主閑聊家常:“太子大軍已入長樂宮西門足有五日,臣妾掐著指頭指待著吶!太子若再進(jìn)一步,陛下必不容他于世!皇后娘娘,您的太子可真寒了陛下的心吶!事到如今,臣妾不怕再與您挑明真相——”她的笑容開始變得詭譎莫辯,仍是明艷動人的美貌,卻教人瞧著直打顫…… 衛(wèi)子夫張了張嘴,終是沒發(fā)聲兒。 渾濁的老淚,從她深陷的眼窩里爬出來。 她躺在榻上,憶及昔年呼風(fēng)喚雨的景況,不想今朝落得如此凄涼—— “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wèi)子夫……霸天下!” 她輕輕哼唱,凄涼的聲音穿透了稀薄的月色,像黑夜中鬼魅泣號…… “皇后娘娘,有一事兒臣妾必與您攤呈開來,臣妾不愛背后使絆子,當(dāng)然,對付您那些個彎彎繞繞的腸子,不使絆子臣妾活不過您呀!”她緩敘,再平靜道:“這江充……他是臣妾的人!臣妾思量著,是該告訴您啦?!?/br> 衛(wèi)子夫像是突然被人揪著頭發(fā)狠扯,生生從榻上敖起身子,這么一愣坐起!她的面色極難看,眼皮耷拉著,幾乎要蓋住半旋兒杏目,果然是不經(jīng)看啦,皇后老得成了這副模樣兒! “你——你——”她抬手,惡狠狠地指著鉤弋夫人:“你不怕遭天打雷劈!本宮的據(jù)兒,到底何處妨害了你?!” 衛(wèi)子夫喘著粗氣,方才還微微耷拉的眼皮兒猛地抬起,一雙眼睛里露著兇光,仿佛一瞬就要將眼前那女人生吞活剝了! “本宮該想到——”她顫抖著聲音,似在自嘲,語氣卻分明那么悲涼:“若不是有人從中作梗,陛下與太子,怎會鬧至今日這地步?”便狠指鉤弋:“是你!原來都是你!你這禍害——” 鉤弋夫人不慌不忙,走至榻前,輕輕托了手出去,再緩緩遞過,碰了碰皇后蒼老的、攀滿年華痕跡的手,面上是溫溫軟軟的模樣,忽一瞬,便露了兇光,狠一掰扯,皇后便一聲嗷叫,再看鉤弋時,那女人眼睛里滲著慍怒,嘴角卻輕輕勾起—— “臣妾是禍害?皇后娘娘,您這么指摘臣妾,臣妾可真當(dāng)不起!”她一頓,又道:“若不是皇后娘娘這個禍害——臣妾怎會落得如此境地!拜皇后娘娘所賜,臣妾打小兒家破人亡、顛沛流離,捱得是行乞討命的日子,臣妾不比娘娘——椒房殿養(yǎng)尊處優(yōu),若要有個事兒,打發(fā)狗腿子便成!該殺殺,該剮剮,不教您沾半絲兒血,是么?臣妾呢,有甚么可傍身的?不若娘娘勢大,臣妾若要活,只得自個兒親自動手!” 衛(wèi)子夫瞪足了一雙驚恐的眼睛,繃著最后一絲勁兒,指手向她:“你——你到底是甚么人?” 鉤弋夫人冷一哼,略沉道:“皇后娘娘,您到底害苦了多少人家呀!怎么,臣妾這攀扯的一樁小案子,您都忘啦?臣妾提點提點您,那一年,陛下沉痛,因?qū)m內(nèi)丟了個人——臣妾的娘,便是在那一年死的,拜您所賜?!?/br> 衛(wèi)子夫目光呆滯,似陷入了沉冗的往事中。 鉤弋夫人諷道:“娘娘虧心事做得多啦,一時怕想不起,臣妾再點一點,來助娘娘記事兒。——那年,宮里丟的那個人,陛下深寵,賜桂宮為居,愛之不能,封‘遠(yuǎn)瑾’,其宮室瑾瑜不絕,宮人羨之?!彼粐@:“您——想起來了么?” 衛(wèi)子夫的瞳仁驀地睜大:“是——是她——” “可憐吶,后來那美貌無雙的奇女子,給沉了荷花塘子——陛下想必是念懷她的,就譬如阿沅翁主,她死啦,卻仍然教陛下朝朝暮暮地思念。陛下貪戀舊人,皇后娘娘,您在陛下眼里,卻連個‘舊人’也不是?!?/br> 遠(yuǎn)外晦色天幕下,太子大軍長驅(qū)直入,與皇帝親軍鏖戰(zhàn)正酣。 她卻在這里講一個故事,一個多年前的故事。 聲色平波,橫無漣漪。 她的聲音是年輕的,透著一股子的鮮嫩—— “我本姓趙,蒙陛下圣寵,封‘婕妤’,初入宮時,宮人皆稱‘趙婕妤’,這‘鉤弋夫人’是個諢稱兒,我并不喜歡。臣妾姓趙,臣妾的生父自然也姓趙。父親年輕時,與漢宮有一段際緣,時年他當(dāng)值羽林衛(wèi),為陛下隨扈親軍。他的表姐,也便是臣妾的母親,當(dāng)時也在漢宮當(dāng)差,做著最最壞的差事兒,服侍長門里早被陛下忘記的冷宮娘娘——陳皇后都喝不上熱羹湯,臣妾的母親,便只能喝西北風(fēng)啦?!?/br> “那時日子多苦呀,臣妾生父生母雖都當(dāng)值宮中,但羽林衛(wèi)哪能對掖庭的宮女兒起心子呢?好賴那算是陛下的女人呀!臣妾母親那樣跌位兒的身份,自不配仰視陛下分毫。但若不計陛下聲威,與宮中衛(wèi)士私/通,必難逃掖庭禮法加責(zé)!……便這么熬著,熬了多少年呀,難為陳皇后體恤,待終于有了機會,將臣妾的娘放出了宮去,臣妾的爹和娘,這才守得云開見月明,多不容易!娘在宮外生養(yǎng)我,我們一家三口過了好幾年好日子,娘時常說,若不是得陳皇后恩德,咱們哪會有這樣的好日子過?陳皇后對咱們家的恩情,那是一生也不能忘的!” “再后來,宮里生變,娘得知陳皇后有難,執(zhí)意要回,那一年,我們落腳長安城內(nèi),娘睹物生悲,與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那時,宮中已無陳皇后啦,唯得圣寵的,是桂宮新拔擢的一位妃子,號‘遠(yuǎn)瑾夫人’,娘在宮里有耳目,自然曉得是怎么回事。況那時又牽扯了另一個人……劉榮殿下流落宮外,娘要與他接頭,很容易。他們計量著,便將桂宮遠(yuǎn)瑾夫人偷運出宮,荷花塘下的那道密道,也是劉榮殿下告知娘的。娘與爹駕馬車守在密道通入宮外的那一頭,將陳皇后接了出來。我與陳皇后打面兒見過一回,她可真美——皇后娘娘,她可比您美上百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