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一時間,付青洛竟失了聲音。 他覺得母親有些奇怪,但又察覺不出究竟是哪里。最近這段時間,每個人都很疲憊,每個人都有自己無法言明的情緒,他在這些變故中有了深刻的切身體會,很多事,是金錢沒有辦法解決的,珍貴的回憶,跟如今地位顯赫與否沒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允許母親替付唯鈺還債,原來,當心中有所牽掛的時候,便也有了弱點,每一個都是他在意的人,可是眼下,卻尋不到一個可以令所有人安然的辦法。 付青洛擔心杜檸一個人,便沒有在家中多做停留。他走的時候,何玫一直站在門口看他,直到他的車子漸漸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直到再也看不見他。 —————————————————————————————————————————— 杜檸沒有見到陶曼,巨大的愧疚感將她吞噬得體無完膚。 跟陶曼主治醫(yī)師了解情況的時候,在杜檸跟醫(yī)生表明自己很想為陶曼換腎之后,醫(yī)生明確地告訴杜檸,匹配的腎源已經(jīng)找到了,只是捐贈人暫時不希望透露自己的信息。 這大概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最令杜檸高興的一件事了,卻真的笑不出來。 她們究竟做錯了什么,要遭受這些沒有天理的對待,作惡的人逍遙法外,而她們就如螻蟻一般茍活在空氣稀薄的逼仄縫隙里,憑什么,究竟憑什么。 ********* 開車路過tiffany的時候,忍不住停車走了進去。 這些店面,他是沒有親自來過的,自有經(jīng)理人跟他仔細報備季度營業(yè)額,可是剛剛自車窗內(nèi)瞥見的時候,他的心,便不受控制地有了想進來看一看的沖動。 他們雖然沒有親密到某種程度,但她被他攬過的腰身,撫過的肩頸,以及十指交握過的手,他都清楚地記得尺碼。他其實不相信一枚小小的戒指能有多大的魔力,那不過就是一種象征意義,并不能真的套住任何??扇缃?,他卻也不可避免地中了戒指的蠱,心心念念地想著,若是成功將這枚閃著光澤的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那么這一生,她都將會被自己牢牢套住了。 沒有想到大老板會親自過來,一廳的店員皆是受寵若驚的模樣,有女店員十分熱心地打算替他試戒指的尺寸,被付青洛擺手拒絕,他直接報了尺碼,然后自一排陳列的鉆戒中挑選了setting. “包起來吧?!?/br> 他的唇邊有溫柔的弧度,走出tiffany的時候,情緒激動的店員們發(fā)出陣陣難以自持的驚呼聲—— “老板本人比財經(jīng)雜志上帥太多!” “可是老板要結(jié)婚了,唉。” “能嫁給老板的女人,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全人類?!?/br> …… …… 付青洛沒有聽到她們不算小聲的竊竊私語,不然,他怕是要忍不住跟她們糾正的。 他會告訴她們,那個女孩子,并沒有她們以為的那般幸福,若是當真前世拯救了全人類,這一生,斷然是沒有可能遇到他的。 付青洛把車子開得飛快,他打算去盛屹看看十分生他氣的爺爺,說實話,他真的很希望爺爺能回去安度晚年,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再被長輩cao心就會滋生出無邊無際的愧疚,就比如現(xiàn)在的自己。 只是,他沒能趕去盛屹見爺爺一面,因為電臺中播報了一條剛剛發(fā)生不久的新聞,震驚整個g市。 第一人民醫(yī)院發(fā)生惡性爆炸事件,死傷不明。 作者有話要說:自從假期結(jié)束倫家簡直沒有一天是好過的,嚶嚶嚶,人艱不拆啊人艱不拆。 感謝一路陪我走到這里的真愛們,只要有一個人看,我就會一直碼下去,忘記倫家的龜速吧e(罒w罒)3 ps:馬!上!完!結(jié)!啦! ☆、第75章 七五 “北京時間十五點二十三分,g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發(fā)生惡性爆炸事件,目前傷亡情況尚不明確,大部分患者已經(jīng)被安全轉(zhuǎn)移,請看前方記者在現(xiàn)場發(fā)來的報道……” 車子戛然停下,付青洛難以置信地將音頻聲音調(diào)大,而后車窗之外,救護車一輛接著一輛,自他耳畔呼嘯著疾馳而去,他有些木訥地側(cè)目去看,然后,就看見警車與消防車自紅色指示燈下絕塵駛過。 他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四處尋找手機準備打給杜檸。 卻恍惚記得,她出門的時候什么都沒有拿,連錢都忘記帶了,回家的打車錢,還是從他這里拿去的。 慌了。 付青洛迅速發(fā)動了車子,踩著雙黃線掉頭駛?cè)肟焖俑傻溃o緊跟在警車后面,被他突然截住的車子猛地停下,一輛一輛險些追尾,鳴笛聲響作一團,有司機惱火地探頭怒罵—— “趕著去死?。 ?/br> “媽*的,開幻影了不起??!” …… …… 他在心里不斷的祈禱,祈禱她早已離開了醫(yī)院。 他又在懊悔的不斷責備自己,為什么要放她一個人留在那里。 時間,仿佛從來都沒有這般漫長過,一整顆心都是空的,一面開車一面打給羅辛,卻始終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通往第一人民醫(yī)院的路上擁堵無比,許多私家車輛都被交警臨時指引到路旁給救護車讓行,付青洛打算掉頭換條路走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前方后方,已經(jīng)全然動彈不得。 這條路是通往第一人民醫(yī)院最快的路線,沿途已經(jīng)有警務(wù)人員布置臨時封道指示,恐怕今天之內(nèi),這條路都將專用于傷患轉(zhuǎn)移。 付青洛薄唇緊抿,幾秒鐘后,他脫下外套,做了決定。 ——————————————————————————————————————— “還有十二位患者沒有出來!” 護士長手中拿著患者名單反復核對,平安轉(zhuǎn)移到其他醫(yī)院的患者姓名已經(jīng)被做了清楚的標記,可是還有十二個人。 醫(yī)生護士忙作一團,醫(yī)院住院部里濃煙四起,不斷有患者被抬上匆匆趕到的救護車,很多人都是受了嚴重的驚嚇,身體并未受到傷害,但是有許多行走不便的患者,尤其是頂層的vip病房,那一層住的幾乎都是喪失意識的植物人患者。 付青洛跑到人民醫(yī)院樓下的時候,襯衫已經(jīng)完全濕透了。 這一段奔跑的路程,他想了很多很多,并不是他主觀刻意去想的,只是回憶不受控制,一幕一幕,涌現(xiàn)得毫無預兆,他甚至來不及招架,便被生生撕裂開來。 倫敦的那一場大雨,他記得。 而她自大雨中狂奔而去的那一抹纖細背影,也早已在他的生命中定格。 那次車禍的事,他始終也沒有聽她提及過,可是,他其實是清楚來龍去脈的,因為想謝謝那些救了自己的人,所以在傷愈之后,便安排秘書去了那個農(nóng)莊。 秘書回來的時候,還將準備送給他們的禮物也一并帶了回來,因為他們怎么都不肯收,說是小姑娘已經(jīng)支付過報酬了。秘書還繪聲繪色地跟他報備了那些老鄉(xiāng)們講與自己聽的事,他們看到杜檸的時候,她的身上浸了血跡,那時并沒有人愿意隨她去救人,因為素不相識,更何況還是這樣滂沱的下雨天。她挨家挨戶的敲門,因為著急,英文便也不甚流利了,許多鄉(xiāng)民甚至都沒有理解她話中的意思。 后來,她跪在地上,在大雨中瑟瑟發(fā)抖地求著他們說,拜托你們,我真的不是壞人,我的朋友出了車禍,有生命危險,拜托你們送他去市區(qū)的醫(yī)院。 她摘了脖頸上的項鏈,將它塞到一個男人手中,冷得幾乎連話都講不清楚地繼續(xù)哀求說,我知道這很冒昧,可是我身上真的沒有錢,拜托你們幫幫忙,幫幫忙。 其實付青洛后來差人從農(nóng)莊將那條項鏈買了回來,只是從付唯鈺自殺開始,他便一直都沒能尋個機會將它親手戴回到她的脖頸上,他將那條項鏈放在了倫敦的家中,沒有想到這一耽擱,竟過去了這么久。 可是后來,他卻再不想將那條項鏈重新戴回她的脖頸了,因為在羅辛的家里見到了那張四人合影,以及,一張杜檸頭戴生日王冠,滿臉幸福笑容的照片,許濯自她身后,為她戴了一條項鏈,她的食指輕輕托起項鏈上的水晶掛墜,看得失神而嬌羞。 在得知了杜檸的真實身份以后,再次回到倫敦的付青洛曾仔細把玩過那條項鏈,跟照片中見過的,不差分毫,他那時又妒又喜,妒的是,從他見到她開始,這條項鏈就沒見她摘下過,喜的是,她竟然為了他,將項鏈摘下了,還送給了陌生人。 那顆剔透的水晶掛墜中,是刻了字的,刻了一個檸,定制的東西,向來都是價格不菲,若付青洛從一開始便知道這是許濯送與她的,那么他說什么也不會花高價將它重新買回來,大不了重新為她定制一條,但是,車禍,項鏈,所有的事他都不曾聽她提起過,她習慣逞強,他也是知道的,不然,五年前便不會不要命的替陶曼出頭。她不肯提,他自然也樂得假裝那條項鏈不存在,許濯曾盤踞在她生命中那么多年,若許濯肯回頭,他付青洛便一絲勝算也不會有的。 …… …… 四周太過嘈雜,付青洛四下尋找杜檸的身影,沒有陶曼,也沒有羅辛,他甚至沒有見到陶曼的主治醫(yī)師,他對自己說,檸檸一定一早就回到家里了,陶曼也被轉(zhuǎn)去了附近的醫(yī)院。 “還差七個人!”護士長激動得沖抬著擔架奔跑出來的消防人員高聲吶喊,滿眼淚水。 到目前為止,全員醫(yī)患大部分只受了輕微擦傷跟重度驚嚇,沒有任何死亡記錄,每個人都堅信大家一定可以平安度過這次的難關(guān)的,因為已經(jīng)有越來越多的患者被安然轉(zhuǎn)移出來,明火也已經(jīng)被消防人員消滅殆盡,唯一的安全隱患便是沒有人清楚是否醫(yī)院里仍有爆炸裝置。 已經(jīng)徹底完全的失去了耐心,他要知道她是不是已經(jīng)待在家里等著他回去。 醫(yī)院四周停了多輛警車,就在付青洛決定濫用一次職權(quán)的時候,不遠處一輛眼熟的私家車在停車的時候與停在一旁的車輛發(fā)生了碰撞,發(fā)出了巨大的嘭響聲,他循聲望去,駭然發(fā)現(xiàn)自車上下來的人竟是自己的母親。 付青洛怔愣片刻,隨即大步跑向準備沖進醫(yī)院正門的何玫大聲急呼,“媽!” 醫(yī)院門口有許多負責維持秩序的警衛(wèi),何玫進不去,但也沒有聽到付青洛的喊聲。 付青洛不斷越過熙攘的人群試圖走到何玫身邊去,只是他尚未來得及趕到何玫身邊,就只見母親淚流滿面地跑到手里拿著一沓病患資料的護士長面前,扯住護士長的衣袖哽咽著大聲問道,“陶曼是不是已經(jīng)被轉(zhuǎn)到其他醫(yī)院了,是不是?” 有醫(yī)護人員趕過來幫忙拉開何玫,護士長感同身受地立即低頭幫忙在資料上查詢,幾秒種后,她滿臉歉意地抬起頭來,對何玫說了一聲很抱歉,陶小姐還沒有被救出來。 馬上就要走到何玫身邊的付青洛倏地停住了腳步,因為情緒幾近失控的何玫再度沖向了醫(yī)院大門,在被警衛(wèi)人員攔下的那一刻她痛哭失聲地喊道,求求你們放我進去,我女兒還在里面,求求你們。 付青洛僵愣在原地,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第76章 七六 付青洛在廚房準備晚餐的時候,接到了付唯鈺打來的電話。 這段時間以來,他的手機始終都處于刻意關(guān)著的狀態(tài),只是杜檸近來越發(fā)的沒有胃口,他便想著,查些清淡營養(yǎng)的菜肴做給她吃,開機之后,湊巧付唯鈺房間中的座機號碼就在手機屏幕上閃了起來。 這個meimei,再怎么令他失望,到底是于他手心長大的,若沒有遇到杜檸,那么付唯鈺,便會是他此生最在意的女人。其實,自付青洛發(fā)現(xiàn)付唯鈺假裝失憶的那一刻起,他便陷入了長久的自責,他在檢討自己過去對付唯鈺漫無邊際的溺愛,都說長兄如父,他無疑是失敗的。 猶豫了片刻,他劃向了接聽鍵,然后付唯鈺帶著哭腔的嘶啞聲音便傳進了付青洛的耳朵。 “哥,你怎么還不回來?!?/br> 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略略遲疑以后,他不著痕跡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昂煤灭B(yǎng)傷,別讓爺爺跟媽cao心。”一生中要取舍的事太多太多,這一次,他只想跟從內(nèi)心罷了。 “哥,你快回來,”電話到床畔也只有幾步的距離而已,可是對她來說,已經(jīng)艱難得如同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地板很涼,她掙扎著下床費力走向電話的時候,身體里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感覺到了凜冽的疼。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都掩藏得極好,付家上下,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她其實早已能夠走路的事實。付唯鈺低聲啜泣,“哥,你快回來吧,媽要給陶曼捐腎,你回來阻止她好不好……” 付青洛如聞驚雷。 “媽幾乎每天都會出去,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嗎?”付唯鈺的聲音里透著無助的絕望,“她每天都去醫(yī)院看陶曼,了解陶曼的情況,聽說陶曼腎衰竭似乎活不下去了,她就私下決定給陶曼捐腎,哥……” “陶曼腎衰竭?”付青洛迅速打斷了付唯鈺未完的話,“媽不會有事的?!绷⒓磼鞌嚯娫挘D(zhuǎn)而打給何玫,付青洛的心矛盾到了極點。 付青洛不會知道付唯鈺的用心,她只是單純的希望陶曼能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而已,無關(guān)其他。可是他卻清楚,一旦陶曼情況惡化,那么他跟杜檸之間,便又多了一道無法跨越的溝渠。 今時今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縱容付唯鈺釀成的苦果,絕不應(yīng)該輪到他們的mama站出來為這個錯誤善后買單,他已經(jīng)做了不仁不義的事,又怎能再背上不孝的罪。 無人接聽。 付青洛一面繼續(xù)回撥一面解開腰間系的圍裙,他那時已經(jīng)做了去醫(yī)院找母親的打算,只是不曾想到,才一轉(zhuǎn)身,便看到了僵直站在廚房門口,面色蒼白如紙的杜檸。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有些發(fā)怔。 付青洛機械地緩緩將手機放下,不知道杜檸有沒有聽到剛剛他說的那一句話,他帶著試探的情緒小心詢問,“是不是餓了,馬上就可以……” “陶曼怎么了?!倍艡幰凰膊凰驳鼐o緊盯著付青洛,滿眼慌亂。 來不及說出口的話悉數(shù)咽回,他頹然僵在原地,如遭五雷轟頂。 —————————————————————————————————— 杜檸說,我沒有臉去見陶曼,你就帶我遠遠地看她一眼吧。 付青洛心如刀絞,牽著杜檸沒有溫度的手,踏入了醫(yī)院的大門。 一路上她都沒有開口說話,他將車子停好以后,她便說了剛剛的那一句。 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過這里看望陶曼了,一來是因為杜檸相信羅辛會將陶曼照顧的很好,二來是因為她還沒有替陶曼找到證據(jù),再者,就是她自己眼下的生活也當真是自顧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