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他心中郁悶,卻又不能和一個醉鬼計較,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知道只怕是有人來尋這小子了,只得縱身提氣趕快離開。 因此他也沒聽到寧云晉后面嘀咕地話,“……一個皇帝要那么好的相貌干嘛,真是浪費資源。” 第80章 寧云晉第二天起床只覺得頭疼欲絕,胃里似乎在翻騰一樣。他連自己是怎么回來的都不記得了,只是隱約有點印象自己做了個有文禛的夢,接著就是無休止的灌酒。 昨兒個實在是太高興了,他根本沒運功驅(qū)除酒精,在那樣人生最風(fēng)光的時刻,傻瓜才會讓自己的頭腦清醒。 盤腿運轉(zhuǎn)了一周天,寧云晉頓時覺得舒服了不少,連頭腦都清醒了一些。雖然緩解了醉后的難受,不過胃卻還是隱隱抽痛,將他熬得小臉煞白。 老太太一見他的樣子,就忍不住的責(zé)怪,也沒多留他便讓寧云晉趕緊回房間休息。 說是休息又哪里休息得了,匆匆忙忙喝了幾口清粥,寧云晉便搭著父親的順風(fēng)車一起前往衙門。他們這些新科進士要去鴻臚寺學(xué)習(xí)當(dāng)官的基本禮儀,領(lǐng)制服、冠帶和最重要的學(xué)歷文憑證書——進士寶冊。 他趕到的時候看到其他的人比自己還狼狽,甚至還有酒勁未散的,頓時覺得心里平衡了。 “云晉果然了得,昨天被他們灌了那么多酒,神色竟這么好。”徐不用兩手揉著太陽xue走到他身邊,他的腳步蹣跚一看就是宿醉后正在難受。 “這才叫天賦異稟!”寧云晉得意地道,“不過若不是多虧了至善兄季卿兄你們的幫忙,今兒個小弟只怕是爬不起來了?!?/br> “得了你這聲謝,咱們昨晚也沒白出力。”孫本善笑道,這一次他的成績沒兩人的好,不過還是中了三甲,混了個同進士出身,他也知足了。 三人說話的時候不時有人湊上前來與他們攀談,漸漸聚集成一個小團體,直到鴻臚寺的人來才散開。 寧云晉一直覺得有一道視線若有似無地徘徊在自己身上,他裝作不經(jīng)意地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居然是那個胡睿。 雖然他的動作十分隱秘,但是徐不用幾乎無時不刻關(guān)注他的一舉一動,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緣由,他小聲道,“云晉你認(rèn)識那個探花?” 寧云晉搖了搖頭,“不認(rèn)識?!?/br> “他那眼珠子都快黏在你身上了,未免也太失禮。”徐不用蹙眉,不滿地道,心里卻在嘀咕,難道那人對云晉也…… “唉,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他要看便看好了?!睂幵茣x裝作煩惱地樣子,將這話題插科打諢混了過去。 實際上胡睿那哪是迷戀的眼光,分明只是想從他臉上找出熟悉的地方。他心里其實已經(jīng)在暗暗懷疑這個最年輕的新科狀元就是當(dāng)年的小男孩。 不過一來那時候小孩的年紀(jì)太小,如今長大了相貌便有些不同,二來天色晦暗他也沒仔細(xì)觀察過,若不是那兩人長得實在太過出色,僅僅是一晚上的同屋之緣,他早就不記得了。 昨天他已經(jīng)聽京城學(xué)子們說過不少關(guān)于寧云晉的事跡,尤其是提到對方在江南有過救駕之功。如果當(dāng)初在寧云晉身邊的年青人是皇上,那么即使當(dāng)年是為了偽裝身份也可是大不敬的罪! 只可惜殿試和昨日金殿上氣氛太過肅穆,實在不敢直視龍顏…… 這一天新科進士們頂著宿醉,心中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在鴻臚寺官員的指示下忙得團團轉(zhuǎn)。學(xué)完禮儀,便是上謝表感激皇恩,然后謝老師、拜孔廟,一連串的事情折騰下來,就連寧云晉都有種筋疲力盡的感覺,更不用說那些身嬌體弱的正宗書生了。 站在他身邊的徐不用還好一點,至少自己還走得動,孫本善這個宅男熬到最后一步連步子都邁不開,只好由寧云晉扶著。 見他一副受寵若驚,又激動又興奮的樣子,寧云晉實在覺得挺囧的。 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步——立進士提名碑,原本如同霜打茄子一般的眾進士們頓時精神起來。 這碑是個延綿多年的習(xí)俗,由工部出面立一塊碑,刻上本科所有進士的名字,然后在國子監(jiān)碑林里立起來,以供世人瞻仰,可以說是名垂青史的好機會。 絕大多數(shù)男人一輩子孜孜不倦的努力,就是盼著這樣的一刻,也怨不得他們興奮! 題名碑用的是白色大理石,足有一丈多高,寧云晉一眼便看出上面那六個篆體大字“賜進士提名記”是文禛親手寫的。 碑上分為兩個部分,上半部分是左師衡昨天讀的詔書內(nèi)容,對皇恩滿是華麗的恭維,對本科進士極盡贊美之詞,下半部分則刻著進士名錄。 由于要刻上進士姓名籍貫,幾百個人的名字密密麻麻的,想要在上面找出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按照名次查找,就只能拿出“大家來找茬”的功力。 只有一甲前三的三人最為特殊,他們?nèi)说拿知氄剂艘恍?,其中寧云晉的名字最為顯眼,讓他不用湊上前去就能看著自己的名字,他便站在人群最后面得意的笑。 做完這些事情,之前圍繞著他們恭維的官員們便散去了,寧云晉這才能真正輕松下來。 回程途中孫本善唉聲嘆氣地道,“褪去了新科進士的光環(huán),咱們也就只是普通的官兒了?!?/br> “可不是嗎!”徐不用也忍不住傷感起來,“除了少數(shù)蔭恩入士的,其他京官哪個不是兩榜出身?!?/br> 寧云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你們兩個,咱們能金榜題名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榮耀了,日后好好努力便是?!?/br> “云晉你可真是……”徐不用搖了搖頭,“不過你有皇上照拂也不用愁前程?!?/br> “得了吧!至善這么說可就不厚道了?!睂O至善郁悶地道,“你們兩個至少都已經(jīng)確定能進翰林院了,我可還要準(zhǔn)備三日后的朝考呢!” 聽他這么苦著臉說出的話,寧云晉與徐不用都笑了起來。 金榜題名看似風(fēng)光,但是并不是一步登天,除了一甲前三確定會進入翰林院,其他人都還要考試。這朝考便相當(dāng)是畢業(yè)分配的考核,雖然在總成績中只占兩成,但是也不容忽視。 “對了?!钡搅瞬砺啡讼嗷ジ鎰e的時候,孫不善突然道,“上次的畫明日就可以裝裱好,等我朝考結(jié)束,咱們?nèi)丝梢煤煤壬弦槐?,撫琴賞畫?!?/br> 寧云晉對那兩副畫十分好奇,自然是應(yīng)了。 得了三天假期,他卻不能好好休息,一來還要應(yīng)酬親朋好友,二來他正準(zhǔn)備讓之前籌備的新店開張。 這次他準(zhǔn)備開的店是賣鹵味的,原本只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口腹之欲弄出來的鹵水,結(jié)果大家都說好吃,寧云晉便想到了后世風(fēng)靡全國的各種xx鴨脖,準(zhǔn)備在京里也開上那么一家。 不過鑒于古代的消費觀不同,大部分都是賣的整只的,雖然不指望這生意能像聞香居那樣日進斗金,不過估計賺得也不少。 這些年來他雖然賺得不少,可也花得厲害,聞香居的收益里面給大哥分了成,他不好再動,弄這店出來也是準(zhǔn)備分三成紅利給巧萍當(dāng)嫁妝,那丫頭是庶女比不得jiejie尊貴,嫁得肯定差一些,更需要金錢傍身。 忙碌的時候時間過得格外的快,很快三天假期就過去了,這日他穿上簇新的制服前往吏部文選司去注冊。 一般而言狀元都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但是他本身有著極高的爵位,又是本朝第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更是簡在帝心,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這次題名碑皇上會親自書寫,其中必然是沾了他的光,所以大家都對寧云晉的安排十分感興趣。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在這件事情上文禛并沒有做多余的手腳,還是讓他按部就班的成為了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在吏部官員的指引下,寧云晉趕去翰林院報道。 翰林院是個構(gòu)成比較單純,但是職能相當(dāng)復(fù)雜的機構(gòu),相當(dāng)于皇帝的秘書處、中央黨校、史料檔案處以及學(xué)術(shù)研究機構(gòu),不但負(fù)責(zé)儲備培養(yǎng)后備官員,還有督查官學(xué)的職能。 到了翰林院寧云晉首先要拜訪的自然是頂頭上司。翰林院的掌院學(xué)士一共有兩人,都是從二品的官兒,如果從爵位上論寧云晉僅僅比他們第一階而已,因此對他都比較客氣。 其中掌正印的掌院學(xué)士正是朱焯,這一科的主考官之一,他恰好是寧云晉的座師。只見他慈眉善目地打量著寧云晉,笑瞇瞇地道,“休息了三天,看樣子氣色好多了!” 寧云晉如今已經(jīng)是影帝級別的演技,眼睛都不用眨一下就切換成了羞澀地表情,不好意思地道,“學(xué)生孟浪了!” “金榜題名時可是人生四喜之一,高興是正常的!”朱焯溫言道,“不過既然已經(jīng)入朝為官,日后便要將心思收攏收攏了?!?/br> 寧云晉連忙拱手道,“多謝老師告誡?!?/br> 朱焯看他對自己恭恭敬敬,雖然雙眼自信而有神卻又不帶半分驕傲,不由得在心中感嘆寧家教子有方。 十三歲的狀元郎正是春風(fēng)得意少年時,即使人輕狂一般人也能理解。若是換了其他的人只怕尾巴都要得意得翹上天了,這孩子卻還是這么敦厚謙遜,難怪連皇上都喜歡他,看來宮中傳出來的流言只怕不是假的。 寧云晉見面前的老狐貍裝模作樣的翻著桌上自己的資料,心中不禁納罕,到底要給自己分配什么工作,您倒是說句話啊,光這么耗著自己一下午時間可就浪費了! 他哪里知道朱焯也是正在琢磨怎么安排才好! 按照慣例新科狀元都是扔去跟著前科的人去論撰文史,也就是撰所有皇帝相關(guān)的祝文、冊寶文等,或者是纂修實錄、圣訓(xùn)等。 可是朱焯前兩天與李德明閑聊關(guān)于寧云晉的話題時,聽說皇上對這新科狀元可是喜歡得緊,最是喜歡召他聊天。 他也不是第一天在皇上身邊當(dāng)差,見過不少次皇上在和寧云晉說話延了其他召見的情況。宮中早就有流言說,自幾年前起這寧云晉雖然不是皇子,卻也差不多有著遠(yuǎn)超宗室子弟的待遇了,自然不能隨意安排。 在寧云晉等得有些不耐煩地時候,朱焯終于琢磨出味來了,直接拍板道,“以你的才華若是去修撰實在是太浪費了,便任侍讀吧!” 寧云晉一聽便愣了,這皇帝的侍讀可不是好當(dāng)?shù)模滋煲谏袝亢蛑?,晚上還要分班在宮里值夜,遇上皇帝出行還要扈從,雖然官職不高,卻可以說是與皇帝日夜不離。 都說伴君如伴虎,一想到以后要“文禛天天見”,他忍不住頭皮發(fā)麻了! 第81章 即使寧云晉再心不甘情不愿,作為一名光榮的古代公務(wù)員,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崗了。 家里早早就要上衙門的人變成四人,頓時寧府的清晨顯得熱鬧多了。年長的兩位坐車,年輕的兩個則騎馬,他們每個人又還有兩個長隨,要套車、牽馬光是出行準(zhǔn)備就要不短的時間。 寧云晉已經(jīng)換上了官服,顯得精神奕奕,雖然不是第一次當(dāng)差,但是作為翰林侍讀卻是頭一招,撇除文禛的因素不談,他心里也有些期待。 雖然本朝并沒有嚴(yán)格像前朝那樣執(zhí)行“非翰林不得入內(nèi)閣”的潛規(guī)則,真正遇到皇帝喜歡的臣子一樣可以賜同進士出身入閣。但是那樣感覺卻差了很多,即使進了內(nèi)閣,論資排輩的時候總覺得差了人一截。 在只接受進士的翰林院里面,留下的可以說都是全國最頂尖的人才,只要情商夠,肯鉆研,便可以說已經(jīng)邁步走在康莊大道之上,只要熬個三五年,混個京察優(yōu)異,便可以補外缺去做官了。 在這個年代就算同樣是京官,翰林出身的官兒和蔭恩的也是有區(qū)別的。他們或者掌管著一朝言論、紙筆文章,或者是天子近臣,盡管官位不高,皇子或王公貴族也對他們多有優(yōu)待。 寧陶煦看著兩個孫子,一個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另一個風(fēng)流倜儻、美如冠玉,心中滿是歡喜。他對寧敬賢道,“云亭和小二都是好的,只是沒想到一眨眼就連小二也要入朝為官了!” “可不是!真沒想到小二會如此出色,當(dāng)年還擔(dān)心養(yǎng)不活。靜慧剛走的那個月,他的臉色都是青的……” 寧敬賢說著瞥了一眼寧云晉,他的個子如今只比寧云亭第一個頭,在同齡的孩童中算是高的,穿上威儀的官服之后,平添了莊嚴(yán),與平日里孩子氣的樣子完全不同。 一想到那時候抱來時瘦瘦小小的一團兒,居然生得如此出色,他不由得十分煩惱。 如果真的要忠于皇上,這樣遠(yuǎn)超其他的皇子的繼承人自然要報告上去,可是如果為此要讓寧家擔(dān)上欺君之罪,寧敬賢也是萬萬不想的。 寧敬賢一貫以來都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刻板人,那天卻也不知道怎么鬼迷了心竅似的,做下了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寧陶煦見兒子不說話,以為他也在感嘆時光如梭,他笑道,“小二的婚事你也多注意點,自從御街夸官之后,來明里暗里打聽小二的人家可不少,你要是有合適的人選,就叫你母親去相看相看?!?/br> “兒子省得!”寧敬賢點頭,又道,“父親,眼看小二也當(dāng)差了,即使年齡不到,也得為他取個字方便稱呼,不如就由父親您為小二想一個?!?/br> “你不說我倒忘記了?!睂幪侦銓@事很感興趣,樂陶陶地道,“小二的字我可得好好斟酌斟酌。” 說話間兩兄弟過來請兩位長輩上車,一行四人離開寧府。不過他們的方向和行進速度都不一樣,沒過多久就分道揚鑣了。 寧云晉要先去翰林院,然后再根據(jù)值班表的安排。他估摸著自己這樣的新人,應(yīng)該是先看資料熟悉情況,然后才入宮當(dāng)值。 作為第一天正式上班的新人,他居然還分配到了一間房,里面頗為干凈,不過秦明還是不放心的從新打掃了一番。等到折騰完,天色已經(jīng)微亮了。沒想到他的屁股還沒坐熱,寧云晉的頂頭上司——侍讀學(xué)士陳立言便使人叫他。 陳立言看起來有些著急,兩人相互見過禮后,他也不和寧云晉客套,直接道,“本來還想讓你多熟悉熟悉再進宮,沒想到皇上今日突然要議倉儲,聽說你有過目不忘之能,便要看看你的本事了。” 不等寧云晉應(yīng)答,他便指著桌上接近兩本辭海厚的資料道,“拿上這些跟我進宮吧,早朝結(jié)束之前必須要看完,以備皇上詢問?!?/br> 寧云晉有吐血的沖動,如今離早朝結(jié)束最多只有一個時辰,其中還要扣除趕到皇宮以及繁瑣的入宮搜查時間,而那疊資料就算用翻的至少也要半個時辰,這絕壁是在給自己下馬威吧! 雖然寧云晉早有被人刁難的心里準(zhǔn)備,但是沒想到居然來得如此猛烈。陳立言的演技不錯,但還是掩飾不了他眼中的心虛。 想想也很正常,先不說寧家的兩位長輩,當(dāng)朝首輔的曾外祖父,光是寧云晉自己就有正三品的爵位在身,他一個才從五品的侍讀學(xué)士若是沒人在背后撐腰,哪敢這樣行事!? 不過寧云晉是個不服輸?shù)娜耍膊欢嗾f廢話,越是別人整他的時候,他越要狠狠地回?fù)?。他直接上前抱起那疊資料,也顧不上失禮邊翻邊跟在陳立言身后。 才剛走出門,陳立言又出幺蛾子,原本兩人是要坐馬車去皇宮,車夫連馬車都準(zhǔn)備好了,可是他突然卻說騎馬更快。 這樣明顯的舉動實在太過欺人太甚,秦明忿恨不已,小聲道,“公子,他是故意的吧!” “無須動怒。備馬吧!”寧云晉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