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柳長庚就道:“森子早上就出門了,咋這會兒了還不回來?是不是……又被人叫去上館子去了?” 柳樹走過來:“不會吧?爹你說過他,他應該不會了,森子還是聽話……” “可平常天黑之前這小子肯定回來了!不是還怕黑嗎?怎么今天了還不回來?”柳長庚看了看天:“這天已經都黑透了?!?/br> 柳樹剛要說,冬天天短,天黑得早,這會兒還不到酉時二刻呢,但是看爹滿臉的著急,于是便道:“爹,你也別急,我去找找吧!” 柳長庚點點頭:“好,你去找找!” 柳樹于是從家里出來,直接奔那個布料鋪子了。合并的手工鋪子是柳濤管著,絲綢鋪子一直都是柳林管著,柳樹做主開的那個布料鋪子,原本也是自己管著,后來邵榕月份越來越大了,柳樹的帳也越來越多,于是交給柳森管著。 來到了這個鋪子,大老遠的就看到鋪子里燈火通明的,柳樹先就松了口氣,趕緊跑了兩步到跟前,這一進去不要緊,真真的給嚇了一跳! 不小的一個鋪子,居然擠得滿滿的人! 柳樹開始以為是來尋釁滋事的人,也有些客人買了東西不滿意,回來要退貨,不給退就吵架,也有鬧得大的,叫來親朋好友的助陣。 柳樹一開始真以為是這樣的人,主要是這個鋪子開張了之后,從沒有見過這么多人!等他忙著擠進去了之后,就聽見不停的有人喊:“慢點來,慢點來!全都有!” “別擠,柜子要擠塌了!說了全都有,就別擠了!把錢都準備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別伸著手就搶!”這一聲是柳森的聲音。 柳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了進去,看到柜臺上面凌亂的擺著無數(shù)的布匹,兩個伙計并何忠雙、柳森四個人手忙腳亂的忙活著,每人手里拿著一把尺子,不停的裁剪,包起來,遞給前面的人然后收錢。 柜臺開門的地方已經是從里面拴上了,大約是被人擠進去過,柳樹手按在柜臺上,用力跳了進去,就有人叫:“哎哎哎!這人怎么進去了?” 柳森百忙中扭頭看了一眼,一看到他就叫:“大哥!你來啦,太好了!趕緊幫忙?!?/br> 柳樹趕緊的過去了,找了個尺子拿在手里,問前面的人:“要什么?” 那人伸著手,手里拿著一張長條白紙:“三尺鳥銜瑞花錦!這上面寫的!” 柳樹一愣,接過來看了看,見上面寫的真的是‘鳥銜瑞花錦折價十文’,字跡一看就是柳森的,他扭頭叫:“森子!這是啥?”舉著手里的紙條。 柳森看了一眼叫道:“那是我搞的活動,大哥,你就照上面的給他折價行了,記著,不管是啥布,最少三尺才有折扣!” 柳樹也是這么多年過來的,活動也是搞過很多,雖然還鬧不明白柳森這個活動是啥,不過還是手腳麻利的給那人裁了三尺的鳥銜瑞花錦,然后收了三十五文錢,原本是十五文錢一尺,三尺就是四十五文,折價十文,就是三十五文錢。 柳樹邊忙活,這心里頭邊嘀咕,這些布料掙得都是蠅頭小利,一尺布一般也就是一兩文的利錢,這種絲綢也就是三五文的利錢,這樣的折價,會不會虧呀? 不過這會兒人太多了,他也沒時間問,只能跟著趕緊的忙活。 忙了多長時間都忘了,等人少點了抬頭看,都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了!這會兒店鋪里的人終于是少了一些,然后幾個人加緊了把余下的客人全都打發(fā)了,也顧不上算錢,柳樹直接把銀匣子和賬本拿起來,叫伙計和何忠雙回去,路上小心著,他領著柳森關門回家。 走路上柳樹就趕緊問森子搞的是啥活動?柳森就訕然的道:“我也是隨便想的。咱們鋪子也有些低等的絲綢,那些絲綢咋也賣不動,我就想著咋能帶動一下……” “咋帶動的?”柳樹問。 柳森一說起這個還真有點眉飛色舞:“大哥你看哦,咱們的鋪子賣的最好的是啥?是嘉定斜紋布、淞江飛花布、松江白棉布這些!低等絲綢賣的最好的大約就是大紅的聯(lián)珠對孔雀紋錦,為啥呢?因為鄉(xiāng)下人買布料本來就少,當然不可能買那其他顏色的錦緞,一買肯定就是大紅。我就想了個活動,買這些嘉定斜紋布、淞江飛花布、松江白棉布還有大紅的聯(lián)珠對孔雀紋錦,只要夠了十尺以上,就給他們發(fā)一個那種白條子,條子上面寫的就是賣不動的低等絲綢,但是折價高……” 柳樹想了想點頭:“打折高,算一算單獨買的話,我們是吃了虧的,對單獨的客人來說,他是確確實實占了便宜的,于是大部分都用上這條子了,不過我們如果是全面的算,算上之前的那些嘉定斜紋布、淞江飛花布、松江白棉布等等的,我們還是有利潤,薄利多銷?!?/br> 柳森就急忙的點頭笑:“對呀!就是這樣?!彼χ鴵蠐项^:“想不到做生意還真有點意思。” 柳樹笑了,很自然的就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森子,其實你很聰明了,以前你就是不愿意多動動腦筋,真要是愿意在生意上面稍微的多琢磨,你看你就很有主意。” 柳森就笑著道:“主要有大哥二哥夠能干的了,還有姐……對了,姐和姐夫去了漢中府,是說啥時候回來?” “三兩天的就回來?!绷鴺湫χ?。 柳森點了點頭。 兄弟倆往回走,才走了不遠就又遇上了柳林,同樣也是來找柳森的,柳長庚看柳樹去找了,居然也不回來了,當然就更著急,正好柳林從鋪子回去,也沒叫進屋直接就叫出來找。 柳林看到他們一樣也是,奇怪的問柳森今天咋這么晚?柳森不是明天最早一個回家的?柳樹說了,柳林也是挺驚喜的,夸獎了一番柳森。 回到了家里,柳長庚知道了這才松了口氣,柳森吃飯的時候,笑著給柳長庚保證:“爹,你就放心吧!現(xiàn)在誰找我,我也不會去吃館子啥的?!?/br> 柳長庚就道:“你知道就好了!你才多大?那些十七八歲的大青年帶著你去吃館子,到底是啥心思?你想想就明白了?!?/br> 柳森點頭:“明白,就是想和我攀交情,沾點光啥的?!?/br> “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何氏就道:“哎呀,森子已經知道了,別成天翻來覆去的說這些話了?!?/br> 柳長庚這才點著頭不說了。反而是柳樹卻又加了一句:“如今你既然覺著做生意也有點意思,就多下下功夫,不說要求你把鋪子整的生意多么紅火,不過也要循序漸進,一天比一天強?!?/br> 柳森笑著點頭:“知道了?!?/br> 一家人正吃著晚飯,院門外面有人敲門,門房開了門之后往里傳話,說是有個叫啥文秀才的來找四少爺。 柳長庚一聽,氣的‘啪’的一下放下了筷子就要沖出去,柳森站起來叫:“爹!我去跟他說!” 柳林忙一伸手拉住了柳長庚:“爹,叫森子去說吧?!?/br> 柳長庚站住了,柳森已經出了屋,來到府門口,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長衫的年輕人,原是鳳縣的秀才,去年和森子一起去考舉人的,但是他們兩人落榜了,等知道才十二歲的森子考上了之后,便大呼森子是‘神童’!一定要結交了他。 兩人又是請森子上館子吃飯,又是要給森子一些束脩,請森子給他們輔導功課,然后又想把森子拉進他們的一個什么社,說是平常里作詩的文會。 柳長庚對這兩個人厭煩至極。 森子年紀還小,對風花雪月的啥文會更是不感興趣,但是最開始的時候,確實被這兩個人忽的去館子吃了一頓飯。這事叫柳長庚知道了,把森子好一頓臭訓! 森子到門口,那兩人笑著便伸手拉他:“柳森弟,走!今晚上兄臺帶你去一個好地方!保證你去了一次,今后天天都想去!” 柳森站在門口,雙手抱拳給兩人長長的作了一揖。慌得兩個人全都忙不迭的側身閃避,嘴里叫著:“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急忙的給森子更深的鞠躬作揖。 森子便問道:“兩位兄臺,你們到底有啥事?這成天的叫我去館子,又是叫我去文會的,還啥好地方……我琢磨了一下,想來是兩人有所求?如果無所求,為啥這樣結交我?我就是個十二歲的小童,在你們眼里該是個小孩兒,你們?yōu)樯秾ξ疫@么客氣呀?真有啥事就請說,我能辦到的一定幫你們辦到……不過想來我也幫不上啥忙,我還是個小孩兒呢!”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石三鳥之計 那兩個秀才趕緊的陪笑著給柳森作揖:“我們沒甚所求,完全是仰慕柳森弟的學識!小小年紀就能高中舉人,是我等這些人望塵莫及的,我等非常愿意結交柳森弟,跟著你讀書,也學一學這考試的一些……竅門。” 柳森趕緊的又笑著擺手:“兄臺們看的起我,我實在是很榮幸,不過我沒啥竅門,也沒啥學識,真要是想學,找我的老師去學好了,他老人家倒是正經的辦著學呢!兩位兄臺,有句話我就只說了,真要是想好好讀書考上舉人進士,其實啥竅門啥人情世故的,全都沒用,有這時間真不如在家好好看書有用。把時間都放在了街上亂逛,結交朋友,喝茶聊天上館子,或者作詩作畫啥文會……估計是考不出來。” 兩位秀才互相的看了看,都有點窘然,臉色也有些難看。 柳森攤手道:“至于別的想法,那就更沒用了,兩位兄臺也看到了,這會兒正是殿試的時候,我本人卻還在這邊,明顯我是不去考進士了……也沒有做官的打算,兩位兄臺就不用考慮這方面的事了?!?/br> 他想了想又道:“對了,大約兄臺還覺著我今年沒考是因為年紀小,過個三年或者在三年才是正合適的年歲,這樣的想法也是想錯了,我已經正經的在鄉(xiāng)下買了地,踏踏實實的準備種地了,在經營個小鋪子,就打算做這些了?!?/br> 兩個秀才面面相覷,一個嘀咕了一句:“這也太……” “兩位兄臺,我話說的很清楚了,你們的忙我是一點都幫不上!你們?yōu)榱宋液?,今后也別來找我了,你們來一次,我爹就揍我一次!你們總連累我挨揍知道嗎?!” 兩個秀才也不知道是迂腐還是啥,還就聽不出來了!其中一個一聽居然還勃然大怒的叫道:“什么?!你父親竟然敢對柳森弟拳腳相加?!柳森弟可是舉人!有功名的人!衙門都不敢對你動手動腳!你父親膽子太大了,有辱斯文,我等要去衙門……” 柳森終于是煩了!也火了,瞪著眼睛看著那兩人吼了一嗓子:“滾!再來我就到衙門告你們滋擾民宅!把你們兩人的秀才給革了!不信就試試!” 那兩個秀才一愣。 柳森已經‘砰’的一下把門關上了!轉身進屋,然后看到大哥柳樹在身后不遠處站著,顯然是不放心跟著出來了,于是悻悻然的指了指門:“這些人……跟他們說人話就是聽不懂!” 柳樹笑了,點點頭道:“你先進去吧?!?/br> 柳森于是先進屋了,一進屋子,就看到柳長庚和柳林意味深長的看著他,柳長庚就道:“你現(xiàn)在知道爹為啥不放心你了吧?這些什么秀才的,簡直和牛皮糖一樣!纏上了就不撒手!也不知道到底想在你身上撈到啥好處!” 柳林笑著拉著柳森坐下:“森子是舉人,他們是秀才,無非是想要巴結奉承上,以后有個拉拔他們的人……森子這件事我算是看出來了,人都說商人無德,我看最無恥無德的就是這些想要往上爬,還沒啥真本事的讀書人!” 另一桌的宋瑤‘噗嗤’笑了,顯然是贊同這話。反倒是何氏忙忙的道:“呦,別亂說話!” 院里的柳樹想了想,過去把門打開,看到兩個秀才還沒走,灰頭土臉的在門口站著,顯然剛剛柳森關上門說的那句話他們也聽見了。 柳樹便道:“我們不是開玩笑,你們回去跟你們這幫人都說說,今后要是誰在找我弟弟,我們真的去衙門告你們滋擾,秀才滋擾舉人,等著被革功名吧!” 這些文人,最看重的是什么?不就是自己身上的那點功名!柳森和柳樹的威脅顯然是拿住了他們的七寸,兩人嚇得連連搖手:“不敢了,不敢了……柳森弟不愿意結交,我們便不來打攪了……” 說著兩人已經是轉身急匆匆的跑了。 柳樹看著兩人的背影搖頭:“考上了舉人……想不到還有這樣的麻煩事!” 麻煩事不止一件。 漢中府,石家宅子。 石城和柳絮兒來到了前院,卻沒有叫她進屋,只讓她在廂房等著。 這也是應該的,既然石城娘叫了,柳絮兒就不能不來,但是跟著一起來的還有石城,石城肯定是有一番話和他娘說的,又不能當著柳絮兒的面,叫柳絮兒在門口罰站等著,石城肯定不愿意,因此過來了,卻叫她去廂房等著,他先進去和娘談。 柳絮兒點頭,去廂房坐著等。 其實石城也是對她保護過度了,即便是這會兒婆婆氣頭上,便是叫說兩句自己也沒什么,這件事本來就是自己的家里人連累了石城。 但是石城不愿意自己受一點兒委屈,什么都想給自己出頭,也能理解,尤其是氣頭上準備訓斥自己的是他的娘,他怎么可能不出面。 柳絮兒也相信石城的三寸不爛之舌,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沒理都能說得很有理,何況這件事自己原本也是無辜的,因此能勸動他娘,她也相信。 反倒是三叔這幫子人走私的事情,實在叫她還得消化一陣子。 照石城說的這樣一想,是挺奇怪的。難道真的只是為了那兩點?先是想拉攏石城和森子這兩個新晉舉人,然后發(fā)覺兩人都沒有為官的意圖,于是干脆改成了撈錢? 就這么簡單? 柳絮兒站起身在屋里來回的走。當官的求的是什么?錢、權,還有……名!柳絮兒突然的靈光一閃完全的明白了! 恐怕這件事,人家官府已經查清楚了!所以才那么肯定石城沒有牽扯其中,把石城請去,根本不是查問什么的,完全是為了點一下石城,叫他知道這件事!因為官府的人清楚,這件事恐怕蒙在鼓里的,反而是自己這些親戚家人! 官府知道石城不牽扯,就是說自己這個石城的娘子不牽扯,自己的家里人也不牽扯,而且估計是已經落案了,或者是定案了,這個就看他們官府是怎么個程序,反正是那些人的罪已經定了,這才把所有的事情毫不戒備的全都告訴了石城。 必定是這樣!已經查清楚了,定案了,案子才不用瞞著了! 而叫石城去,就是為了名,他的官聲!說白點,就是個撈取官場上威信的好幾回!這件案子石城也說了,算是個大案子,但是這個案子和漢中府的這批官員沒關系,是人家東昌府的人查出來的。 之所以能驚動到漢中府,一來是幾個重要的案件犯人在這邊,就是柳長貴、柳云兒這幾個人。二來就是牽扯這幾個重要犯人的一些事情,需要這邊的官府給查查。 而這邊的官府的人收到協(xié)同調查的請求之后,肯定是馬上明白了,這是個撈取官場上資本的好機會! 叫石城去,分析一下表面的情況,好像是不為了牽扯石城,其實最深層的原因,是這些人想要牽扯石城! 當然還有森子! 這件案子在漢中府這邊鬧得越大點,漢中府的官員們撈取的名聲就越大。而往大里搞,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告訴他們想要叫注意這件案子的上峰,這案子在漢中府,還牽扯兩個才中舉的舉人! 分明就是個一石三鳥的計策! 叫去了先拉攏,不受拉攏就詐錢,詐了錢的同時,宣揚一番這個案子里牽扯兩個舉子,反正這兩個舉子是不愿意為他們所用的,名聲壞了與他們何干?然后就能撈取資本,叫朝廷的人都看看,這么個大案子,他們也是盡了力查案的!也是查出來一些有分量的人了的,以此分了東昌府那邊官員的功勞! 柳絮兒再把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幾乎就能確定了,漢中府臬司衙門的這些官員們,確實打的就是這一石三鳥的好計謀。 而石城暫時沒想到,肯定也是因為回來的路上時間太多了,而且他爹臉色不好,生氣受了連累,石城肯定是替自己說話解釋了,沒時間仔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