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重生 有句老話說得好,人若倒起霉來,喝涼水都會塞牙,比如此刻的二小姐。 可能是第一次死,沒有經(jīng)驗,當(dāng)然也沒有一個已死的人告訴過她,原來,走向死亡是如此痛苦的事兒。她非但沒有像想象中那樣靜靜昏睡過去,反而渾身像被架在炭火上烤一般,每個毛孔都脹到極限,下一刻仿佛就能把她撐裂了,偏偏意識清醒之至,眼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半死不活,將死不死最是難熬,她突然明白往日里把那些蛤蜊們放火上生烤是什么滋味兒了。 以前曾經(jīng)聽父親說過,古時候有種酷刑叫“凌遲”,也就是俗稱的“千刀萬剮”,其中有一種叫做“魚鱗剮”的凌遲方式最為殘酷。據(jù)說要用一張漁網(wǎng)緊緊縛在受刑者身上,劊子手會拿一把鈍刀,將那漁網(wǎng)勒出的rou一片片剜去,連著三天,剜足三千六百五十刀后,那受刑人基本只剩一副骨架,才被一刀插進(jìn)心臟,據(jù)說,除了幾百年前那位出名的“冤將”外,還沒有第二個人能撐足這三千多刀。爹說這事兒時,她只是感嘆,這得有多重的深仇大恨才下得去這手?。磕鞘苄痰娜嗽摱嗵?? 此刻的二小姐覺得,估計那凌遲而死的人差不多就是自己現(xiàn)在的這種感受,死沒死透,活又活不了,她有些后悔用這毒藥尋短見了,早就該知道,來福這死小子留下的藥八成跟他一樣,蔫兒壞蔫兒壞的,她現(xiàn)在連張嘴呼救都辦不到了,痛感越來越強(qiáng),意識也越發(fā)清醒,早知如此,當(dāng)初就該忍著疼找把刀抹了脖子才干凈,眼下可怎么辦? 死魚一樣躺在這隱蔽山洞里的二小姐此刻只能選擇,干忍著! 不知過了多久,二小姐在這欲活生生割碎自己的疼痛中慢慢迷糊了過去,夢中見到的,依然是來福身上那撲簌簌往下直掉落的皮和rou,也許真是疼暈了,她竟然問夢中的來福,你曾經(jīng)也是這么生不如死的熬過來的嗎?那骷髏來福張了張沒有皮rou蓋住的嘴,輕聲笑了起來,“桀桀桀桀……” 突然,那骷髏飛撲到她的跟前,沒有嘴唇的上下顎一對,狠狠地,一下子就咬住了她的喉管,然后用力撕扯著往外拉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二小姐一陣狂呼,山洞壁巖一陣回聲相和。 二小姐那仿佛被誰掐住許久的喉嚨終于通開了,一聲慘嚎,終于還陽,重回人間! 她無力的仰躺著,勉力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汗涔涔的,滿手涼。 以后可不能吃活烤的東西了,尤其是牡蠣,這滋味兒,嘖……它們估計當(dāng)時也得恨死我! 這是二小姐劫后余生的第一反應(yīng)。 奇怪,來福不是說這個是毒藥,一般人吃了會死嗎?我怎么沒死?看來我果然是命硬的不得了啊! 這是二小姐劫后余生,又冷靜了一刻鐘后的第二反應(yīng)。 然后她慢慢坐了起來,摸起旁邊的拐杖,顫悠悠的準(zhǔn)備站起來,果然,雙腿無力的很,站著也很是勉強(qiáng),那鈍刀割rou般的痛楚仍然緊緊扒在她雙腿上,一邁步就仿佛被肢解一般,二小姐終于明白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她就這么堅持著,慢慢挪到洞口,抄起拐杖,一扒那刺頭兒灌木叢,“嘶——”,那銳利的灌木一把劃過她的手,仿佛是被鈍刀宰割出的傷口,被一把尖刀又重復(fù)割了一遍,她已經(jīng)疼到說不出話了,只好忍著再被凌遲一遍的痛苦,穿過灌木尖刺,一點一點的鉆了出來。 山洞外面,天光大亮,山林寂靜,溪水潺潺,那樹梢之上,隱隱的綠色開始蔓延,春天啊,就要萬物生發(fā)了! 沒想到,竟然還能再次看見太陽? 活著,真好! 這是二小姐劫后余生,又冷靜了一刻鐘后,費勁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鉆出了山洞的第三反應(yīng)。 她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往涎溪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昏迷幾天了,只覺得一場生死大戰(zhàn)后,血水汗水黏黏糊糊攪和在一塊兒,將自己攪和成剛從豬圈鉆出來的一副形容,渾身上下俱是臭烘烘的,還是去溪邊泡泡吧?順便腹誹了下,來福凈忽悠,這藥,屁用沒有半點兒,腿上的傷也依然治不了,還害的自己半死不活的往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虧他還說這是他師傅費了多大勁兒煉的,不像我們家收的珍珠,我們家收的珍珠怎么了?能吃能用能美,比這這破丹藥可…… 二小姐到的溪邊,一低頭,驚得一個吞咽,把所有的腹誹都一股腦吞回了肚子中。 我收回剛才的話,這藥,這藥,這藥它簡直是…… 二小姐看著溪中那個陌生的人影, 忍無可忍的說了句: “簡直是只蛤?。“车文飮?,這也太丑了吧?” 此刻,溪水倒映著,一張豬頭。 是劫后余生,又冷靜一刻鐘后,費勁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鉆出了山洞,一路對來福腹誹不已,結(jié)果看到自己尊容后,瞬間被嚇傻了的,二小姐。 溪水里那個陌生的人影也在發(fā)愣,一張碩大的臉盤子上趴著一個腫成蒜頭的大鼻子,密布的小疙瘩們,寫滿了一臉的不可思議,眼皮腫脹著耷拉下去,遮住了二小姐那雙標(biāo)志性的漆黑雀目,哪里還看得出半分她往日的模樣? 二小姐自問,雖然自己非是如jiejie那般的美人兒,到底也算是個五官周正的正常人,眼前這張蛤蟆樣的大臉盤子,徹底打破了她原有的審美,她那萬年難得動用一下的腦子終于上了上發(fā)條,思索著,這來福的師傅到底是哪路神仙變的?難不成是個蛤蟆仙人?要不怎么對于把人整成蛤蟆如此情有獨鐘?二小姐不由得打心眼兒里佩服,這是高人哪! 她照著溪水左看看右看看,好吧,這模樣,怕是爹娘現(xiàn)在從墳?zāi)估锱莱鰜硪材茉賴樆厝グ桑?/br> 爹娘? 思及爹娘,二小姐想起了爹娘生前的殷殷囑托,無論如何艱險都要活下去,可是自己卻這般無用,連番打擊之下竟然想一死了之,那到了九泉之下,她又有何顏面去見爹娘?二小姐狠狠甩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 到了半夜,夜貓凄叫,一條鬼鬼祟祟的人影一瘸一拐的出現(xiàn)在了一處墳塋前面,幾個響頭磕的“嘣嘣”作響。 “爹,娘,是女兒不孝,愧對二老”,又是一陣響頭。 白日里,趁無人去密林深處,二小姐在涎溪中舒舒服服洗了個涼水澡,將自己收拾停當(dāng)。此時雖已是二月打頭,倒春寒依然凜冽,那溪水如冰窟般瘆人,二小姐卻如同剛下燒烤攤的扇貝一般,放入冰水之中,“滋啦——”一聲,那炎火般炙烤的感覺瞬間被澆了個冰透,那渾身的裂痛感仿佛也被冰水凍上了一般,竟然減輕了不少。 這才是真正的還陽啊。二小姐用漸漸能活動的手臂,抹了一把疙瘩滿布的大餅?zāi)?,唉,就是可惜,臉面毫無變化但轉(zhuǎn)念一想,來福這么絕色的人都能扛著比她現(xiàn)在還丑的一張蛤蟆臉呆這么多年,她還有什么扛不住的呢? 一場鬼門關(guān)之旅,一湯冰寒溪水,還陽的二小姐仿佛脫胎換骨,此刻,她正正地跪在父母墳前,一張丑臉雖然面目難辨,周身卻散發(fā)出了從來沒有過的堅毅。 “經(jīng)此一事,女兒絕不會再尋短見,女兒既然連死都不怕,又如何怕好好活著?眼下,女兒打算聽夫子的話,去尋jiejie,也好問問她究竟為何如此薄情?此次遠(yuǎn)去他鄉(xiāng),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女兒都無法來墳前祭掃了,還望爹娘原諒?!?/br> 說完,又是一頓響亮的磕頭聲。她現(xiàn)在,連三炷清香都無法供養(yǎng),只能撮土為香,聊表心意。 她總以為,活受罪活受罪,死了才能一了百了,卻不想,那死的滋味兒遠(yuǎn)比活著要痛苦萬倍。何況,一旦自己死了,誰能再幫她拿回安家的大宅和漁場?誰能主持公道告慰爹娘那在天之靈?還有夫子和師娘,這些真正關(guān)心她的人又該怎樣傷心?爹常說,做人要知恩圖報,可是她要是這么不負(fù)責(zé)任的一死了之,欠下的這些所有的恩義她要怎么還?當(dāng)然,死的滋味兒著實不好受哦,要是死透了也還好,就怕弄成個半死不活的半殘廢,那才真是傻透氣兒了呢? 活著,真好! “所以,我不會再逃避,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險阻,我都會好好活下去,跟這上蒼、跟這不公好好斗到底!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安齊今日在爹娘墳前鄭重起誓,終有一日我必親手奪回我安家被搶走的一切,定不負(fù)爹娘期望,如有違誓,天誅地滅!”二小姐左手中三指直指上天,鄭重發(fā)誓,遙遠(yuǎn)的夜空中,繁星閃爍,見證了這場安靜又決絕的立誓儀式。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老天不收我,那就是說明,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兒沒有去做。既然老天要我重生,那我就好好活給他看看,與這蒼茫的世道好好斗這一場,方不負(fù)我這歷盡千辛萬苦得來的這一生。 伴隨著春夜陣陣微涼清風(fēng),被老天爺退了貨的二小姐心中,有什么種子正欲破土而出。 春天啊,就要萬物復(fù)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