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太冷，熱過后就會有這痕跡?！标P(guān)何輕輕抽回收，“過一陣子就消了?！?/br>
    “哦？”奚畫訥訥望著他，似乎是有所思，她口中喃喃沉吟。

    “你說，當(dāng)時歸婉會不會是死后被人放在一個極寒冷的地方?！?/br>
    她正色問道，“所以，仵作驗尸才說她是卯時死的，其實她死的時間該是在傍晚進地窖的時候？”

    關(guān)何眉頭一展，朝她一頷首：“我們書院有冰窖么？”

    “有的?！鞭僧嬚酒鹕韥恚熬驮趶N房附近?！?/br>
    *

    離打鐘還有一段時間，因大雨來得突然，周二嬸急急忙忙回家收衣服去了，廚房只留下丁顏一人，倒也正好給他二人方便，開了那冰窖的門。

    她把墻上的燈點上，朝手心呵氣，對奚畫道：“這下面冷得很，平時就放點果蔬和鮮rou。二嬸說等到六七月熱起來才打冰來用?！?/br>
    關(guān)何目光往四下里轉(zhuǎn)了一圈，不以為意地問道：“門的鑰匙只你一人有？”

    “我不管鑰匙的，鑰匙是二嬸拿著。然后就是管事的張伯、院士、副院士各有一份?！?/br>
    “這樣啊……”奚畫搓著手，在原地跺了跺腳，顫聲道，“不過這地方，當(dāng)真是冷得緊，還陰森森的……”

    “夏日里頭來就好了?！倍☆佉彩遣蛔〕稚虾菤?，又是搓又是抖的，“那時候涼快著呢?！?/br>
    前面關(guān)何走了沒幾步，忽然腳上一停，回過頭來看她。

    眼下四月天氣，穿得也不算多，這會兒貿(mào)貿(mào)然進冰窖里頭，難免她冷得發(fā)抖，再加上方才多多少少又淋了雨，衣裳尚未干完。

    思及如此，他啟唇輕聲道：“你很冷么？”

    “廢話，這寒氣逼人的，能不冷么?！鞭僧嬓牟辉谘傻鼗卮?，眼睛卻在四處打量，只想趕緊尋得什么有用的線索，早點離開的好。

    尚捧著兩手到唇邊哈氣，手腕卻倏地被人拿手一扣，她還沒來得及回頭，身上忽覺一陣溫暖。

    關(guān)何輕輕將她手握在掌心，淡淡問：“還冷嗎？”

    自他手上莫名的涌來一股股熱流，盡管身上確還冷著，奚畫倒是如觸電般將手抽回來。

    “不不不……不冷了?！?/br>
    關(guān)何頗為奇怪：“這么快？”

    她咬咬牙，胡謅道：“我就沒冷過?！?/br>
    “……是嗎？”對方半信半疑。

    她悄悄搓著手，偏生嘴硬：“那當(dāng)然了，我身子可好著呢?！?/br>
    因想著快些出去，奚畫沒多少心思仔細察看，加之這冰窖并不如那地窖大，放眼一望，盡收眼底，哪里有什么可疑之處。

    一圈逛下來，難免令人失望。

    她在門口臺階上尋了個地方坐下，就看丁顏和關(guān)何二人仔細翻看，心里不禁佩服。

    怎想，地上橫著一張菜葉子，丁顏一不留神，一腳踩上去，砰的一下便撞到前面的墻上，這一聲聲音可不小。

    奚畫登時嚇了一跳，急忙跑過去瞧她狀況。

    “怎么這么不小心，沒事吧？”

    將她手一拿開，這額上赫然起了一個大包。

    丁顏叫苦不?。骸鞍?，好疼，頭都快暈了……”

    “別找了，我還是先帶你去上上藥?！鞭僧嫹鲋饋?，回頭去看關(guān)何，“這地方怕是也沒什么奇怪的，先走罷？”

    “等等。”關(guān)何抬手在適才丁顏撞上那堵墻上摸了一陣，那是兩墻凸出的一角，由于四周環(huán)境冰冷，連著這墻也是涼意透骨。

    他忽而道：“這墻……好像是空的。”

    ☆、第20章 【將降大任】

    “真的假的？”奚畫和丁顏對視了一眼，指頭一彎，便在那墻上輕叩了兩下。

    聽得“咯咯”兩聲響動，三人皆是一怔。

    奚畫怪道：“……還真是空的?！?/br>
    “這一小堵墻似乎是新砌上不久。”

    關(guān)何抬頭看了眼別處，指著旁邊道，“你看，和其他部分的墻面顏色不一樣?！?/br>
    奚畫捏著下巴，贊同地頷了頷首，一對眸子不自覺朝丁顏瞧去：“這里頭會有什么？”

    “你們別看著我哦，我不知道的?！倍☆仈傞_手聳了聳肩，“我來書院的時間也不久，沒聽二嬸說過冰窖有什么暗格……”

    “想知道里面是什么，這有何難?！标P(guān)何神色淡然地將衣袖挽起，“打開來看看不就行了?！?/br>
    眼見他摩拳擦掌，奚畫登時感到不妙：“你、你不會真要……”

    “你們站遠一些?！彼仡^仔細叮囑，“小心一會兒石頭磚塊濺出來，傷到臉?！?/br>
    一聽到會危及自己相貌，丁顏當(dāng)即拉著奚畫，如臨大敵般猛退至門邊。

    “這不太好吧？”奚畫遲疑著往身后看了一眼，心自擔(dān)憂，“屆時把冰窖弄得一團亂，滿地殘磚碎瓦的，怎么跟副院士交代？我可不要再掃五日的茅廁?！?/br>
    “副院士倒是不常來冰窖……不過你說的也的確是個問題……”

    丁顏還在猶豫，對面的關(guān)何卻已橫眉凝眸，聚氣于掌，抬手間，只聞一震巨響，那空墻在他掌下頃刻坍塌，煙塵四起，濃煙滾滾。

    正在此時，奚畫分明看到在這堵墻后立著一具蒼白的男尸，直挺挺地面朝她倒了下來。

    “啊?。　?/br>
    看那尸體正要壓到她身上，幸而關(guān)何眼疾手快小心托住，方是躲過一劫。

    奚畫膽戰(zhàn)心驚地抬起眼皮，見這毫無血色的冰冷頭顱離自己面門不過兩三寸，唇角的位置還有幾絲血痕，那尸身正冒著冷意，面容青紫可怖，隱隱已有尸斑，四周的寒氣襯得指尖冰涼，雙腳發(fā)軟。

    一邊兒的丁顏早已是嚇得坐在地上，呆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忙把奚畫扶到一旁坐下。

    “這、這是怎么回事?。亢枚硕说?，冰窖里頭為何會有尸體？”

    大約是由于久處冰寒之地，尸身雖已在發(fā)臭，可并未化成白骨，饒是如此，關(guān)何還是極其小心地把尸體放到地面上，粗略估計道：

    “此人，至少死了三個月以上。”

    摁著胸口緩過氣來，奚畫這才敢大著膽子偏頭去看那尸首，想了想，卻搖頭：

    “瞧這冰窖里的氣候，怕是不止，興許有半年以上?！?/br>
    “半年？”關(guān)何喃喃道，“怎么又是半年……”

    “誒，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咱們書院的服飾?！倍☆伹忧佣阍谵僧嫳澈?，也輕聲問道，“難不成是這里的人？”

    奚畫搖頭道：“死了這么久了，只怕從前的學(xué)生，我也不認識?！?/br>
    “書院里每人皆配有牙牌的。”丁顏提醒她，“在這人身上找一找，說不準(zhǔn)能知道是誰?！?/br>
    “好?！?/br>
    這么恐怖的事情自然是不歸她做了，兩人就這么在一邊兒蹲著，四目只眼巴巴地望著關(guān)何。后者一言未語，低頭利利索索的在死尸的衣內(nèi)翻找。

    過了少頃，他輕搖頭：“沒找到?！?/br>
    奚畫叮囑道：“你找仔細點，不只是牙牌，也許還會有玉佩啊香囊啊，之類的物件?！?/br>
    “香囊沒有，倒是有個錢袋?！标P(guān)何自那人袖口里摸出來，遞給她，“你瞧瞧?！?/br>
    “噢……”

    “繡的什么？”丁顏探出頭來。

    但見那錢袋上干干凈凈的，除了一枚樹葉，什么紋飾也沒有。

    “這料子是城內(nèi)素錦坊的雪絹，一年前興起的，因為物美價廉，當(dāng)時城里好些人家都買來用。”

    奚畫把這袋子翻了個底朝天，其中之掉出三枚銅板來，她不免嘆氣道：

    “看來，也是個和我一樣窮的窮鬼啊?！?/br>
    地上騰騰冒著冷氣，關(guān)何揮了兩下，將燈盞拿到尸骨上照了一番，忽然道：

    “他的皮膚呈淡紫色，口中有點杏仁味道，想來生前中過毒，不過……毒性應(yīng)該不足以致命才對。”

    “是么？”聞言，奚畫略有些好奇的湊上去，“我看看……”

    死者雙目翻白，顏面腫脹，呈鉛灰色，但瞧這容貌也算是有幾分清秀。她正把目光一轉(zhuǎn)，移至腿部，卻見其腳踝的小腿處，隱約有斷痕，顯得分外畸形。

    奚畫想伸手，又有些害怕，她默默看了一陣，扭頭朝關(guān)何道：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把人家骨頭都給折了。”

    “那不是我弄折的?！彼裆J真地解釋著，“此人原本腿骨處就有傷，只怕生前腳就殘了?！?/br>
    剛開口想說些什么，自死者衣內(nèi)卻見到一點青色，奚畫輕輕掀了開來。

    “咦，這有塊玉佩?！?/br>
    那玉通身碧綠，晶瑩透明。便是在如此寒冷環(huán)境下，摸上手，也有幾絲溫潤。

    “色澤這么純，這是上等的翡翠。”

    她把唇一抿，甚是不解：“奇怪，錢袋中沒幾個錢，怎么身上竟有這般名貴之物……”

    尚未想個明白，那邊卻聽丁顏訝然道：“這錢袋上有個字！”

    奚畫聞聲走過去：“什么字？”

    丁顏將那錢袋子扳開給她看，里端一個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之側(cè)，繡著一個小小的“江”字。

    “江？”她向關(guān)何看去，怔怔道，“這個人，這個該不會是……”

    “江林坡？”

    “……可他為什么會被關(guān)在這個地方？”丁顏伸手撿了一塊散落在腳邊的磚，皺眉不解，“是被誰給殺害的？”

    “不知道。”關(guān)何展目向身側(cè)的墻壁瞅了眼，“有人特意用磚將他封在此處，把這個墻角拆掉，才是冰窖原本的模樣?！?/br>
    丁顏表情復(fù)雜地看著地上擺著的尸體，想到平日里自己出入此地，存放食物，一舉一動都被這具白骨瞧在眼中，只覺得胃里不住翻騰。

    “我們要不要將此事告訴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