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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鵠書院在線閱讀 - 第49節(jié)

第49節(jié)

    細細回憶自己這幾日的舉動,他忽從渾噩中清醒,緊抿著薄唇,重重在桌上錘了一記,禁不住喟嘆。

    他近來……到底是怎么了。

    這樣的暴露身份行為,他尋常從不會輕犯,而今反倒一連好數(shù)天……

    不行,不行。

    得空還是……回山莊一趟為好。

    *

    入夜,天色漸黑,奚畫坐在桌前,拿著那幾塊斷玉,抬袖擦淚,把手邊針線籃子里的紅線取來,小心翼翼從玉上穿過去。

    然而試了好幾次,仍是不成。

    “小四啊?!?/br>
    門外有人輕叩,羅青言語關(guān)切:“飯都涼了。”

    “……我不餓?!彼仡^應(yīng)聲,“你吃罷?!?/br>
    “不吃飯怎么行呢?要是餓壞了身子怎么好?”

    “一會兒我餓了,自己出來熱著吃?!鞭僧嬋耘f擺弄手里的碎玉。

    羅青有些焦急:“小四,你開開門吧,要不……我把飯菜給你拿進來?”

    “娘……我沒事,你忙吧不用管我?!?/br>
    羅青無法,只得道:“那你記得要吃飯啊?!?/br>
    “我知道。”

    燈下,她用紅線仔細將三片碎玉捆在一起,左右看了怎么也不好看,輕輕一碰就會散開。

    奚畫忍不住咬咬牙,紅著眼低聲罵道:“關(guān)何這個混蛋!”

    心里越想越覺得委屈,偏生因為穿針引線,眼睛又疼得很,歪頭瞧了瞧窗外,都快二更天了。

    她遂將針線放回籃子里,玉佩隨手擱在桌上,打水草草梳洗了一番,吹燈爬上床睡覺。

    子時,更深露重,夏蟲低鳴。

    睡在院外的黃狗雙耳忽然一豎,睜眼就跳了起來。

    墻頭有人輕身一躍,撐著床沿便在屋中落定。

    乍然聞得些許聲響,關(guān)何一回頭,就見那條黃狗也屁顛屁顛跟了來,他微愣一瞬,忙伸手覆上食指向它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后者搖著尾巴,規(guī)規(guī)矩矩在窗邊坐下。

    見得如此,他方才松了口氣,側(cè)身打量四周。

    屋內(nèi)還和第一次來時一樣并未有太大變化,隱隱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關(guān)何躡手躡腳從床頭繞過去,他腳步極輕,幾乎是半點動靜也不曾發(fā)出。

    桌上擺著一塊玉,雖已碎成三片,卻被人用紅線系在一起,紅青相間,顏色似乎更為鮮明了。

    他抬手在玉上摩挲了半晌,低頭拉了竹凳坐下,繼而便自懷中掏出些零碎的工具,整整齊齊擺了一排,借著月光,咔擦一聲,將那紅線剪開。

    四下里靜得出奇,黃狗就在不遠處,歪頭好奇地望著他。大約是瞧得不耐煩了,于是抖抖毛,打了打呵欠走過來,趴在他膝蓋上仰頭就去看。

    關(guān)何不著痕跡地又把它的頭摁了下去。

    它又抬起頭來,隨即再被摁下去。

    一次兩次,兩次三次……

    不知不覺,月已偏西。

    聽街上的梆子打過五聲,他這才把手里的東西放下,困倦地捏了捏眉心。樺木桌底,黃狗睡得很熟,狗的呼吸聲都要蓋過人聲了。

    他仍舊是輕手輕腳地起身收拾什物,輕手輕腳地繞過床頭,正準備跳窗出去,走到窗邊又停了停,遲疑半晌后悄悄退了回來。

    隔著幔帳看她,月華如水,朦朦朧朧的,顯得十分不真實,他極力想看清她的模樣,手終是忍不住打起帳子來。

    奚畫側(cè)著臉,面朝墻,一雙眼睛腫的像個核桃,眼角尚留有淚痕。

    他輕咬了咬下唇,緩緩探出手去,驀地又是一滯,只替她把被衾掩好,飛快退出來,足尖一點,眨眼間走得無聲無息。

    次晨,隔壁家的雞站在柵欄上叫的響亮,奚畫掀開被子坐起來,睡得迷迷瞪瞪。

    腦中渾濁不清之際,忽覺得手上濕乎乎的,她垂頭一瞧,那黃狗倆爪子趴在床沿,雙眸炯炯有神,笑嘻嘻地盯著她。

    “哇!”嚇了一跳。

    “你怎么跑進來了?”奚畫甚是費解,拎著它兩只臟爪就要往外走。

    不想被一道亮閃閃的光刺得眼睛脹痛,她放開狗爪回過頭走到桌邊。

    那斷開的三塊玉佩不知幾時被人用金片嵌在了一起,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瞧了個遍也沒見有異樣之處。

    “……這誰弄的?”

    奚畫喃喃自語,垂眸瞅了一眼身邊的狗,驀地……有幾分明了。

    她揚眉不以為意地哼笑道:“你又放他進來了?”

    黃狗只是搖尾巴,巴巴兒地看她。

    “你到底是我家的狗還是他家的狗???”

    對方還是搖尾巴,不明所以。

    奚畫在它狗頭上揪了一把,鼻中不屑地哼了哼,手上倒還是仔仔細細將玉佩收好。

    ☆、第40章 【郊游踏青】

    今日適逢宋先生的音律課,原本喜在花池邊撫琴的宋初竟意外地讓眾人去琴室中練習(xí),雖和他素來習(xí)慣不符,但到底對這門課并不看重,大家也都懶懶散散地從花池邊撤走。

    奚畫背著琴走進琴室,剛尋了個位置坐下,不多時身邊卻立了個人,她放下長琴抬起頭來。

    尚遠眉頭深蹙,滿臉歉疚,正眸色擔(dān)憂地望著她。

    “……怎么了啊?”奚畫不由奇怪。

    “昨日……”他咬了下唇,猶豫道,“昨日是我太過魯莽,不慎打碎了你的玉佩……聽人說好像很貴重?!?/br>
    “哦,這個啊,其實那也……”

    不等她把話說完,尚遠便從身后將手伸出,捧上一柄小巧的金刀:“此物是當年我隨行護駕,圣上所賜的,你拿著?!?/br>
    “不不不!”她忙起身,擺手又搖頭,“這東西我怎么能要呢!”

    “你一定得收下。”尚遠把刀推到她跟前,正色道,“一物抵一物,我是找了許久才尋到這么一個能賠償你的。畢竟那是你爹爹的遺物……我這不中用的刀又怎能及得上?!?/br>
    “沒事的?!币娝桓本o張模樣,奚畫到底是寬慰不少,將刀推回去,笑道,“我那也不過是個玉佩,說什么及不上及得上呢。更何況,我怎么敢收你這個啊。我若是收了,往后要是官家問起來,還不得治你的罪么?”

    “圣上日理萬機,哪里會記得這個?!鄙羞h固執(zhí)地又推了回來,“你若是不收下,豈非讓我一輩子內(nèi)疚死?”

    “哪有這么嚴重……你別擔(dān)心。”奚畫從懷里把那鑲好了的玉佩取出來,在他眼前晃了兩下,“你看,有人替我修好啦!”

    她說話之時,關(guān)何恰從門外走進來,抬眼便見尚遠拿著那枚玉佩翻里翻外的瞧,忍不住就握手成拳。

    “當真是……這手藝還挺好的?!笨戳艘魂嚕羞h點了點頭贊嘆,“誰給你鑲的?”

    奚畫余光瞥得他進來,一挑眉,佯裝費解:“不知道誒……”她冷不丁轉(zhuǎn)過頭去,對著關(guān)何煞有介事地問道:“你知道么?”

    后者當即冒了一頭的汗,訥訥搖頭:“不、不知……”

    “你也不知道?。磕强删凸至?。”奚畫拿著那玉佩,納悶道,“我昨日就把它擱在桌上的,怎么一早起來就好了……難不成會是誰夜里偷偷到過我家么?”

    “怎、怎么會?!标P(guān)何心虛地移開視線。

    倒是尚遠一本正經(jīng)地提醒道:“這幾日不太平,你小心點,說不準是家里進了賊呢。”

    聞言,旁邊便收到一記冷眼。

    奚畫剛要解釋,此刻不知誰嚷了一句“宋先生來了”,三人各自瞧了一眼,閉嘴噤聲,這才落座。

    琴室之外,與以往不同,宋初只拿了本小冊子就走了進來,連一樣樂器也不曾帶。見他大步行至案幾前,撩袍而坐,順手就把冊子往桌上一甩。

    “諸位?!?/br>
    宋初淡淡翻開一頁,連眼皮也沒抬,就道,“今日課試,題目便是上回所教的《陽關(guān)三疊》,一人一段,彈完就可家去?!?/br>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訝然,面面相覷。

    要說宋先生平時可不經(jīng)常考試,即便是要課試,也會提前告知,怎有今天這般突如其來,毫無預(yù)兆的。

    盡管腹誹,琴還是要彈的,從上自下,挨個挨個的按順序撫琴彈奏,尚沒輪到自己,奚畫以書掩面,偷偷打量。

    從始至終,宋初也都不過是拿手撐著頭,指尖時不時在案幾上輕輕敲打,看表情……好像是心情有點不太好?

    這首曲子他只教過一次,昨夜因為熬太晚又沒空去練,到她彈時那音錯得七七八八,零零落落,連自己都快聽不下去,然而宋初竟都沒叫停……無可奈何,奚畫也只得咬牙胡亂撥完。

    總算是等到結(jié)束,她放下手,松了口氣。

    “嗯,不錯?!彼纬跆峁P寫了兩畫,漫不經(jīng)心頷首道,“關(guān)何和尚遠留下罷,大家若沒事,自行散了。”

    “先生……”那邊有人提出質(zhì)疑,“我這是頭一遭聽你的課,不會彈應(yīng)當不要緊的吧?”

    話音剛落,關(guān)何就接著道:“宋先生,上一次我是因故告假,未曾趕上,也讓人傳了話給你,不能酌情處理么?”

    “哎呀,先生記性不好,沒留意?!彼纬跖呐男渥诱酒鹕?,把樂譜往他二人桌上一擺,面帶微笑,“不過規(guī)矩到底是規(guī)矩,正所謂不以規(guī)矩不成方圓,來吧二位——抄完再走?!?/br>
    “……”

    一百遍的琴譜,那還不得抄到手軟?!

    奚畫托著腮,滿眼同情地搖了搖頭,“嘖嘖”兩聲輕嘆,正把書拿出來準備溫習(xí)一下,不想宋初卻在她肩上輕輕一拍。

    “小四,不回家去么?”

    奚畫怔了怔,指著前面道:“啊……我還要等那個……”

    “誒,回去太晚伯母會擔(dān)心的。”他眼中很是憂慮,“再者,那譜子也不短,等他二人寫完,只怕也要到明日了吧……”

    說完,倒是一臉惋惜地仰首看著窗外晴天。

    “宋大哥……”奚畫眼巴巴地扯了扯他衣袖,“那你讓他們少抄幾遍唄?”

    宋初眸里盡是溫柔,莞爾一笑:“小四也想陪著他們一塊兒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