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你！”

    尚遠指著他鼻尖咬牙切齒，偏頭就對奚畫道：

    “阿四，我府衙里的捕快個個身手矯捷，武功卓越，絕對不差他半點，你……你讓他走好不好？”

    奚畫額頭禁不住冒汗：“??？啊……這個……”

    關何在她背后站定，忽然擰了擰眉，輕聲念道：“阿四？”

    靜默片刻。

    “阿四是誰？”

    她無語扶額：“阿四是我?。　?/br>
    “……為何這么叫？”

    尚遠聞之便挺直背脊，眸色得意：“為何不能這么叫？我叫阿四自然和你們叫她小四不一樣了，至少眼下只有我一個人可以這般叫她。”

    越聽越有些不對勁，奚畫擺擺手，汗顏道：“有寒啊，我當時說的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還沒等她說完，關何面色不悅地打斷：“這樣不公平?！?/br>
    “誒？”

    他閉目冥思半刻，認真道：“我也要和別人叫的不一樣?！?/br>
    奚畫險些沒被口水嗆著：“你和他比這個干什么！”

    “那是自然。”關何目光無比嚴肅，“不能輸給他?！?/br>
    “……”

    尚遠冷哼一聲，不以為然：“你要和我比？還差得遠呢！”

    “是么？好歹我比你大?！?/br>
    “你！……”

    這邊吵吵鬧鬧沒完沒了，奚畫正在考慮該如何圓場，屋內(nèi)聽到聲響的羅青卻是擦著手走出門。

    “小四啊，這外邊兒來的是哪一位……”

    一瞧她出來，奚畫連忙對關何二人殺雞抹脖子地打眼色：“別吵了，一會兒叫我娘聽到就不好了?！?/br>
    四周立馬安靜下來，倒見他兩人很是難得的同時閉嘴，奚畫暗暗嘆氣，這才面朝羅青訕訕笑道：“娘，這位也是和我同書院的，是……是關何的朋友！”

    她一語既出，背后兩人嘴角都不同程度有些抽搐。

    “是小關的朋友啊。”羅青面帶微笑，抬手就招呼，“吃過了么？來來來，進來一塊兒用飯吧，我這兒做的多，怕是三個人都吃不完?！?/br>
    “??？”尚遠微微一愣，還在反應。

    奚畫瞧著羅青高興，遂也回頭對他輕聲道：“你忙嗎？若是不忙，留下來一起過節(jié)吧……我娘喜歡熱鬧，不過平常難得有人陪著一起?！?/br>
    聽她此言，尚遠沉吟了半晌，點點頭：“忙倒是不忙，就怕叨擾你?！?/br>
    “沒事沒事，不會的，進去吧?！?/br>
    奚畫讓步請他往里走，視線收回來時，卻見關何還立在原地，面沉如水，垂眸只向地上看。

    她上前將他衣袖輕扯了扯，笑道：“怎么？不開心？”

    “……不是?！彼麚u頭，似是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啊，你適才有什么話要與我說來著？”她這才想起來，撓撓耳根，“是什么話？”

    “……沒什么?！标P何不著痕跡地朝屋里的尚遠瞄了眼，淡淡道，“我也忘了?！?/br>
    “什么記性?！鞭僧嫻沃樞λ矝]往心里去，很自然的牽了他的手，“走吧，該吃飯了。”

    “好?！?/br>
    *

    大紅木桌上，正中央擺著一籠蒸好的rou粽，香氣撲鼻。

    關何喝了口湯，在粽子堆里掃了一眼，角黍有大有小，好像除了rou粽外還有白糖粽子。他深思熟慮片刻，繼而提起筷子，往那最里邊的一個夾去。

    不想就在這時，那對面亦有人伸出筷子來，很不湊巧的是，兩雙筷子戳到了同一只粽子上。

    關何冷冷抬眼，對面那人也面無表情地望向他。

    “這是我先夾到的?！?/br>
    尚遠不以為意哼道：“是我先看中的?！?/br>
    關何挑了挑眉：“那又如何？先碰到粽葉的是我的筷子?！?/br>
    對方厚顏無恥地開始胡說八道：“看的比碰的快，在你碰到前，我的眼睛已經(jīng)拿下它了！”

    “廢話少說！”

    “不說就不說！”

    于是你來我往，你往我來，那一坨可憐的筒粽就在他二人筷子的蹂/躪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險些連粽葉都給磨破了。

    奚畫咬咬牙怒火中燒，由于羅青在旁她不敢大聲呵斥，只在桌子底下拿手一個勁兒地扯關何的衣衫。

    然而后者并沒理她……

    斗了片刻，這二人已是爭得滿頭大汗，青筋突起，為了一個粽子……瞧著也是蠻拼。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稀罕東西，來……青姨一個人給一盤。”羅青卻是一點慍色也不見，反而滿臉堆笑，親自去廚房端了兩碟，各在他兩人面前擺上。

    關何和尚遠皆怔了一怔，隨即才放下筷子紛紛起身施禮。

    “謝謝伯母?！?/br>
    “多謝青姨?！?/br>
    羅青忙摁著他們坐下：“不客氣不客氣，你們吃，你們吃，別光顧著說話兒?！?/br>
    桌上都是些家常的小菜，各色各樣，雖是不比外頭酒樓飯店里的精致，但莫名透了一股溫馨氣息。

    關何吃了幾口，目光不經(jīng)意于四下里看了一圈。

    說起來，他似乎從未這樣過節(jié)過。

    以前的端午是如何，早已記不清了，然而偶爾如現(xiàn)在這般太平安寧地坐下來吃一頓飯，好像……感覺還不錯。

    想著想著，自己倒不自覺笑起來。

    “關何。”

    奚畫一面剝粽葉，一面不在意地開口喚他。

    “你喜歡吃甜粽子，還是咸粽子？”

    “……問這個作甚么？”

    “你管那么多，快說快說?！?/br>
    “嗯……”他略一思索，“甜粽子?！?/br>
    奚畫頷首表示明白，又朝對面的尚遠道：“有寒呢？”

    尚遠立馬笑道：“我喜歡咸粽子?！?/br>
    “噢！”奚畫雙手合十，喜道，“我喜歡甜粽子！”她說著就伸手從蒸籠里取了一個，轉(zhuǎn)頭對關何道：“我給你剝一個?！?/br>
    他含笑點頭：“好?！?/br>
    尚遠一口粽子包在嘴里，良久沒回過神，等他眼下嘴里的rou粽，便急急問：

    “你給他剝了，那我呢？”

    “你不是喜歡咸粽子么？”奚畫理所當然道，“我娘喜歡咸粽子，叫她給你剝?！?/br>
    頓時感到區(qū)別待遇的心塞：“……可你問之前又沒說你喜歡甜粽子?！?/br>
    “這有關聯(lián)么？”

    尚遠很著急：“當然有?。　?/br>
    偏生這時候，關何煞有介事地拿著粽子吃得格外香甜，不時還對他投去幾個鄙夷的眼光。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四?！?/br>
    他那一雙眸子，委屈得都快滴出水來，奚畫瞅了一眼便感到無法直視。忍了少頃，只得撿了個咸粽子。

    “……行了行了，我給你剝個就是。”

    尚遠立刻期盼地托著腮，眉歡眼笑地等她，不動聲色地向面前的關何揚起眉，甚是滿意地看著后者“啪嘰”一聲捏斷竹筷。

    然這邊的奚畫不曾留意他二人之間的眉目傳情，認認真真地剝手頭的粽子，豈料才剛扒了一半，門外卻又聽見狗叫聲。

    奚畫這回是愈發(fā)納悶了：“誒？今兒怎么了……又有人來么？”

    她放下粽子正將起身，院子里就聞得一聲輕笑，那人言語柔和，溫潤似玉。

    “好熱鬧啊，看來我是來對時候了?！?/br>
    一聽這口氣，尚遠笑容漸僵，關何臉色愈沉，他皺著眉呷湯，心里不住暗嘆：怎么又來了個麻煩的……

    “小四。”半天沒見人影，宋初不禁失落憂傷，“都不來給我?guī)访?？你家的關關可又不讓我進了……”

    聞言，羅青頷首張望了一陣，扯著奚畫問道：“是云之么？”

    “好像是……”

    羅青忙催促：“還不快去把狗牽著，那畜生老叫個不停，人家怎么進來的了？”

    “哦……”奚畫嘴上答應，一邊往外走，一邊卻直犯嘀咕。

    今天這是吹的什么風，把天鵠書院里三個最不能碰面的全在她家湊齊了……

    然而羅青很高興，看羅青高興奚畫也沒辦法。

    于是，當宋初出現(xiàn)在門口時，三人面對面，周圍瞬間起了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涼意氣，氣息深厚，直把剛還在騰騰冒熱氣的粽子們壓了下去……

    奚畫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呀?！彼纬蹩邕M門檻，展開一把折扇就掩著嘴微笑道，“小關和小尚都在??？真是稀客稀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