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而今,當(dāng)秦四郎的言行,以及這座奢華的別院,已讓崔莞心中起疑,那兩名紅花綠葉的到來,緋色三人的出現(xiàn),一點一點聚集而起,似乎秦四郎身后之人,便呼之欲出。 不過,令她徹底察覺出二皇子的身份,仍是上一世,那讓人栗栗危懼的一幕。 二皇子劉冀眨了眨眼,突然伸出手,冰涼的手指托著崔莞微垂的下頜,稍一用力,迫使她抬起頭。 霎時間,四目相對。 那雙陰冷的眸子直直的映入崔莞眼中,她后背一陣寒涼。 “你騙本王?!?/br> 劉冀垂下眼簾,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閃爍著一抹暴厲之色,盯著崔莞冷冷道:“你這賤婦,竟欺騙本王!” 下頜一陣劇烈疼痛,崔莞秀眉微蹙,心中突突如擂鼓,臉上卻未有一絲變化,坦然的迎著劉冀陰狠的目光,恭敬的道:“民女不敢,民女乃一粗陋婦人也,此前從未來過建康,若非殿下聲名遠揚,民女又如何得知?懇請殿下明察?!?/br> 聞言,劉冀并未接話,但緊捏著崔莞下頜的手也未松開,一雙陰冷的眸子仍舊直直的打量著她坦然的面容。 兩人一站一屈膝,氣氛頓時僵持而下。 崔莞重傷剛愈,身子本就羸弱,根本支撐不了多久,此時她已覺得膝部酸疼難耐,小腿更是止不住微微發(fā)顫,然而,劉冀非是劉珩,她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咬牙強撐。 頃刻間,崔莞光潔的前額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少頃,捏在下頜上的力道,如涓涓溪流,緩緩卸去,劉冀松開手,又抬手在崔莞肩膀上來回擦拭數(shù)次,嫌惡的擺了擺手,“起罷?!?/br> “諾?!?/br> 崔莞強忍著酸麻,站起身,低眉順目。 在崔莞身上擦過手的劉冀仿佛猶嫌不足一般,示意那紅袍少年向前,又在他身上仔仔細細地蹭動幾下,方回過頭,盯著崔莞無一絲驚慌的面色,忽的又道:“你好似,無懼本王。” 崔莞仍是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輕輕應(yīng)道:“殿下宅心仁厚,愛民如子,民女怎會懼怕?民女只覺得殿下威嚴(yán)無比,故而心中顫顫?!?/br> “哦?”劉冀濃眉一挑,掃了一眼身旁的兩名美少年,“那為何他們都懼?” 短短六字,令一紅一綠兩名美少年面色唰的一下血色盡失,噗通噗通兩聲悶響,雙雙跪倒在地,匍匐輕顫,驚懼不已。 崔莞的臉色亦微微發(fā)白,不過神情依舊維持著最初的坦然,靜靜應(yīng)道:“民女不知?!?/br> 劉冀對她上下打量一眼,咧嘴輕輕笑出聲。 平心而論,劉冀的聲音并不難入耳,清清脆脆,略帶一絲稚嫩,可縱然如此,摻在聲音中那讓人不寒而栗的陰冷,生生減去了幾分原有的清朗。 故而,這笑聲,更是讓幾乎將身子貼在地面上的美少年們,愈發(fā)簌簌顫抖。 笑聲漸止,劉冀略后退半步,就這么以那紅袍少年的背脊為戲,屈膝而坐,他身下的少年驀地僵住身子,一動不動,便是連畏懼的顫抖,都不敢再顯露半分。 “你這姑子,甚是有趣,怨不得阿梵會瞞著我將你帶到此處。” 阿梵?崔莞秀眉微不可查一蹙,隨即便醒悟過來,他口中所言之人,是秦四郎。 “不過,本王倒是好奇,你如何會與阿梵相識?竟千里迢迢奔去臨淄將你救回,還安置在本王予他的這座別院之中。” 說著說著,劉冀昂起頭,銳利如刃的目光,剜在崔莞臉上,冷冷一喝:“你與阿梵,是何干系?” 冷厲的語氣,卻讓崔莞心中升起一絲怪異之感,她穩(wěn)住略微紛亂的思緒,垂首應(yīng)道:“民女與秦……梵公子并無任何干系,若非要言出一絲牽扯,那便是民女機緣巧合之下,曾為梵公子尋醫(yī)?!?/br> “尋醫(yī)?”劉冀自是知曉秦四郎的身份,頭疾一事也曾有耳聞,不過,他對崔莞所言,卻全然不信,冷嗤道:“阿梵竟需你這么一個庶民來尋醫(yī)?” “是?!?/br> 崔莞唇角微抿,平靜的將她遇山匪求助,繼而隨秦四郎前往雍城,接著為君尋醫(yī),當(dāng)然,尋百里無崖一事,她略去不少,只歸于機緣巧合,將這番事宜亦真亦假的述于劉冀。 許是她的神情太過平靜坦然,加之劉冀也曾暗中對秦四郎有過探查,故而崔莞一言,便讓他信了幾分,然而,多少仍存一絲疑心。 “原來,你這姑子,還待阿梵有恩。” “是。”崔莞恭敬的應(yīng)了一聲,又有意無意的提道:“梵公子會對民女出手相救,實乃是公子仁義,以報民女尋醫(yī)之舉也?!?/br> 劉冀若有所思,略帶狐疑的目光在崔莞臉上來回游移,片刻后,他遽然站起身,驟冷的聲音透著駭人狠戾:“你胡說!” 崔莞面色一白,還未容她出言,一道清朗的聲音緩緩自兩人右側(cè)傳來。 “她是否胡言亂語,殿下何不親自來問我?” ☆、第二百零六章 君為卿歸意難擇(中) 為wing_kok大爺加更 崔莞與劉冀均是一怔,不約而同側(cè)首一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踏著明媚的暖陽,一步一步慢慢走來,和熙的陽光鋪陳在俊美的面容上,泛出一抹如玉石一般溫潤的光澤。 “阿梵。”劉冀眸底的陰戾驟然化為云霧飄散,他看也未再多看崔莞半眼,蹭蹭蹭的奔下石階,快步走到秦四郎面前,笑逐顏開的道:“想不到你今日回程,何不差人送信,我可出城迎你?!?/br> “進展順利,便提前而歸,當(dāng)不得殿下大禮?!鼻厮睦商窒騽⒓叫辛艘欢Y,末了方抬眸,神情淡漠的掃過仍站在石階之上,角樓一側(cè)的崔莞,以及她身前仍匍匐在地的兩道身影。 “怎么?” 目及秦四郎眸中的漠然,劉冀心中莫名歡喜,頓時也就未將多余之事放在心上,他轉(zhuǎn)身瞟了崔莞等人一眼,不耐煩的擺手道:“你們都下去罷,莫擾了本王與阿梵敘話。” “諾?!?/br> 三人不約而合,輕應(yīng)出聲,一紅一綠兩名美少年心中多少存有一絲不甘,但崔莞卻是求之不得,她不著痕跡的與秦四郎相視一眼,繼而向劉冀福身一禮,退到另一頭的小道,轉(zhuǎn)身匆匆離去。 望著那抹漸漸沒入綠蔭中的纖影,秦四郎淡漠的眸底,一絲澀痛飛閃而逝。 “阿梵?!币恢睂⑿乃挤旁谇厮睦缮砩系膭⒓?,并未錯漏他凝望的目光,聲音驟然冷了幾分,“你與那姑子……” 不想,他話還未說完,秦四郎將目光斂回,移到劉冀過于蒼白的小臉上,淡淡的道:“報恩?!?/br> 墨玉一般清潤的眸子,仿若山高流水一般悠遠淡泊的眼神,愈看愈讓劉冀愛不釋手,他也不再追問,而是含笑道:“一別二月,你既回了建康,我自是要為你設(shè)宴接風(fēng),與我一同回沐園可好?” “多謝殿下。” 秦四郎未言可,亦未言不可,只是經(jīng)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劉冀又愿在他身上下心思,或多或少摸出一絲秦四郎的脾性,知他此言便是認(rèn)同了自己所言。 劉冀心中又添了幾分歡喜,抬首便朝守在不遠處的侍衛(wèi)喝道:“備車?!?/br> 得令的一名侍衛(wèi)快步退下,前去驅(qū)車。 秦四郎一見,烏眉微微一蹙,“一路舟車勞頓,風(fēng)塵仆仆,還請殿下先行一步,容子梵沐浴更衣后方前往沐園拜見。” 聽聞“沐浴更衣”四字,劉冀眼中的光亮更甚了,不過,當(dāng)他瞥及秦四郎眉宇間那一絲冷意,心中瘙癢難耐之感不由慢慢散去,“不必,阿梵自去便是,我在角樓候著,今日,我要與你一同回沐園?!?/br> 秦四郎聽出了劉冀語氣中的執(zhí)意,猶豫片刻,垂眸而道:“諾?!?/br> 劉冀一別往常的舉止,他心知肚明,無非是因阿莞…… 秦四郎薄唇輕抿了下,抬手施禮,轉(zhuǎn)過身,亦如來時一般,從容的緩步離去。 那一襲白衣勝雪,衣抉飄飄的背影,看得劉冀心頭勉強壓下的邪火再度轟然而起,他抬眼掃了一圈,原本一紅一綠兩名美少年早已同崔莞一起被打發(fā)離去,緋色等人也依言避到遠處。 一時間,角樓四周盡看到一個身影。 劉冀的面色頓時沉凝如水,突然,他記起屋內(nèi)似乎仍有一人。 大步踏上階,跨門而入,劉冀果然在一方席子上看見**上身,依然昏迷未醒的柳色…… 秦四郎未去尋崔莞,而是沐浴更衣后,便與一臉饜足的劉冀一同乘坐馬車,離開別院前往沐園。 而崔莞則是獨自行走在別院中,可惜這座別院太過寬廣,無人指點下,莫說離去,便是大門都望不見在何方。 直至箋青匆匆尋來,她才被引回了庭院。 夜色深靜,繁華瑰麗的建康,褪去白日的巍峨喧嘩,籠在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中,顯出一絲極為罕見的蕭索。 烏衣巷,朱雀門,貴胄高門內(nèi),絲竹靡靡,過籌交錯,絲毫不比白日清冷;反倒是長干里一片安寧靜謐,忙碌一日的百姓已然安歇,搖曳的燭光燈火也逐漸熄滅。 小長干臨近瓦官寺的一處普通宅子中,劉珩一襲黑裳,面沉如水,一雙濃墨般的眸子沉冷的盯著手中不過一指長的密信。 與他隔幾相對之人,正是傷勢痊愈的蕭謹(jǐn)。 他雖被蕭之謙刑訊逼供,渾身上下傷痕累累,但僅是皮外傷,若非那**逃亡時過于顛簸,以至于毒性略微傷及臟腑,早便可與以往一般活蹦亂跳。 不過,靜養(yǎng)數(shù)月,又經(jīng)百里無崖親自出手調(diào)養(yǎng),蕭謹(jǐn)?shù)纳碜?,已無大礙。 此時他正一臉焦急的盯著劉珩手中的密信,待劉珩將密信移到燭火之上燎燃,便迫不及待的問道:“殿下,阿兄他……” “暫時無恙?!眲㈢耠[下眼底的霾色,淡淡言道。 暫時無恙,豈不是說,往后便不一定了? 莫名的,他眼前浮現(xiàn)出那**,馬車翻滾入河的一瞬間—— 蕭謹(jǐn)垂下眼眸,擱在腿上的小手慢慢緊握成拳,阿兄,阿兄…… 他的氣息略促,劉珩掃了一眼,沉冷的眸光微微閃動兩下,沉默不語,靜靜等候。 蕭謹(jǐn)略有些消瘦的小臉,時青時白,在搖曳的燭光中,顯得格外沉凝。 良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慢抬起眼,迎上劉珩深邃的目光,道:“阿謹(jǐn)愿默出兵書交予殿下,還請殿下出手,救出阿兄?!?/br> 崔莞落于何處,蕭謹(jǐn)不知,但自旁人,自劉珩的點點滴滴變化中,亦能察覺出一絲痕跡。 他曾啟誓,這一生都不會將兵書的下落說與旁人知曉,然而,自從外祖父故去,趙氏逼迫,他便將正本兵書生生記入心中,而后將書冊付之一炬。 故而,默出一本新的兵書,算不得違背當(dāng)初對外祖父的誓言。 一連數(shù)月,蕭謹(jǐn)便是這般不斷告誡自己,時至今日,方下定決心,以兵書為由,讓劉珩出手相幫。 他已失去太多,父親,母親,外祖父,外祖母……不能再失去阿兄。 絕對不可! 想著,蕭謹(jǐn)?shù)纳袂橛鷣碛鷪远ā?/br> ☆、第二百零七章 君為卿歸意難擇(下) 為小胖兔慢慢大爺加更 劉珩深邃的眸色漸濃,他唇角一平,淡淡頷首,沉聲道:“好?!?/br> 蕭謹(jǐn)懸著的心驟落,長長的吁出一口氣,眉宇間流轉(zhuǎn)出一絲喜色,他抬起手,朝劉珩作一揖,稚嫩的嗓音刻意壓低,道:“好,只要阿兄平安脫險,我便將兵書默出,呈于殿下?!?/br> “不必?!眲㈢穸⒅捴?jǐn)?shù)哪抗庵校^一絲難以言明的復(fù)雜之色。 兵書,人人渴求,然而這等利器,若不能掌握在將才手中,庸人尋去,也不過是一本雜書。 他曾為蕭謹(jǐn),費盡心思,尋百里無崖,應(yīng)趙氏之求,阻蕭氏之禍,樁樁件件,不曾言明。 要的無非是蕭謹(jǐn)一顆赤誠忠心。 然而,蕭謹(jǐn)自幼歷經(jīng)世態(tài)炎涼,絕不會輕易交付真心,崔莞,成了他與蕭謹(jǐn)之間的廊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