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無需默出兵書,孤要你前往梁州,入北府軍,五年?!?/br> 入北府軍? 蕭謹(jǐn)心中一驚,他身在世家,當(dāng)知之事,尤其是軍事,趙氏族長從未隱瞞過點滴,甚至還曾將大晉軍制一一述出,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因而,蕭謹(jǐn)自是知曉,以他年歲不過十?dāng)?shù)之身,根本無法入北府軍。 仿佛看出蕭謹(jǐn)心中所思,劉珩移眼,靜靜的望著那抹指腹大小,搖曳不止的燭火,沉聲說道:“蕭謹(jǐn),你自幼身中奇毒,身形容貌皆難隨年歲遞增,而今看似幼童,實則年逾十四?!?/br> 聽著一席話,蕭謹(jǐn)面色雖略有變化,卻無意外之色,早在知曉岑娘暗中為他解毒時,他便心知肚明,劉珩定然知曉了什么。 只是,跟在崔莞身旁的日子,太過愜意,太過舒心,以至于讓他忘了,這些深埋在心底,不為人知的隱秘,好似一個真正的孩童一般,依賴著崔莞,不愿清醒,不愿明悟,便是心有所覺,也恍若未見。 直至那**。 “好,倘若殿下有法打開北府軍大門,蕭謹(jǐn)便與殿下,做這番交易。”蕭謹(jǐn)挺直身子,抬眸對上劉珩,稍顯稚嫩的面容一改往日的稚子之色,逐漸染上一抹成熟,一抹老練。 這是崔莞從未見過的蕭謹(jǐn),真正的,繼承趙氏兵書的蕭謹(jǐn)。 秋雨漸止,一輛驢車緩緩行出長干里,往朱雀門駛?cè)ィ瑒㈢耠p目緊闔,斜斜的倚在軟榻上,心中所思卻非方才與蕭謹(jǐn)?shù)囊幌勗?,而是密信上的寥寥字跡。 他暗中差人四處搜尋,卻不曾想過,崔莞與自己離得如此之近。 燕雀湖…… 看來是劉冀置下的那處臨湖別院。 劉珩闔起的眸子緩緩掀開,一抹微不可查的細(xì)芒閃動。 該是,接回那小東西的時候了。 落過雨的秋夜,似乎寒涼得令人止不住瑟瑟發(fā)抖,崔莞躺在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始終無法入眠,一闔上雙眸,眼前便會浮現(xiàn)出秦四郎那抹修長挺拔,白衣勝雪的身影,以及劉冀那蒼白的臉龐與透著陰狠的眼眸。 又堪堪翻了一下,自里向外,躺了片刻,崔莞索性起身,赤足行到窗欞前,抬手推開了緊閉的鏤雕山水窗扇。 微涼的夜風(fēng)夾雜著雨過天晴的清新與泥土草木的氣息迎面撲來,她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絲泌涼滲出體內(nèi),緩緩壓下了心中那股止不住的躁意。 “阿莞……” 一聲輕嘆飄入耳中,崔莞不由一怔,下意識循聲望去,借著廊下隨風(fēng)擺動紗燈,隱隱望見幽暗的庭院中,平日里她最喜愛倚坐的**樹下,立著一抹白色的身影。 “四,四郎君?”她有些遲疑的喚道,方才那聲輕嘆,若有似無的,令人聽得不是太清晰,不過,這座庭院中,也唯有秦四郎方知她姓甚名甚,便是箋青素日里均喚她為姑子。 聞及這聲喚,**樹下的身影,緩緩朝崔莞走來。 漸漸的,晃蕩的紗燈,映出了來人的面容,清俊溫雅,不是秦四郎還能是誰? 只是人還未走近,一股淡淡的酒氣撲鼻而來,崔莞眉尖若蹙,“你飲酒了?” “嗯?!?/br> 秦四郎頓住足,并未離崔莞過近,他的墨發(fā),白衣,浸濕水汽,也不知在**樹下站了多久。 兩人四目相對,卻沉默不語。 崔莞不知如何開口。 秦四郎卻是難以言明。 從未有過這般迷茫,這般抗拒,又這般的不知所措。 他原以為,頂著梵公子的身份,借著劉冀勢力,為己所用,只要事未成真,旁人的目光無非是空中浮云,風(fēng)吹便逝。 然而,當(dāng)劉冀出現(xiàn)在別院,出現(xiàn)在崔莞面前時,秦四郎才知曉,原來,他是如此的在乎,甚至不敢思及崔莞是否會與世人一般,目光中含滿鄙夷,不屑。 良久,秦四郎嘆息一聲,唇角勾起一抹苦澀,“阿莞,我……我不似他們?!?/br> 他,仍是清白的。 崔莞神情呆怔,頓了片刻,方明悟他言下之意,心中莫名一松,頷首輕言道:“我信?!?/br> 秦四郎雙眸一亮,燦若云霧中若隱若現(xiàn)的星辰,他盯著崔莞,喃喃再道:“我不似他們,不似他們……” “嗯。”崔莞眼底泛起一絲酸澀,她一遍一遍的回答:“我信,我信……” 縱使她憎恨寒門,亦無法接受秦四郎相助寒門,可對于這個如皎月一般清朗的少年,仍是期許他可一生安好。 上一世,她對秦四郎知之甚少,僅僅知曉他為巴陵秦氏嫡子,患有頭疾,痊愈后于稷下學(xué)宮一辯,名揚(yáng)天下。 而后如何,卻不知了,好似突然之間,世間便失去了謫仙的身影一般,了無蹤跡,再不曾聽聞過一絲一毫關(guān)于秦氏四郎之言。 這一世,是她的出現(xiàn),變更了秦四郎的一生。 崔莞心中,有愧,尤其得知,秦四郎身后之人竟是劉冀時,更是深愧難安。 “四郎君。”崔莞斟酌片刻,緩緩的,以僅有二人得聞之聲言道:“二皇子,非明君?!?/br> 秦四郎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左右各瞥了一眼,意有所指的道:“時辰不早了,你還是早些歇息罷,過兩日,待傷勢再穩(wěn)一些,我便送你出城,你回雍城去罷?!?/br> 細(xì)細(xì)聽之,崔莞心中一凜,她垂首福了福身,“多謝四郎君?!?/br> 看來,劉冀的疑心未消,這座庭院,已不能久留,她終于可以離開了。 ☆、第二百零八章 錯身而過卿難尋(上) 翌日,夜里落過雨的緣故,頭頂一片湛藍(lán)如洗,清澈得令人只稍一望,便舍不得移開眼。 淋了**雨的秦四郎,發(fā)起了高熱,劉冀得知后,急急遣人傳喚太醫(yī)令前往別院診治,便是連藥丞與方丞也喚去了兩名。 目及秦四郎病弱的模樣,隨太醫(yī)令等人一同趕至別院的劉冀又惜又怒,當(dāng)眾便將秦四郎院中的侍婢奴盡數(shù)仆杖斃。 而后由埋在府邸中的眼線處,得知秦四郎患病之故,乃是因崔莞而起,頓時勃然大怒。 “去將那賤婦給本王拘來!” 恍惚中聞及劉冀陰狠暴戾的聲音,秦四郎身子微微一顫,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眸,沙啞的道:“與她無關(guān)?!?/br> “若非她,你又怎會淋雨患?。俊眲⒓教а鄱⒅厮睦?,眸底一縷涌動的寒芒鋪陳而開,令人止不住后背生冷,“你仍要護(hù)著那賤婦?” 方才喝下藥的秦四郎,此時困倦席卷而上,他緩緩闔上眼,聲息漸弱,“思及故人即將遠(yuǎn)行,許是一生都無法再相見,難免……” 這般有氣無力,沙啞孱弱,仿若懸絲一般的聲音,絲毫沒有往日里的溫和清朗,令劉冀疼惜不已,心中怒火驟熄。 他細(xì)細(xì)的打量了幾眼榻上之人蒼白的面容,雖不再暴躁,可眸底依舊是一片陰沉。 在榻前略坐須臾,劉冀忽的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待榻出門,便對候在門外的侍從低聲喝道:“喚柳色前來?!?/br> “諾。”能跟在劉冀身旁而不喪命的侍從,均是知他甚深之人,當(dāng)即便明白主子的心思,拔腿便往門外奔去。 只是,柳色等美少年仍在沐園中,即便快馬加鞭接來別院,也得耽延一段時辰。 劉冀踏出秦四郎的院子,行到角樓前,又憶起昨日角樓中不省人事的柳色,那張蒼白柔弱的小臉,與此時患病的秦四郎竟有幾分相似之處。 霎時間,他心中邪火蒸騰,再也抑制不住,猛地轉(zhuǎn)身朝身后的侍從一掃,點出其中一名身子瘦弱,面容清秀的侍從,冷聲道:“隨本王進(jìn)來。” 說罷他長袖一甩,大步行入角樓之中,那名被點及的侍從,煞白的臉上滿是驚懼絕望,雙股顫顫,險些軟倒在地,根本邁不出步。 一旁的同伴相視一眼,咬牙將他扭起,送入屋內(nèi),若不然以主子喜好連坐的性子,誰也難逃一死。 聞及屋內(nèi)傳出的哀嚎慘叫,守在角落樓的侍從們各個面如土色,四肢冰涼,卻不敢避開半步,木木的立在原處。 崔莞不知自己方才堪堪與殞命之劫擦肩而過,她立在**秋雨摧殘下,原本掛在枝頭的果子落了一地,散落在塵泥之中,四下一片疏落凋敝,秋意的蕭索,鋪陳入目。 思及昨夜一遇,崔莞心中微嘆,秦四郎那番話,是示警,又何嘗不是回避。 她雖不知秦四郎如何投入劉冀門下,但以劉冀的脾性,既然將如此多的心思放在他身上,又豈會讓他安然離去? 泥潭深陷,若無外力,秦四郎定然難以抽身。 莫名的,崔莞眼前浮現(xiàn)出劉珩那張喜怒無常的臉,若是他…… 念頭剛起,她不由呆怔而下,隨即自嘲不已。 以劉珩在齊郡時,那番使在秦四郎身上的謀算,怎可能會出手相幫?再者,秦四郎不顧一切返身踏入寒門之勢,所為便是對付劉珩,以復(fù)傾覆家族之仇。 兩人間的爭斗,凡是明眼人均能看出,必定不死不休。 她卻生出這般荒誕謬妄的心思,真真可笑至極! 盡數(shù)撇開心中所思,崔莞轉(zhuǎn)身朝院門行去,此次,無人阻攔,守門的兩名婦人亦不見蹤影。 崔莞足下微頓,昨日之前,她仍無法出入庭院,怎么今日卻如入無人之境? 下意識,她似有了明悟。 秦四郎將她拘于庭院之中,是為阻自己隨意進(jìn)出時,撞上劉冀罷? 獨看昨日劉冀的言行便可得知,他已將秦四郎視為囊中之物,根本不允任何人染指。 幽幽地嘆了口氣,一時間,籠在心底的一抹陰郁頃刻消散,她抬眼遠(yuǎn)眺,雖是秋意漸染,但園中仍是百花齊綻,儼然是一卷春意盎然的美景畫卷。 不過,崔莞卻無心賞玩,雖說秦四郎昨夜曾言,過兩日便會將她送出別院,然而她素來不會將性命盡托他人。 拿定心思,崔莞便朝園中走去,她避開昨日行過之處,尤其是臨湖的角樓,就這般走走停停,狀似賞景,實則將四下地形銘刻入心。 晌午,腹中空空的崔莞,踩著箋青送膳的時辰回到庭院。 “姑子?!眲傆鲩T尋人箋青望見回廊另一端緩緩行來崔莞,緊繃的心弦驟松,她快步迎上前,焦聲道:“姑子游園,怎不喚奴婢一聲?若誤闖了不該去之處,” “不該去之處?”崔莞秀眉微蹙,這別院之中,還另有隱秘不成? 箋青面色微白,吶吶言道:“梵公子所居的院落便是不該去之處,除去主子置下,服侍梵公子起居的仆從外,若誰擅闖,便可,便可當(dāng)場誅殺?!?/br> 劉冀這一手,與秦四郎前些時日將她拘于庭院中避禍之舉,大同小異,是想時時刻刻將他置于目下,便是無法親眼目睹,亦可日日有信。 如此一算,想必秦四郎身旁的人,十有**是劉冀手下忠仆。 若不然,劉冀也不會得知她所在,前些時日不來尋,無非是秦四郎未與她多有接觸,直至她傷勢好轉(zhuǎn),秦四郎上門次數(shù)日漸增多,劉冀這才坐不住,沖殺而至。 “姑子。”箋青瞥了一眼崔莞平靜的面容,又道:“公子好似身子不適,主子尋來太醫(yī)令,此刻正在別院中,您,您還是暫且莫要到園中去罷?!?/br> 微微發(fā)顫的聲音,落入崔莞耳中,震得她的心也止不住顫了兩顫。 秦四郎身子不適?劉冀在別院中? 幸而老天開眼,這一路上都不曾碰上那陰狠毒辣的二皇子。 崔莞光潔的額前泌出一絲絲冷汗。 自不用箋青再勸,只要劉冀一日在園中,她半不都不會踏出庭院。 幾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