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淳于敏有暈血的病癥,加上驚嚇過度,應(yīng)該是厥過去了。 兩人同時暗松口氣。 “掐人中就能醒了?!贬瘔凼疽饨裣摹?/br> 今夏猶豫了下,看了看旁邊丫鬟的尸首,嘆口氣與岑壽商量道:“這會兒把她弄醒了,估計她還得厥過去,還是讓她再暈一會兒吧?!?/br> “你……” 岑壽雖然覺得不太妥當(dāng),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今夏說得是大實話。 此時渡口的百姓已經(jīng)逃得七七八八,原先幾乎擠得水泄不通的渡口此時反而顯得空空蕩蕩。南少林的武僧們包扎傷者,掩埋死者,有條不紊,連倭寇的尸首也同樣掩埋妥當(dāng)。待埋好之后,廣湛領(lǐng)著師兄們在墳前念經(jīng)祝禱。 “連倭寇,都要為他們誦經(jīng)?”今夏不解道。 謝霄聳肩道:“大師兄說眾生皆有佛性,算了……我也不懂?!?/br> 沈夫人已經(jīng)替上官曦包扎妥當(dāng),囑咐道:“傷口頗深,這些日子都需靜養(yǎng),不可下地,經(jīng)脈才能慢慢復(fù)原。” 上官曦皺眉道:“可是我……” 此時廣湛已念誦完畢,行過來道:“上官師妹,我們送你回寺里,還是你想回?fù)P州?” “我一人受傷,怎能拖累師兄們?!鄙瞎訇匾а赖溃百羴y未平,我暫時還不想回?fù)P州。我可以自己在附近住下,待養(yǎng)好傷就去尋你們?!?/br> 今夏提議道:“上官jiejie,過了河就是新河城了,不如你與我們一道去新河城,你師兄們也放心是不是?” 廣湛點頭道:“如此甚好,新河城是戚將軍駐兵之地,聽說訓(xùn)教有方,城中秩序井然,師妹你可以留在那里養(yǎng)傷,過些日子我們也可以來尋你?!?/br> 思前想后,這確實是最妥當(dāng)?shù)淖鞣?,也不至于拖累師兄們來照顧自己,上官曦點點頭。 謝霄思量片刻,朝廣湛道:“大師兄,我陪她留在新河城,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老四……” 上官曦沒想到他會留下,畢竟謝霄性如烈火,又好行俠仗義,這些日子跟著師兄們掃蕩倭寇,說不出的意氣風(fēng)發(fā)。 “我得把你看好了,若出了差池,我爹爹肯定得把我腿打折了?!敝x霄攔了她的話,“這事就這么定了?!?/br> 原來是擔(dān)心老爺子責(zé)罵,上官曦微微一笑,心底泛起一絲苦澀。 淳于敏悠悠轉(zhuǎn)醒之時,發(fā)覺自己靠坐在樹干上,身上不知何時披了一件寬大的外袍。她抬眼望去,周遭甚是平靜,沒有了那么多逃難的百姓,連武僧也不見了,今夏等人正往渡船上搬運行裝。 莫非方才只是南柯一夢,她緩緩站直身子,茫茫然地想著…… “淳于姑娘,你醒了,正好上船吧?!睏钤罍睾偷馈?/br> “楊大哥……”淳于敏左顧右盼,想找自己的丫鬟和嬤嬤,“她們,人呢?” 楊岳為難地嘆了口氣:“那個……姑娘的丫鬟已被倭寇所殺,姑娘的嬤嬤我們也沒找到,想是方才混亂之時走失了?!?/br> “被倭寇所殺?!” 淳于敏腦子還有點蒙:那么之前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是夢,倭寇沖過來是真的,刀砍下來也是真的,丫鬟碧兒身上濺開血花,倒在她身上,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碧兒死了……” 見她身子搖搖欲墜,楊岳不得不伸手扶了她一下,迅速縮回手來:“我們已經(jīng)把她好好埋了,就在樹林邊上,作了標(biāo)記的,以后她家人想接她回去也尋得到……今夏,快過來!”后一句是沖著船邊的今夏所喊。 今夏轉(zhuǎn)頭看見淳于敏醒了,三步并作兩步過來:“淳于姑娘,你醒了?!?/br> 淳于敏眼中有淚,凄聲道:“能帶我去看看碧兒葬在何處么?” “行?!?/br> 今夏扶著她往樹林邊走,沒多遠(yuǎn)便停下來,指著一個不起眼的小墳頭道:“就葬在這里了,旁邊的樹上刻了記號。南少林的師兄們還給她念經(jīng)超度。” “多謝你們想得周全。” 淳于敏謝過今夏,便朝墳頭跪下來,端端正正磕了頭。今夏怔了怔,便是稍遠(yuǎn)處的楊岳也怔了怔……論理,淳于敏是主,丫鬟碧兒是仆,縱使碧兒死了,主人家念其情分,可以厚賞其家人,但倒沒聽說過主人家親自到墳前磕頭之事。 “她是為了我才會命喪倭寇之手。” 生死關(guān)頭,淳于敏記得清清楚楚,碧兒用自己的身子掩住她的。 今夏也在墳前拜了拜:“想不到碧兒姑娘小小女子,竟有這般義氣,在下欽佩得很。” 淳于敏緩緩起身,再次看了一遍周圍,都沒有嬤嬤的身影。 雖然不是時候,今夏覺得還是應(yīng)該讓淳于敏知曉:“嬤嬤不見了,我們四下找過也沒找到她的蹤影。若我沒記錯的話,姑娘隨身細(xì)軟的包裹在嬤嬤那里,想是她以為你們出了事,當(dāng)時又亂得很,所以……” 嬤嬤帶著細(xì)軟獨自逃走了,淳于敏靜默片刻,面上并無責(zé)備之色,只道:“她人沒事就好,東西都是小事。” 逢此大亂,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胸襟,今夏之前以為她不過是個好脾性的千金小姐,現(xiàn)下則真真對她另眼相看。 坐上渡船,看著船緩緩離開渡口,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沉下來。 “想什么?” 岑壽見今夏獨自一人坐在船尾,衣袍被濺濕也不理,徑直出神。 今夏嘆道:“我只希望,陸大人和你哥別碰上這樣的事兒?!?/br> “放心吧,沒你,他們碰不上?!贬瘔壅{(diào)侃道。 今夏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懊惱道:“丟了多少東西,你清點過了?還剩多少銀子?” 方才那一陣大亂,他們原來擺放在樹下的包袱銀兩也不翼而飛,一并連同岑壽賣馬車剛剛得來的銀子也沒了,想是有人渾水摸魚,趁亂摸走了,難民那么多也無從尋找。 岑壽卻不說還剩多少銀子,只面無表情道:“淳于姑娘的伯父就在新河城內(nèi),也是大戶人家,不會不招待我們……等到大公子和我哥來了,就好了?!?/br> “蹭吃蹭喝?”今夏倒是不以為恥,可還是擔(dān)心,“咱們這里還有兩個受傷的,阿……那模樣,人家未必肯讓咱們住長久?!?/br> “實在不行就去官驛?!?/br> “我叔和姨都不是官家,上官jiejie和謝家哥哥也不是官家,官驛怎肯讓他們???”今夏覺得不妥。 岑壽哼了一聲:“錦衣衛(wèi)辦事,誰敢多問一句。” “霸氣啊哥哥。”今夏嘖嘖道,“我們六扇門行事就不敢這般不講理。” 日頭緩緩落下,河面上,濁浪一波一波涌來,拍打著船舷。 過了河,前方不遠(yuǎn)便是新河城,今夏一行人入城后,便先送淳于敏去她伯父家中。 岑壽他知曉今夏與楊岳兩人是窮得叮當(dāng)響,至于其他人他又不好問,而他身上所剩銀兩有限。若是這么一大群人住客棧的話,開銷實在太大;住官驛,因為阿銳的緣故又不方便,所以想著在淳于敏伯父家蹭些日子,等大公子和岑壽回來。 此時天色已晚,拐過好幾條街才到達(dá)她伯父的宅子,楊岳上前叩門,等了許久,才有一位老伯出來應(yīng)門。 “徐伯?!贝居诿羯锨坝卸Y喚道。 今夏從半開的門往里頭張望,看見黑漆漆的一片,并不似有家眷住在此間,心中暗叫不妙。 徐伯老眼昏花,舉著燈籠打量淳于敏半晌,才后知后覺道:“你……你是二姑娘吧?” “是啊,老祖宗讓我回來祭祖,大伯和大伯母可在家中?”淳于敏問道。 “姑娘來得不巧了,如今比不得往年,到處都在鬧倭寇,前些日子也不知哪里來的消息,說是倭寇要進(jìn)攻新河城。老爺覺得此地實在不安穩(wěn),所以舉家前往常山住些日子,等太平了再回來?!?/br> 伯父一家已經(jīng)搬走!淳于敏吃了一驚,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是說新河城由戚將軍駐守,城中秩序井然么?怎么也逃難去了?”今夏詫異問道。 “從去年汪直被捕入獄后就不行了,倭寇鬧得厲害,隔三差五就聽說倭寇要攻來,叫人提心吊膽的。老爺也是沒法子啊。” 徐伯看今夏無論如何也不像個丫鬟,楊岳與岑壽自然是武夫模樣,又往臺階下面看了看,見謝霄背著上官曦,見阿銳黑紗蒙面,見丐叔邋里邋遢卻與沈夫人站在一塊兒,對于這么一行人心下泛起了嘀咕,忍不住問道: “二姑娘,你沒帶丫鬟么?嬤嬤呢?這些人又是什么人?” 淳于敏只能道途中遇上倭寇,丫鬟遇難,嬤嬤走失,至于今夏楊岳等人的身份也如實告訴了他。岑壽擔(dān)心這老伯將他們拒之門外,上前亮了錦衣衛(wèi)的腰牌,又特別提到是陸繹奉了老夫人的吩咐送淳于敏回鄉(xiāng)。 聽聞他們是官家,且還有錦衣衛(wèi),徐伯頓時熱絡(luò)了許多,想了想道:“如今老爺雖不在家,姑娘不便住這里,但往西面還有一處別院,姑娘若不嫌棄,收拾收拾可以先讓諸位住下。只是那處別院空置了些日子,物件倒都還齊全,只是沒有人使喚,等明日我就替姑娘招些人來。” “不用不用……”岑壽連忙制止,“我們不習(xí)慣有閑雜人等,不必忙活,我們自己住下就行了?!闭衅腿司偷没ㄣy子,眼下這檔口,能省就得省著點。 徐伯連忙道:“對不住,我不知曉你們官家的忌諱。我現(xiàn)下就去拿別院的鑰匙,諸位稍等片刻?!闭f著,他便回身去宅內(nèi)取鑰匙。 大門外,今夏瞥了岑壽一眼:“你會洗衣裳還是做飯?” “……你到底想說什么?” “事情明擺著,別院沒有仆人,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干,小到燒水倒茶,大到洗衣做飯,咱們都得有人做才行。”今夏侃侃而談,“我姨和叔那是咱們請來的貴客,肯定不能讓他們干活,還有兩個身上有傷,也不能干活。剩下的就是我們幾個,你還是個男人,總得分擔(dān)點活兒吧?!?/br> “你們六扇門能不能有點出息,怎得整日想的都是這些雞零狗碎的……” 岑壽話未說完,淳于敏已怯生生道:“袁姑娘,你看我做點什么才好?” 今夏一怔,緊接著便被岑壽狠狠瞪了一記。 “淳于姑娘,您別聽她瞎說,哪里能要您干活。”岑壽趕忙道,使勁朝今夏打眼色,“亂說話,還不向姑娘解釋解釋?!?/br> “哦……那個,我覺得縫縫補(bǔ)補(bǔ)的活兒可以交給淳于姑娘,你女工學(xué)得好,上次我瞧繡的花樣好看得很。”今夏鼓勵她。 得知自己也能盡些許綿薄之力,淳于敏頓覺得安心多了,朝今夏報以一笑。 岑壽著實沒想到今夏居然敢指使起淳于敏,便是大公子對她有所青睞,以她小小捕快的身份,著實讓他心中不快。 “光知曉指示別人,你呢,你干什么活兒?”岑壽沒好氣地問她。 今夏一派從容,道:“不急,等你們分工都定了,但凡你們干不了的活兒,都由我來。” “吹吧你!”岑壽嗤之以鼻。 楊岳只在旁笑了笑,沒吭聲。 作者有話要說:周六、周日都有加更。 ☆、第一百零六章 徐伯取了鑰匙,將他們一行人領(lǐng)到別院,開了門,點了燈,將別院上上下下領(lǐng)著他們都看了一遍,見他們安置妥當(dāng)才回去,說是明日他會再送些日常物件來。 阿銳因今日驚嚇到上官曦,害得她腿上中刀,心中又是自責(zé)又是自慚形穢,一路上都特地與上官曦隔開一段距離,默默跟在后頭,看著她被謝霄負(fù)在背上的背影。眼下,他見上官曦被安排在東面的廂房,便獨自朝西面的廂房行去。 “阿……阿金,你往哪兒去?你住這兒呀?!苯裣膯舅?,指著旁邊的廂房道。 “不,我住那頭吧?!?/br> “你住這里,我姨給你們瞧病也方便些,你總不能讓她兩頭跑吧。”今夏道,“再說了,淳于姑娘已經(jīng)在那頭廂房住下了,說是東面廂房日頭好,陽氣足,有利于養(yǎng)病,特地讓你們住的,她一番好意,辜負(fù)了可不好,這處還是人家瞧在她的面子上才讓我們住進(jìn)來的?!?/br> 她啪嗒啪嗒一通話,阿銳壓根連說話的空隙都插不進(jìn)去,好不容易待她說完,剛想說話,就見謝霄自隔壁廂房出來。 “我去買些吃的回來,你們想吃什么?”謝霄順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