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沒事,他在那邊樹上,好著呢?!苯裣那穆暤?,“他硬說他眼力比我好,水里頭有什么動(dòng)靜,他一看水紋就能知曉。” “水里有什么?”上官曦問道。 “倭寇對城中情況不明,估摸著很快會派人潛入城中,多半會走水路,所以我們在這里守株待兔?!苯裣幕位文X袋。 正說著,謝霄將一粒小石子輕輕拋過來,正砸在今夏鞋面上。今夏抬頭看去,他朝她打手勢:水底有動(dòng)靜! 今夏打手勢問道:“是人么?” 謝霄凝目看過片刻,回道:“是,而且有兩人?!?/br> 果然來了!今夏不能出去,側(cè)耳細(xì)聽水聲,又看謝霄的手勢。他示意那兩人見河岸上有整隊(duì)兵士巡邏,不敢上岸,只敢浸在水中貼著岸邊慢慢游動(dòng),尋機(jī)上岸來。 楊岳雖看不見水里頭的人,看能看見謝霄向他打的手勢,知曉倭寇已潛入,遂清了清嗓子,朗聲朝身旁一同巡邏的人抱怨道:“要我說,咱們戚家軍城里還有三、四千人,沖出去把那些倭寇殺個(gè)痛快多好!何必還在這里巡邏。” 按照事先套好的詞,同隊(duì)之人答道:“誰說不是呢,可戚夫人想給戚將軍留面子,這些倭寇她不便出面收拾,非要留著等戚將軍來?!?/br> “其實(shí)就不該守城,就讓倭寇進(jìn)城來,到時(shí)候?qū)⒊情T一關(guān),他們成了甕中之鱉,咱們正好包頓餃子吃!”楊岳道。 同隊(duì)眾人佯作哈哈大笑。 謝霄悄無聲息地給楊岳挑了個(gè)大拇指,示意他說得好,緊接著又去盯水里頭的動(dòng)靜。 今夏躲在巷子中也暗暗點(diǎn)頭,一場戲算是唱得不錯(cuò),該趁早把這兩名倭寇打發(fā)回去才行,免得時(shí)候久了露出什么破綻來,遂朝楊岳急打手勢。 楊岳會意,立時(shí)呼喝起來:“大家留神,水里有jian細(xì)!” 說著,他拿著長槍,往水中一頓亂扎,同隊(duì)之人也是有樣學(xué)樣,用長槍、狼筅往河中招呼去…… 兩名倭寇原本就貼在水岸邊,這一通亂扎,弄得他們想繼續(xù)躲都不能。一個(gè)被長槍傷肩膊,索性反手拽住長槍,將持槍者一把拽入水中。 持槍者原本就是尋常百姓,哪里能與倭寇相斗,碰巧又不識水性,咕嘟咕嘟直往水下沉。楊岳連忙去救,謝霄見狀也從樹上飛身躍下。今夏等人不知出了何事,也忙從巷中奔出。 論水性,楊岳自是及不上謝霄,謝霄一入水便似蛟龍入海,比在陸上還要神氣幾分。只見大幅水花激起,人影還分辨不明,便見謝霄見一人扔上岸來,正是那被倭寇拖落水的人,好在只是吃了幾口水,并無大礙。 “老四!”上官曦?fù)?dān)心謝霄空手吃虧,順手從旁邊奪過一柄狼筅,朝水中擲去,“接著!” 畢竟同在一個(gè)師門多年,又是一塊兒長大的,兩人默契非比尋常,謝霄應(yīng)聲躍出水面,在半空中接住狼筅,正好一個(gè)旋身,狼筅回刺,插入一名倭寇左胸,幾乎將他挑出水面。 謝霄拔回狼筅。 血,在河面上漾開,倭寇緩緩沉入河底。 另一名倭寇見同伴身死,而明軍人多,謝霄功夫又如此之高,不敢戀戰(zhàn),遁入水中就想逃走。謝霄瞧見,想都不想,狼筅脫手而去,直奔倭寇背心…… “哥哥,不要!” 今夏急喊,眼睜睜看著狼筅擊中倭寇后心,那倭寇身子一顫,掙扎著往前游去。她關(guān)切地注視著水中…… 謝霄渾身濕漉漉地上了岸,抹了抹臉上的水珠。 “哥哥,你……”今夏朝他惱火道,“不是說好讓他們逃回去么,你怎么也不讓著點(diǎn),下手那么重做什么?!?/br> 謝霄無辜道:“我讓了呀,扔那叉的時(shí)候,我就是輕輕拋過去?!?/br> “什么輕輕的,你差點(diǎn)把他砸死!”今夏擔(dān)憂地往水里望。 “若是想砸死他,我就直接砸他腦袋了?!敝x霄輕松道。 再和他說下去,今夏估摸自己就想砸他的腦袋了,轉(zhuǎn)身走開去看那名被謝霄扔上來的漢子。 看見謝霄除了渾身濕透,并未受傷,上官曦放下心來,正欲上前說話……忽得此前眾人都認(rèn)為已死的倭寇從水中冒出,手持狼筅,渾身水流如注,向謝霄疾撲而來!而謝霄背對著青泊河,正用手貼著耳朵,使勁晃腦袋,欲把里頭的水弄出來,一時(shí)間并未察覺。 “老四,小心!” 上官曦急道,想撲上前,不料腿還傷著,踉蹌一下差點(diǎn)摔倒。 一個(gè)人影從她身側(cè)掠過,擋在謝霄身前,正是阿銳。他被狼筅刺中的同時(shí)反握住狼筅,用力一頂,重重?fù)粼谫量茏笮氐膫谥?。該倭寇原就是留著最后一口氣來襲擊謝霄,此時(shí)已然頂不住,噴出口鮮血,仰面跌入水中。岑壽恐他還未死,用長槍將他挑上岸來,復(fù)戳了好幾下,見他始終一動(dòng)不動(dòng),這才松了口氣。 這下生變甚是突然,那隊(duì)百姓佯裝的兵士們何曾見過這等死了之后還詐尸的倭寇,皆嚇得面如土色,遠(yuǎn)遠(yuǎn)避開。 謝霄返身扶住阿銳,見他胸口處被狼筅所傷,因那倭寇最后一擊力大無比,傷口甚深,鮮血不停地往外滲…… “阿銳、阿銳……”上官曦怎么也沒想到他會舍身替謝霄擋下這一擊,眼看他此時(shí)身受重傷,早就把此前的芥蒂拋諸腦后。 阿銳朝她慘然一笑,輕輕道:“楊岳說,只要我還在,終歸能幫上你……是真的,真好?!?/br> “別說了,趕緊往我姨那里送!” 今夏不知從何處順手扯下一大塊衣角,疊起來往阿銳傷口處用力摁住。謝霄背起阿銳便急急往淳于家趕去。 上官曦尚立在原地,雙目不知不覺已流出淚來。她身為烏安幫堂主,處理幫中事務(wù),果斷利落,而姑娘家的一面卻甚少顯露。在眾人面前流淚這等事,更是少之又少,眼下卻不知怎得,淚水不停地往下淌,止也止不住似的…… “jiejie,傷口雖深,但未中要害,他不一定會有事的?!苯裣倪€是頭一遭見她這樣流淚,有點(diǎn)著慌,朝楊岳使眼色,“大楊,你把上官jiejie背回去吧,你也順便換套干爽衣裳。這邊,我來善后。” 楊岳點(diǎn)頭,囑咐道:“你當(dāng)心些,記得把那道閘門再放下來?!?/br> “我知曉?!?/br> 楊岳與上官曦走后,今夏與岑壽合力轉(zhuǎn)動(dòng)輪軸,復(fù)將厚重的鐵閘門放下,又留了人在閘門處看守。這些人都是尋常百姓,不懂御敵,今夏教他們一個(gè)巧,把手扶在露出水面的閘門上,只要水下有人開始鋸閘門,手掌就能感覺到震動(dòng),閘門甚是厚重,鋸開絕非易事,此時(shí)再趕緊派人去通報(bào)也來得及。 安排妥當(dāng)之后,岑壽見今夏仍盯著水里頭瞧,疑惑道:“你還想什么?” “被謝家哥哥砸中的那倭寇到底平安出去了沒有?”這名倭寇的生死關(guān)系到空城計(jì)究竟能不能撐到援軍到來,今夏甚是懸心,在河岸邊來回踱了兩趟,終還是想弄個(gè)明白,“我到水下看看?!?/br> 話剛說完,她就躍入水中,深吸口氣后潛入水底。 岑壽不識水性,此時(shí)幫不上忙,不由暗自懊惱。 因是夜里,水下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好在今夏方位感甚好,憑著記憶中那倭寇逃走的軌跡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前找…… 岑壽在岸上,凝視水面,屏息等待,就生怕倭寇詐尸的事件再發(fā)生一次。 足足等了好半晌,岑壽不禁有點(diǎn)急了,這才見到水面破開,探出來的頭卻不僅僅是今夏,還有另一人。 “把他弄上去!”今夏把那人拖至岸邊。 岑壽拖上岸后,探他鼻息,皺了皺眉頭:“死了!” 今夏濕漉漉的自己上了岸,惱道:“我就知曉謝家哥哥手下沒輕沒重的,肯定是正好砸在后心要xue上,他往前沒游出多遠(yuǎn)就死了?!?/br> 岑壽用腳踢了踢已死的倭寇,嘆口氣道:“如此說來,你們這大戲是唱砸了。” “白忙活半日,唉……城外的倭寇對城里沒底,弄不好還會再試著進(jìn)攻一次?!苯裣纳跏前l(fā)愁,“城里火藥不夠了怎么辦?他們再攻一次就能看穿我們的底細(xì)了。” ************************************************************************* 天漸漸亮了。 阿銳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妥當(dāng),傷得甚重,整個(gè)人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上官曦在旁守著,默默地看著他,一動(dòng)不動(dòng),一聲不吭。 楊岳、謝霄與今夏等人換過干爽衣袍后已經(jīng)又趕回城墻處。 今夏看見戚夫人仍在立在城墻之上,一襲家傳鎧甲,威風(fēng)凜凜,雙目望著遠(yuǎn)方,不知是在期盼援兵還是在想別的什么…… 堅(jiān)守了整整一夜,親兵們倒還罷了,有些百姓已是困乏不堪。 城墻下面,人聲漸漸多起來,那些在家中的婦人都各自煮了粥飯給自家人送來。今夏靠在城墻的石階上,聞著周遭傳來的粥香,看著熱氣升騰中的一張張人面,頓覺腹中空空。 “還得守多久戚將軍才能來呀?”有婦人在一旁低聲說話,“這都一夜功夫了,該不會沒有援軍吧?” “婦道人家,別胡說八道!” “我可沒胡說,聽說戚將軍在外頭養(yǎng)了幾房外室,連孩子都生了幾個(gè)。這戚夫人又兇又不能生養(yǎng)。人家都說,大概是戚將軍早就嫌她礙事,故意不肯派兵回援?!?/br> “你小聲點(diǎn)!……不許再胡說了,戚將軍豈是那等人,你個(gè)婦道人家,行行行,我吃完了,你趕緊走?;厝ゲ辉S亂嚼舌根!” “……” 今夏捂著肚子,聽著這些閑言碎語,想起城墻之上戚夫人的模樣,不由嘆了口氣。戚夫人心中也在這么想么?那她的心里又該有多苦…… “袁姑娘!袁姑娘!” 有人在喚她,一下子把她拉回神來,再聽f辨出是淳于敏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就見著了,大家表急(擦汗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今夏忙從石階上站起來:“我在這里!” 淳于敏提著食盒,頗有點(diǎn)吃力地朝她行來:“我給你們送飯來了,楊大哥呢?” 今夏還未回答,就見楊岳從石階上下來了,想是他也聽見了淳于敏的聲音。楊岳快步上前接過淳于敏手中的提盒,發(fā)覺提盒頗沉:“淳于姑娘,你怎得來了?” “你們一夜都未吃過東西,肯定餓了?!贝居诿魺嵝牡亟议_提盒的蓋子,一股香氣竄出來,最上頭赫然是幾張烙得黃燦燦的餅。 今夏早已餓極,伸手就拿過一張餅撕來吃。 瞧見餅,楊岳卻怔了怔:“這餅……” 淳于敏略帶羞澀地抿嘴一笑:“是我烙的,我看過你做過幾次,想著你們喜歡吃,就試了一次。楊大哥,你嘗嘗,可還有什么不足?” 今夏聞言,費(fèi)勁地把嘴里的餅先咽下去,才驚訝道:“淳于姑娘,這餅是你烙的?!比大楊做的還好吃呀?!?/br> 楊岳斜瞥了她一眼,笑罵道:“喜新厭舊的家伙!” 淳于敏抿嘴微微一笑,打開提盒第二層,盛了碗粥給今夏:“袁姑娘,喝點(diǎn)粥,仔細(xì)別噎著?!?/br> “嗯嗯嗯……” 今夏忙不迭地接過碗。 楊岳見淳于敏又要替自己盛,忙道:“我自己來……這粥也是你煮的?” 淳于敏點(diǎn)頭道:“嗯,我照著楊大哥你說的,煮粥時(shí)滴幾滴油下去,你嘗嘗,做的如何?” 之前她有時(shí)會在灶間幫忙,但楊岳著實(shí)沒想到她竟把自己平日順口說的話記得這般清楚,他著實(shí)愣住了。 “這就是天賦,”今夏邊吃邊侃侃而談,“大楊就算跟我說十遍,我也煮不出這么又香又稠的粥。淳于姑娘,將來誰娶了你,真是有福氣呀?!?/br> 楊岳順手用胳膊肘捅了下今夏的后腦勺:“說什么胡話,淳于姑娘將來肯定是嫁入大戶人家,根本用不著做這些事請。” “也是?!苯裣南肓讼?,轉(zhuǎn)而嘿嘿笑道,“所以有福氣的是咱們。” 被他們說得臉紅,淳于敏頗不自在,趕忙岔開話題道:“阿銳還沒有醒,不過沈夫人替他把過脈,說脈搏雖弱,但還算平穩(wěn),應(yīng)該無礙?!?/br> “上官jiejie呢?還守著?” “嗯?!?/br> 想到昨夜上官曦淚如雨傾的模樣,今夏嘆道:“阿銳和謝家哥哥那么不對付,都愿意舍身去救他,說到底,還是為了上官jiejie。他這份心意,就算是塊石頭都得捂熱了,何況是個(gè)人……話說回來,阿銳之前做了那么壞事,后頭倒也吃不少苦頭,因果報(bào)應(yīng)這種事情想來還是有的。是吧,大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