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你做什么?”她狐疑地盯著他的手。 岑壽訕訕把手放下,在眼前比劃兩下:“……沒什么,讓倭寇看看我將他們手刃刀下的決心。” “狡辯!”今夏嗤之以鼻,“想偷偷打暈我,把我拖回去是不是?謝家哥哥都跟我說了?!?/br> “這個叛徒!” 岑壽咬牙切齒。 今夏朝城墻上的火器努努嘴:“你怕什么,瞧這個陣仗,倭寇輕易攻不進來?!?/br> 城墻之上有大銃、火銃、火筒、透甲槍、標槍等等各色各樣的火器兵刃,乍一看確實挺駭人。 岑壽朝地上的火藥箱努努嘴:“你看過火藥么?銃硝連一擔都不到,鉛子不到二十斤,磺不到五斤,還有這門大銃,搜遍整個軍械庫,也才找到一枚子銃,也就是說……”礙于周遭還有人,未免動搖軍心,后面的話他沒接著說下去。 也就是說,這門大銃看著挺唬人,其實只能發(fā)射一次,然后就得當擺設了。今夏咬牙握拳,狠狠道:“不指望轟死他們,嚇死他們就行!” 岑壽扶了扶額頭。 “哥哥,你過來,你能看見敲鼓的人么?”今夏把岑壽拽到城墻邊問道,“把他撂了,滅滅他們威風!” 岑壽瞇了瞇眼:“看倒是看得見,可惜在火銃射程之外?!?/br> “那就放近些再打!”今夏對那鼓聲著惱得很。 “不急,聽戚夫人的號令再動手?!贬瘔酆么醺懤[讀過兵書,侃侃而談道,“兩軍交戰(zhàn),最忌沉不住氣,況且我們火藥有限,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一舉滅掉他們的銳氣?!?/br> 今夏徐徐點頭,敬仰地望著他,然后問道:“都是陸大人教你的吧? 岑壽一仰頭:“我就不能天資聰明一回?” “行行行……”今夏嘿嘿直笑。 鼓聲越來越近,黑壓壓的倭寇聚集在城下,在距離城墻不到二十丈的地方停住,與城墻上的明軍對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仍在穩(wěn)穩(wěn)地敲打著,似輕蔑,又似威脅。 戚夫人秀眉緊皺,從旁邊一身戎裝的侍女手中取過弓箭,挽弓搭箭,只聽嗖得一聲,箭脫弦而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劃過夜空,正中擊鼓者的左胸。 白羽輕顫。 鼓聲乍停。 倭寇中頓時起了一陣嘩然。 此前只知曉戚夫人懂些拳腳功夫,未料到她的箭法竟然如此精湛,于夜色之中輕易取敵性命,今夏對戚夫人的欽佩之情又大大加深了一層。 見同伴斃命,倭寇們拿著手中武器大聲呼喝,等待首領下令,呼喝聲喧囂塵上,氣焰甚是囂張跋扈。 謝霄向來是輸人不輸陣,見倭寇這般狂妄,當即運起內力,縱身長嘯。 岑壽見狀,立即以嘯聲應和。這嘯聲感染力極強,眾人聞之,膽氣皆為之一振。會功夫長嘯出聲,不會功夫的也亮開嗓門大吼,便是今夏也跟著嗷嗷直叫,著實痛快之極! 僅聽聲音,便知城墻之上有不少人,這倒是倭寇首領事先未曾料到,心中思量片刻,戚將軍已帶兵往寧海不會有錯,城上多半是虛張聲勢,不足為懼,遂下令攻城。 由于倭寇長途奔襲而來,加上對新河城的低估,他們并未裝備精良的攻城器械,連云梯都沒有,只在城外砍了一株大樹做攻城錘之用。 當下數十名倭寇扛著攻城錘沖向城門,另有火銃手向城上射擊掩護攻城。 戚夫人一聲令下,城墻之上的親兵對著城下發(fā)射火銃,透甲槍和弓箭,距離近且又是居高臨下,將攻城的倭寇射死射傷無數。 不會用火器兵刃的百姓,在城墻之上搖旗吶喊,壯大軍威。 倭寇首領著實未料到城中居然還有這么多火器儲備,只見城墻之上火光耀然,滿滿皆是人影,氣勢如虹,殺聲震天,著實有些駭人。 沖在前頭攻城的倭寇已倒了近半,倭寇首領手一揚,后頭倭寇接著往前進攻。 見倭寇未被嚇退,戚夫人牙根一咬,命人將大銃推至城墻邊…… 今夏射完箭筒里頭的最后一支箭,聽見推大銃的嘎嘎聲,心中一凜:“夫人,現下就要……咱們可只有一個子銃,用完可就沒了?!?/br> 戚夫人面容堅毅道:“這次攻城必須打退,只有如此才能震懾住他們!” 今夏知曉她說得對,但剛開始就用掉最后一個子銃,終是覺得心里頭沒底,忐忑不安地到一旁去尋箭支。 親兵之中沒有銃手,戚夫人親自裝彈,親自搖動輪軸,將銃身瞄準。 “轟!” 銃身的后坐力撼得整個城墻都在震動。 子銃自銃筒飛射而出,徑直射入二十丈外的倭寇之中,砰然炸開!觸者皆死,轉瞬倒下十余人,連倭寇首領都從馬上被震落。 萬萬料想不到新河城中還有這等重型火器,倭寇首領為之一驚,來不及多想,即刻下令撤兵。攻城倭寇丟下攻城錘,被弓箭、火銃攆著逃回,倭寇全軍撤到大銃射程之外。 “咱們贏了?”今夏有點不敢置信。 岑壽手上滿是填裝火藥時沾上的硝粉,稍稍松了口氣,看下剩下的火藥:“好在他們撤軍了,再打下去,火藥就用光了。” 城墻之上的眾人皆松了口氣,但見倭寇就在視野之內駐軍,顯然并未放棄,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戚夫人巡視城墻,命眾人不可松懈,仍要做出城中駐軍甚多的假象來迷惑敵軍。而后她速速找來今夏等人,道:“守青泊河,你要多少人?” “二十個!” “親兵不能去,得留在城墻上?!?/br> “用不著親兵,只要穿軍袍能扛刀槍的就行。”今夏道。 謝霄在旁莫名其妙道:“你要二十個人做什么?” 今夏晃晃腦袋:“還是空城計呀!” 戚夫人點了二十人,全部換上軍袍軍盔,握上擦得雪亮的長槍,看上去很像回事。今夏朝他們一拱手:“眾家哥哥,有勞了,待會頭仰得高些,步子齊整些,至少也得做足七成功夫。” 謝霄滿腹疑惑,看向楊岳,楊岳亦是一身軍袍,整裝待發(fā)的模樣。 ******************************************************************* 外頭火銃砰砰的射擊聲、還有攻城錘的撞擊聲,早就讓避在淳于府中的上官曦等人坐立不安,地窖也呆不住,只在院中聽動靜。再后來聽到大銃的轟炸聲,上官曦再也坐不住,瘸著腿便朝外頭去。 “姑娘,你不能出去呀!”徐伯在后頭喊道。 阿銳定定在原地站著,不吭聲也不上前。 上官曦瘸著腿一步一步往前走,直至院門處,忽然阿銳從她身后快步搶上來,低俯□子,手一攬,便將她背了起來。 “你……我不用你背?!鄙瞎訇乇凰麌樍艘惶瑦赖?。 因惱阿銳在烏安幫中臥底之事,幾日來她都未與他說過只言片語。 阿銳負著她穩(wěn)穩(wěn)朝前走去,口中道:“你腿還未痊愈,我背你去找他。” 上官曦*道:“我自己也能找到他,用不著你?!?/br> “我背著你,你便可以快些看到他?!卑J低低道。 上官曦怔了怔,眼前這時候,她確是想快些找到謝霄,可是……她的手原本緊緊揪著阿銳肩頭的衣衫,不由地漸漸放松,口中卻冷冷道:“你這樣討好于我,莫不是還想回烏安幫?我現下就可以告訴你,就算是你甘受三刀六洞之刑,我也絕不容你再回幫里?!?/br> 街上幾乎一個人影都看不到,阿銳一步一步地負著她走著,聽著她的聲音,覺得無論她說什么都好,至少她還肯跟自己說話,這便已是很好很好了。他背上的傷還在愈合之中,背著上官曦,難免會摩擦到傷口,刺啦啦地生疼,而在這刻,連這種疼痛他都覺得讓自己甚是滿足。 “你怎得不說話?”上官曦見他只是埋頭走路,一點不吭聲,忍不住問道。 “嗯……”阿銳頓了一會兒,才道,“我沒想過回幫里,你放心?!?/br> 上官曦冷哼道:“怎得,嫌烏安幫一洼之水,容不下你這條真龍?想來,以前你過得還真是憋屈?!?/br> 似未聽出她話中的譏諷之意,阿銳靜靜道:“在幫里的時候,我一直想,若我真的只是阿銳,真的只是幫中的一名小卒,那該有多好?!?/br> “……”從他的聲音聽出傷感之意,上官曦靜默半晌,“你究竟做了多少對不起幫里的事?” 阿銳不再有任何隱瞞,如實道:“我的任務是將幫中情況詳細上報,包括與其他幫派的銀貨往來。對了,替周顯已運送修河款,也是我故意接下來的,原本計劃在河上就對修河款動手,后來計劃臨時有變,就作罷了?!?/br> “可害過幫中兄弟?”她問。 “沒傷過他們性命……只是礙事的時候,給他們下過蒙汗藥,方便我行事?!?/br> 上官曦大怒,緊揪住他衣領:“你是不是也給我下過藥?!” “沒有,咳咳咳……”阿銳忙道,“我從來沒有給你下過藥,這是真的。三年前你救下我的時候,我就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傷害你?!?/br> “你這等好本事,怎還用得著我救你,那不過是你想混入幫中的伎倆罷了?!鄙瞎訇貕焊恍?。 “我那時確實騙了你,可你卻是真心實意地救我,我心里對你一直都感激得很。” “別說了!算我那時節(jié)瞎了眼,撿回一頭狼!” 上官曦怒道。 阿銳果然不再說話,只負著她靜靜往前,直至到了城墻,才將她放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時倭寇已退兵,上官曦看見城門完好,城墻之上眾人也都無恙,稍稍松了口氣。正巧看見岑壽提了一柄三眼火銃皺著眉頭從旁走過,忙喚住他問道:“岑大人,你可看見老四了?” “他和今夏,還有楊岳,領著一隊人往青泊河入城處去了,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做什么去?”岑壽正為火藥不夠的事情著急上火,想著是不是該去董三的屋子翻了一遍,沒準隔間里還有火藥藏著。 “青泊河?”上官曦楞了下,她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別院中,對新河城完全不熟悉。 “你想尋他?跟我來吧,正好我也過去?!?/br> 岑壽招呼道。 上官曦剛往前邁了一步,阿銳就已經又搶至她前面,身子一蹲,重新將她負在身上,跟上岑壽。 岑壽見狀,自顧笑了笑,忍住沒出言問什么。 青泊河旁,大槐樹下。 楊岳領著那隊百姓偽裝成的兵士,蹬蹬蹬在河邊來回巡視,很是威風。今夏躲在一旁巷中,沖躲在大槐樹上謝霄打手勢,示意他一發(fā)現敵情就趕緊告訴她。青泊河入城口處原本有兩道閘門,他們擔心倭寇進來費半日手腳,讓他們苦等,便特地將最厚鐵閘門吊起。一切就緒,只等著倭寇來城中一游。 岑壽領著上官曦從巷子那頭行過來,見今夏避在墻邊窺視外頭,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賊頭賊腦的,干嘛呢?” 今夏轉過頭,連連朝他打噤聲的手勢,一眼瞥見他身后的上官曦還有阿銳,楞了楞…… “上官jiejie,你們怎么出來了?”她壓低了嗓子問道。 阿銳將上官曦放下,沉默著退到一旁,今夏忙上前扶穩(wěn)她。 “老四呢?”上官曦問道,“他沒事吧?”